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方齡出院是在一個豔陽高照的晴天。
她住院這段期間,向晚只要得空,就會往醫院跑。
向晚不清楚她是怎麽和謝禮安溝通的,只知道有一天她忽然說,謝禮安同意放她走了。
她說其實謝禮安同不同意,對她來說已經不那麽重要了。但她不想今後再有過多牽扯的可能,這樣好聚好散自然是最好也最體面的結局。
出院這天謝禮安沒來,他遣了助理過來,辦妥出院手續,并且遞了幾十份文件到方齡手上。
方齡原樣推回去,甚至一眼沒看,只說了句用不着,便打發人走了。
向晚清楚記得她說了一句。她說來時本就孑然一身,縱使途中或有迷惘,走時也要清清白白的,這才不枉執着愛過一場。
只可惜,愛經不起考驗。
方齡走的那天是六月下旬,向晚去機場送她。
她身體恢複的還不錯,只是看起來比之前更消瘦些,好在情緒穩定,一雙清亮的眼眸漂亮的不可方物。
方齡抱了抱向晚,笑說:“別忘記來找我玩吶。”
向晚點頭,關照道:“你身體還虛,到家後還要好好養一陣子的。”
方齡笑靥如花,“知道了我的姐,你怎麽比我媽還媽呢。”
向晚覺得她變得不一樣了,具體哪裏說不上來。只覺得她的笑容真實明媚,或有釋懷,有解脫,獨獨沒了過去那份眷戀。
好似偌大的京市于她而言,只不過是繁花落盡的惘夢而已。
她抱了抱向晚,下巴擱在她肩頭說:“晚晚,認識你我很高興。我在京市沒幾個朋友,不希望以後回憶起來,都是痛苦的,至少我也有交到過真正的朋友。所以,以後常聯系啊。”
安檢口旅客絡繹不絕,行色匆匆。
每個人都将奔赴不同的終點,就像平行線永遠不會相交,卻又在同一起點出發。
向晚忍住眼底的酸澀,她擡手緊緊摟她,輕聲道:“我也是,認識你很高興。常聯系,一路順風,方齡。”
方齡轉身,沒回頭,只在進去前沖向晚揮了揮手。
向晚想,她走得如此決絕,定是不會哭的吧。
這是她想要的人生啊。
直到那抹身影過了安檢,再也望不見。
向晚陡然想起初見方齡的場景,那時的她冷豔嬌貴,眯着一雙狐貍眼透過煙霧打量她,那眼神甚至稱不上友好,只叫人覺得她并不是個好相處的人。
可誰又能知道,在經歷陣痛後,她還能找回屬于內心的純真與自由。哪怕傷痕累累。
向晚轉身離開時,京市陣雨落停。撥雲見霧,刺眼的陽光穿過雲層探出頭來,像是新春的嫩芽叫人欣喜。
她剛走兩步,就看到謝禮安孤身站在不遠處。
他模樣還似從前那樣英俊矜貴,眼底卻是一團頹敗。颀長的身影靠在柱子後面,手上一下下撥着打火機的滑輪。
方齡早已走遠,他的眸光卻始終落在安檢區的方向,遲遲沒動。
向晚很想問他一句此刻後不後悔,可這短暫而又荒唐的念頭一閃而過,又叫她覺得很沒必要。
否則他們又怎麽會走到這一步。
方齡付出多慘痛的代價才走出這汪泥潭,又怎麽還會在乎他那不值一提的悔恨。
不會的。
思及此,向晚沒同他打招呼,只裝作沒看到,徑直出了機場。
六月底,向陽的高考成績查詢結果出來。
為此方秀英特意打了個電話過來,言語間卻滿是掩蓋不住的失望。
向陽開竅晚,思想覺悟更是一點沒有,最終也只考了個三百多分。
這個分數在宜市,想要報考一個專業好點的專科院校,還要他們提前跑動起來。
向晚為此特意交代兩句,也沒多說什麽。
方秀英唉聲嘆氣的,說向陽一個男孩子沒有本科學歷,以後該怎麽辦,連個好對象也找不到。
向晚彼時正在外出采訪的路上,她打斷方秀英說:“他這點成績你們早就應該有心理準備了,也不至于到現在還有落差感。如果他想學,今後還能專升本,全看他自己怎麽想了。”
方秀英被她這一通話堵的不知道該說什麽,随口扯兩句,就挂了。
坐在向晚身邊的李禹恂不免聽了個大概,他轉頭問她:“你弟弟今年高考?”
向晚點頭說是。
李禹恂又笑道:“你成績這麽好,你弟弟應該也是學霸吧?”
他看過向晚的履歷,京大傳媒系的高材生,績點優秀,更是得了系裏的推薦信,總之不會差。
向晚跟着笑了下:“哪能啊。我這叫負負得正,老天爺開眼運氣好。可總歸老天爺不會再搞錯第二次啊。”
言下之意便是他想多了。
向陽若能有她一半用功,也不至于才考這麽點分數。
李禹恂難得聽她那麽逗的說話,沒忍住多看了兩眼。
他讪笑聲:“是嘛。”
向晚沒再接話,把頭轉向窗外。她側臉恬靜溫柔,一縷陽光斜灑在她臉上,襯得她臉頰白皙精致。
李禹恂盯的失神,直到他跟在向晚身後下了車,視線無意落在她那抹細腰上,人才緩緩清醒過來。
她不是他這樣的人能觊觎的。
向晚對李禹恂怎麽想的一無所知,她采訪完回臺裏撰稿,六點一到準時關機走人。
誰知剛下樓就接到陳景堯電話,說是晚上有個慈善拍賣晚宴,叫她陪着一塊兒去玩玩。
向晚遲疑片刻,說不清是什麽心意。只是單純的累了,還是就不想去。
陳景堯這陣子是真忙,有個新項目中标,開工在即,大事小事都要他拿主意做決策。生意場上免不了的應酬打點更是接踵而至,兩人近來也是很少碰面。
所以當她拒絕的話說出口,陳景堯在電話那邊有一瞬的失語。
他半晌才低笑聲,輕聲說:“誰家的姑娘像你一樣沒良心,這麽久不見連電話都沒一個的,是真不想我?”
他尾調脫懶,語氣帶着幾分松懈下來的京腔,挺不着調的。
向晚甚至可以想到他現在的模樣,定是領帶松散沒個正行,嘴裏叼着煙,有一搭沒一搭的吐着青煙。
他這樣說,向晚就徹底沒招了。
何況要說真不想他這樣的違心話,她是說不出口的。
可倘若陳景堯能預料到之後的事,今晚或許便會順了她的意。
陳景堯的車來的快,大剌剌停靠在路邊,霸道得很。也不管現在是晚高峰,多停一會兒都能造成路面困難。
向晚一上車,還沒出聲,人就落到他懷裏。
他急切地吻過來,手掌托着她的細腰,頃刻就将她抱到了腿上。
陳景堯聽她張嘴嗚咽兩聲,舌尖抵進去,不給她一點反抗的餘地,攪弄着的唇舌滾燙,像是要把她融化。
後座傳來的暧昧聲響從有到無,口水的交纏被他盡數吞沒。他貼在她唇上,邃暗的眼神示意她別出聲。
哪怕只有一點嘤咛,他也小氣的不願叫別人聽見。
他曾說愛死她這管軟嗓,還曾浮浪的問過她,是不是學播音的女生都像她一樣,聲音能那麽動聽。
興起來叫人恨不得把一切都捧到她面前。
向晚臉色緋紅,她眯着眼不敢往前看,生怕和司機的眼神對上,那樣太尴尬了。
陳景堯掐她下巴,啞聲說了句:“專心點。”
他知道她不好意思,寬厚的背擋了大半的視線,向晚才稍稍安心,但也不敢真随他鬧,親了會兒便伸手推他。
陳景堯退開,臉上帶着笑,伸手将她唇角邊的水漬抹幹淨。
他做這動作的樣子浪蕩的很,向晚實在忍不住,索性偏頭不看他。
直到呼吸平複,她要從他身上下來,又被他按在原地。
陳景堯喉結微滾,眸色暗沉,貼到她耳邊說:“真沒感覺到?向小姐行行好,讓我緩緩成嗎?”
向晚徹底失聲,捶下他手臂,乖乖的不敢再亂動。
慈善拍賣晚宴設在三環一棟頗具西洋建築風格的三層小洋樓,緊挨着大使館舊址。複古而又現代的設計,保留了京市深厚的文化底蘊,別具一格。
向晚沒有刻意打扮,只穿了件黑色方領短上衣,下裝是條牛仔裙。裙擺開叉到膝蓋之上,隐隐約約露出一雙修長的美腿。
她身材高挑,沒有被半長的裙子束縛,反而更知性了。
如此簡單的裝扮,挽着陳景堯進屋時自然少不得迎接所有人的目光。
只是不同上回在滬市,這兒是京市,是陳景堯的主場,亦是他人脈網盤踞多年的地方。他的一舉一動落在旁人眼裏,那都是能拿來解讀的。
宴上有見過向晚的,大部分自是沒見過。
平日裏陳景堯帶他赴的約會更私人些,都是三兩好友的熱鬧局,和今天這樣正式的場面截然不同。
向晚有些緊張,挽着陳景堯的手稍顯僵硬。
陳景堯會意,拍了拍她的手,湊到她耳邊說:“緊張什麽,有我在誰還能把你吃了。”
他知道她這些日子來,因為方齡的事情心緒不定。
可他不是謝禮安。
他的人,還輪不到旁人指指點點說三道四。
今天把向晚帶來,他知道會傳到老爺子那,到時候免不了又是一場鏖戰。
可這戰怕是到了不得不宣的時候。
向晚沒看清他眼底晦暗不明的神色,只跟在他身側,沒開口。
拍賣會是慈善性質,主辦方是京圈裏一頗有威望的太太。她家裏那位在上頭有本事,自然多的是人前來捧場。
這位夫人姓莊,見陳景堯來,臉上閃過幾分錯愕與驚喜。
“景堯?今天怎麽有空來捧場?”
陳景堯笑笑,“既然是做慈善,我也得來添一柴不是。”
莊夫人大喜,同他寒暄兩句,又禮貌地朝向晚點下頭,便去招呼其他客人。
等莊夫人走遠,陳景堯貼到向晚耳邊,說了個人名。他問她認識嗎?
看到向晚點頭,他才淡淡來了句:“就他夫人。”
向晚愣了下,雙眸微微睜圓了擡頭看他。
“做什麽這麽驚訝?”陳景堯失笑,“下次有機會帶你多認識點兒人,免得你還擺出一副被吓到的樣子。”
他說完便牽着向晚往商晔那兒去。
向晚步子落于他身後,她擡頭看他冷峻的側臉,不明白他剛才那話是什麽意思。
再想開口,陳景堯已經帶着她坐到沙發上,再沒了說話的機會。
兩人貼得緊,聲音也放的極低,看起來親密熱絡。
就是這樣一幅場景,自然會落到有心人眼裏。
二樓的蛇形沙發上坐着幾個女生,她們為躲清淨,特意上樓來聊天的。
沈初棠也赫然在列。
她有打聽過,說是陳景堯頗給莊夫人面子,但凡她籌辦的慈善拍賣宴,他都會來。
她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穿的是前陣子剛拿到手的高定套裝。她畫着精致的妝容,衣服勾勒出姣好的身材,就不信陳景堯真的對她視而不見。
可沒想到她精心打扮,陳景堯竟公然帶了個女人過來。
她死死盯着向晚,臉上青紅不接。也終于得見廬山真面目,知道陳景堯那天晚上究竟是在和誰打電話。
沈初棠居高臨下地睥睨向晚,從上到下看了個遍。除了那張清冷出塵的臉值得人細品外,身上裝扮沒有一處是能同她比的。
可她不得不承認,縱使向晚穿着最普通不過的廉價UR,也能漂亮的叫人挪不開眼。
最重要的還是陳景堯對她的态度。
沈初棠從來沒見陳景堯流露過這樣的表情,像是跳脫出大院子弟的固有形象,變得鮮活立體起來。
見她臉色難看,身旁幾個女生跟着面面相觑。她們其中一個和沈初棠頗為要好,便适時出聲緩解氣氛。
“哎呀別說了,八字還沒一撇呢,初棠也沒說一定要和陳家結親呀,你們不要大驚小怪了。”
又一個女生會看眼色,跟着接話:“就是就是。不過我看陳公子的眼光也不過如此,和那謝禮安一樣,就喜歡這些上不了臺面的女人。”
她說這話原本是想讨沈初棠高興的,卻沒想到沈初棠一個森冷的眼神睇過來。
她說:“陳景堯什麽眼光,也不是你能随意評價的。”
衆人驀地一噎,愣了片刻,只好跟着點頭。
沈初棠再沒心思理睬她們,徑自站起來,往樓下走去。
更新時間還是恢複到晚上十二點吧。
本來想調整作息的,但白天工作變數太多了,更新不穩定。久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