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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3
    33

    醫院樓層寂靜,病房燈光白熾沉冷,米色窗簾随風擺動兩下,帶着冬日的單調蕭條。

    感受到手腕上冰涼的觸感,向晚後退兩步,猛地縮回手。

    林峻豪的手停在半空中,借着白熾燈看她這張清冷絕塵的臉。兩人過往的甜蜜分明還在眼前,又仿佛過了一個漫長的世紀。曾經美好的回憶變成一把刀,時刻橫在兩人中間。

    他這會兒才意識到,向晚是真的沒打算再回頭。可他不想放棄。

    “晚晚,你可以要求我做任何事,我都會改的。”

    向晚搖頭,“我們回不去了。”

    林峻豪不解地問:“因為陳景堯嗎?如果沒有陳景堯,你是不是會願意回到我身邊?”

    向晚無力和他争辯,再次後退說,“沒有他你就不會出軌了嗎?”

    林峻豪被問住,看了她許久。

    或許是因為無從辯解自己的行為,他只能通過別的方式去證明,別人的行為軌跡同樣也是不對的。

    “晚晚,你知道現在外面的人都是怎麽說你的嗎?那麽多難聽的話,你真的一點也不在意?”

    向晚笑了下,“說我什麽,說我不要臉從你林家這根枝頭攀到陳家?林峻豪,這裏頭有多少你的手筆你自己數得清嗎?”

    深冬的夜料峭寒嘯,沁涼的風鑽過窗檐,刮在臉上有些痛癢。

    陡然被拆穿,林峻豪臉色微沉,卻仍舊不依不饒,“我只是提醒你,陳景堯他還能玩幾年?他家老爺子不得逼他結婚?以陳家的門楣,你又能在他身邊堅持多久?”

    向晚笑了下,“別自以為是的拿你的想法揣測別人。”

    她不想再和他糾纏,轉身往病房門口走。

    林峻豪跟在她身後,快走兩步上前攥她手臂,“你別跟我犟,我現在就給你辦轉院手續,你跟我走。”

    向晚皺眉,擡高手臂掙脫。

    就在這時,她才感覺到來自病房門口,一股強烈的壓迫感席卷而來。凜冽強勢的眼神淬了冰,山雨欲來,叫人忍不住一陣顫栗。

    向晚眸光微顫,在看清陳景堯時,竟分不清是什麽情緒。她的第一反應是退後兩步,離林峻豪更遠些。

    這個想法冒出來時她自己也頓住了。

    好像是背着丈夫偷腥的妻子,有種隐晦的不安和矛盾感。其實沒必要,可陳景堯那雙淡漠疏離的黑眸裏情緒難辯,讓人莫名有些慌亂。

    他就這樣不動聲色地靠在門框上,不知道聽了多久。黑色大衣挽在手臂上,單薄的白色襯衫領口紐扣散開兩顆,看起來存着股慵懶勁。

    向晚對上他平靜的目光,扯了扯略微有些啞的嗓子,“你怎麽來了?”

    林峻豪聽到聲音,身體瞬間僵硬,擡頭去看門口站着的男人。

    四目相對,他竟然有些後怕。

    陳景堯跨步進來,越過林峻豪走到向晚身邊。他個子高,這會兒居高臨下地睇着她,輕聲道:“不歡迎?影響到你了?”

    感受到他的陰陽怪氣,向晚連忙搖頭,“沒有不歡迎,也不影響。”

    陳景堯情緒平平,将手中的置物袋擱在一旁的沙發上。他掌心驀地掐上她的腰,雙臂輕輕一擡,就将她重新抱回到床上。

    “不在床上好好呆着下來做什麽?”

    他幫她把被子蓋好,這才漫不經心擡眸,目光緩緩落在呆愣的林峻豪身上,笑道:“來敘舊的?林伯父知道嗎?”

    林峻豪眉心猛地一跳。

    陳景堯個子比他還要高些,直起身迎面對上壓迫感更強。他薄唇微微揚起,三分客套七分冷淡。笑意未達眼底,簡單一句話都能聽出些警告意味來。

    林峻豪這時候才恍然,自己哪裏是他的對手。

    這個十八歲就被陳老爺子內定的陳家繼承人,處在高位上運籌帷幄,游刃有餘,想要做什麽都是輕而易舉的容易。

    眼下便是,他摟着向晚的腰,甚至無需與他正面交鋒,便說明了一切。

    陳景堯無聲的不屑與傲慢,讓林峻豪剛才在向晚面前趾高氣昂的指責變的可笑起來。

    他身上的戾氣頃刻被磨平,最後只得笑笑,“恰好路過,正要走。”

    向晚更是尴尬,她指尖揪着被角,擡頭偷偷去看陳景堯。

    陳景堯鎮定自若,“那我送送林公子。”

    兩道身影一前一後走出病房,原本有些逼仄的氣息瞬間暢通,只留下陳景堯身上那股木香,殘留在空氣中。

    林峻豪這會兒慌的不行。

    陳景堯就站在他身側,兩人極有默契地往樓道口走。

    沉重的消防門砰一聲關上,眼睛适應了黑暗,又被餘光中啪的一道火光點亮。

    陳景堯靠在樓道的窗戶邊抽煙,輕笑聲,“這就慌了?你父親和大哥忙的焦頭爛額,你還挺有閑情逸致。”

    他生來是坐在談判桌上的,一句話就捉住別人七寸。

    林峻豪被戳中痛點,有些惱,“陳公子現在對自己做的事是完全不知道遮掩了。”

    陳景堯撩下眼皮,嗤笑聲,“我有什麽好遮掩的?或者說,你有什麽值得我遮掩的?”

    林峻豪吞咽下口水,到底沒敢再接話。

    陳景堯像是耐心用盡,伸手掐滅煙,一步步走到他身側,“這是第二次了。”

    他說了這麽句。

    林峻豪起先沒反應過來,後來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意思。他在提醒他,那回在電視臺門口也是這樣。

    陳景堯不屑跟他搞這套,若非今天碰上,他是半點不願意費這個口舌。他今天喝了點酒,又被老爺子耳提面命一番,氣性大着,林峻豪這是上趕着找他的不痛快。

    擺在平時,就算惱也不至于做這麽掉價的事兒不是。

    想到這,陳景堯不禁又煩躁起來。他意識到向晚對他的影響力似乎有些過于大了。

    他睇了眼林峻豪,沉聲道:“我的人,往後就不勞你費心了。”語氣不疾不徐,像是在說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

    林峻豪還要說,卻被他打斷。

    “最好別讓我再看到你出現在她面前,否則信不信你父親和你大哥馬上會連亡羊補牢的機會都沒有。”

    陳景堯說完,沒再看他一眼,徑自走出去。

    林峻豪愣怔在原地,他耳邊回響起陳景堯剛才的警告,後脖頸一陣涼意。眉心輕跳,被掌心薄汗浸濕的煙濕答答的有些軟。

    腦海的畫面不停翻湧,是陳景堯那雙手落在向晚腰間,輕而易舉将她的細腰控住,好似是天生就該存在在那裏的。

    向晚慢吞吞地從洗手間出來,一開門,正巧碰到從外面回來的陳景堯。

    她不知道他和林峻豪說了什麽,單就從兩人剛才劍拔弩張的狀态就知道,不會是什麽好話。

    她什麽都沒問。

    陳景堯坐在床邊,指尖撥過床頭櫃上的白玫瑰,一瞬不瞬地盯着向晚看。

    “怎麽不打電話給我?”他問。

    向晚甩甩手,坐回到床邊,“我怕影響你,你最近不是很忙嗎?”

    陳景堯看她,“是挺忙的,但也不至于連看你的時間也沒有。”

    向晚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剛應酬完嗎?讓司機送你回去吧,我一個人沒事的……”

    “就那麽迫不及待想趕我走?”

    “沒有,我怕你累。”

    陳景堯這會兒哪還有半點矜貴模樣,兩腿微微分開,人靠着椅背,一雙桃花眼挑着,漫不經心看她。

    他這副樣子,不禁讓向晚懷疑,究竟哪個是真正的他。但她多少清楚,眼下這個纨绔恣肆的模樣或許才是他最放松的時刻。

    向晚的心不禁軟了幾分,她知道這樣不對,可還是忍不住。

    她往床邊挪了挪,輕聲道:“你要上來躺一會兒嗎?”

    陳景堯挑眉,“你這是在邀請我嗎?”

    向晚見不慣他浮浪的模樣,放下被子,“不躺算了。”

    陳景堯失笑,他直起身,湊到她臉頰旁。溫熱帶有醉意的呼吸噴灑在兩側,燙紅了下颌的肌膚和削薄的耳根。

    “就跟我沖?”

    說完他拉開被子,脫了鞋,往她身邊躺。

    好好一張病床,硬生生被整合成了一張雙人床。床鋪逼仄,兩人貼得近,陳景堯伸手将她攬到懷裏。

    向晚調整睡姿,側卧過來給他騰空間。這個姿勢導致她整個人都落在他懷裏,太過親密了。

    可陳景堯不許她再動,她只能維持着。

    “是方齡告訴你我住院的事嗎?”這是唯一的可能。

    陳景堯閉着眼,漫不經心哼了聲,“謝禮安來指責我,問我為什麽不管好自己女人,還要勞他女人幹體力活。”

    向晚被他左一句自己女人右一句他女人搞的有些亂,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臉頰貼到他胸口。

    陳景堯沒注意到她的情緒,低聲問,“醫生怎麽說?”

    向晚抿唇,“醫生說因為撞到頭,怕腦震蕩,要觀察兩天才能出院。”

    陳景堯唔了聲,低下頭,用攬着她的手去碰她的腦袋,“本來就不聰明,這會兒不是更雪上加霜了。”

    向晚被他氣笑,拍開他的手。

    “怎麽出的車禍,交警定責了嗎?”

    說起這,向晚臉上的笑意淡了許多。她理了理這陣子發生的事,挑重點和陳景堯說了些。

    她話還沒說完,陳景堯的臉色瞬間陰下來。閉着的眼緩緩張開,低頭看她。

    “确定嗎?”

    向晚搖頭,“也不好輕易下結論。但那條路上當時就我們兩輛車,對方明顯是沖着我們來的,司機又肇事逃逸,怎麽樣也不可能是意外。”

    陳景堯沒接話。

    向晚挪了挪臀,“做我們這行的可能就是這樣吧,哪來那麽多真相的。”

    陳景堯觑她,“小小年紀還挺務實。”

    “這不是務實,是現實。”說着向晚擡起身,“難道你們京廣就沒有仗勢欺人的時候?”

    陳景堯笑,伸手敲了敲他額頭,“話都叫你說去了,真拿我當反面教材呢?”

    向晚吃痛,皺起眉,“痛!”

    陳景堯拍拍她的背,“睡吧。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向晚确實有些困了,她的點滴裏有止疼針,這會兒藥效起來,人也昏昏沉沉的。

    但她還是不忘問:“那你呢?”

    “陪你待會兒再走。”

    向晚沒再問,眼皮耷拉兩下,人歪在陳景堯身上,沒一會兒就安靜下來。

    陳景堯閉上眼,捏了捏疲憊的眉心。

    分明是張局促到不能再局促的床,眼下寒風四起,消毒水和過分透亮的燈光都意味着這不是一個能讓人休息好的地方。

    可從四合院的酒桌上出來,直到躺在這張床上他才勉強覺得心定下來。

    這點安靜不至于孤單,是向晚給他的不同體驗。

    向晚是個極其畏寒的人,這會兒循着熱源貼過來,手腳并用扒着他不放。她側臉貼着他的胸膛,輕輕摩挲兩下,才又沉沉睡過去。

    陳景堯替她攏緊被子,半晌過去,自己拿着手機下床,将病房裏的燈調暗。

    他人清峻,站在窗戶邊打電話,颀長的身影在昏暗的燈光下只剩一個模糊的影像。

    電話撥出去,那邊很快接通,他言簡意赅說兩句,指示下完,才準備重新回床上。

    上床前又不免看到那束含苞待放的白色玫瑰,就這樣被冷落在一邊。

    他輕嗤聲,指尖輕輕攏起,又不動聲色地松手。

    片刻後,那束玫瑰花便孤零零地躺在垃圾桶裏,再無人問津。

    竟是難得一見的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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