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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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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床自然是沒換成。

    陳景堯只在京市待了兩天,又趕到滬市出差。

    向晚過了個清閑的周末。那天下午她逛超市經過居家用品區時,想了想,還是順手捎了雙男士拖鞋回家。

    買的時候糾結了一下,真買回來後,放在她那窄小平仄的鞋櫃裏,那抹灰才有了它真正意義上的格格不入。

    向晚忽然眉心一跳,索性關上櫃門,不願再想。

    不光陳景堯忙,他們新聞民生組也不太平。

    周一大早臺裏就收到舉報熱線,說是五環一商用的建築工地偷工減料,以次充好,導致現場工人在施工過程中意外受傷,認定為傷殘十級。

    承包方不知道什麽來路,硬生生将這消息瞞住了,才沒捅到上頭。

    眼下是被工人集體告了,這事才逐漸兜不住。

    莫立群這趟學乖,調了這起事故的開發商和承包方的背景資料,哪知道又和京廣沾邊。

    開發商是京廣下頭一個獨立核算的子公司,承包方挂的是某個建築施工單位,表面上看沒問題,倘若細究股權明細,就能發現孫家是這家施工單位的大股東。

    這些都是後話。

    倒是李禹恂,聽到京廣兩個字,諱莫如深地看了向晚一眼。

    可惜向晚臉色平靜,目視前方,并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采訪進行的不是很順利,施工方避而不見,工人們情緒激動,甚至把那批劣質材料當場給揪了出來。

    回到臺裏莫立群被主編叫上去開會,吩咐向晚和李禹恂一道撰寫初稿。

    李禹恂打開電腦,大約是在心裏腹诽許久,他轉頭去看向晚。

    直到向晚回頭遞了份材料給他,他才回神,“向晚,這個采訪你需要避嫌嗎?”

    向晚被他問的一愣,“什麽意思?”

    李禹恂的臉上閃過一絲緊張和局促,他擺擺手說:“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聽說你和京廣那位陳總有私交,所以才問問。”

    向晚明白他的意思。

    但她不懂,他到底想從她這裏得到怎樣的答案。

    “要不然待會兒莫組長下來你跟他确認一下吧。”她看他一眼,“稿子我先不碰了。”

    說完,向晚拿上手機,徑直去了剪片室。

    李禹恂看着她的背影,心頭微微泛酸。他的試探有過無數答案設想,卻怎麽也沒料到向晚竟如此坦率。

    向晚進了剪片室,一下午沒再出來。

    中途李禹恂給她發消息,說是莫立群覺得沒有必要多此一舉,她參不參與都改變不了新聞的真實性。

    向晚沒回,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片子上。

    從剪片室出來天已經全黑,京臺大廈六樓仍舊燈火通明。一檔綜藝節目在錄制特別篇,導演組、藝人統籌和道具組整個團隊都在加班加點。

    向晚路過導演辦公室,被路中央的道具絆了下,沒想到不經意聽到一段對話。

    “合同簽的好好的,怎麽到錄制當天又臨時毀約?”說話的是個男經紀人,他語速快,明顯帶着怒氣。

    這檔節目的導演是臺裏出了名的圓滑世故。他也不惱,笑道:“我也是照上頭指示辦事的,您說您為難我也沒用,是吧。”

    “可節目是經過官宣了的,你現在臨時換人,對外我們怎麽解釋?”

    “這還不好辦,就說方齡身體不舒服,沒辦法參與最後一期特別活動,粉絲也會理解的。”

    “你……!”

    “斌哥,算了。”

    經紀人指着導演還要開腔,一旁的人打斷他。

    方齡朝導演笑笑,她眉眼精致,透着股厭世的冷倦,網友們将她比作冰山美人。

    “何導,我知道了,那就這樣吧。斌哥态度不好,我替他跟您道歉。”

    導演見她還算拎得清,擺擺手,“算了算了,方齡,咱們合作這麽久了,今兒我也跟你交個底,真不是我要為難你,是資方的意思。你們與其在這跟我費口舌,不如回去想想得罪了誰。”

    說完導演拿着策劃書就走了。臨出門時碰見向晚,兩人打了聲招呼。

    方齡聽到門口的動靜,轉身看過來。

    向晚委實沒有讓她難堪的意思,正打算走,卻被方齡叫住。

    “原來你在這裏工作。”

    “對。”向晚看她,“不好意思啊,無心偷聽。”

    方齡無所謂的聳聳肩,她低頭,瞥了眼向晚胸前挂着的工牌,笑道:“你叫向晚?一起吃個飯?”

    向晚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和方齡面對面一起吃飯。抱着不和陳景堯圈子裏的人交情過甚的心态,本想拒絕,卻被方齡看穿。

    “我哪算的上是那個圈子的人。”

    她這話聽着有股濃濃的自嘲味,向晚沒應聲。

    因為職業關系,兩人去的是一家比較私密的日式居酒屋,包間不大,隐私性極佳。

    兩壺清酒,度數不高,迎面是淡淡的梅子果味,入口清甜細膩。

    “會喝酒嗎?別是喝醉了,陳公子該找我算賬了。”

    向晚舌尖舔過唇角殘餘的酒香,搖頭道:“不太會喝,但應該不至于醉吧。”

    方齡看她。

    向晚外套脫在一邊,穿着最簡單的套裝,短上衣露出一截瑩白的腰身,底下是同款的緊身裙。腰很細,很平價低調的打扮,不怎麽像陳公子的枕邊人。

    就連那只歪七扭八倒在座椅上的包,也是無名牌産物的極簡風格。

    方齡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沒想到你會是記者,我還當你是個網紅。”

    向晚笑笑,“陳公子平時就這口味?”

    方齡愣了下,“打住,我可什麽都沒說。若叫人知道我在背後編排他,怕是謝禮安也保不了我。”

    “他這麽橫?”

    “你連自己跟的是什麽人都不知道就敢淌這趟渾水?那你圖什麽?”

    向晚咽口菜,“圖了那些就會是我的嗎?”

    與我又何幹。

    方齡透過包廂上方橙黃的燈光去看她,只見她神情專注地在看手邊剛上的菜,答的沒心沒肺,一時竟有些恍惚。

    圈子裏争名奪利的女人比比皆是。譬如她,和謝禮安這些年的愛恨糾葛,都能拿來出書了。可兩廂計較下來總是有所圖。沒人會抱着純粹的心思。

    方齡恍然,或許這才是她為什麽會找向晚一道吃飯的理由吧。

    “你呢,原本談好的合約怎麽又變卦了?需要我幫忙嗎?”

    誠然向晚也是随口一問,但她還挺喜歡方齡個性的。

    方齡眸光清亮,笑笑,“謝禮安那未婚妻搞的吧。”

    向晚哽住,為這件事,但轉念一想又不覺得奇怪了。

    “所以,你們互相知道彼此的存在嗎?”

    這樣問其實挺冒犯的,她和方齡或許還稱不上是朋友。見過兩回面,又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女人依靠男人建立起來的東西最是虛僞,哪天大廈将傾,誰還能記得誰。

    可或許也是因為方齡的坦率,向晚覺得她也在找一個宣洩口。而彼此不熟悉的她,俨然成了第一順位?

    不熟悉才不會有顧忌。她在做的事,說出去會不會遭人唾棄。

    方齡給自己倒酒,“唐家家大業大,聯姻前又怎麽會容許謝禮安外頭還養着個女人,那不是打自己的臉麽。謝禮安能把我捧多高,唐家就能把我踩多低。”

    “她想弄死我,不是比踩死一只螞蟻還簡單。可他們這樣的高門大戶最是自诩清高,就連動手的法子都幹淨的叫你指摘不得,怎麽迂回怎麽來。”

    向晚悶頭喝酒,沒接話。她知道有句形容,叫知難而退。

    她忽然為唐家那位聯姻的犧牲品感到可悲。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

    她不禁想若有朝一日換成她,自己又會做怎樣的選擇?

    “那你就沒考慮斷了?”

    “斷。當然要斷。”方齡失笑,“總不好真當人三兒不是。”

    餘下的話她沒再吐露。

    席間方齡又同她說了許多娛樂圈的八卦,就是沒再提圈子裏那些人那些事。

    這頓飯吃了個半飽,剩下一半則是喝酒喝飽的。兩壺清酒,兩句話,就能将兩個人的關系拉近那麽兩分,也挺神奇的。

    走出居酒屋,方齡的保姆車直接開到跟前,她轉身請向晚上車,被向晚拒絕了。

    “我家離這兒不遠,正好走回去醒醒酒。”

    方齡沒勉強,只是在上車前意味深長地問她:“若下次見面,我跟謝禮安斷了,你還願意花時間陪我吃飯嗎?”

    向晚笑意盈盈,“我今天也不是為了別人和你吃飯啊。”

    她看到方齡上車前高興的笑了聲。和她以往高冷的形象不同,反而有些小孩子氣。

    向晚順着月光往回走,她不是客氣,這兒離她那房子坐地鐵也就兩三站路。

    下了車,剛走進小區,陳景堯的視頻電話就打了過來。

    向晚接的時候正巧輕輕打了個酒嗝,叫他聽見了。

    “喝酒了?”

    視頻裏是陳景堯那張過分英俊的臉,他領口的溫莎結松散開來,人有些懶散地靠在漆黑的欄杆上,指尖是猩紅的煙,剛抽一口就想起她來。

    向晚被那嗝整的臉上一赧,“就喝了一點點清酒。”

    “跟誰喝的?”

    她下意識不太想說方齡,便插科打诨,“說了你也不認識啊。”

    陳景堯笑了聲,“你不說怎麽就知道我不認識?”

    “陳公子多忙啊,我身邊的人哪能都認識。”

    這話一出,陳景堯有些嗆到風,笑着咳了好幾聲才說:“向小姐這是在怪罪我,沒時間陪你了。”

    又被他反将一軍,向晚有些氣急敗壞。

    陳景堯愛看她臉上生動的表情,比平日裏清冷的模樣要滑稽許多,也有了煙火氣。

    “你那邊還在應酬?”她聽到那頭推杯換盞的聲音。

    “幾個朋友組的局,不算應酬。倒是你,果真如一不打算聯系我?”

    “萬一打擾到你就是我的不是了。”

    陳景堯掐滅煙,一雙晦暗的黑眸隐匿在煙霧下,看不出情緒。“是你就算不得打擾。我之前同你說過,沒有共同進行的癖好。”

    “我說的打擾是打擾你工作啊,萬一因為我造成損失,我拿什麽賠?陳公子想哪兒去了?”

    向晚那雙眼尾上揚的雙眸輕輕眯了下,像是有扳回一局的餍足感。

    她指尖攥着包,發絲被風吹的淩亂。整個下巴縮在羊毛圍巾裏頭,只留下小巧的鼻尖和那雙讓人難以忽略的眼睛。

    或許是因為喝了酒,這會兒也不覺得冷了。酒壯慫人膽,才意識到,自己踩準他的紅線來回試探,并且屢試不爽。

    陳景堯眼皮掀一掀,“哪裏舍得叫你賠。不如你想想別的辦法,從我這兒賒賬也成。”

    向晚被他話裏的暗示整的徹底無話可說。

    甘拜下風。

    論起不要臉,她還真比不過他。

    電話挂斷,陳景堯收起笑。轉身看一眼,裏頭的聲色場氣氛正是濃時,他卻覺得無趣極了。

    老爺子掌權時,下頭幾個離京調任的也一直有在聯系。關系人情的維系,說白了都是人走茶涼。

    這些年全靠陳景堯供着,商人無利不起早,總也要叫人去一層皮的時候。

    應酬場上來來往往的那點恭維話,到他這兒,還不如向晚幾句不中聽的話叫人來的開心。

    當下,陳景堯忽然覺得,自己是第一次有些迫切地想回京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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