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正文 10 别去
    傅瑜在阮洛对面坐下。

    黑色石桌跟他墨色的西服撞了色,使他看上去酷冷阴沉。不容接近。

    他才坐了一分钟,阮洛小而挺翘的鼻尖就泛起了细碎冷汗。

    傅瑜脱了外套往身后女佣身上一丢:“有些热,脱个外套,不介意吧?”

    女佣七手八脚接稳,脸上表情不动,眼底却蕴了浓浓欣慰。甚至还和对岸的女佣无声相视了一眼。

    两双眼睛火花四溅,隔空交换心声:

    “傅先生是在疼阮先生吧?你热么,反正我不热。”

    “我看是的。真希望这样的体贴能持续下去啊……”

    “不介意的傅先生。”阮洛并不知道女佣们正因他聊腹语聊的火热。

    相反,他的世界安静一片,安静得他有些局促,为了掩饰自己的局促,他对傅瑜轻笑了一下。

    阮洛肤色很白,五官是那种柔和到极致的美,柔和到显得脆弱。

    不笑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孤倨清高的疏离。可他一笑,哪怕笑容不达眼底,也轻易教人如沐春风,为这昙花一现的韫色愣神。

    连傅瑜都没例外。

    傅瑜是站在基因链顶端的S+级Alpha,他无差别抵挡所有omega的诱惑。除非那个omega不但等级够高,且和他基因方面的匹配程度极度契合,才能不被傅瑜过份排斥。

    但也仅仅是不排斥而已,不代表他就能看的上。像这种被一个omega的一颦一笑轻易吸走注意力的经历,在遇见阮洛之前从未有过。

    厨房阿姨的效率很高,饭菜很快就热好了。

    傅瑜剥起了龙虾。

    阮洛端起热牛奶,小口小口地抿。抿了会儿,他终于找回从容姿态,开门见山:“傅先生,对不起。”

    对于傅瑜来说,简直猝不及防,AK暴击。

    傅瑜手一抖,龙虾钳戳进了虎口的肉里。天知道他虎口前几天在捏碎咖啡杯时就受了伤,此时旧伤刚愈,新伤就突突了过来。

    傅瑜抽出桌上的酒精湿巾,不动声色地擦了擦虎口上的血迹。以免弄脏刚剥好的龙虾。

    他声音明显刻意放软了:“怎么道歉。”

    说着,把剥满了一碟子的干净龙虾肉,轻轻推到阮洛跟前:“介意吃我剥的么?”

    阮洛看着推到面前的虾肉微微愣神,薄唇动了动:“……谢谢。”

    傅瑜又把声音压低了一度,跟他平时最讨厌的午夜电台男低音似的:“是今天做了什么事么?打碎了花瓶?还是薅秃了我放在三楼阳台的兰花?”

    傅瑜知道肯定都不是,他只是想让阮洛放松:“随便砸,随便薅,不伤着自己的前提下,楼上楼下给你拆光都行。”

    他一边说,一边给阮洛调好了酱,又推到他面前,抬头勾了勾唇角:“尝尝我自制的酱,我猜你会喜欢。”

    阮洛看了傅瑜一眼,在傅瑜期待的目光里拿起白玉筷子,夹了块虾肉,不紧不慢地蘸了酱。送入薄唇,轻轻地咬。

    吃完一块用纸巾擦了嘴:“很好吃。傅先生,我没打碎花瓶,也没薅秃兰花。我只是为了那天躲你而内疚。我想跟你说,我那么做并不是因为讨厌你。”

    傅瑜穿书后一直阴沉的情绪,终于照进一缕薄光,正欲春暖花开,又听见阮洛补了一句:“至少在我的记忆恢复之前,我不讨厌你。”

    傅瑜动作一滞,开了一半的花,焉巴了。

    短暂沉默后,温声道:“不要内疚,不要强迫自己。阮洛,我给你推开我的权利。但是,我也要让你知道……”

    我要让你知道,“我”不会再伤害你了。

    哪怕你一直病着,或是哪天你好了。“我”都不会再伤害你了。那个你恨着的“傅瑜”,再也不会出现了。

    而我……我已经把保护你,当作是我的责任了。

    但他终究没有说出这么冒失的话来。他只是说:“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我不会和你生气的,不论你做任何事。”

    *

    当天夜里,傅瑜终于肯往家里住了。

    翌日周六,是阮洛回来的第五天,也是傅瑜的休息日。天气不怎么给力,仍在淅淅沥沥下雨。

    大半个白天,傅瑜都把自己关在书房,不愿意冲撞阮洛。只是到下午三四点的时候,他一手揉着眉心,一手托着新的咖啡杯下楼,打算疏松一下筋骨。

    按照他从女佣那里了解到的,这个时间点阮洛习惯在他的小卧房,不太会出来。

    哪知道刚走下一楼,就在正对大厅入口的大门台阶上,看见身着米黄色纯棉家居服的阮洛。傅瑜下意识要转身上楼,却发现阮洛并没有注意周围环境,他在发呆。

    他坐在台阶上,头顶是黑曜石嵌金的飞边屋檐,屋檐外碎雨涔涔,朦胧着雾气。

    阮洛用两只胳膊撑着地,肩背微微后仰,纤细的天鹅颈也后仰着。

    不知道是在看天,还是看门外的雨。

    傅瑜停住脚步,眯起眼睛向他面朝的方向望去。

    望见深院里通往别墅出口的小路,以及小路两旁,郁郁葱葱的芭蕉林。

    雨点不大,风声却急。

    带着沁入骨髓的凉意,卷起飞溅的水花,打湿阮洛的发丝、手臂,还有……玉白脆弱的脚踝。

    傅瑜看了整整一分钟那么久。

    雨雾把门外的世界交织成虚幻的风景画,阮洛瘦削的背影是画作里唯一清晰的真实。

    可是,明明这么清晰真实,近在眼前。

    却透着一股显而易见的——不给人任何希冀的、厌世情绪极浓的疏离气质。

    疏离的像是一个逼真幻觉,比坠入天涯的漫雨更遥远。傅瑜放轻呼吸,不敢近前,仿佛眼前的影子一碰就消散。

    这时,一个女佣抱着毛毯快步走向阮洛。

    路过傅瑜的时候,被傅瑜叫住了:“别去。”

    女佣一愣。

    傅瑜喝了一口冷掉的黑咖:“别打扰他,他不喜欢。”

    女佣道:“好。”

    傅瑜道:“去煮壶姜汤。”

    女佣又道了声好,匆匆去了厨房。

    傅瑜就这么站在十米开外,看着阮洛的背影。

    他脑海里反复咀嚼宋祈交待他的话——

    “你如果真的关心他,就多注意他的情绪吧。他大脑五羟色胺严重缺失,已经是重度抑郁的级别了。

    从前我未关注过,因此难以追溯他这个情况已经出现了多久。但你一定要高度重视。

    你可能会在他身上看见一些负面情绪,生理上大抵会食欲减退、身体不同程度的酸痛;情绪上会无端失落、过份安静、不愿见人。

    从失去探索欲开始,到失去人类应有的生活期待,到对一切失去兴趣,再到连呼吸都没有力气……如果你有耐心多给点陪伴还有得苟延残喘,没耐心的话,直接放手吧。你好,他也好。”

    女佣煮好了姜汤。

    烟雾袅袅,快冷的时候又热了几遍,姜汤一直保持着热乎乎的温度。

    傅瑜就坐在正对阮洛的客厅沙发上,手里攥着咖啡杯。阮洛看了多久的雨,他就若有所思地,看了多久的阮洛。

    直到该吃晚饭了,傅瑜才走开。

    阮洛对于自己被人看了一下午的事,一无所知。

    入夜的时候,阮洛到房间休息,已经换了睡衣都要关灯了,门被轻轻叩响。

    阮洛放人进来,不免有些局促。

    却在看见傅瑜时忍不住笑了。

    傅瑜单手提着一个超大木桶,木桶里装满了热水,闻起来一股子药味儿。肩膀上还挂了个大毛巾。

    如若不是他上位者气质太浓,都要被人误会是澡堂里的搓澡工了。

    傅瑜语带试探:“听阿姨说,你下午淋了点雨。”

    他说话的时候,阮洛就用水濛濛的眸光礼貌地注视着他。

    傅瑜道:“阿姨还说,你脚踝的伤被雨浸到了,容易发炎。我可以帮你清洗一下,涂点药么?”

    阮洛脊背有些僵直:“其实没多大事。一定要的话,我,我可以自己来。”

    傅瑜义正词严地摆手:“你手指也有伤呢,我这个药水有刺激性,只能清洗脚,不能清洗手。不然适得其反。”

    阮洛从来没听过什么药水是能洗脚,却不能洗手的。

    而且论理来说,他脚踝和指尖都是外伤。涂的药也一样,怎么清洗的时候还得分开用水呢?

    他踟蹰了一下,仰起头看着站在门口,脑门都快顶到门框的宽肩大长腿。明明是一个狠巴巴的人,此时看着他的眼神却像一只饱含期待的大型狼犬。

    阮洛的呼吸没来由地漏了半拍,心里划过一丝异样。

    傅瑜对他的关心似乎太多了,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以至于一个对自己这么好的人,自己竟然是下意识抗拒的。

    阮洛失神了片刻,强压了身体条件反射而来的惧意。

    他把轻微打颤的手指背到身后,点了点头:“那好吧。”

    于是,阮洛顶着傅瑜的注视,硬着头皮,到床板上坐了下去。

    刚坐下去,傅瑜就迈开大长腿跟了过来。

    傅瑜轻松地把那个好大的木桶放到地上。

    直接在他脚边蹲下身。

    阮洛精致的小喉结轻轻一滑,有一种自己变成砧板鱼肉的感觉。

    他又挣扎了一句:“傅先生,要不,我还是自己来吧……”

    话刚说完,就感觉脚踝处一痒,浑身被激得打了个寒颤。

    傅瑜半蹲半跪在他脚下,连忙住了手,抬头看他。

    黑沉的眸色撞入阮洛眼底,阮洛怕的一阵心悸,身体不自主地后倾。拢在衣袖里的手指,也忍不住紧紧攥住了床单。

    傅瑜放轻了声音,哄小孩似地温声道:“雨水含有二氧化硫和二氧化氮,会产生弱酸。不处理真的会发炎,我没有骗你。”

    他的手重新放在阮洛的睡衣裤脚上:“裤子有些长,需要我把它们往上束起一点。我是在给你束裤脚,不会做别的。不怕,暂时把自己交给我,好么?”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