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綿長的吻像是渡了條無比寬闊的河,怎麽也到不了盡頭。
向晚覺得自己瀕臨溺水,張着唇,被水裏的魚鈎不停勾着,忍不住高高揚起脖頸。
洗手間只餘鏡前燈還在工作,鏡子中央涔着一層霧氣。少頃,被向晚陡然抵上來的手掌磨淨。
鏡子右下角的穿衣凳上疊着兩件線衫,一深一淺。
被剝開的花蕊此刻完全綻放,是抹一覽無遺的紅。更像是被晨起的露珠浸濕,泛着晶亮的光澤。
總有人尤愛含苞待放嬌嫩的蕊心,它們孤零零的呈着,仿佛被狂風暴雨撚過,有些凋零的破碎感,溢着汁水,讓人止不住想要摧毀。
吻從唇往下,細密炙熱。
鏡前燈泛着微黃的燈光,将她白皙纖嫩的肌膚照得透亮。從後而來的壓迫感,不免叫她心神蕩漾,仿佛置身于飛雲之上,連身體都不由自主抖簌起來。
向晚身體的柔軟度比想象中好,她腰往後伸,形成一道蜿蜒的曲線,最終又沉沉摩挲在冷冰冰的臺面上。
她肌膚白又嫩,不出片刻就被大理石的粗粝磨的紅了一大片。
她吃痛,回頭想抓他手,讓他別在這兒。
陳景堯有些惡劣地笑了聲,吻落到她耳根,貼在她耳邊說了句。
向晚的眼睛明顯比剛才更紅些,她眼尾濕漉漉的,還有唇角邊,也涔着濕潤的水光。
她意識到這會兒自己根本走不了了,只得反手抱住他的脖頸去看他。
這一刻她才發現,原來身處黑暗中的男人褪去清寂,竟也有這般熾熱的神色,讓人跟着陷入一團團濃烈的火焰中不可自拔。
這股火燒的十足的旺,燒的人大汗淋漓。
具體到幾時向晚已經記不清了。她的身體後來終于落到柔軟的床上,身旁人又跟着起了勢。
直到火勢快被撲滅,向晚累的一動不能動,她感覺到陳景堯覆上來,在她耳邊輕輕說了句:“新年快樂。”
遲到的祝福,在合時宜的時候說,讓向晚無從挑剔。反而多了層缱绻的悸動。
陳景堯抱着她躺下,氣息逐漸趨于平靜。他伸手拂過她鬓間的頭發,露出她舒展的眉眼,乖順的像個聽話的孩子。
“你這樣很不好。”向晚有氣無力道。
陳景堯直起身,套上褲子點了根煙。火光照亮他的眉眼,不如往日的清俊,添了幾分餍足後的雅痞和浮浪。
他挑了挑眉問她,“什麽?”
“夜不歸宿,膽大包天。”
陳景堯被他逗笑,“你多大了,家裏還管?”
向晚跟着直起身,她從地上撈起他的白色襯衫套在身上,攏了攏黏膩的發絲,過半晌悶聲道:“是不管了。”
方秀英又怎麽會在意她夜不歸宿的事兒,全然是為了埋怨陳景堯,說的話昏了頭。
陳景堯抽煙的動作微頓,捕捉到她眼底晦暗的情緒,不動聲色問:“打算什麽時候回京市?”
“買了後天的車票。”
“不跟我一塊兒回去?”
向晚盤腿看他,“很着急嗎,你還有事?”
陳景堯掐滅煙上床,眼神漫不經心瞥過她那雙襯衫下的長腿。
“不着急回,只是明晚要去趟滬市。”他指尖捏住她腳腕,輕輕一拉,“跟我一起?”
向晚搖頭,“你工作我跟着你做什麽,不去。到時叫人以為陳公子不務正業,倒是我的錯了。”
“沒想到向小姐這麽關心我。”
向晚捶他,轉身下床要去洗,卻被陳景堯一把按回床上。
“幹什麽呀?”
陳景堯笑,“我看你還有力氣。”
她這條迷路的小魚再次落入大網,怎麽游也掙脫不開了。她被圈在這一方天地裏自暴自棄,最終敗下陣來,盡情享受着驚心動魄的歡愉。
晨光被擋在厚重的窗簾外,向晚醒時,陳景堯已經起身。
酒店的早餐送進來,她徑自坐到他身邊。
她的貼身衣服昨晚被陳景堯扯的沒法穿,這會兒只好繼續穿着他的襯衫。他襯衫大,長度剛巧到她大腿根。
“不冷?”陳景堯放下咖啡杯。
向晚用力吸口面條,“您要真關心我冷不冷下回能不能溫柔點兒?”
“我對你還不夠溫柔?”
他這話浮浪的很。
向晚的臉忍不住泛紅。
她和他幽深的黑眸對上,意識到他口中的溫柔,大抵是進行到最深處,而她渾身不自覺跟着發顫嘤咛,他追過來問她舒不舒服。
亦或是她咬着唇不願出聲時,他的指尖侵入唇腔,攪弄的口水四沾,他貼上來問她要反饋。
那時他嗓音極致喑啞,他說他不要一個人的歡愉,好與不好都想要看到她的回應。
更直接點,他要聽她的聲音。
向晚偏過頭,意識到再想下去這飯是沒法吃了,選擇不再接他的話。
陳景堯知道她臉皮薄,這會兒若是再近一步,這姑娘怕是要同他翻臉。
他愉悅地笑了聲,不再逗她。
用過早餐,向晚便說要回去了。她預約了下午的檢查,給向國忠的。
等向晚穿好衣服,又免不了被陳景堯纏着厮磨了會兒。等兩人下樓時,向晚的雙唇已經腫的不像話。
車子一路往南開,不出二十分鐘就停在了向晚家小區門口。
“回京市的車次信息發給我,我讓司機到車站接你。”
向晚點頭,“知道了。”
“今天怎麽這麽聽話?”
“什麽意思?”
“你怎麽不掰手指頭數數,你主動聯系我的次數有多少?”
陳景堯的語氣像是無奈的控訴,向晚不敢确定。
他這人,是站在你面前你仍舊無法定向的存在。她不敢輕易下結論。
見她發愣,陳景堯捏了捏她虎口,“去吧,多穿點小心感冒。”
向晚回到家才發現,今天方秀英沒去店裏。
她彎腰換拖鞋,剛一落腳就發現地上堆了許多東西。各類保健品、名貴煙酒,甚至還有印着奢侈品牌logo的橘色袋子。
滿滿當當,無處落腳。
向陽站在沙發邊,他手上拿着一只LV的男款背包,正在試。
向晚眉心一跳,她問,“哪裏來的這些東西?”
方秀英聽到聲音從廚房走出來,她擦了擦手問:“晚晚你到哪兒去了,怎麽才回來?”
“有個朋友臨時過來。”她含糊回道。
說完又指着地上的東西再次問,“這些東西哪來的?”
她朝向國忠看過去,發現他手邊放着條剛拆的黃金葉。
向國忠按下打火機,啪嗒一聲,很快吸起來。
方秀英笑着說:“是小豪剛讓人送來的,說是給咱們家的元旦禮。小豪真是有心了,每逢過年過節的都想着我們,也太客氣了。晚晚,你回頭親自給人道個謝,總不好失了禮數。”
向晚看着眼前的場景,只覺得氣血翻湧。
她深吸口氣,“我不是告訴你們我和他已經分手了,你們為什麽還要收他的東西?”
向國忠難得有這麽好的煙抽,他眯着眼,語氣冷淡道:“那又怎麽,證明他還想跟你好呗,再說分手就不能拿了,你這些年白跟他耗的青春啊?”
“你拿我當什麽,等價交換的商品嗎?”
“生女兒不都這樣,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老子在你身上投資的錢,你将來不都得還到你弟身上,要不然我白養你做什麽?”
向晚無力,“那我寧願你們沒養過我。”
向國忠:“向晚,你別在這兒較勁,這些就當是你孝敬你老子的,回頭把人給我哄好了,你弟弟的事還得指望人家。”
向晚沒接他話。
她動腿,腳尖輕輕踢到地上的包裝盒,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方秀英上來拉她,“聽你爸的,別較勁了,就當為你自己。”
向晚輕呵聲,“為我自己……”
她彎腰,拾起地上的橘色大袋子和紅袋子裏的煙酒,轉身往外走。
衆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她砰得一聲打開防盜門,一股腦門全給扔到了門外。
茅臺酒瓶子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音,用不了多久,一股濃郁的酒香就散發在樓道口。滿屋子的飄香。
酒漬浸着那只鱷魚皮包包,說不清味道。
向國忠沖出去的時候已經晚了,幾瓶茅臺橫七豎八地倒着,瓶身碎的四分五裂,還有酒不停在往外淌。
“姐,那可是愛馬仕,你知道值多少錢嗎?”向陽跟過來喊道。
向晚回頭,一眼看到他手上的背包,上手去扯,“給我。”
“我不,這是豪哥給我的,我明天要背去學校。”
“你多大,知道LV的全稱怎麽拼你就要背去學校?心思不在學習上成天愛慕虛榮,這該是你的嗎?”
向晚把背包從他身上扯下來,順手拿起茶幾上的剪刀,一刀剪了下去。
向陽來不及哀嚎,抱着包左右看。
向國忠氣的眼睛發紅,他轉身,手指着向晚,“你發什麽瘋?”
“既然是靠我這個沒用的女兒拿的東西,那由我處置也不過分。”
方秀英來拉向晚的手,“晚晚你冷靜點,就算我們不應該收你也別這麽作賤……”
向晚眼眶通紅,“我作賤?到底誰在作賤我?”
她指着向陽,“就他,你們心心念念生的好兒子,不學無術不思進取,就你們慣着,可憑什麽要讓我給他買單?”
向晚吼完,臉上也是結結實實挨了一巴掌。
向國忠力氣下的重,硬生生将她的左臉打偏。
頓時整個屋子都安靜下來。
方秀英哭着抱住向晚,縮在後面不敢出聲。
這些年,向晚明裏暗裏給她打了不少錢。她知道方秀英的日子也不好過,每次千叮咛萬囑咐,讓她別告訴向國忠自己手裏有錢。可每回只要向國忠哄上兩句,她就能把家底全倒出來。
向晚曾經以為,在方秀英心裏至少是有自己一席之地的。可後來她漸漸分清了,和向陽比起來,自己也就什麽都不是。
她把手從方秀英手裏掙脫開來,什麽也沒說,轉身進了卧室。
本來就只有三天假,她沒帶什麽東西,這會兒一股腦門全塞進托特包裏。
路過客廳時,向晚腳步頓了頓,沒看向國忠,只将病歷本放到桌上。
方秀英想攔,被向國忠呵斥住。
“讓她走。翅膀硬了真拿自己當回事,我看她離了林峻豪怎麽在京市活,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東西。”
向晚就這樣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聽到向陽立馬跟方秀英抱怨,讓她想想辦法把剪的口子給縫上了。
再後面就聽不見了。
向晚嗤笑聲,小跑兩步下樓,直到走出樓道口,才覺得呼吸順暢起來。
冷風吹的左邊臉頰隐隐作痛,她沒心思管,只低頭改簽車票。
這幾步,步子邁的堅定。
向晚想,哪怕自己今後退無可退,她也不再懼怕。左右是孑然一身,涼薄的親情于她而言并非是港灣,她這座船棄了港又如何?
高鐵票能改簽的車次少,向晚不停在配方案。
直到走到小區門口,她才發現,路邊那輛黑色奔馳竟然還在。
說來也巧,陳景堯目送她進了小區,剛要坐回車上,就接到了陳嘉敏的電話。
不用想也知道,是為着要自由的事兒。
陳景堯皺了皺眉,索性靠着車,将手機免提打開,徑自點根煙,打算等陳嘉敏消停完再走。
沒想到電話還沒挂,就看到向晚提着包走出來。
“四哥,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你為什麽不回答?”陳嘉敏喊道。
陳景堯掐滅煙,沒管電話那頭的人,微微直起身,朝向晚走去。
他身影背着光,叫向晚原本緊繃的情緒在這一刻,變成了陡然洩氣的氣球,頃刻就垮掉了。
陳景堯皺眉,看到她通紅的眼,和微微有些紅腫的側臉,臉色驀地沉了下來。
他輕聲問:“怎麽了?”
向晚上前兩步,伸手抱住他的腰,将臉埋進他胸口。她吸了吸鼻子,強忍住更多眼淚往下掉,不停煽動淚濕的眼睫,哽咽道:“陳景堯,你帶我去滬市吧,我跟你走。”
陳景堯掌心撫上她的背,輕輕拍了拍。
不遠處的電話沒挂,陳嘉敏還在喋喋不休。
“喂,四哥,你到底還在不在?”
“陳景堯,你再不答應就詛咒你一輩子找不到老婆!”
陳景堯伸手挂斷。
他的唇貼到向晚耳側,小聲哄道:“我在,我帶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