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巧云拉了陈曦一把,陈曦点头,两人走了过去,到了近处听到汉子说道:“求求两位壮士,我只见一眼!我那可怜的平儿,以后再见不到了!呜呜……”
汉子泪流满面,哀求不已,两名守卫语气生硬:“烂赌荣,快滚罢!人送来了就按规矩办!”
烂赌荣?陈曦心里“咯噔”一声,还真见到了卖儿卖女的烂赌鬼!
张巧云听得火起,她本来就对那个小姑娘心有戚戚,很是疼惜,忍不住开口道:“你们让他见一见,说两句话,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杀头也要给家人送口别离酒饮罢?”
两名守卫虽然话说的极为生硬,但眼神却不是那么冷酷,他们对视一眼,一人语气平和说道:“这位公子,这里的水很深,不是你能管的,还请自便罢。”
陈曦说道:“两位壮士,让他见上一见,把话交代清楚,自然不来叨扰,小姑娘也安心服管,岂不两便?”
烂赌荣见有人帮腔,更是泣不成声,伏地磕头不已,另一名守卫稍为年长,摇了摇头无奈说道:“这位公子说的在理,不过公子不知,这种事情在这里,每个月都有个三五起,像这个烂赌荣,倒也不是没有良心的猪狗,只是烂赌,一会见到了女儿的可怜样儿,肯定又是不舍,哭哭啼啼央着留住,待有钱了会赎回。烂赌鬼大多都这副做派,其实不单不会赎,即使赎回了不久又卖,唉,情景凄惨,闹得满场侧目,我们空背着恶名,何苦来哉?”
张巧云听得凄恻,更是挂心那个小姑娘,不由得眼眶通红,正待开口,陈曦拉住了她,对守卫说道:“既然这样,那就见见你们行首,谈谈价钱,我买下就好。”
陈曦不救一救,心里过不去,况且身边的女人天性善良,不会就此罢休,索性用最直接的办法解决,话说到这份上,基本没问题了,钱能解决的事都不是事儿。
“对不住,不卖!”
张巧云俏目喷火,声音提高了:“你说什么?你们博市竟如此霸道!?”
陈曦也愣住了,这不可能啊,赌场买了不就是转手赚钱的?又不是女闾,留着自用。
两名守卫后退了一步,目光警惕,几名后生闻声也从办公地出来,动静有些大了,很多人的目光投向了这边。
“贵客请了!”
正对峙间,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后头响起,陈曦回头,见是行首赵德,正对陈曦拱手施礼,陈曦也拱手回礼:“叨扰了!我等不常来,这里的规矩不熟,倒想向赵行首请教一二。”
赵德笑容满面:“好说好说,这边请!”
说着他吩咐守卫在这看着烂赌荣,不得高声,领着陈曦二人入内,陈曦看着满脸哀求之意的烂赌荣,点了点头,和张巧云进去了。
入得一间房内,几人坐定,有茶奉上,赵德笑道:“赵德,赵国人,忝为万隆博市行首,两位公子瞧着面生,请教高姓大名?”
“小子袁峰,越国人,这是我的朋友吴栋。”
赵德点头笑笑:“我万隆待客一向公道,行事做派倒也有些口碑,还欢迎贵客常来博乐。”
这话是指明陈曦他们多管闲事了,这事理在博市这边,战国时期奴隶买卖盛行,这个算不得什么。
“贵市既然打开门做买卖,何不与人方便?我们也不是强人所难,区区一个黄毛丫头,倒让贵市不舍割爱?”
陈曦开门见山,张巧云也冷静了下来,一脸迷惑,赵德沉吟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外面这人名叫修荣,也是你们越国人,经营米行多年,家资颇丰,但为人烂赌,家财耗尽,他家良人更是气得一病归西。我万隆既然做了这买卖,当得以利为主,赌客即使倾家荡产,我万隆也赚得安心,不过到了家破人亡这一步,我万隆也觉得于心不忍,便要出手相助一二。”
“典人儿女,便是出手相助?”
张巧云冷笑道,陈曦更是不解,这逻辑……有些混乱啊。
“典人儿女,就是出手相助。”
赵德淡定道,陈曦说道:“还请明示!”
“两位公子今日如此行事,足见古道热肠,在这种地方极为罕见,既然得见,我便明告二位。这些烂赌鬼把儿女典卖,我万隆不收,别的博市一样收,收去后,这些孩子大多做奴为娼,境遇极为悲惨。
这些孩子遇到赌鬼父亲,已经是身处水火当中,再被出卖,更是苦痛不堪,即使碰到良善之辈,善待奴婢,或纳为妻妾,也是有的,不过这些孩子长大后,或心存怨恨,或苦痛积年,难以释怀,一生都活在往昔的伤痛中难以自拔,郁郁终生!
我万隆在赵国颇有根基,有丝织作坊,有木器工坊等等,我们一般都将这些孩子送往那里,那里有很多同等遭遇的孩子,在一起述说前痛,相互鼓劲扶持,守望相助,慢慢的也就释怀了,长大成人后,结为夫妇的也有,有些成为优异工匠,有些成为国家军勇,大多都会振作起来。你等也知道,长平之战后,我赵国人口少了很多,把这些孩子带到赵国,我万隆既为国家输送了有用之人,又让他们日后得以淡忘苦痛,安居乐业,故此我万隆一旦接手,就不再转卖!”
陈曦两人听得目瞪口呆,张巧云是感动坏了,陈曦是震撼不已,一家有着人文关怀的赌场?一个懂得抚平心理创伤的赌场大亨?
赵德笑着看着两人,两个小后生行事做派,和自己年轻时一模一样,他对二人观感极好,就耐心和二人详细说明了一番。
陈曦缓过神来,对这家赌场还有赵德起了探究之心,开口问道:“赵行首高义,小子佩服!我观万隆经营井井有条,更是有清怡这位当红庄荷,且赵行首为人四海,无怪乎万隆生意如此兴隆,更是招引到金爷这种豪客!”
赵德脸上闪过一丝异色,语气有些苦涩:“生意兴隆,人流如织,不过钱也没这么好赚!”
“哦?”
陈曦有些意外,这样的管理、营销、客流,还赚不到钱?
这时有守卫进来,对赵德说道:“秉行首,外头有人说是两位公子的朋友。”
赵德点点头,让守卫带人进来,石离与赵德见过礼,向陈曦说道:“我见到你们往这边来了,就来寻你们,不过在门口遇到那人,听到我和你们一起,口口声声说救救他女儿,这又是何故?”
陈曦向赵德说道:“这是我朋友张华,赵行首……”
陈曦语带征询之意,赵德笑着点点头,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听完陈曦的述说,石离大为动容,起身向赵德九十度鞠躬:“先生高义!”
赵德忙起身扶起,笑道:“当不得,当不得!”
石离情绪激动,赵德这种做派,和他师门的宗旨不谋而合,令他很是钦佩。
几人重新坐定,陈曦忍不住又问道:“适才先生提到赚钱不易,我倒有些不解,还望先生明示。”
赵德沉吟了一下,这三人让他有种很特殊的感觉,绝对不是普通人,既然有无法解决的困难,不如说出来,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这里的大势力都清楚,纵算无济于事,也可纾解一下心中闷气。
赵德心情沉重,喝了口茶,缓缓说道:“我这次已经是第二次来三合市开博市了,第一次由于经营不得法,也没有清怡在,那时清怡是庆利博市的庄荷,那是燕国人开的,清怡是赵国人,在燕国住过一段时间,与两国人士都有些交情。
第一次经营失败后,我回赵国去经营那边的博市,有了失败的经验,我回去潜心改进,在赵国做得有声有色,令主君很是满意,我不甘心,斗胆向主君请求回来三合市再开博市,那时庆利博市亏损很大,已近关张,这里就是之前的庆利。”
石离点点头,万隆的经营管理确实让人耳目一新,以往他到过的博市乱糟糟一片,卫生、秩序一塌糊涂。
“我接手庆利后,开张了半年,前三个月主要是打出名气,招徕客户,生意清淡,后来大有起色,这三个月客似云来,本应大有可为,不曾想……”
赵德顿了一顿,语气艰涩:“月月亏损,每月亏得五千金有余!”
陈曦和石离对视了一眼,一个月亏三亿多?这里面应该是有鬼。
“来这里的赌客赢的比输的多,每月都能赢得不少!”
说到这里,赵德痛苦的摇了摇头,眼里满是疑惑之意:“我等绞尽脑汁,多日查探,竟是毫无踪迹!若无法扭转,这博市只怕撑不下去了……”
赵德表情凄苦,这次再失败,自己无法交代,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几人安静了下来,场面显得很是沉闷,稍顷,石离问道:“那金爷,何许人物?”
陈曦和张巧云兴趣浓浓,那家伙太引人注目了。
提到金爷,赵德的情绪有些好转了,笑道:“金爷是楚国人,在楚国经营女闾生意,在这里更是经营着两家女闾,生意火爆,金爷为人豪侠仗义,各方势力都对他赞赏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