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国家才慢慢站稳了脚跟，大战的后三年，由防御转入反攻。敌国由于战线过长，征战多年，国力衰竭，预备兵力不足，芳子三十九岁那一年，敌国战败投降，芳子被俘。”

    龙阳君口呈一个“啊”型，美目圆瞪，满是焦急之色。

    “国家对她进行了审判。”

    “何谓……审判？”

    “就是像罪犯一样进行判决，当时有五千余人观看审判，国家以叛国罪判处她死刑，芳子不服，她辩说她是敌国人，在敌国长大，理应释放回敌国，那时很多敌国俘虏都被释放回国，但国家说没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她是敌国人，而在国家的旧王族谱牒里，她明明是旧王朝王女十四格格。

    芳子被关押了两年多，这两年多里她到处想方设法，不断写信给她的敌国养父，当时六岁的芳子认养父时，养父把她的户籍安置在了敌国，她让养父带来户籍资料，为她作证，但在养父心目中，芳子已经毫无用处，不愿为她奔波。在接到芳子的大量信件后，养父不堪其烦，遂写了一封回信告诉她，资料被火烧没了，在芳子四十一岁那年，被国家处决。”

    “啊！”

    龙阳君惊呼出声，两行清泪挂了下来。

    陈曦也有些心绪难平，芳子毫无疑问，确实该死，但岗村宁次呢？这个可是“notguilty”，还特么一口气活到了82岁才挂。

    龙阳君泪眼迷离，满腹酸楚，轻声问道：“那几句，是芳子在狱中写的？”

    “不是。”

    “那是……咦！她……没死！”

    龙阳君音调一下子飙了起来，一把抓住陈曦的手臂重重摇晃，满脸期待的问道：“是不是？是不是没死？”

    陈曦被摇得东倒西歪，苦笑道：“放手，头晕！”

    龙阳君还是不放：“快说！”

    “对对对！”

    “哈哈哈哈……”

    龙阳君放开了陈曦，高兴大笑，紧接着又问道：“她而今还在不在世上？”

    “不在了。”

    还没出生好不？没毛病，那也是不在。

    龙阳君又惆怅了起来，喃喃道：“不在了……”

    随即他又咬牙切齿道：“小竖子，你可别骗我！不然我……”

    看着柳眉竖起、眼神锐利的战国版芳子，陈曦没好气道：“那首诗，名叫＜辞世诗＞好不？”

    龙阳君又兴致勃勃的问道：“她怎么逃出来的？”

    “你猜猜。”

    陈曦笑道，让芳子自己想办法。

    “猜就猜！”

    龙阳君白了他一眼，站起来缓缓踱步，陷入了沉思。

    “两年多时间，足够芳子和每一名守卫都熟识了。嗯，先是劝诱守卫，让守卫联系外面的同伴，同伴再给守卫赏金。接着找到一名女子，花重金买她的命，身材、年龄相近，让女子犯点什么事，被关进芳子所在的监狱里。”

    说完龙阳君脚步加快了，眼里精光四射，兴奋了起来。

    “同伴也犯事，被关进同一所监狱。在狱中，同伴为卖命的女子易容，扮成芳子的模样，通过守卫把芳子和女子调换过来，芳子再易容成女子的模样，女子被处决，芳子被放出！”

    说完他目光灼灼，盯向陈曦，又恢复了之前精明果敢、杀伐决断的神气。

    “啪、啪、啪！”

    陈曦鼓掌：“佩服，佩服！”

    陈曦钦佩不已，龙阳君说的竟然跟实际情况差不多，此时陈曦心里冒出一个诡异的念头，难道芳子是龙阳君轮回转世？都是高级间谍，前生男人女相，后世女人男相？

    龙阳君得意洋洋，踱着方步重新坐下，邀了陈曦一杯，陈曦好奇问道：“君侯为何对这个故事，如此的……”

    龙阳君眼里流露出哀伤的神色，幽幽说道：“芳子的故事，非常，非常的吸引我……”

    稍顷，龙阳君问道：“芳子活了多少岁？”

    “七十二。”

    “哦！你见过她，这是她写给你看的？”

    “没有，她早就死了，我听说的。”

    “噌”的一声，龙阳君愤而起身，手指着陈曦，恨不成声：“小竖子！你……你怎么到处听说到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煤炭啊，马蹄铁啊，湔堋水利啊，还有！什么默契啊，支点啊，自愿军啊，命运共同体！大国家……主义！国家至高主义！”

    龙阳君咬牙切齿，脸色红晕，恨声道：“你才十六岁！”

    十六岁犯法咯？你要活了两千多年，什么事你听说不到？连你我都听说万八千遍了！

    陈曦无奈摇头：“君侯，先坐下，别激动好不？还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

    龙阳君拿这小竖子毫无办法，恨恨地坐下，口里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盯着陈曦看个不停，拼了命地想看穿他、看透他，陈曦也不在意，笑吟吟的邀了他一杯酒，他气呼呼饮尽，又恶狠狠地回邀了一杯。

    龙阳君慢慢平静了下来，眼里泛起怪异的色彩，声音柔和：“陈曦，我很好奇，我见过很多人，人们见到我，有无数种目光，恐惧、愤怒、阿谀、贪婪、嫉妒、鄙视、冷漠，还有，欲望。但你的眼神，非常的干净，什么都没有，令人很舒服，很放松，既然你没有觉得我高高在上，那你……为什么也没有，看不起我？”

    陈曦笑了，既然话说到这份上，索性说开了：“我为什么会看不起你？你的选择没有问题，我一直觉得，每个人都是自由的，如果不妨害到他人，可以自由的作出自己的选择，追求自己喜欢的事物，我对每个人的选择，都会非常尊重。”

    龙阳君细细品味了一番，听明白了陈曦的话，脸色由刚才的紧张换成了释然，好像心里松了一口气，又好像解开了一个谜，但他还是存有疑惑：“那你为什么送我一条裙子？在你心里，是不是把我当作一个……以色娱君的人？”

    陈曦正色说道：“我之所以送你裙子，那正是因为尊重，我一直认为，送礼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花不花心思，花多少心思，都代表着对人的尊重程度。”

    龙阳君展颜笑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欢愉，获得别人尊重的喜悦，说道：“我当时都已经恼怒了，你怎么还敢写……那些，就不怕我发更大的火？”

    “不怕！”

    “哈哈，小竖子，这是……胆色？”

    “不是胆色，是理解。”

    “哦？没见过面，你理解我什么？”

    “你的身体里，藏着一个女人！”

    龙阳君身子猛地一震，愣愣地看着陈曦，说不出话来。

    陈曦很清楚，安厘王之所以十几年都这么宠爱龙阳君，除了他的美色，还有他的才智，龙阳君对政治有着极高的悟性和敏感度，在外交、情报方面极为出色，而且剑术极高，像这样复合型的优异人才，即使不靠色相，在当时一样能混得很好，之所以和安厘王在一起，很有可能是天性使然。

    半晌，龙阳君举杯，轻声说道：“谢谢你，谢谢你的，尊重和理解！”

    翌日，韩非和韩阳秘密来到客舍，找到龙阳君和陈曦，韩非神情激动，对龙阳君说道：“大王同意出兵！”

    陈曦大喜过望，激动不已，一旁的韩阳脸色阴沉，目光闪烁不定。

    龙阳君也开心不已，笑着调侃道：“你们师徒联手，天下哪里有办不到的事情！”

    陈曦恭谨鞠躬道：“多谢恩师和大将军促成！”

    韩阳摆手笑笑，并不说话，韩非心情激荡，把他扶起，语气慷慨激昂：“我韩非即使今生一事无成，有你这个弟子，足以光耀我家门楣！”

    两人执手相视而笑，浓浓的师生情满溢。

    几人坐定，韩非问龙阳君道：“贵国已经出兵，请问派了多少兵马？涵盖了哪些兵种？”

    龙阳君笑道：“我国派遣兵马，是按你弟子的要求派的，你问他罢。”

    韩非诧异不已，韩阳脸露不悦之色，闷声道：“龙阳君，军国大事，贵国会听信一个小子？须知两国联合作战，兵力、兵种至关重要，要想达到最佳的作战效果，就要根据不同的地形和敌情，布置不同的兵种、兵力，作战兵力多少，预备兵力多少等等，这都要百战老将才能掌握的事情，现在龙阳君却说要问一个小子，哼哼，这合作的诚意何在？！”

    “我国是听他的，贵国听不听，这得两说。况且，如今敌情不明，楚国战或不战，派出多少兵力，有没有和别国联合，都在未知之数，就算是百战老将，恐怕也未必能掌握罢？还有，这小子说的未必不对，也未必就比百战老将差！”

    龙阳君淡定自若，语气不软不硬，柔中带刺，不愧是外交好手，陈曦见龙阳君如此力挺，很是感动。

    韩阳被噎得不轻，脸色黑沉，沉默不语，气氛一时僵住了，韩非见状，忙对陈曦说道：“陈曦，你说说，对两国联合作战，你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