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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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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很難想象。

    上一世死前最後一幕,是他想殺她。

    再重逢,他還是想殺她。

    是的,那一劍裏的殺氣,絕不是假的。

    空氣裏還有方才劍錯時的餘韻,藍花楹被劍風掃落一地,土蝼傷口流淌的血蜿蜒迂回,就要沾染到凝禪腳底。

    有那麽一個瞬間,凝禪是想要重新舉劍的。

    就讓一切都結束在沒開始之前,也未嘗不可。

    但她終究只是微微皺眉,不動聲色地再退半步,劍尖在地面滑落出一道痕跡。

    像是将自己與對方徹底隔開。

    她不能被上一世臨死前險些入魔的心境影響。

    道服少年對她一閃而過的殺意恍若未覺,他看清了來人後,便已經倒轉了劍尖,向後再退半步,一絲不茍地抱拳行禮:“原來是合虛山的大師姐,方才是我未能及時收劍,驚擾了師姐,萬分抱歉。”

    他嗓音微啞偏冷,似初雪恰融,不卑不亢。

    方才沸騰的殺意随着他的垂眸煙消雲散,好似只是她的一場錯覺。

    ——如果不是空氣裏還流淌着血氣。

    他頰側的血也在順着下颌線滑落,正好落在地面,形成了一個污色的圓點的話。

    凝禪靜靜看着他如此俯身行禮時的樣子。

    他長發高束,用稠藍布帶簡單紮起,如水般從他的背部傾瀉,再落在頸側胸前,饒是只露出了小半個下巴,也讓人禁不住腦補出一張實在俊美無俦的臉。

    凝禪有一瞬的恍惚。

    上一世,他也是這樣躬身行禮的,甚至那時傾瀉在他身上的光線都與現在所差無幾。

    土蝼同樣在他們身側,只是貫穿土蝼脖頸的,是永暮。

    而曾幾何時的道謝,也變成了現在的致歉。

    原來,不過幾息的時間相隔,他們的初見便可以變得如此不同。

    凝禪看着面前姿态陌生的虞別夜,收劍入鞘,心底思緒翻湧,聲音卻很淡,不辨喜怒:“你認識我?你又是誰?”

    只是她聲音生來婉轉,便是這樣冷冷,也似林籁泉韻,翠鳥彈水。

    虞別夜幾不可察地頓了頓,才道:“少和之淵,虞別夜。入靈犀秘境前……确實曾見過您。”

    凝禪似有似無道:“哦……原來是見過啊。”

    是無懈可擊的回答。

    靈犀秘境本就是修仙界共有。不過現在天下三分,以少和之淵、祀天所和合虛山宗為尊,而秘境所能容納的人數又有限,因而入秘境這事兒,才變成了這三家說了算的名額分配制。

    每每秘境開啓,前來歷練的各宗門弟子們,都要先在秘境的開啓點前集合,清點了人數,才能進入。

    虞別夜随少和之淵而來,在那裏見過身為合虛山領隊的大師姐凝禪,再正常不過。

    問題就出在,上一世,凝禪也問過虞別夜這件事。

    那時虞別夜神色戒備,眼中全是陌生,劍握得極緊,薄唇都抿成了一條線:“你是誰?”

    自報家門的時候,他甚至沒說自己來自少和之淵,讓凝禪只覺得他是無意落入此處的小小散修,這才動了将他帶回宗門的隐恻之心。

    否則聽到少和之淵,再聽到虞姓,她再隐恻,第一反應也應是将虞別夜打包送給虞家家主,而不是拎回她的峰頭,上演一出教科書級別的引狼入室。

    ……

    凝禪:“……”

    往事不堪回首。

    主打一個越回首,越不堪。

    時隔一百多年,驟而知道了彼時初遇的真相。

    凝禪依然覺得,有被創到。

    甚至陷入了沉思。

    她當初到底是怎麽就覺得,自己撿回來的小師弟,就像是搖搖欲墜的可憐小白花的?

    是瞎了嗎?

    離大譜!

    凝禪深吸一口氣,面無表情移開目光:“既無事,就此別過。”

    然後躍上永暮,頭也不回地走了。

    再在這裏多留一刻,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方才堪堪壓下的殺意了。

    她走得極快,快到虞別夜依然帶着戒備地擡眼的時候,空中便已經沒了她的身影。

    虞別夜的臉上這才帶了點若有所思。

    還有些困惑和遲疑。

    他對旁人情緒的感知極為敏感。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方才有一個瞬間,這位師姐,似乎是真的想要殺他。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誰,為何會想要殺他?

    他得罪過她嗎?

    還是說,她……看到了自己方才殺土蝼時的那一劍?

    虞別夜眼瞳更深,更冷了些。

    但很快,他便否定了自己的這個想法。

    如若真的看見了,她絕不可能這樣掉頭就走。

    那會是因為什麽呢?

    難道說,是她識破了自己方才的謊言?

    ——是的,他根本就沒有在秘境開啓前見過她。

    只是不遠處便有一位大約是誤入了此方小世界的合虛山師妹,這位師姐又來得氣勢洶洶,劍意濃厚,猜到她的身份,并不多麽難。

    但這點無傷大雅的事情,理應倒也不至于讓她動這麽大的氣?

    種種思緒只是蜻蜓點水般在腦中繞過一圈,虞別夜很快就無所謂地轉開了眼。

    也算是扯平了,畢竟一開始,他以為她看到了他的劍,因而也動了殺心,發現無法一擊必殺以後,這才停了手。

    但他才殺了土蝼,乍有人來,殺意有些外洩,理應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就當這位合虛大師姐脾氣不太好吧。

    虞別夜的目光重新落在土蝼身上,方才在凝禪面前做出的那些恭謹表情都已經散去,重新變得冷淡。

    只是他如此面無表情地上前,就要娴熟至極地掏出土蝼妖丹的時候,動作卻又頓住,微微擰眉。

    地上有一小道劍痕。

    是凝禪的劍尖方才留下來的。

    劍痕之中,劍意未散。

    那劍意……他竟莫名有些熟悉。

    *

    脾氣不太好的凝禪禦劍絕塵而過。

    直到那片藍花楹被她遠遠甩在身後,她疾馳出了數裏,才猛地停了劍。

    好氣。

    真是好他個虞別夜。

    凝禪的腦子裏在這一刻甚至響起了悲情BGM,外加一聲撕心裂肺的泣血大喊“你騙得我——好苦啊!”

    這一刻,她感到被欺騙的憤怒甚至已經蓋過了被虞別夜一掌揮落山崖。

    然後歸于了一片奇異的麻木。

    ……怎麽說呢,知道這個人的真面目越多,竟然多少有了種“理應如此”的奇異坦然。

    凝禪閉了閉眼,面無表情地收斂思緒。

    出了這個小世界,他們自然橋歸橋,路歸路,虞別夜又與她何幹。

    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禦劍墜入此處,是來救人的。

    要救的人,名叫祝婉照,便是這本《仙君有劫》的瑪麗蘇女主。

    靈犀秘境危險不多,但地勢複雜,山林諸多,秘境中又時而套着小世界,稍有不慎就容易走散。

    這本是平常之事。

    但所有合虛山弟子都指認,說祝婉照是被一位名叫唐花落的弟子推下山崖,這才跌入小世界的。

    膽敢将女主推下山崖,唐花落拿的,自然便是《仙君有劫》這書裏嫉恨女主的惡毒女配劇本。

    停劍折身的這一會兒,凝禪已經想起來了更多有關這件事的細節。

    ——不去論惡毒女配後來都對女主做了些什麽。至少這一遭,唐花落其實是被冤枉的。

    可惜從頭到尾都沒有人相信她的辯解,所有人都向着祝婉照,回到宗門後,就連素來最相信和寵愛她的大師兄段重明,都沒有站在她這一邊。

    這是唐花落黑化成為惡毒女配的起點。

    而将她的這份冤屈,直到她被一劍穿心後,才真相大白。

    只是那時,早已塵歸塵,土歸土,又有誰去在意這一樁小小的、無關緊要的陳年舊事。

    原書甚至提都沒提唐花落的冤屈,純粹把她當做惡毒工具人,用完就扔了,不願意多浪費一個字在她身上。

    彼時凝禪對這些糾葛毫無興趣,一顆心都在才撿回來的小師弟虞別夜身上,更不願卷入女主與女配的劇情線,只想當個安穩度日的路人甲。

    唐花落和祝婉照的恩怨糾紛鬧得沸沸揚揚,她便是在淵山避世,也在茶餘飯後聽了一耳朵,就像是聽說書人講故事,翻過了那幾頁書一樣,唏噓一聲,也就過去了。

    ……不,也不完全是這樣的。

    她當時,其實是懊惱的。

    因為她明明親歷了這件事,雖然沒有做那些用言語擊潰唐花落的人,卻保持了緘默。

    緘默沒有錯。

    但緘默在這種時候,明明就是錯的。

    她可以開口說什麽的。

    但她沒有。

    她太相信書裏的內容,太事不關己,也太将書中世界與自己徹底割裂開來了。

    身為大師姐,她甚至沒有多回溯一眼事情的經過,就任憑其他人這樣蓋章定論。

    此後無數次午夜夢回時,她都後悔自己為何沒有做什麽。

    哪怕是說一句,此事存疑,唐花落……或許,也不會陷入如此田地。

    沒人在意這樣的舊事。

    她在意。

    她一直都在意。

    某種角度來說,她倒要感謝虞別夜,間接讓她有了重來一次的機緣。

    她不想看到原本純善的姑娘,因為真正的冤屈,再步必死的前塵。

    或許這次就算她做了什麽,也未必能有什麽作用。

    但她總得試試。

    試試自己,是否能扭轉這一場原書的因與果。

    祝婉照就在前方,而找到祝婉照,按照她的記憶,也就距離這方小世界坍塌沒多遠了。

    和上一世一樣,在找到祝婉照的時候,她已經昏迷多時了。

    而在她落劍,将祝婉照抱在懷裏,再起身時,她放出的靈息就開始顫動。

    永暮騰空。

    帶着祝婉照向着小世界出口疾馳的路上,凝禪沒有回頭。

    虞別夜能與她對一劍而不落下風,本就理應能自保。

    上輩子她是瞎了眼,才會覺得他像個可憐巴巴的毛絨幼狼。

    啧。

    他的死活,關她屁事。

    永暮一劍絕塵,在合虛山衆弟子眼巴巴的目光裏,自小世界即将坍塌的入口如箭般掠出。

    “是大師姐!大師姐帶着祝師妹回來了!”

    “天哪,祝師妹是不是……受傷了?她這是暈過去了嗎?”

    “唐花落,事到如今,你還不承認,就是你幹的!”

    “就是!戕害同門,你該當何罪!”

    長空之下,身着合虛道服的弟子們正在一臉憤憤,與一襲明紅衣裙的唐花落對峙。

    少女的杏眼中蓄着淚水,死死咬着下唇,甚至已經不再如最初那般為自己分辯。

    在看到凝禪将祝婉照平安帶出來的時候,唐花落明顯松了口氣,卻又因為祝婉照的昏迷而重新化作了擔憂。

    不僅是擔憂祝婉照的傷勢。

    祝婉照不醒來,便沒有人能為她洗刷冤屈。

    唐花落眼中的希望逐漸熄滅,而這樣的神色變化,落在同門眼中,卻又有了另一番解讀。

    “怎麽,看到祝師妹回來,沒有如你的願,是不是很失望啊?”一名師弟出言譏諷道:“唐花落,我真是沒想到,你竟是如此蛇蠍心腸的人!”

    與此同時,其他弟子已經一擁而上,從凝禪手中接過了祝婉照,妥善安置下來,一邊不斷指責唐花落的心狠手辣,一邊忙不疊地救治祝婉照。

    來的路上,凝禪已經探查過了,與上一世一樣,祝婉照不過受了點外傷,之所以昏迷,完全是因為她好巧不巧,正在此刻破境,又入了心魔境。

    小半個月後,便自然會醒來。

    也有人在一片忙亂中,記起來什麽,一邊用眼刀剮唐花落,一邊恭謹看向凝禪:“大師姐,您在見到祝師妹的時候,她……情況如何?”

    所有的人都圍繞在祝婉照身邊,熙熙攘攘,你言我語,好不熱鬧。

    紅衣少女滿身冤屈,眼窩通紅,卻硬是沒有落下一滴淚來。她寂靜站在一邊,一動不動,任憑自己被那些惡言惡語沖刷。

    有些刺眼。

    那句情況如何的問句,與其說是擔憂祝婉照情況,更不如說,是想要讓唐花落坐實戕害同門的罪行。

    唐花落本就黯淡的神色,更枯寂了一些。

    事到如今,她百口莫辯,心中又哪裏還有半分期待。

    卻聽大師姐的聲音帶了點兒笑意地響起。

    “能如何?”凝禪輕輕挑眉,音色輕快:“全須全尾,一點輕傷,還得了機緣快要破境了,怎麽随隊三個醫修,連這都看不出來嗎?”

    她閑閑抱胸而立:“依我看,待祝師妹醒來以後,還要對唐師妹說一聲謝謝。”

    唐花落渾身一怔,懷疑自己聽錯,睜大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凝禪。

    其他弟子也都錯愕地看過來,有性子急的,已經跳了起來,還要再說什麽。

    卻見這位平素裏以暴脾氣不耐煩著稱,且因為實力遠超同齡人而積威深重的大師姐向前走了幾步。

    她走得散漫,紫衣寬袖垂落下來,露出一截纖細的腕骨,看起來有些單薄。

    但卻沒有人敢在她面前,再說半個字。

    然後,凝禪的眼神變得柔和,擡手摸了摸唐花落的頭,将她拉到自己身後,輕聲道。

    “別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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