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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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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見

    這是一個相當漫長的吻。

    滾燙,炙熱,是洩出的洪流肆意奔湧攔不住,是悍猛的野獸見了肉腥發了瘋。

    在某一個瞬間,阮洛甚至覺得眼前和自己接吻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團火。

    他睜開迷蒙的眼睛,看着傅瑜,忽然想要把他看清。

    但他眼睛含着霧氣,看什麽都看不清。

    阮洛只朦胧地看見,冰涼的月光透過半開的窗戶傾瀉在傅瑜線條淩厲的側臉上,傅瑜閉着眼睛着迷地吻着他,眉宇之間,竟是一種阮洛前所未見的憂傷。

    阮洛看不清,卻覺十分紮眼,他想伸手把傅瑜的眉頭撫平,可被傅瑜一只手牢牢困在掌心的兩個手腕,卻都軟綿綿地提不起一絲力氣。

    在傅瑜給阮洛換氣的間隙,阮洛聲音破碎地小聲道:“永久标記我吧,傅瑜。”

    傅瑜把阮洛摟住,輕輕摁着阮洛的臉,把阮洛埋在他寬闊的懷抱裏,傅瑜聲音低啞:“洛洛,我們再等等。”

    阮洛在傅瑜懷裏摳着他肩膀上的布料,聲音悶悶地:“你上次也這麽說,那要等多久。”

    傅瑜低頭,吻了吻阮洛的眉心:“等洛洛……再長大點。”

    “我已經是個大人了。”

    “那就再大點。”

    阮洛被傅瑜氣笑了:“是不是要等我老了,頭發花白了,你才肯永久标記我。”

    他是在說氣話激将傅瑜。

    哪知道傅瑜低頭把他鎖在目光裏,動情地捧起他的臉。

    像是真的認真考慮了半天似的。

    許久,傅瑜在阮洛控訴的注視下,輕聲道:“等你老了,頭發花白了,我還能标記你……那樣也好。”

    阮洛氣得趴在傅瑜肩膀上咬了他一口,力氣小小的。

    他心裏想着:這個傅瑜,對自己的老年很沒自信啊,難道他是覺得自己老了,就沒力氣标記我了?

    阮洛心裏一軟,也不氣了,半安慰他半暗示地:“你是頂級Alpha耶,老了肯定也很厲害,不要擔心呀!要是……要是你怕老了标記不動我,你就,就趁早……”

    阮洛扭扭捏捏地說着,聲音越說越小。

    說完,傅瑜果然連飯都不做了,一把抱起阮洛把他丢到床上。

    在昏昏沉沉的時候,阮洛以為這次終于要得逞了,哪知道第二天醒來,發現自己竟然還是完璧之身!

    ——傅瑜又像上次一樣,把他欺負狠了,趁着他迷糊,就用別的方式給他相似的感覺欺騙他,卻沒有真的給他!

    阮洛頓時有些恹恹地。

    他心裏有兩個想法:一,傅瑜那方面可能真的不行;二,傅瑜對他的感情,還不至于給他永久标記的程度。

    兩個想法,沒一個是能讓他開心的。

    于是,清早刷牙的時候,傅瑜看見阮洛仰着臉對他欲言又止很久,牙都刷完了,還沒對他講出一個字來。

    傅瑜問他:“想對我說什麽?”

    阮洛小幅度搖了搖頭。

    過了會兒又仰臉看向傅瑜,小聲地道:“沒事我能等。等我老了,頭發花白了,你再标記我也行。”

    傅瑜愣住了。

    阮洛拽着傅瑜的肩膀踮起腳,夠不着嘴唇,只能夠到傅瑜的下巴。他就在傅瑜的下巴上吻了一下,很溫柔地道:“我不給你壓力了。”

    說完他站好,歪着頭對傅瑜軟糯糯地笑。

    傅瑜眼底翻湧着晦暗的洪潮。

    他上前一步,把阮洛緊緊地摁在懷裏。

    阮洛閉起眼睛,在傅瑜溫燙的懷抱裏感受突然而至的小小幸福。

    他看不見,傅瑜此刻貪婪彷徨的神情,和潮濕的眼睛。

    翌日,傅瑜先帶阮洛到校辦理了入校手續。

    正式入校還需要再過兩日,阮洛就又有了兩日的自由時光。

    阮洛想讓傅瑜帶他到這座新城市玩,傅瑜抱歉地吻他的眉心:“白天暫時不行,我得去一趟公司,還有一些重要的事宜要早做安排。陳經理訂的鋼琴下午就能送到了。到了以後,你可以在家練練琴等我回來。晚上我再帶你逛夜景,好不好?”

    阮洛對于傅瑜的時間向來十分尊重,對傅瑜的工作也無條件理解支持。

    很乖地點了點頭:“那我上午在家看電視,你先忙你的事。”

    傅瑜牽住阮洛的手腕:“這邊的公司就在小區對面寫字樓,過條馬路就到了。你可以跟我一起去新公司看看,新公司是做游戲的。”

    聽到是做游戲的,阮洛“哇塞”了一下小聲道:“前提是我不會麻煩到你的話。”

    傅瑜輕輕揉捏他手腕上的皮膚:“不麻煩。”

    游戲公司的老板收到傅瑜的消息,親自站在門外迎接。

    他顯然是提前給公司員工做足了功課的,公司員工見了傅瑜,一口一個“大老板”地叫着。

    傅瑜開不開心阮洛不知道,他看得挺開心的,自認膚淺地覺得傅瑜特威風!

    這位老板先帶傅瑜和阮洛到頂層,看了給傅瑜精心布置的辦公室,又帶他們下行一層,指着兩間敞亮得跟工廠似的辦公室:“這是您要的助理室和新部門辦公室,等您帶的人一到,就可以直接進行辦公,絲毫不會影響他們的工作進度,設備都是調試好的!”

    阮洛小聲問傅瑜:“助理是那位秘書姐姐和特助姐姐麽。”

    “李秘書不來,只帶了王特助。”

    阮洛有些期待:“王姐姐什麽時候來呀。”

    “她在做交接,明天就到。”

    阮洛心裏有異樣的溫熱感,像是小小世界裏,殘缺不全的地方都被傅瑜的溫度填滿了。

    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被傅瑜捧在手心寵着。

    因為到美利堅後,傅瑜所有興師動衆的安排,都是因為要陪他。

    阮洛無意識地愉悅起來,拽着傅瑜的衣袖,小幅度搖晃:“還有什麽我認識的人會來麽?”

    傅瑜勾了勾唇:“宋祈随後會帶着他的醫療團隊過來。”

    阮洛就道:“好多人耶。那個新部門,是給宋祈的麽?”

    傅瑜在衆目睽睽之下,輕撫過阮洛的頭發,神态旖旎的周圍員工不敢多看。

    傅瑜看着阮洛低聲道:“我們不需要為宋祈安排。NY城是他半個家,他就是在這裏完成學業的。整個師門的人,除了他都在這裏定居。他早年在這就有房子,收拾下直接入住了。他和團隊到NY城并不進行系統的醫護工作,他只是作為我的私人醫生随時待命,平時都在師門研究院帶薪深造學習。”

    視察完整個公司,阮洛就覺得這個公司很酷。

    高約五十多層的公共租用寫字樓,這個公司都占了二十五層,公司文化氣氛濃厚,走廊上擺滿了各種造型可愛的大小手辦。

    但傅瑜對這裏的環境似乎又不太滿意。

    他覺得公司辦公環境太小,內部體系太亂。

    但他不管這些,他挑出來的幾個自己人過來後,會負責公司的系統搭建。

    傅瑜視察完公司,就去了頂層辦公室,看起了公司的新舊財報。

    阮洛則用傅瑜辦公室的電腦玩游戲,玩的是桌面上公司最新開發的游戲。

    到了下午,新鋼琴在新家落成,阮洛就迫不及待地回去看鋼琴。

    新家不比傅瑜的莊園。這兒緊鄰着人群,稍微大一點的動靜,就能共享。

    阮洛小心翼翼看着表,生怕擾民,眼巴巴地圍着黑色的三角琴摸摸看看,直到過了午休時間,才乖乖地掀開琴蓋彈起來。

    傅瑜晚上回來,帶阮洛到NY城最繁華的大街上逛了一圈,又給阮洛買了不少亮晶晶的東西。

    時間飛快,轉眼又是一天過去。

    翌日阮洛就要正式入學了。

    入學前夕,宋祈也抵達了NY城,摸到新家跟傅瑜報到。

    阮洛正關着門在琴房練琴,傅瑜則蹲在客廳的地上,對着一個大大的行李箱焦頭爛額。

    宋祈雙手插着口袋,低頭打量蹲在地上擺弄毛巾的傅瑜:“怎麽樣,準備好撒開手了麽?孩子上學了,就不能跟人家做連體嬰了。”

    傅瑜道:“我撒不開。”

    宋祈看清傅瑜行李箱裏裝着的東西,皺眉道:“撒不開是病,得治。你這都裝的什麽東西?”

    他蹲下身苦惱地念出了它們的名字:“洗面奶、牙膏、風衣、圍巾……等等,這是,秋褲?!”

    傅瑜正在把寫着‘鈣鐵鋅’的瓶瓶罐罐往裏邊塞。

    宋祈終于震驚道:“阮洛不是在家住麽?學校離家車程五分鐘,步行只需要過兩條馬路,連五分鐘都到不了!你裝這些是要他住校了?”

    傅瑜神情認真:“住家裏。但在學校也申請了宿舍,午休或平時累的時候方便他随時休息。這些東西,是給他放宿舍的。”

    宋祈兩眼一抹黑:“午休……床褥被子,毛巾牙膏,一件外套就夠了。你拿秋褲是個什麽鬼。”

    傅瑜轉過臉,看蠢豬似地看了宋祈一眼:“變天時候随時換。”

    宋祈追問:“這些亂七八糟的鈣鐵鋅呢?”

    傅瑜義正言辭:“在學校夥食肯定沒家好,平時補補。”

    宋祈掐着自己的人中:“我剛上幼兒園的時候,我媽都沒你這麽瘋。傅總,聽我說,你這是出現了輕度應激現象,是非正常的反應!你太焦慮了,我們放松下來行不行?不就是上個學?”

    傅瑜走到茶幾前坐下,摩挲着一根煙:“我想讓他入學,又害怕他入學。他是一個omega,身體瘦弱,力氣很小……在學校裏,如果有同學欺負他,而我又不在他身邊,他該怎麽辦?他自己在學校,吃錯東西不舒服了怎麽辦?感冒了怎麽辦,發燒了怎麽辦?發/熱/期紊亂突然來了怎麽辦?抑郁……發作了怎麽辦?”

    宋祈皺眉閉眼:“停停停,傅總……抑郁症在人群裏發作的幾率比獨處時小,而且阮洛的狀态還沒極端到需要住院監控,他現在還是可以自己生活的。你不用太過擔心!在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的抑郁症患者都在進行和正常人一樣的生活。上學、工作,都是沒問題的傅總!”

    宋祈無奈地奪過快被傅瑜揉碎的煙:“我很理解你的心情,阮洛一直被你精心嬌養,乍然離了身邊,你擔心是正常的。但是你得相信阮洛……他只是身體羸弱了點,并不是不能自理是不是?只是去上學,白天離開家,晚上就回來了。你得試着撒開手,否則阮洛以後……要怎麽融入社會正常地生活?”

    不知是不是宋祈的勸導有了效果,翌日傅瑜送阮洛的時候,就給他整理了一個裝着被褥單子枕頭的拉杆箱,以及一個小書包,小書包裏放着嶄新的——毛巾、牙刷牙膏、阻隔貼等。

    學校給阮洛分配的,是四人宿舍。

    宿舍幹幹淨淨也挺寬敞,已經住進兩個omega了。

    好在omega們選的都是靠門的位置,成功地把傅瑜最不願阮洛住的位置給占了。

    而且,不知是不是因為先住進來的omega刻意裝扮過房間,整個宿舍的色調十分柔和溫馨。

    傅瑜給阮洛選了最裏靠右的床位。

    床是一米五的,位置很寬。

    床鋪下邊的書桌造型也很漂亮,他心想阮洛應該是喜歡的。

    傅瑜給阮洛鋪床的時候,先來的兩個omega就一直盯着他看。甚至有一個omega試探着用華國語言問他:“請問您是國際財經頻道常年座上賓、傅氏集團的現任掌權人,傅先生麽?”

    傅瑜擡頭看他一眼。

    如果放在從前,他頂多颔首致意,甚至不會說話。

    但現在,因為人家是阮洛的室友,傅瑜就特殊對待了。

    他和兩個omega聊了起來,友好地跟他們介紹阮洛。

    他還要了人家的聯系方式,臨走的時候,甚至早有準備似地,從背包裏一堆華麗的首飾盒裏拿出來三盒,沉聲道:“見面禮。洛洛身體有些羸弱,麻煩大家平日裏代為照顧了。”

    Omega們打開一看傻了眼:“Oh my god!是KV新款足金手鏈!一條至少得花十萬華幣吧?相當于五十萬美幣了!傅先生,您真客氣……嘿嘿,第三條是給還沒入住的同學準備的麽?他是個beta,下午來過,後來去拿東西了,等看見他,我們會代為轉贈!”

    “你們學校,omega可以和beta同住?”傅瑜道了謝,眉頭卻微不可查地一挑。

    他頓時打算給阮洛換宿舍,換成純omega舍友的。

    就聽omega們叽叽喳喳道:“可以呀!學校beta占七成,剩下一成omega,一成alpha。beta又聞不見我們的信息素,在任何學校,Beta都可以和alpha、或是omega混住的。公廁也是呀,beta既可以去alpha的廁所,也可以去omega的廁所呢。”

    罷了,連廁所都是和beta混搭的,傅瑜對此無計可施,內心的焦慮又平添了一層。

    兩個omega拿着沉甸甸的足金手鏈,似乎在一瞬間肩負起了照顧阮洛的責任,當即洛洛長洛洛短地,跟阮洛分享起他們的小吃來。

    阮洛一開始還有些拘禁,但吃了人家的東西以後,莫名就放松了。

    後來阮洛跟着傅瑜,去找導師報到。

    在宿舍樓下遇見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阮洛忍不住駐足看了他一眼,那個身影也突然停住了腳步看阮洛。

    傅瑜也停住了。

    阮洛歪着腦袋跟傅瑜小聲道:“他有點面熟诶。”

    傅瑜道:“蘇黎世的beta琴師,恩特。”

    說話間,恩特把手裏的背包往身後電線杆一樣筆直的alpha手裏一甩。

    那氣質如軍人模樣的alpha松開手裏超大型號的拉杆箱,把恩特的背包給接住後,還原地立了個正。

    恩特走到阮洛面前,驚喜地道:“想不到竟然能在這裏遇見你!阮洛,你也在這裏上學?”

    阮洛一愣:“你……會說華國話了!”

    恩特昂揚着臉:“想着哪天遇到你,不再需要翻譯就能和你溝通,才學的。”說完看了眼傅瑜,覺得這句話對傅瑜有些冒犯,連忙又補充:“當然,更主要的原因是,華國畢竟是國際通用語言,我來國外上大學,不會說華國話容易語言不通。”

    阮洛見恩特此時衣着光鮮,氣質和在蘇黎世的落魄形象很不一樣,打心底替他高興。

    阮洛掏出手機,朝恩特晃了晃。

    手機上挂着的小狐貍木雕在陽光下散發着暖光:“這麽巧,真好!恩特,你的小狐貍我還有好好收藏。”

    恩特笑着,又朝着傅瑜微微欠身打招呼:“上次多虧你們的幫助,我免了很多麻煩。後來我國家了。阮洛,華國離這兒那麽遠,你也住校麽?哪個宿舍?”

    阮洛報了樓層和宿舍編號,恩特睜大了眼睛:“上帝……我們竟是一個宿舍!”

    阮洛一聽,笑了起來,露出了鮮少見到的兩顆小虎牙。

    明晃晃的,晃得傅瑜失神。

    這樣明豔的阮洛,讓他心儀至極……

    可這樣的明豔卻不能守恒,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突然黯然下去。這麽想着,傅瑜又心碎至極。

    複雜的眸光帶着點神傷,阮洛發現不了。

    恩特卻發現了,恩特身後的alpha也緊盯着傅瑜,若有所思。

    阮洛跟恩特一番寒暄下來,恩特憶苦思甜發表了好一番感慨,輪到傅瑜,傅瑜又只是一句:“洛洛身體有些羸弱,平日裏麻煩你代為照顧了。今天晚上叫上你們全宿舍,我請客。”

    恩特當即舉手發誓:“傅先生,我是一個beta,照顧omega是義不容辭的責任,何況這個omega還是阮洛!就是你不請大家吃飯,我也會答應你照顧好他。”

    傅瑜跟導師約了時間,就帶着阮洛先告辭了。

    看着傅瑜和阮洛的背影,恩特摸了摸下巴:“克萊爾,你覺不覺得傅先生看阮洛的眼神很奇怪,上次我就發現了,但那時我跟他們不熟,也顧不着。傅先生看阮洛,就跟我那出軌爸看我那傻媽似的。充滿了随時打算提褲跑路抛妻棄子的心虛。”

    克萊爾:“……”

    克萊爾:“以我從事反特任務多年的經驗來看,這位傅先生的眼神的确不純粹。但沒你想的那麽誇張。”

    恩特眉頭挑起:“阮洛很喜歡傅先生的。”

    克萊爾:“和你無關,恩特。上将派我在這邊監護你,包括:有權限制你任何冒失行為。包括但不限于離家出走、狐假虎威多管閑事。”

    恩特眯起眼睛:“你說我狐假虎威?”

    克萊爾笑道:“不是麽。在蘇黎世找到你的時候,你那副哭啼啼的樣子,和現在的耀武揚威大不同。難道不是因為現在重新做回K國上将的乖孫兒,有了底氣。”

    恩特聳肩:“好吧好吧,你說什麽是什麽,但是我得替我的恩人擦擦眼,看看那傅先生是不是跟我那出軌爸一樣。當初我爸出軌害的我媽終日以淚洗面,我勸她離婚她不離,氣得我離家出走……阮洛那麽好,要是傅先生是心裏有鬼的人,那我得勸阮洛及時止損。”

    入學第一天很順利,阮洛很開心——

    舍友友好,導師耐心,還遇到了認識的人。

    當天夜裏,傅瑜真的請了整個宿舍的人,在NY城最貴的酒店裏大擺了一桌宴席。因為大家都是學生,不能喝高度數的酒,傅瑜就請大家喝了只有七度的法國莊園葡萄酒。

    整個宿舍的學生開心得就差把阮洛給抱起來舉高高了。

    還沒散場,阮洛就有些迷糊了。

    今晚大家都有喝酒,阮洛也要喝,傅瑜想着度數比阮洛上次碰的那種還要低,不想拂他的興致,就給他倒了一小口解饞。

    哪知道這孩子是一沾酒精就醉,一口7度的葡萄酒,就又暈乎乎了。

    傅瑜摟着阮洛,道了聲失陪,攬着阮洛暫行離場,讓大家繼續,說他預付了錢随便大家在這裏揮霍。

    學生們嘴上說着真遺憾,下次見,實際上更開心了。

    畢竟跟傅瑜這樣的大人物一桌他們其實還得克制着玩性,放不開。他走了大家就能盡情做自己了。

    傅瑜把阮洛安置在副駕,自己進駕駛艙開車的時候,恩特追了出來。

    敲了敲駕駛艙的玻璃窗,露出八顆牙笑道:“傅先生,我能去您家坐一會兒麽?”

    傅瑜降下車窗,審視恩特,淡聲道:“洛洛不清醒,你找他玩就改天。”

    恩特搔首弄姿:“不找他,找你。”

    傅瑜眼底戾氣頓露,他沉聲道了句:“滾。”

    直接升起車窗,差點夾斷恩特的手指頭。

    眼看着傅瑜發動轎車要走,恩特連忙雙手合十道歉道:“開玩笑開玩笑,傅先生對不起。是有些關于阮洛的話想跟您談一談。”

    傅瑜沒再說話,打開了後門。

    恩特擦了擦冷汗,一溜煙地坐了進去。

    到家後,恩特眼睜睜看着傅瑜把阮洛抱進卧室,不客氣地把他關在了門外。

    也不知道在裏邊做什麽,過了整整半個小時,傅瑜才出來。

    傅瑜拿起打火機,掠過恩特道:“過來。”

    恩特就跟着傅瑜到了書房。

    恩特在書房到處亂看,想要找到一些能證明傅瑜對阮洛一心一意的痕跡。

    比如合照之類。

    可是他沒看見。但好在也沒看見和別的野omega的合照。

    傅瑜點了根煙,冷冷看着恩特:“說吧。”

    恩特原本在找傅瑜的時候是特別有勇氣的,他覺得自己在做一個英雄。

    可現在和傅瑜共處一室,被傅瑜黑沉的眼睛盯着,他又很害怕。

    他在心裏給自己打氣:“不要怕不要怕,K國的上将是你的爺爺,爺爺會給你撐腰。”

    擡頭時,臉上又變得自信起來:“傅先生,那我就直說了。我覺得你很可疑。”

    傅瑜:“?”

    沒收到傅瑜的反饋,恩特又有些不自信了,他想問傅瑜,你是不是做過對不起阮洛的事,不敢冒犯,終究是婉約着道:“你是不是有事瞞着阮洛。”

    傅瑜彈了彈煙灰:“是。”

    恩特緊張地舔了舔嘴唇:“你,有外遇?心上人不止阮洛一個?”

    傅瑜笑了:“你怎麽這麽覺得。”

    恩特誠實地道:“我除了鋼琴之外,還學心理。或許你自己沒發覺,但是我能看得出來,你對阮洛的照顧……太不正常了。我說不清,但真的不正常。我爸爸在我八歲那年,就不會向同學交待好好照顧我了。”

    傅瑜抽了口煙看着他:“想說什麽。”

    恩特撓着沙發布料,道:“我覺得你對阮洛有種強烈的掌控、以及補償心理,且,你很焦慮。”

    恩特看着傅瑜的冷臉心裏打鼓:“或許你會覺得我更奇怪,覺得我多管閑事。你聽我說完下邊的話,或許就知道我為什麽這麽奇怪了——傅先生,阮洛是我的救命恩人。當初我離家出走,輾轉到蘇黎世,過的很不好。我那時沒出過社會,沒經驗,身上的錢被人騙光了,為了生存,不小心又惹到了黑色高利貸。那天夜裏是我的最後還貸期,那家吧臺給我的底薪不多,全靠單曲下單的提成,我那天……與其說是工作,不如說是拼命。”

    恩特舉起手:“還記不記得,客人在罵我的時候,阮洛替我解圍,說我手指包着紗布。有傷。”

    他說着對傅瑜笑了:“是黑貸團夥,他們差一點,就能把我手指砍斷了。過了那夜,如果我還拿不出錢,砍的就是我的腦袋。傅先生,你知道麽……因為阮洛幫我解了圍,幫我彈了琴,那一夜我的收入,是我一個月的薪資!我還清了貸款,活過了那一夜,才得以在後來,被我的家人找到。”

    恩特說完,傅瑜忽然發出了一聲輕笑。

    恩特又羞又惱:“傅先生,你以為我在跟你開玩笑麽?”

    他像是急于自證什麽,紅着臉站起身:“我,我,你別看我小,我不好欺負,我背後有人的!我就是想跟你說,阮洛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欠他一條命,我願意為了保護他做一些驚世駭俗的事,你別,別惹他,我爺爺是K國的上将!我指哪他就會幫我打哪!”

    傅瑜雙腿交疊着,身體前傾。

    他彈了彈煙灰,很有興趣地追問:“還有呢?還想說什麽?”

    恩特眼眶有些發紅地道:“我知道你們這些alpha都很花心。像我爸爸一樣!我媽媽那麽好,那麽……就像是阮洛依賴着你一樣依賴着我爸爸。可是我爸爸卻出軌傷害他,平時表面上卻裝作對媽媽很好的樣子。導致我媽媽知道離開他才是對的,卻離不開,只能天天飽受他的折磨。我……”

    恩特揉了揉眼睛,不知道是在心疼阮洛,還是在心疼自己的媽媽:“我不希望天底下還有omega是像我媽媽那樣,更不希望阮洛像我媽媽那樣。”

    傅瑜看着恩特,許久沒說話。

    他抽完了兩根煙,才輕聲道:“恩特。”

    恩特連忙“嗯”了一聲。

    傅瑜起身朝恩特走去。

    把恩特吓得連連後退。

    直到把恩特逼到前腳退無可退,傅瑜才輕輕把手搭在恩特的肩膀上:“我們的對話,我猜你一個字都不會對阮洛提起。”

    “是的,我不會。這都被你猜到了!”

    傅瑜莞爾:“你會是阮洛很好的朋友。”

    恩特昂起頭:“我也覺得!”

    傅瑜笑了一聲,又抽了一口煙,沉默了半分鐘。才道:“如果有一天,阮洛身邊沒有我。拜托你多陪陪他,不要讓他獨處,他很容易想不開。”

    恩特的臉頓時就拉了下來。

    他狠狠攥住拳頭,在傅瑜面前氣黑了臉,憤憤道:“你們alpha果然沒一個好東西,我真是給你白費了半天口舌!”

    一旦入了學,就意味着學生們要正式上課了。

    阮洛的專業是鋼琴,專業課時間和導師在琴房進行一對一學習。有時也會有其他同學在場一起。

    除了專業課外,還要上理論課。

    理論課就和同導師的學姐學弟們在固定的教室學習。

    阮洛是很愛學習的。

    連選修課都聚精會神聽完全場。

    他的選修課程,傅瑜都是知道的。

    選修清單下來的時候,他碎碎念着跟傅瑜描繪美好的藍圖——

    “哲思課我要學,注解上說學了哲思課人會變聰明。”

    “時間簡史解析我也要學,注解上說,時間其實是一段段旅程,還說只要超光速,就能穿越時間,好神奇。”

    “還有名畫鑒賞課和密碼破譯,我要也學,有意思!”

    “還有還有,世界電影史,我也要學……”

    傅瑜不會打阮洛的岔子,阮洛對什麽有興趣,他就耐心地跟他聊什麽。

    聊得阮洛開心的像個多動症,根本不像個抑郁病患者。

    阮洛正式上學後,傅瑜的生活就單調了許多。

    也更焦慮了。

    有次宋祈去辦公室找傅瑜,跟傅瑜說話的時候,傅瑜全程心不在焉,幾乎兩三分鐘看一次手機。

    宋祈悄悄看過去,發現傅瑜停留的頁面是和阮洛的聊天框。

    宋祈幾乎能想象得到傅瑜的內心在承受什麽折磨,他大抵在胡思亂想——

    過了這麽久還沒信息,延課了?在和朋友玩?還是被欺負了手機被人給扔了?難道是不舒服了睡着了?

    宋祈嘆了口氣:“上個學你就這樣,要是……”

    傅瑜擡眼,冷冷看他。

    宋祈就閉了嘴。

    宋祈是來彙報小組對“定制抑制素”的提純進度的。

    半月前,傅瑜就讓宋祈做這件事了——

    給阮洛籌備特質的omega發/熱/期抑制素。

    和普通的醫學用劑不一樣,這種抑制素,主配料是傅瑜的信息素。

    一管5ml的omega抑制素,會抽取傅瑜1ml的信息素樣本,以及150ml的血液進行提純,用作主配置材料。除此之外,還需一些珍稀配置材料。

    阮洛已經無法承受普通的抑制劑。

    傅瑜不得不考慮阮洛以後的獨身生活,除了他自己做藥親自給阮洛定制抑制素外,他想不到更好的辦法幫阮洛度過以後的發/熱/期。

    他讓宋祈提純的定制抑制素,會在宋祈團隊手裏。他們會想辦法瞞過阮洛,把一批一批的抑制素,當成普通抑制劑,出售到阮洛手上,供阮洛使用。

    宋祈這次彙報的結果是——第一批五支,已經做出來了。

    宋祈走後,傅瑜又開始時不時盯手機。

    堂堂頂級Alpha,在手機突然來電的時候,心尖狠狠地一顫。

    在看到來電人不是“洛洛”後,傅瑜好不容易染了點和顏悅色的臉頓時又垮了下來。

    來電人是蘇梓。

    傅瑜接通以後,聽見的卻是一個蒼白的聲音:“是傅瑜傅先生麽?”

    傅瑜愣了一下:“阮老?”

    電話那邊咳嗽了一聲:“是我。醫生說我已經好了,再觀察幾天,穩定了就能出院了。傅先生,謝謝你啊……”

    傅瑜道:“阮老您客氣了。”

    “你們在國外,好不好?”

    “還好,您在家也注意身體。”

    “傅先生,我出院後,能不能也去美利堅?公司方面,我想選第二個方案,麻煩李秘書找團隊幫我操持。我……我鬼門關走了一遭,只想後半生好好陪着孫子……”

    傅瑜沉默了一下:“我可以派人把您接過來,但您暫時還不能見洛洛。他現在沒有想起您,驟然看到我不知道對他來說時好時壞,怕太刺激他的情緒。他現在,情緒不宜過度起伏。”

    阮時韞在那邊大喜過望:“诶,诶,好,我聽你的安排!”

    挂了電話後,傅瑜在辦公室支着臉沉思了很久。

    他又開始抽煙。

    一根接着一根,抽到五根的時候,給總部一個得力下屬打了電話。

    安排接阮時韞的事,順便,傅瑜讓下屬把他在莊園別墅養的小貓“忘忘”也帶來了來。

    下屬的效率很快,傅瑜下午給的任務,他連夜就開始做準備。

    第二天一早,帶着一人一貓直飛了過來。

    于是翌日,傍晚的霞光透過落地窗,落在傅瑜辦公室的時候,那位下屬就抱着貓,帶着阮時韞來了。

    幾天沒見,小奶貓明顯變大了很多。

    旅途對小動物來說都不友好,小貓在貓包裏病歪歪的,一撒開,見了傅瑜,就喵喵喵地叫喚着往他褲腿上爬。

    把下屬吓了一跳,連忙去抓。

    傅瑜制止了下屬,彎腰把小貓抱到懷裏,輕輕摸着它的毛,對下屬道:“你先去樓下總裁助理辦,王特助昨夜也到了,你去她那休息會兒。有勞了。”

    門一關,就剩下兩個人一只貓。

    傅瑜把貓放在沙發上,随手給它拿了個手辦讓它玩着。

    他去給阮時韞燒普洱。

    一邊道:“可能要委屈您在員工宿舍區過幾天,我先讓經理找找适合您居住的環境,過幾天再搬。”

    阮時韞長久地看着傅瑜:“忘了從什麽時候開始,我躺着不能動,就已經能聽到你的聲音了。傅先生,這句‘謝謝’,我想說很久了。你對我和蘇梓,都有再生之恩。我那時候在床上,聽着你說話,能聽得出你對阮洛是極好的。還有,還有你來之前,在病床邊跟蘇梓說的那些,我都聽到了。”

    傅瑜把燒開的茶推到阮時韞面前:“您喝茶。”

    阮時韞“诶”了一聲:“洛洛這孩子,小時候陽光得很,最是喜歡笑。但我聽說,他被……被送到你家的那三年,過得不好。”

    傅瑜續茶的動作一滞,沒有說話,只點了點頭。

    阮時韞嘆了口氣:“我知道的也不多,思維可能也跟不上你們年輕人現在的時代,但是我覺得,沒有什麽是過不去的,那三年時光,不也過來了麽。從前那三年,傷害洛洛的又不是你,何況洛洛在你的照顧下,不是已經越來越好了麽?”

    阮時韞慈和地道:“你很怕他想起來,是怕他遷怒你,離開你?”

    傅瑜聽到這裏,眉頭緊緊地皺起,臉色也開始冰冷。

    阮時韞小心翼翼地道:“洛洛小時候,最聽爺爺的話了。等他想起來,我讓他不要遷怒你,他一定會答應的。到時候……”

    “阮老!”

    阮時韞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傅瑜寒聲打斷了。

    傅瑜擡眸,晦暗不明的眸色裏深藏了起伏的暗湧,他的語氣冷的像冰:“對于這件事,請你和蘇阿姨別再置喙了。我希望你們別幹涉洛洛任何,對這件事,你們最好三緘其口一字不提不摻和。否則,我不能保證是否還願意,庇護二老頤養天年。”

    阮時韞愣住了:“傅先生,你在說什麽?我是為了洛洛好,為了你好。我們一個是他的爺爺,一個是他的母親,為了他好,我們甚至寧願去死。他的事,我們怎麽就是‘置喙’了呢。”

    傅瑜不願意跟阮時韞動怒,壓抑着怒氣直到無意識地捏碎了手裏的紫砂杯,滾燙的茶手順着手流到了褲子上。

    阮時韞連忙抽紙給他擦。

    傅瑜沒有動作,只是安靜地看着阮時韞,閉起了眼睛:“因為你們,沒,有,資,格。”

    阮時韞愣住了。

    傅瑜睜開眼,眼底森冷一片:“阮老,如果你親眼見過洛洛那三年過的什麽日子,我想你也不會輕描淡寫一句‘過去了’。”

    他起身,在辦公桌底下拿出一個被翻得快爛了的日記本,從第一頁起,攤開在阮時韞面前:“這是三年前的阮洛,寫的日記。我走到哪裏都會帶着,時不時就會看一看。你知道我穿過來的第一天,見到阮洛時,他是什麽樣子麽?”

    傅瑜冷哼一聲:“他被那個冒牌貨虐打過,在陰暗潮濕的地下室抽搐的厲害,嘴角不住滲着血,整個人處于崩潰後的半昏迷狀态。那時,他發/熱/期才剛過,因為被強行打入過量的抑制劑,還産生了過敏反應……那只是那一天的某一個小時。三年時光,你想不到的還有更多。”

    阮時韞原本還能好整以暇地跟傅瑜說着什麽“都過去了”,聽到這裏一顆心像是被刀一下一下地絞,疼的他不能呼吸,他老淚縱橫,像是從童話裏清醒過來,嗓子裏發出哽咽。

    他一邊哽咽,一邊泛着阮洛曾經的日記,看着滿紙“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

    直到看見那段——

    “今天發燒了,我很冷。但是我看見爺爺了。我知道這是幻覺。如果幻覺能讓我看見爺爺,請讓我發燒久一點。”

    “想死,但爺爺怎麽辦。”

    這個已經年近七十的老人,抱着日記本,痛苦的像個無措的孩子。

    他嘴裏發出古怪的嗚聲:“那個冒牌貨在哪裏,在哪裏,我去殺了他,我殺了他!”

    傅瑜看着阮時韞的反應,心裏的火氣去了一半。他淡聲道:“早就死了。”

    他給阮時韞遞了紙巾,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年的恨意需要釋放,否則人會壞掉的。阮老,請你允許他恨我。”

    傅瑜這幾天很疲憊,但一見阮洛,渾身的倦意都沒有了。

    仿佛看着阮洛就能治愈他奔忙的一切,短暫地讓他忘卻心底的彷徨不安。

    阮洛正正相反。

    上了學之後,他超喜歡無意識地作出撒嬌行為,跟傅瑜碎碎念:

    “傅瑜我午休時候老是做夢,不是夢到那個難纏的黑影要殺我,就是夢到我忍無可忍把他給殺了,好可怕,你晚上多抱抱我行不行~”

    “傅瑜今天專業課彈到我肩膀酸酸的,你給我捏捏~”

    “傅瑜下午上選修課的時候,突然好像喝你煮的魚湯~”

    “傅瑜傅瑜~”

    傅瑜對他有求必應。

    比如今天,阮洛說今天電影選修課上的腦袋痛,讓傅瑜給他揉揉腦袋。

    傅瑜就小心翼翼給他揉了。

    只是揉着揉着,阮洛又無法無天地擡着臉找着傅瑜的下巴吻。

    傅瑜嘆了口氣,無奈地親親阮洛的嘴角:“上學的好處是,越學越無賴是吧?”

    阮洛就賴在傅瑜懷裏笑。

    傅瑜摸了摸阮洛的腦袋:“乖乖看會兒電視,剛不是說想吃特色小炒菜,待會兒開飯你就吃到了。”

    “哦好的吧。”阮洛從傅瑜身上爬起來:“你去做吧,我看電視。”

    傅瑜又低頭親了親阮洛的眼睛:“乖乖的,等飯。”

    阮洛很小聲地嘟囔了句:“什麽嘛,說的我好像是只沒良心的小豬,我明明是等你。”

    但他這句話聲音太小了,傅瑜根本沒聽見。

    傅瑜去廚房之後,阮洛坐在客廳看電視。

    看着看着,聞到了自己的信息素味,往頸側一抹,原來是在傅瑜身上亂蹭的時候,把阻隔貼碰松了。

    他去床頭櫃上翻出新的阻隔貼貼上。

    貼着的時候,餘光看見傅瑜那邊的床頭櫃下,竟然塞着一個密碼箱。

    他一下子就想到選修的“看不見的世界戰争:密碼破譯”課。

    阮洛好奇地抱着密碼箱,去找傅瑜,想問問他能不能試試破譯這個箱子的密碼。

    但是傅瑜在炒菜,把廚房的玻璃門拉上了。

    阮洛沒去打擾,他心想,傅瑜從來沒有拒絕過他哪怕任何一件事。

    他就是開開箱子,又不偷看裏邊的東西。要是開開了就去飯桌上跟傅瑜炫耀。

    他按照課堂上老師講的慣用密碼複雜規律,沒打開。

    最後別出心裁對着八十一宮格,按照“X”的造型按了遍數字,密碼箱竟然“啪”地一聲打開了!

    阮洛很乖地沒有翻箱子裏的東西,他打算把箱子合上,然後在飯桌上炫耀,等着挨誇。

    可箱子裏的東西根本不用翻,直接映入了他的眼眶——

    那是一把黑金色的,手/槍。

    阮洛先是吓了一跳。

    緊接着心裏漫上不安,這玩意在他心裏不是什麽好東西,怎麽傅瑜還在家裏放着這個啊!

    阮洛小心翼翼捧着木倉,去找傅瑜,想問問清楚。

    傅瑜剛好端着一盤簡單的拌菜往客廳放。

    他放下菜,回頭就看見了阮洛。

    阮洛還沒說話呢,傅瑜渾身滞了一下,突然出聲道:“別動!”

    把阮洛給吓了一跳。

    阮洛捧着槍,真就不動了。

    傅瑜大步走過來,抓過阮洛手裏的槍:“傷着自己怎麽辦?!”

    阮洛委屈了:“翻你密碼箱是我不對,你別這麽狠巴巴的對我說話。我以後不翻了。”

    在阮洛有記憶以來,這是傅瑜第一次對他大聲說話,像是在斥責他。

    一直被嬌慣的人,哪裏受得了這個。

    眼看着阮洛鴉羽般的長睫垂下去,變得濕噠噠,傅瑜喉結滑了一下,把槍放在一邊,走過來抱住他,輕撫着他的背低聲道:“我不該大聲說話。我的東西你想翻随便翻……但是槍別碰,這是真槍,你把它拿過來的時候,不小心摁到什麽,把自己傷着了怎麽辦?”

    傅瑜不哄還好,一哄,阮洛心裏就更委屈了。

    他在傅瑜懷裏別過臉:“小氣鬼。”

    傅瑜哭笑不得:“我怎麽變成小氣鬼了,嗯?”

    阮洛小聲道:“我都不逼你永久标記我了。但是你還是這也不讓我玩,那也不讓我玩。”

    傅瑜解釋:“危險的東西不能玩。”

    阮洛控訴:“那你還有一把呢,那把不危險還不是不給我玩。但是你都玩我的了。”

    傅瑜:“……”

    他忽然有些頭疼。

    阮洛窮追猛打:“要不你讓我玩你這個,我讓你玩我那個。我們公平交易。”

    他說着,手還不老實。

    傅瑜:“……”

    傅瑜好聲好氣哄着幼稚巴拉的阮洛:“不鬧了乖。我做飯呢,明天還要上課的不是麽?後天不用上早課,明天晚上跟你公平交易,好不好?”

    阮洛這才罷休,伸出小指到傅瑜面前:“那你和我拉勾。”

    傅瑜刮了刮阮洛的鼻子,勾上了阮洛手指:“嗯,和洛洛拉勾。”

    第二天,阮洛一整天都特別開心,心裏想着跟傅瑜拉過的勾,充滿了期待。

    他跟恩特一起在琴房練琴,跟同學一起在理論課上求知,從未有過的充實。

    他滿意為夜裏就能狀态很好地跟傅瑜赴約了,哪知道下午“名畫鑒賞”的選修課上,他的身體出了問題。

    這節課老師講的是一幅叫做“珀耳塞斯”的名畫,這幅名畫還有兩個譯名,一是“凝視者”,一是“審判者”。

    阮洛在看着那幅畫的時候,身體不知為何逐漸變得冰冷,不住地往外冒虛汗。

    尤其是老師雙手撐着講臺,勾着唇角笑着說“珀耳塞斯是西方世界的毀滅神,是摧毀一切的魔鬼”時,他腦海裏久久繃緊的一根弦,像是突然被人無情地挑斷了!

    铮地一聲——

    弦斷山崩,他的世界在一瞬間海水倒灌,山洪傾瀉。

    阮洛驚恐地盯着投影上的“珀耳塞斯”畫作,瞳孔急烈地震顫,縮小,直到縮成一個點,他喉嚨像是突然被什麽緊緊地扼住,喘不過氣來。

    他慌亂、驚恐到自己脫了力已經滑到在地上都不知道。

    他的眼前仿佛看不見現實的世界,看到的只是一個狹小黑暗的房間。

    房間正中挂着一副和投影上一模一樣的畫作真跡。

    一個身姿颀長的黑影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提起來摁在牆上,逼他正對着那幅畫。

    他的聲音熟悉而陌生,他說的話和老師說的話一樣,他說:“珀耳塞斯是西方世界的毀滅神,是摧毀一切的魔鬼”。

    他說:“你是一個卑賤的人,而我……”

    他說:“而我,阮洛,我是你的珀耳塞斯。”

    那個黑影慢慢靠近,慢慢靠近,直到他的呼吸和阮洛的呼吸糾纏上。

    他黑色的影子也慢慢地清晰——

    黑影散去,阮洛看到,掐着他的人,是傅瑜。

    轟……

    又是一聲驚雷當頭劈下。

    阮洛在師生們的懷抱和驚呼裏,哇地吐出一口鮮血,洩出了全部力氣,他身子一軟,在師生驚恐的注視下,昏了過去。

    老爺們,大聲告訴我,這個更新肥不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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