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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3
    43

    京市的初夏時而晴時而雨,反複變幻莫測。

    甫一落地,陳景堯才真的把關了兩天的手機打開。

    司機侯在路邊,從他手上接過行李箱。坐回前面時,不動聲色地透過後視鏡看了陳景堯一眼,欲言又止。

    陳景堯半斂眸看手機,消息在不斷接收進來。他沒擡頭,挑些重要的出來回複。他眉眼深邃,微挑眉冷聲道:“有事就說。”

    司機打了個激靈,小心翼翼說:“老爺子讓您回來後馬上去趟大院。”

    “知道了,先送向小姐回去。”他語氣平平,收起手機捏了捏眉心。

    向晚坐他身邊在翻照片,她左右滑過去看了又看,深深嘆口氣。

    陳景堯睇她,“在做什麽?”

    向晚手撐頭,語氣有些哀怨說:“選照片。這張怎麽樣?”

    陳景堯低頭看過去,他皺了皺眉表示不懂,“背影有什麽怎麽樣的。”

    他尾調微揚,聽上去有幾分懶散。手裏轉着手機,許多電話都沒特意去回。

    向晚狀似不經意地收回視線,小聲嘀咕:“還不是某人技術太差。”

    否則她也不至于矮子裏拔高子,去選背影照。

    陳景堯當然聽見了,他低笑聲斜眼睨她,“向小姐對我要求太高。”

    車子勻速前進,司機也很想眼觀鼻鼻觀心,可不過一個紅綠燈的功夫,他眼梢擡高不小心瞥過後視鏡,就看到向晚伸手捂住陳景堯的唇,又被反嘴咬住指尖的畫面。

    他慌忙收回視線,不敢再看。

    車停在向晚家樓下,司機自覺下車取行李。

    陳景堯捏着向晚右手的虎口輕聲道:“這陣子會忙一點,有事給我打電話?”

    向晚點頭說知道了。

    車尾燈亮起,不急不緩地消失在夜色中。

    大院門崗事無巨細,路過時降下四面車窗,停檢一番才放行。

    陳景堯今天穿的休閑,一件摩卡棕圓領複古衛衣搭白T,底下是條黑色直筒牛仔褲和球鞋。這副時髦潮派的模樣,說是娛樂圈的男星也不為過。

    當他緩步走進這棟三層洋樓時,裏頭陣陣歡聲笑語不絕于耳。

    老爺子坐在上首,靠他坐的最近的是沈老爺子沈文軍。

    老戰友許久沒見,好容易從香山後頭的療養院回來,自是熱絡。

    陳景堯不動聲色走到正廳,禮貌地同各個長輩打招呼。禮數周全,挑不出錯來。

    “是景堯吧?遠遠瞧着我還當是景容呢。”沈文軍笑呵呵地說。

    老爺子難得露出幾分笑意,摸了摸拐杖上的紋路沉聲說:“到底還年輕不穩重,見笑了。”

    這屬實是客套話了。

    整個大院裏哪還找得到第二個如陳景堯一樣的人物?

    他們這一輩生來物質頗豐,沒挨過刀子吃過苦,亦不像上一輩的懂拼命。

    享受着祖輩積攢下來的福蔭庇護,大多都沾着些纨绔子弟的習性。

    陳景堯出息,有膽有謀,年紀輕輕獨當一面,叫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他沉穩坐下,兀自喝口茶,沒出聲。

    沈文軍滿意笑道:“嗳老哥你這就謙虛了不是。”

    老爺子一雙渾濁的眼睛犀利明朗,慢條斯理的把話題帶到下首端坐的沈初棠身上。

    “還是姑娘家的貼心吶。初棠有好久沒見你景堯哥哥了吧,你們小時候還經常在一塊兒玩的呢。”

    坐一旁試圖插科打诨的沈初棠笑笑,轉身喊了句:“景堯哥。”

    陳景堯慢條斯理放下茶杯,朝她點了點頭,算打聲招呼。

    兩位老人家相談甚歡。

    沈文軍年紀大了,沒多逗留,同老爺子閑聊一會兒就起身告辭。

    走之前沈初棠朝二樓看了一眼,她拉住沈文軍的袖子笑道:“爺爺我還想跟嘉敏說會兒話,我晚點回去好不好?”

    陳老爺子笑起來,他起身擺擺手,“讓她去吧,成日跟你這老頭子待一塊兒有幾個意思。”說着他看了陳景堯一眼,“晚點讓景堯送初棠回去。”

    沈文軍自然懂個中道理,意味深長地睨一眼沈初棠,轉身先走了。

    等送走人,沈初棠也上了二樓,老爺子臉上笑意才逐漸淡下來。

    他轉身打量陳景堯這一身,渾濁的眸子愈發沉冷,“穿成這樣是剛從哪個溫柔鄉裏出來?”

    陳景堯笑道:“瞧您這話說的就不正經了。”

    老爺子冷哼聲,見他還有心思同自己嬉皮笑臉,忍不住敲打他,“沈文軍這趟回京,就是為着沈初棠婚事的,你怎麽看?”

    陳景堯眉骨輕揚,漫不經心回:“您問我吶?”

    老爺子擡手敲兩下拐杖,發出沉重的悶響聲,他舉起來對着陳景堯指兩下,“別跟我打馬虎眼。”

    說着他坐回到位置,呷口茶。

    他不攤牌,陳景堯也就不動聲色地坐下,不接話。倒真像無事上他這兒喝兩口茶的。

    這麽些年,他性子磨的是愈發透了,到底是沒白培養。

    老爺子見狀,覺得事态隐隐有些失控,不得不放狠話:“陳四,你爸那什麽态度你心裏自是比我更清楚,一心向着他那個小的。我在一天他是不敢輕舉妄動,若有一天我咽了氣,你當他會顧念你們這點淡泊的父子情?”

    陳景堯清峻的臉果然沉下來,指腹摩挲過香煙表面,半斂眸沒接話。

    “我知道以你的能力不需要受婚事掣肘,可萬一哪天行差半步,你身後無人,誰來替你兜底?到那時有多少人恨不得趴你身上吸血你想過嗎?”

    “你走到如今的位置,再想往上走,全憑倚仗。你外公那邊,說白了也就是一個人走茶涼。別人興許會看他幾分薄面不至于落井下石,但也沒有雪中送炭的道理。”

    到這,老爺子似乎是說累了,他起身上樓。

    臨到樓梯口又關照說:“待會兒初棠下來,全須全尾把人送回去,算是把這出戲唱好了。其餘的我不多說,你自去思量。”

    見他遲遲不應,老爺子最後說一句:“陳四,圈子裏起起落落的事,你瞧的多了。可別走到最後叫別人看你笑話。”

    沉重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廳裏徹底寂靜下來。

    陳景堯夾煙的手一動不動,眼底半分暖意沒有。

    直到窗邊一縷風裹挾着夜露翻覆而來,他指尖微僵,這才動手将煙從中折斷。

    再沒了旁的心思。

    陳嘉敏的房間在三樓最右一間。

    彼時她坐躺椅上塗腳指甲,塗兩個擡頭去看玩手機的沈初棠,她問:“你真要跟我四哥結婚啊?”

    沈初棠無所謂地聳肩,“和誰結婚不都一樣嗎,何況你四哥長那麽帥,我也不虧。”

    陳嘉敏是知道的。

    像他們這樣的人家婚事向來都由不得自己做主,別說陳景堯了,就是她也沒得自己選的。

    到了一定位置,錢權已經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通過婚姻獲得利益互換,相互保駕。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陳嘉敏不敢茍同,她笑着說:“長得俊有什麽用,讓你成天對着他那張四平八穩不懂哄人的臉你才會覺得煩吧?”

    雖說在同一個大院長大,後來讀了書,家裏家教又嚴,就很少有機會碰面了。

    所以沈初棠對陳景堯并不了解,頂多是迎面撞上了打聲招呼的關系,淺顯的很。

    “真的?他那麽兇?”

    陳嘉敏蓋上甲油蓋子,唔了聲,“也不能算兇吧,我從來沒見他跟誰紅過臉。而且,他其實還挺護短的。”

    沈初棠不置可否。

    她放下手機,推開陽臺門,外頭有個小露臺正對院子。稍稍低頭往下看,便意外看見陳景堯站在那棵棗樹下,叼着煙在打電話。

    陳嘉敏趿上拖鞋跟上,站到她身邊。

    陳景堯在跟誰打電話,說了什麽她們一概不知。

    只知道他背影蕭瑟,身高腿長,夾煙的手握着手機,另一只手插兜,模樣冷峻,還有種放松下來的慵懶随性。

    沈初棠心口忽然直跳,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湧上心頭。

    陳嘉敏喃喃自語,“我哥這麽晚跟誰打電話呢。”

    她說完,陳景堯适時轉過身。

    他吸口煙,兩頰深陷,薄唇微微揚起,眉眼懶倦,卻是和剛才的模樣大相徑庭。

    電話那頭不知說了什麽,他低聲笑,目光柔軟溫和,仿佛還有些迎合的低哄。

    沈初棠呆呆看着,一時連呼吸都放慢了。她只知道她心跳的很快,好似有種不知名的情緒慢慢洩出來,跳得她心悸。

    叫她忍不住去猜,電話那頭究竟是什麽人,能讓向來穩重矜貴的陳四露出這樣的表情。

    陳嘉敏似乎也沒見過陳景堯這樣,她的狐疑不比沈初棠少。

    兩人腳下釘了釘子般,一下頓住了。

    直到陳景堯挂斷電話,他走兩步似有所感,擡頭時俊臉已經恢複往日的淡漠疏離。

    他視線單單落在陳嘉敏身上,無聲沖她挑了挑眉。

    陳嘉敏咽下口水,識相地連忙抓着沈初棠回屋。

    回到屋裏,冷意驅散。

    沈初棠還有些愣怔,坐回到沙發上。

    “我就說吧,我四哥那張臉繃下來誰受的了。”

    沈初棠回神,她搖了搖頭,“你看到他打電話了嗎,你哥有女朋友了?”

    “沒聽說啊。”陳嘉敏摳手,“不會的,我哥是個很有分寸的人,就算有也只是玩玩而已,還能讓人進門不成。”

    沈初棠沒接話,心口沒來由的煩悶。

    等她再悄悄望出去,那棵棗樹下的人早已不見。只餘下幾顆姜紅的棗子落下,孤零零滾到暗處。

    從三亞回來後,陳景堯又忙起來。難得能空出時間,也就是一頓飯的功夫。

    這天他帶向晚去的是家私房菜館,落座後免不了又把她抱腿上親了陣。

    直到服務員敲門出菜,兩人才各回各位。

    陳景堯給她遞筷子,又倒了杯茶淺呷一口。他舉止隽肅,眼神卻是輕佻,睇着向晚說:“最近很忙?”

    向晚嘴裏嚼着菜,含糊說:“組裏要評級了,事情挺多的。”

    “你轉正後那點工資,養活的起自己嗎?”

    向晚拿筷子另一頭戳他,“陳公子瞧不起誰呢,那我也沒餓着肚子啊。”

    陳景堯笑起來,拿勺子喂她喝湯。

    “就怕你太辛苦,掙那三瓜劣棗的給誰玩兒呢。”

    他其實想說她不用那麽辛苦,又怕話過了傷她自尊。

    小姑娘看着不聲不響,氣性大着。

    向晚故意咬住勺子一角不給他動,“我樂意。”

    陳景堯低頭,替她布菜。他撩下眼皮,不動聲色問:“晚晚,你有沒有想過出國深造?”

    向晚明顯一愣,擡頭與他對視,紅唇微張着問:“什麽意思?”

    氣氛陡然凝滞。

    有兩相試探的意思,悄無聲息從兩人之間流動而過。

    向晚抓筷子的手不自覺緊了緊。

    終是陳景堯率先出聲,他神色如常,眸光重新落下來,低笑聲說:“就随便問問,沒什麽。吃吧。”

    他去夾遠一點的藕盒給她,另一只手安撫性地摸她發頂。

    向晚垂眸,亦沒再問,卻多少有點食之無味了。

    陳景堯像是看出她情緒變化,伸手去抱她。“真就随便問問,別多想,嗯?”

    這個念頭這些天有在他心頭一閃而過。

    但在向晚看他的這一刻又被他徹底打消。

    她慣來清高自傲,哪裏是能被世俗紅塵困住的。更不是那個願意乖乖呆在籠子裏的金絲雀,随時在那等他回來的人。

    向晚點頭,輕松地笑起來,“我也沒說什麽啊,陳公子心裏有虧心事哦,這麽緊張做什麽?”

    她意有所指。

    陳景堯眉眼松開,低聲說:“又變着法兒埋汰我呢?”

    “您自個兒心裏清楚。”

    向晚見他沒有要說別的話的意思,只擡頭去接他落下來的吻。

    親吻間,她指尖抓上他的襯衫衣領,輕輕攥住。又緩緩向上,去按他那處凸起的喉結,使了勁兒,像貓爪一樣,故意的。

    陳景堯抵不住地抓住她的手,啞聲道:“晚晚,你知道嗎,我的命門不在這。”

    向晚問那哪裏是?

    他目光灼灼,呼吸比剛才更加喑啞低沉。

    向晚倒抽一口氣,掌心似被桌上滾燙的湯灼到。她不敢相信地睜圓眼,滿臉通紅,倏地翻轉,伸手去推他。

    陳景堯身子朝後仰,笑的恣肆,湊到她耳邊說:“向晚,你要真想弄死我,輕而易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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