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齡x許璟倫4
我渾然不知,愛可以像太陽一般可靠。
——溫特森
9
深城的冬天不愠不燥,全無凜冽刺骨的涼意。
咖啡店已恢複營業,受鬧事影響,這兩周的生意明顯要比之前冷清許多。
方齡知道,是有人在背後操控輿論。
唐婉卿對她,像是含了無窮無盡的恨意。将婚姻不滿,家庭不幸,丈夫不愛的情緒通通歸結在她身上,不死不休的折騰。
以至于她都躲回深城,仍不肯善罷甘休。
趙青芳年前打了個電話過來,問她什麽時候回去。
方齡彼時正靠在沙發上打盹,含糊着說等店裏頭的事情忙完就回。
趙青芳又問最近生意怎麽樣。她只說湊合,其餘的一概不提。若是讓趙青芳他們知道這些腌臜事,大抵真會為她拼命。
她父母這輩子兢兢業業,幾乎沒怎麽離開過那個小地方,又怎麽應付的了京市那些人和事。
就在她恍惚間,趙青芳說自己有個老同學的兒子,事業做的好,公司就開在她們咖啡店附近,問她店裏方不方便做個團購,對方用以做員工福利。
有生意,方齡自然不會推。
一來二去,生意漸漸重新被盤活。
沒過幾天,趙青芳又發微信來,說別人關照她生意,合該回請人吃頓飯。
話說到這,方齡再不懂,那未免就太遲鈍了。
她連忙找借口回絕,卻被趙青芳堵了回來:“不過是吃頓飯,又不是叫你明天就嫁人,你急什麽。再說了,就你那性子,人家也不一定瞧的上。”
“是是是,那您還讓我去自取其辱?”
趙青芳:“那不就指望瞎貓碰到死耗子麽,撞運氣吧。”
在趙女士的強壓下,方齡最終還是不情不願的,去走了個過場。
對方名叫陸恪,年近三十,一表人才年輕有為。值得慶幸的是,對方坦言也是被家裏逼的沒法子,才有的今天這出。
方齡聽完如釋重負。
摒棄掉某些壓力,兩人的相處就變得自然許多。不必束縛在相看的尴尬中,連酒都多喝了兩杯,聊的還算愉快。
陸恪見她愛酒,臨走前說自己有朋友開了個酒莊,裏頭藏了不少好酒,問她感不感興趣,過去挑兩瓶。
跟着陸恪到酒莊之前,方齡從沒有想過會遇到許璟倫。
若是她能未蔔先知,怕是今晚無論如何都不願意走這一趟的。
許璟倫靠在長沙發上,只穿件簡單的白襯衫,袖口半卷。一如既往的清正模樣,沒戴眼鏡,擡頭看過來時,那雙漠然的眸子輕眯,似是也有一剎的詫異。
更讓方齡啞言的,是陸恪竟然認識他。
他們熟稔地打招呼,便看見許璟倫把眼鏡戴上,表情略顯晦澀。
方齡只好跟上,這會兒“臨陣脫逃”,反倒顯得她多矯情似的。
既說了好聚好散,他們也沒深仇大恨,不過是蓋過一床被子的情分,散場後點個頭就過去了,不至于叫人難堪。
方齡思忖間,陸恪已經同他們聊上。
許璟倫唇角揚着幾分客套的笑,隔着袅袅青煙相望時,頭一回有種深谙名利場的老成感。
酒莊老板問起方齡,陸恪介紹說是家裏相熟的妹妹。
在場的眼皮活絡,這番保守的說辭聽聽就好,大抵也能猜出幾分原委來。
許璟倫斂下眸,噙着薄笑,看不透在想什麽。
方齡忽略掉那抹存在,笑說,“沒提前知會一聲就過來,打擾了。”
酒莊老板客氣說怎麽會,說着就帶她下酒窖。
酒窖開着冷氣,比屋子外頭的冷風更蕭瑟。底下光線暗,空氣閉塞,窖門一開隐隐有股陳舊的酸澀味。
方齡走在臺階上,下意識攏了攏衣襟。
酒莊老板邊走邊給她介紹,直到來到酒櫃前,他推薦了幾款适口性好的紅酒,讓她考慮看看。
沒一會兒,上頭有人喊他,他說了句“失陪,你慢挑”,便先上去。
方齡看着一排排酒櫃,一時犯難。她指尖輕掃過瓶身,剛要捧一瓶出來,只感覺昏昧的燈光被一團陰影籠罩,就連她也落入到熟悉而又陌生的氣息中。
許璟倫站她身後,伸手微微往裏一推,酒瓶重新歸位。
方齡局促轉身,“這什麽意思?”
許璟倫平靜道:“這瓶不适合你。”
方齡從他半禁锢的姿勢中脫身,語氣漫不經心笑道:“沒有所謂适不适合,只有喜不喜歡。”
許璟倫毫不在意,伸手取出一瓶99年份的羅曼尼康帝。黑皮諾葡萄釀造,價格實在美麗。
方齡見狀笑一聲,“由此可見,你的合适對我來說只是負擔。我承受不起。”
許璟倫盯看她半晌,意味深長道:“怕什麽,不還有我給你兜底。”
他看似玩笑的一句話,平靜的眸底卻閃着瑩光,在暖昧的壁燈下看,瞳孔顏色淺,還夾雜着幾分不太适宜的認真與柔和。
方齡唇角微收,“可惜我現在只對自己能力範圍內的東西感興趣。”
說完,她取出剛才那瓶被他按回去的酒,小心翼翼抱着走了上去。
買單裝盒,花不了太多功夫。
陸恪要送她回去,方齡婉拒了。
兩人都喝了酒,又要找代駕實在麻煩,倒不如她打車方便。
聽她這樣說,陸恪沒堅持。
今晚到此結束,也算全了雙方長輩的心思。
方齡提着木匣子回家,剛出電梯,就看到倚在門邊的許璟倫。
他襯衫外面搭了件質地柔軟的大衣,看上去更加清瘦。見她來,人跟着站直些。
方齡走過去,低頭開門,“我以為我們已經說的很清楚。”
“用你的話說,我們都沒開始過,又談何結束?”
方齡面上語塞,實則有些焦慮,“許璟倫,你到底想怎麽樣?你既然都已經知道那些事,還來纏着我,你是真不覺得膈應嗎?”
許璟倫跟她進屋,熟門熟路地從地上拿起她的毛毛拖鞋,遞到她腳邊。
方齡腳趾微蜷,往後縮回去,被他寬厚的手掌控住。
他擡頭時,臉上滿是正色,“你把自己架到那個位置,時時刻刻拿來羞辱提醒自己,是真覺得自己就是別人說的那樣?”
方齡推開他往裏走,“那就當我在自我審判,和你又有什麽關系?還是說,你許公子也想來分一杯羹?”
許璟倫向來溫和有度的神色倏然沉下來,“方齡,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方齡扔下包和手上的木匣,也不管會不會磕到瓶身。她笑說,“我沒喝醉。許先生家裏是做什麽的?父母又從事什麽工作?像你這樣的人,出生就循規蹈矩,沒走錯過一步吧?你确定非要從我身上,給自己找污點嗎?”
這番話,真叫一個通情達理。
許璟倫被她氣笑,上前兩步,将她抵在餐桌邊,兩手撐在她身側,沉聲道:“想做我的污點,你還不夠格的。”
方齡也惱了,伸手推他,沒推動,反被他擒住手,別在身後。
她穿件栗糖棕半高領羊毛打底衫,底下是條燈芯絨一字裙。因為溫度不低,只套了條薄薄的絲襪。臉上化着淡妝,眼下浮着淡淡的粉狀,臨到現在已經有些脫妝。
但越是這樣,越叫她有種難以言說的妩媚感。
方齡看到他鏡片後藏着的雙眼略顯淩厲,哪裏還有半點溫潤模樣,冷的像被她鑿開一個洞,沉不見底。
他笑着解讀她的話,“你若真像自己說的那樣,與我不過露水情緣一場,又何必在乎自己會不會成為我的污點?我怎麽樣對你來說都是不痛不癢,你在在意些什麽?”
方齡啞口無聲。
不知道是自己跟不上他辯論的思維,還是叫他戳中了要害,一時只剩慌亂,全然沒了剛才的義正嚴辭。
她徹底被惹惱,再度伸手推他,沒推動。
“你到底想要幹什麽?”
“我要你。”
方齡偏頭,忽而豁然地笑,“那有什麽難的,許先生說一聲就得了……”
許璟倫擡手,虎口掐住她的脖頸,微微往上一帶。他收着力道,生怕弄疼她,隐忍的眉角都泛起青筋。
他指尖滑過她的下巴,定定道:“你知道我要的不是這個。”
方齡不說話,只當沒聽見。
許璟倫抓住她的手,“方齡,我要你跟我在一起。”
“你還真是自信,但你又怎麽篤定我願意……”
她話音未完,就被許璟倫的吻堵住。
他像是忍耐了許久,任她如何掙紮,如何反擊,都不為所動。
到最後方齡沒了轍,眼角眉梢隐隐浮現幾分春.色,一雙腿更是軟到不行,手掌抵在桌面上,再無力抵抗。
身體的反應往往比大腦更誠實。
她不敢觸及的,無非是自己那段不堪的過去,早已攤開在人前,任誰都能踩上一腳。
他又何必要來淌這個渾水。
許璟倫退開些,過分近地注視着她,“你曾經對謝禮安付出過真心,他都可以,我卻不行?”
方齡搖頭,“那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方齡回答不上來。
在面對他時,總是有太多問題超越理智,叫她難以回答。她好不容易在迷霧中舔舐前行,他非要一層層撥開,叫她無所遁形。
“方齡,沒有人能淩駕于你之上,永遠把你釘在恥辱柱上。誰都不行,因為我不允許。”
方齡擡頭看他,有一瞬的愕然。
許璟倫卻沒給她機會,再度低頭,重新吻了上去。
那些沒盡的話,好似是他在說:試着愛我,也愛你自己吧。
10
方齡沒想過,自己會和許璟倫更近一步。
他們的關系介于戀愛和暧昧之間,讓她難得有怦然心動的時刻。
來年五月,向晚大婚,方齡回了趟京市。
當晚她在向晚屋裏留宿,聊起許璟倫,向晚倒是說的頭頭是道。
“我替你問過了。賓大MBA,又在頂級投行,學歷工作都沒問題。最關鍵的是,他和圈子裏那些人不一樣。”
方齡喝口酒,不以為意地嗤一聲,“怎麽不一樣?”
向晚說:“聽陳景堯說,他挺簡單低調的,不愛玩,感情史也很簡單。”
方齡無語,“你家陳公子還知道這些。”
向晚笑着聳肩。
那自然是架不住她不停問,特意去打聽的。
方齡看着向晚,“說點我不知道的。”
“比如?”
“比如他父母在哪任職。”
向晚一愣,“……外交部。”
方齡了然地點頭,沒說話,仰頭喝酒。
向晚看她,戳穿道:“你能在意這些,是不是恰恰證明,你想和他有結果。”
方齡臉上有一閃而過的詫異。
她依舊沒說話,向晚卻是笑起來。
婚禮結束後,方齡在京市待了幾天。
許璟倫住的公寓離他公司不遠,面積不算特別大,打理的卻是井井有條。從布局到擺件,每一樣都能看出主人的細致與嚴謹。
在京市的這幾天,方齡幾乎沒怎麽出門。
白天許璟倫上班,她就悶頭睡覺,睡到他中午回來,給自己帶些吃的。下午繼續窩在沙發上看手機。
連續幾天,許璟倫實在看不下去,非拖着她出門。
用他的話說,就她這樣的過法,人還不得萎了。
方齡拗不過,不情不願跟在他身後。
“你就不能尊重下別人的生活習慣嗎?”
許璟倫頭也不回,“我夠尊重的了,否則你現在穿着衣服坐在我床上,我決計忍不了。”
“……”
方齡不願出門的原因很簡單,她不想自己與許璟倫的關系有機會暴露在衆人面前。
就連在向晚的婚禮上,她同他也是約法三章過的,全當不認識。
否則她是要翻臉的。
許璟倫能順着她一時,不代表就心甘情願和她搞這地下戀情。
事實證明,方齡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當晚他們只是出去吃了頓飯,又到專櫃取回兩件定制的衣服,就被人撞見了。
話趕話的,很快,背後議論的聲音就不絕于耳。
更甚的,有人有心報頭信,這事自然也就傳到許璟倫父母耳朵裏。
有天許璟倫回老宅過夜,早餐桌上,就見許父許母欲言又止,背着他交換眼色。
許母盛碗粥,遞到他手邊,試探道:“你爺爺老部下的孫女,姓宋的那姑娘,你還有印象嗎?”
許璟倫低頭喝口咖啡,“一點點。”
“人家比你小五歲,前陣子剛從國外回來,我瞧着知書達理,人也長得漂亮,你要不要見見?”
許璟倫放下勺子,擡頭笑道:“媽,我有女朋友。”
許母一愣,沒想到他會這麽直接。
正想着怎麽接話,就聽到他說,“有機會我帶她回來,你們會喜歡她的。”
坐在一旁的許父忍不下去,當即撂了筷子,“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在做些什麽。”
許璟倫慢條斯理拿濕巾擦了擦嘴,朝許父看過去,“爸,我要是沒想清楚,今天也不會來和你們說這些。”
許母見父子倆這架勢,連忙出聲調停,“璟倫,我們也是關心則亂。你打小就有主見,不喜歡別人插手你的事,但婚姻大事不是兒戲,我們也是為你好,外頭傳的沸沸揚揚那些事……”
“媽。”許璟倫打斷她,“您也說了是傳。您要以流言去判斷一個人的好壞嗎?還是說,我們都有權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去審判一個人?可憑什麽呢?就憑我們姓許,他家姓謝姓唐?”
許母愣在原地,半晌沒說話,捏着杯沿的手緊了又松。
許璟倫:“我有眼睛,我會判斷。”
許母盯着他看了許久,點點頭,“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直到許璟倫出了門,許父才問,“你就這樣由得他去?”
許母笑笑,“你兒子有哪句話說錯了?”
“是沒錯,但那是一碼事?”
“老許,新社會了,別還拿着咱們過去那套來捆綁孩子,誰還沒點過去了?你瞧瞧人陳家,連陳老爺子都讓步了,又能如何?現在誰見着老爺子不贊揚他一句清風亮節?”
許父輕哼,“這裏頭有多少真心你會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可那又如何?重要的是孩子過的好,那是他自己的選擇。往後若是過不下去,也不好怪我們做父母的。你那點門第論,就暫且收一收。還是說,你不信你兒子的眼光?”
許父擺擺手,再沒了食欲。
“我不跟你胡攪蠻纏,總歸是說不過你們。”
“那哪比的上發言人。”
*
方齡難得守店,坐在前臺後面低頭看手機。直到有客人進來,連忙起身招呼。
來人是位女士,四五十歲的樣子。頭發一絲不茍盤在腦後,長相裏帶點雍容大氣的富态。
方齡問她要喝點什麽,她看看,點了杯美式,人往靠窗的沙發上坐,拿出本書,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
等方齡忙完擡頭,只見她還低着頭,手邊的咖啡沒喝兩口。
方齡走過去,半蹲身笑道:“美式酸苦,您是不是喝不慣?要不然我重新給您做一杯吧。”
許母定睛朝她看過去,實在過分漂亮的長相,乍眼看和許璟倫并不太搭,一個正經寡淡,一個明豔嬌媚。
她難以想象,自己兒子在她面前是什麽樣的。
許母笑着點頭,“确實有點喝不習慣。”
方齡點頭,“那您稍等。”
許母看着她的背影,還有那令人難以忽視的姣好身材,不由自主眼皮輕跳。
須臾,她像是看透了什麽一般,低聲笑。
真是瞧不出,她那平時看着正兒八經的兒子,竟然是喜歡這種類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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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齡從意大利回來,直接在京市轉機回的深城。
機票是向晚給她訂的頭等艙。原本是想着幾趟飛行時間長,怕她太累,卻沒想到她不過在京市機場的貴賓休息室待了不到一個小時,就能聽着有關她的風言風語。
那天她實在困,頭頂着太陽帽,半躺在沙發上補覺。
休息室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了兩個人,聽聲音她并不認識,但她們談論的正是自己。
無非是老生常談,如今再多加一個許璟倫。
話裏話外都是她厲害,能叫謝二公子魂不守舍挂念至今,還想讓許家做這個“接盤俠”。
“你見過嗎?真有那麽漂亮?”
“漂亮的女人還少了?只是不知道許家在想什麽,竟一聲不吭,也不嫌晦氣。”
方齡默不作聲,緊閉着眼沒說話。
她睫毛輕顫,就這麽躺在這裏一刻鐘的時間,都叫她覺得,自己曾經在京市浮生若夢了半場,竟是有多天真。
還記得謝禮安和唐婉卿說親之前,他們曾吵過一次架。
當時她說他們在一起這些年,他始終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麽。
謝禮安當時沒說話,只雙眸通紅,一瞬不瞬盯着她看。
直到後來她才恍然,他不是不明白,他只是給不起。
方齡眼眶倏地紅了。
她把臉埋進頭發裏,直到地勤提醒她可以登機,始終一動不動。
*
那天後,方齡對許璟倫的态度隐隐有些冷下來。
她從陸恪的朋友那搜刮了幾瓶好酒,晚上沒事的時候,就一個人坐在陽臺上品。
許璟倫進屋時就聞到股淡淡的酒香,擡頭看,只見方齡背着光,雙腿搭在扶手上,沒什麽正行的喝着。
他走過去,伸手接了她的酒杯,兀自喝一口。
方齡擡頭看他,“怎麽今天會過來?”
“是我該問你,就沒什麽要和我說的?”
方齡笑,“你指什麽?”
“你連着幾天對我不冷不熱,是我做了什麽惹惱你?”
方齡看他片刻才說,“許璟倫,我們就到這吧。”
“理由呢。”
“不是所有事情都非得有個理由。”
許璟倫直直地看着她。
“你有你的生活,而我的生活在深城,我們不可能一直保持這樣的狀态,時間長了你總會倦。”
“我也一直想問你,願不願意和我回京市。”
方齡很輕地笑了下,“跟你回去,讓你成日活在議論聲中嗎?還是說,你能忍受別人那樣說你?”
“你都能,我又有什麽不能?如果我連這點準備都沒有,當初就不會踏進你的屋子。”
方齡咽下口水,滿喉嚨都是辛辣的味道,但她不覺得難受,只覺得要說的話太過澀然。
“你沒有必要為我做到這一步,我沒什麽值得你付出的。我甚至,連一個普通女人能給你的,可能都做不到……”
她哽咽兩聲。
這兩年她已經很少哭,從麻木到另一種麻木,眼下五感回籠,才知道自己早就飛出牢籠,步履艱難地往外探頭。
許璟倫将她抱起來,他嘆口氣,“我要那些做什麽,我要的無非只有你。”
“許璟倫,你和我在一起能得到的,只會是麻煩。你知道外面是怎麽說的嗎……”
“說我是謝禮安的接盤俠。”
方齡嘴唇微張,呆了一瞬。
“就因為這個。”
她承認,“我不想讓你被別人戳脊梁骨,你值得更好的人……”
“方齡,我告訴你,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你和謝禮安的事,不在乎你的過去。如果那些注定抹滅不了,我願意一起打包接受。”
“我已經嘗過一次,你還要叫我再來一次嗎?”
許璟倫擡手替她擦眼淚,“你想要的,我都能給你。”
方齡徹底說不出話。
“你所想的那些事,通通都不會發生。就算有,我也有替你掃平的能力。你只需要告訴我,你對我,究竟是怎麽想。”
方齡同他對視,從他眼底看到的全是堅定與執着。
她記起自己曾經在網上看到的那句話——像我這樣破碎的人,愛我的人要一片片撿來愛我,實在辛苦。
下面有評論回:愛你的人,會美滋滋的邊撿邊說:這一片是我的,那一片也是我的。
他只會心疼你碎了那麽多片,當時有多疼。
這一刻她忽然感同身受。
從許靖倫身上看到,他願意拼湊破碎的她的決心。
方齡舒口氣,終于說,“我願意和你再試一次。”
許璟倫如釋重負地笑,“就只是這樣?”
方齡破涕為笑,“不然呢?”
他不說話,執着的盯着她看。
方齡緩緩踮起腳尖,唇湊到他耳畔,輕聲說:“我愛你。”
12
兩年後。
謝禮安從民政局出來,和唐婉卿分道揚镳後,徑自回到車上。
他手裏拿着剛辦完的離婚證,看一眼,無甚表情地丢到副駕上。
這場婚姻,在平衡木上懸了這麽些年,終是走到盡頭。
後續怎麽分割的他并不在乎,這些日子以來,他頭一回有松快感。
唐婉卿走前的話還歷歷在目,她說:謝禮安,其實你才最不像個男人。你覺得,你真的愛她嗎?
謝禮安笑,行差一步,換來的是無法挽回的痛楚。
這些年來,他所做每一件事,無非只是想讓自己心裏好過些。
那不叫愛,那叫自私。
而他連這種自私,都做不到滿分。還配談什麽愛。
謝禮安眼梢輕擡,只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從隔壁大樓走出來。
方齡穿着寬大的上衣,很明顯隆起的肚子,大概六個月大。她此刻臉上氣鼓鼓的,氣色卻是很好,張揚着的一雙眸,與過去,與他夢到的畫面一樣。
他想下車,剛有動作,只見許璟倫從後頭追出來,小心翼翼地拉她手。
方齡轉身,“我就想吃雪糕而已,我有錯嗎?”
許璟倫哄道:“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們現在就去買,成嗎?”
方齡忍不住笑,表情驕矜,動作慢悠悠地轉身。
謝禮安所有的動作都停在這。
他看着許璟倫摟着方齡的腰走遠,起先是笑,笑着笑着換來的是滿手的鹹濕。
他們曾經所有的愛與恨,癡與纏,迎着時光,通通被吹散。
而他親手把她,送到了另一個男人手裏。
方許番外到此。有讀者說,想要看謝受懲。其實對他來說,他未來餘生的每一天于他,都是淩遲,這就夠了。
明天更新最終章,還會有些關于他們的筆墨。
看到大家喜歡這個番外很開心,但故事總會結束。也祝願大家都能找到心中所愛。
“像我這樣破碎的人,愛我的人要一片片撿來愛我,實在辛苦。
愛你的人,會美滋滋的邊撿邊說:這一片是我的,那一片也是我的。
他只會心疼你碎了那麽多片,當時有多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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