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京市的冬天來得格外早。
萬籁俱靜的胡同冷風呼嘯而過。直到踏進這一隅四合院,人才緩過勁來。
向晚身上穿的,裏外都是陳景堯替她準備的。大衣直筒褲,裏頭是件基礎的高領打底衫。
跟着他來四合院時,向晚就沒想過會碰上林峻豪。
今兒攢局的是圈子裏一搞影視的公子哥,手裏頭簽了幾個一線的流量明星,靠着最近播的幾部劇賺的盆滿缽滿。
見着陳景堯來,對方連忙起身迎過來。
向晚發現,好像不論他到哪裏,都有人在畢恭畢敬的等着他。
這種恭維有時候多了,變相就成為一種負擔。
明裏暗裏,迎來送往,用最好的教養說最犀利的話,對方還得賠個笑臉。挺沒意思的。
也不知道他一天天的到底累不累。
陳景堯攬着向晚走進來時,桌上牌局正起。
衆人打起招呼,他笑着應了聲,便帶向晚往一旁的沙發上去。
這局頗有些驕奢淫逸的味道。為什麽這麽說,那是因為在場的男人身邊各自都帶了個姑娘,她們不像正兒八經尋常聚會的,倒像是來選美。
寒冬凜冽,各個盤靓條順,坐也坐不穩地倒在男人懷裏。
她們眼神直白,有意無意的目光落在陳景堯身上,又不動聲色拿餘光往向晚這邊打量。
商晔拿着酒杯走過來,先瞥了眼陳景堯,而後視線才緩緩落在他身旁的向晚身上。“陳四不介紹下,這位是?”
陳景堯擡頭觑他,語氣平平,“跟你有關系?”
“瞧你這德性,咱倆好歹也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認識下怎麽了?”
向晚看出他和陳景堯關系不一般,笑着自我介紹:“你好,我是向晚。”
商晔表情意味深長,回道:“向小姐,我是商晔,陳四發小。”
兩人相互介紹一番,也算是正式認識。
商晔散根煙,趁着向晚看手機的功夫小聲對陳景堯說:“你還真是,做事一點都不知道遮掩了。”
陳景堯夾着煙沒點,眼皮輕掀懶散問:“遮掩什麽?”
商晔下巴朝隔壁點了點,“人就在隔壁。估摸着是找你賠罪來的。”
這場面,新歡舊愛的,難堪的也不知道是誰。
陳景堯沒做聲。他手臂擱在向晚身後的椅背上,虛攏着問:“餓嗎?”
向晚擡頭,“有點。”
“涮羊肉?”
他指腹敲兩下沙發靠背,又不自覺捏上她略微發紅的耳垂。
就這麽輕輕碰兩下,看着要比剛才更紅了。
向晚稍稍退開些,故作鎮定回問:“這裏還有這些?”
“你想吃自然什麽都有。”
“陳總的特權嗎?”
陳景堯笑着聳了聳肩,“也可以這樣說。”
沒過多久他帶向晚起身,去了隔壁包廂。
古色古香的設計,還原了四合院原有的結構。垂花門刷的紅彤彤,夾板的棉門簾将寒風阻隔在外。一張能容納十幾人的圓桌,桌上放着銅鍋和上腦肉片,咕嘟咕嘟冒着熱氣。
這回人不多,總共也就五個。除去她和陳景堯,就是商晔還有今兒組局的謝少和他女伴。
場子清淨下來,向晚也跟着放松。
陳景堯叼着煙,邊聽那位謝少說話,邊替向晚拿了碗麻醬放在手邊。
這頓飯不比應酬,陳景堯整個人都挺放松。偶爾吸口煙,偶爾周到的替向晚涮肉,或是側耳聽商晔說話,再有一搭沒一搭地回上兩句。
向晚碗裏的菜沒停過,沒一會兒就飽了。
陳景堯再要夾過來時,她伸手觸了下他的手背,小聲說:“我吃不下了。”
他挑挑眉,收回筷子,沒再給她投喂。
對面那位謝少帶來的女伴頻頻朝向晚看過來,直到男人們去院子裏談正事,她也徑自點根煙,沖向晚道:“不介意吧?”
向晚搖頭,“你随意。”
她其實剛才就覺得謝少這位女伴看着有點眼熟,又覺得不太可能,或許只是長得像了些而已。
沒想到對方拆穿她,“想問我是不是方齡?”
向晚愣了下,問她:“是嗎?”
方齡是娛樂圈當下炙手可熱的當紅小花。前陣子黃金檔上的那部都市劇女一就她演的。趁着劇播時和男演員炒了通CP,流量高到不行,幾乎天天都在熱搜上挂着。
她沒正面回答,只含糊道:“好久沒見陳公子帶人來了。還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這圈子小的很。
林峻豪那些“大逆不道”的話甚至都不用兩個小時,就傳遍各個微信群。
有同情的,有鄙夷的,什麽話都有。可衆人又都斂着分寸,不敢真的得罪陳景堯。
方齡這話,多少有些冒犯了。
向晚指尖劃過調料碗,半垂眸笑道:“這圈子裏還有值得讓人驚訝的事?那我還挺榮幸成為你們飯後茶餘的笑談。”
方齡吐煙的動作一頓,紅唇微張,像是被她的話怔住。
旋即她笑出聲,臉頰上有兩個很淡的梨渦,“你這性格還挺招人喜歡,難怪。”
難怪什麽向晚沒問。
她只盯着還在咕嘟的銅鍋看,半晌偏頭問:“你呢?光鮮亮麗的大明星,怎麽也會坐在這兒?”
“他給我資源,我陪他睡,很難懂?”
向晚笑笑,了然道:“等價交換。”
說完她又轉頭看方齡,“你這麽坦率,不怕我回頭就把消息賣給狗仔?”
方齡掐滅煙頭,“你要不試試?我還真想知道我和謝禮安這點破事能值多少錢。捅翻天了又會怎麽樣。”
向晚觑她,總覺得她這話裏有話。
兩人沒聊多久,陳景堯他們就回來了。
他坐回向晚身邊,拉過她的手攏在掌心,“無聊?”
“有一點。”
“那走?”
“剛吃完就走,是不是不太好?”
陳景堯低頭笑,笑的喉結微微上下浮動,“不礙事。”
說完他又添了一句:“我們向小姐什麽時候變這麽懂事了?”
這話半揶揄半嘲諷。
向晚被他整的臉頰酡紅,忍不住動腿一腳踩在他皮鞋上,輕聲道:“那只能怪陳先生還不夠了解我。”
陳景堯吃痛低笑,偏頭看她的眼神不由暗了幾分,一把将人扯了起來。
商晔聽到動靜,轉頭問,“什麽意思,這就走了?”
“你們玩,今兒記我賬上。”
說着陳景堯攬住向晚的肩膀,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月色下兩道身影一前一後異常和諧,誰也沒說話,可有些火又好像快要燒到腳邊。
就在兩人走過池塘時,黑暗中忽然岔出一道身影,吓了向晚一跳。
她往陳景堯身後躲了躲,看清來人是林峻豪,下意識松口氣,随後便是一陣尴尬。
又說不清道不明的,她本能把手從陳景堯掌心抽了出來。
等她意識到不對,擡頭去看陳景堯棱角分明的側臉,才發現他薄唇緊抿,下颌線緊繃,眸色微沉地盯着林峻豪。
空氣有一瞬的凝滞。
池塘裏的錦鯉似乎是感受到人氣,相繼抱團往上竄,發出嘩嘩兩下擺尾聲,而後恢複一片死寂。
林峻豪死死盯着向晚收回來的手,好半晌才挪開視線,嘴唇翁動兩下。
“有事?”陳景堯先開口。
林峻豪眼皮輕掀,目光艱難地從向晚臉上錯開,低聲道:“四哥,昨兒個我酒喝多了,說了些不該說的話,您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放在心上。”
陳景堯輕嗤聲,輕描淡寫道:“是嗎,什麽話,我怎麽不知道?”
他臉上分明帶着笑,卻又把那點玩弄人的手段使的明明白白。使也使的坦蕩,不屑僞裝。
這令向晚的心陡然下沉。
林峻豪臉色煞白。又怎麽敢再複述一遍,知道陳景堯只是想給他難堪而已。
這一刻他又不禁想起林父那句——咱們家就一塊兒完蛋。
原來溫和疏離只是表面,陳景堯皮囊下藏着的那點倨傲和輕蔑才最傷人。他甚至都不屑親自開腔。
“四哥,真沒別的意思,不是針對你……”林峻豪姿态擺的低,繼續解釋道。
“那你針對誰。”
向晚抿唇,沒出聲。
和林峻豪三年的感情走到這一步是她沒想過的。她想過他們至少能好聚好散,再見面彼此寒暄兩句也為過。現在鬧成這樣。終究是寒心的。
林峻豪拗着不肯回答。說針對陳景堯撬牆角不對,說針對向晚爬了牆頭更不對,哪句都是把自己往火坑裏推。
他想質問他們的。
質問他們到底什麽時候好上的,向晚是不是還沒和自己分手就跟陳景堯上床了。他們做了幾次,做的時候她有想過自己還是他的女朋友嗎?還是就等着看他笑話。
既然這樣,向晚又有什麽資格站在道德的至高點指責自己。
她和他又有什麽區別?
這些話堵在他胸口肆意狂跳,眼看着就要跳出嗓子眼,就要全盤托出,他又退縮了。
他承認他在看到陳景堯那雙冷恹疏離的眼眸時,他怕了,也認輸了。
“還有事?”陳景堯沉聲問。
林峻豪雙手攥拳,極力隐忍着,最終回道:“沒有了。”
“那就讓開。”
說完陳景堯重新扯過向晚的手,手上用的勁比剛才大了許多。
車子還是橫七豎八地停在胡同過道上,難得的是,今天是陳景堯親自開的車。
他解鎖開門,動作一氣呵成。
可有些事情表面看起來越是風平浪靜,反而越令人無措。
向晚坐在副駕,好幾次用餘光看陳景堯。
只見他目不斜視,一手掌控方向盤,另一只手搭在車窗上。他握方向盤的手力道輕,但仍有一段骨節分明,隐隐露出青筋。
車子開上三環,又找了個路口下去,拐到一條人煙稀少的小道,最終停在一盞昏黃的路燈下面。
向晚紅唇微張,剛要說話,就感覺到腰上一緊,整個人被提到了駕駛位。
她驚呼一聲,下一秒臀部就穩穩落在陳景堯的黑色西褲上。随即跟過來的,還有他滾燙的呼吸和炙熱的吻。
周六上夾子,下一更在周日0點。
太困了不是故意卡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