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了大半天寻不到皇太孙,而变得失魂落魄的雨田冲出别苑,站在门前台阶上,望着人头攒动的街面。吹
城墙上传来的是来敌鼓,城中敲的是小心锣。
在明知河南道遍地叛贼下,依着此刻开封城的动静,所有人都知道这是那些该死的叛军贼真的来开封城了。
只是和雨田在别苑中听到院外杂乱动静时的设想不同,别苑外的开封城百姓尽管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紧张,却并没有慌乱。
所有人手上都提着东西,肩膀上扛着砖石木料,便是半大的孩童也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
而所有的目的地却又是那么的统一。
城墙。
这幅满城众志成城的一隅,让雨田很是意外。在朝廷历来的城池御敌军报奏章中,百姓们总是以慌乱,甚至是被守城军马作为战败,或是各种失利的借口和理由。吹
可是雨田在开封城里却没有看到那些军报奏章上提到过的事情。
甚至于,雨田间或的还能看到那些绿袍小官儿,同样是手提肩扛的搬着东西,带着那些百姓将所有能用得上的守城物给送到城墙上去。
满城一心,固然让人意外。
可雨田此刻心中却全然没有为这一幕画面感叹的心情,甚至是愈发的糟糕起来。
雨田的嗓子里悲凉的发出一声无力的抽噎声,两手向前一抖,便软绵绵的跌坐在了地上。
皇太孙自清早消失不见,到现在都不曾被找到。而河南道那帮该死的叛贼已经到了开封城外,这个时候城中还能上下一心,还能同仇敌忾的共同御敌。
那是因为有满城衙门官员的露面,率领着百姓们为了守御城池出力,也是因为城中百姓都知晓大明的皇太孙殿下也在开封城中,和他们都在那一堵城墙里面。吹
若是让官员们知道皇太孙不见了,这些人会怎么想。若是百姓们也知道,又会怎样想。
雨田实在是不敢想。
自己还没有开始,或者说才刚刚开始大明内官二十四衙门的风云之路,就要因为弄丢了皇太孙殿下,而可能面临赐死,亦或是发配中都皇陵守陵的结局了。
可就算自己是要去死,也得要找到皇太孙殿下啊!
想清楚了种种可能,雨田咬着牙从地上爬了起来,正要进院召集人手,自己亲自去寻找皇太孙殿下,却见院中的小内侍和周王府的护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是在外面了。
雨田轻咳一声,脸不红心不跳的开口道:「随杂家继续去寻殿下!」
众人也知这位在京执掌太孙府,若是未来一切顺利,那便是大明朝未来可期的内官二十四衙门总管之人,此刻心中焦急和不安源自于何。吹
随着雨田的一声号令,众人已经是跟随着他齐齐而出。
……
在开封西城墙上。
此面迎敌最多,来自河南府洛阳城的超过两万叛军贼军马,已经是尽数到来。
….
有着河南府屯田卫所官兵的参与,这支叛军队伍里,拥有着等同于大明最基本的军事力量构成,一应的攻城器械齐备完整。
甚至,西城墙上的各司衙门官员,及都指挥使司衙门的将领们,都能看到这些从洛阳城过来的叛军贼,连洛阳城头的火炮都给搬了过来。
沉重老旧的守城火炮,被叛军们架在了车架上,车轮深深的陷入到泥土中。吹
一眼看着,便知道是从洛阳城军械库中搬出来的神火飞鸦、一窝蜂、神机箭等等攻城火器。另有架云梯、武刚车等等防御及登城器械。
城墙上,目下还是只有开封城各司衙门差役及大户人家的家丁仆役组成守
城力量。
都司衙门的留守将领们,分布在城墙上,督战城墙上的差役和家丁仆役兵。
尽管城外军阵赫赫,隐约已经可以听见叛贼们嘴里喊出的,活捉皇太孙的口号来。
西城墙上还是一片静默。
而在城门楼里。
河南道新任左布政使裴本之,脸色沉默的望着城墙下终于到来的叛军贼们。吹
在他的身前,是一架古朴沧桑,传闻是传承自西汉年间的古琴。
这是城中某一大户人家,听闻今日河南道的老父母裴方伯要在城头为叛军奏一曲肝肠断,而特地送过来的。
只是眼下裴本之没有弹动指头。
在他的面前,是几名刚刚到来的衙门差役。
「裴大人,我们目下还是没有找到太孙殿下……」
奏话的差役抬了抬头,看着面色阴晴不定的布政使大人,继续道:「属下等前去殿下所居别苑,见院门虚掩,便推门而入,至庭院中不见……」
裴本之的食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拨,嗡的一声从城门楼里发出。吹
他开口低声道:「各司衙门都知晓了吗?」
差役回道:「今日军马探子一直在往城中回禀叛贼情形,都司衙门无暇顾及,按察使司衙门在谨防城中生变。知府衙门在催促着城中百姓人家守御开封,亦是不曾察觉。」
裴本之的手指又在古琴上轻弹了一下。
清脆的琴声,自城头飘向城外旷野。
差役沉吟了下,低声道:「大人,不是属下等有……会不会是殿下他们已经……」
「放肆!」
古琴露怒。吹
裴本之眼神一下子便阴沉了下来,脸色冷漠如雪,望向那说话的差役:「不会说话往后便少说话!」
差役浑身一紧,低下头:「属下知罪。」
裴本之挥挥手,莫名的有些烦躁:「周王府的人今天去了别苑,太孙府总管也露过面,你们只管再去找,不管找到何人,都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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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役们原以为还要被治罪,见裴本之挥手赶人,便当即纷纷离去。
裴本之抬头看向城外,越来越近的河南府洛阳城方向而来的叛军,神色愈发凝重。
….
这时候,城墙上通往南城和北城的方向,也有守城差役赶了过来。
「报!」吹
「汝宁府、许州府、陈州府方向叛军,已至南城外,正分兵合围东城。」
「报!」
「报!」
「怀庆府、卫辉府方向叛军,已渡河而来,正结阵于北城方向,分兵东城,意图合围开封城。」
「报!」
「城外叛军贼已结阵完毕。」
当西城墙上的眺望兵也喊出声后。吹
大战的气氛,一瞬间笼罩住整座开封城。
裴本之望了眼就在自己眼前城墙跺后统兵督战的河南道副都指挥使。
他双手拍在古琴上,锋芒显露,沉声道:「叛军贼不过尔尔,今我开封城,人在城在!」
副都指挥使双眼一沉,当即拔刀,朝着城墙左右怒吼道:「人在城在!」
「人在城在!」
「人在城在!」
裴本之脸色沉默,再喝道:「大明威武!」吹
「大明威武!」
「大明威武!」
一尊尊的火炮便塞上药粉和弹丸。
一窝蜂被高高的抬起,那密集的孔洞就对着城墙下的叛军贼军阵。
滚石檑木就在城墙跺的后面,一口口由城
中百姓贡献出来的大铁锅,正在勐火的作用下蒸煮着已然沸腾了的金汁。
城外,从洛阳城兵围开封城的叛军军阵,已经开始推出前有竖盾的武刚车,掩护着后面的叛军向城墙靠近。
在军阵两侧,那些自洛阳城墙上卸下来的火炮,以夹角的阵型炮口对着开封城墙。吹
一阵轰鸣声,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响起。
城外顿时密布浓烟。
而那一颗颗弹丸则是奔着城墙深深砸进去,亦或是贴着城墙顶部,飞跃城墙落在了城中民房上。
战争,没有丝毫的准备就开始了。
在炮火的轰鸣声中,裴本之神情冷漠,两手在古琴之上跳动起来。
从第一根琴弦颤动开始,城墙上的琴声便好似一柄柄锋利的刀锋,掠过城墙,洒向城外的叛军头顶。
得益于朱尚炳的友谊贡献,两只硕大的由黄铜铸造的扩音器,在裴本之开始演奏的时候,就被人给按在了左右两侧。吹
如刀琴声,在炮火轰鸣之下,像是幽灵一样钻进城墙下叛军的耳中。
叛军已经将登云梯挂到了城墙上,在炮火的掩护下,城头上的守军难以将所有的梯子推倒。
只不过,在叛军耳中如同幽灵一样的琴音,在收城差役、仆役兵们的耳中,却犹如定海神针一般。
河南道的布政使与他们同在城头,又有何惧。
无数从城中百姓家中拆下来的滚木礌石,被砸向城墙下,将一片片的叛军给砸落。
早就沸腾了的金汤,从排出孔倾泻而出,每一次都会引发城墙外一大片的惨叫声。
冬冬冬。吹
几支带着浓烟的箭羽,深深的扎进城门楼的门板上,就在奏琴的裴本之视线角落里。
….
那是叛军们使用的一窝蜂射出的弓箭。
裴本之镇定自若,巍然不动,手下的弹奏不曾有过半分的错落,倒是惹得手持盾牌挡在他身前的几名布政使司衙门差役,好一阵的心惊胆战。
「裴方伯,您还是先下城墙吧。」
布政使司衙门三班差役总班头,手持一面盾牌,挡住从城墙下射上来的飞箭,目光紧张的回头对着裴本之劝说了一句。
裴本之充耳不闻,只是弹奏着这架当真是传承自西汉时的古琴。
西城墙下,因担心叛军攻城,连累百姓受伤,而早早就被清空的一座座无人宅院里,此刻却是密布着全身甲胃,就连脸上也已放下面甲,只露出两只黑洞洞眼孔的官兵。吹
每个人的身边都牵着一匹同样披上了披甲的战马。
近在迟尺的城墙上和城外,杀声震天,炮火声将一切都给掩饰住了。
而在这一座座的宅院里,却始终保持着沉默。
耳朵被塞了棉花的战马,似乎还是能感受到战争的氛围,时不时不安分的晃动着脖子,马蹄跃跃欲试的踢嗒着地面,发出响动声。
离着城门最近的一座宅院里。
在城外叛贼认识中,早就已经离开开封城的上直亲军羽林卫指挥使汤弼,穿戴着与麾下将士一般无二的甲胃,只是头盔上的面甲不曾放下。
汤弼手持一杆追随他征战南北多年的长枪。吹
长枪上密布沧桑岁月,无数的战痕默默的诉说着过往的功绩。
院外传来了铁甲声。
转瞬,便有几名官兵走进来,来到汤弼面前。
「回禀指挥使,城外洛阳城方向叛军已尽数投入攻城。」
「南城与北城赶来的叛军,亦在攻城,在为西城这边牵制我军兵力支援。」
汤弼沉默点头,
嗯了一声:「东城方向呢?」
赶回来的官兵回道:「探明东城外有叛军贼军马三千余,未曾攻城,似乎是要做围三缺一,等着我军不敌之时,从东城而出再行绞杀。」吹
汤弼目光深邃:「为了引诱河南道叛军贼而来,各部军马一直与叛军保持三日的距离。叛贼知悉,必会在这三日里用尽所有的办法攻入开封城。」
一旁的羽林卫副将开口:「只要剿灭西城外的洛阳城叛贼,敌军便不成气候,皆是只要我部冲锋数次,自会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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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弼点点头:「这也是本将为何改变守城之策的原因。只要将洛阳城叛贼的气焰打破,开封城就不会有半分危险!」
这时候的汤弼,还不知道皇太孙殿下已经被人给架出了城。心中所想,还是如何用最稳妥的法子,护卫皇太孙和开封城的安全。
彭彭彭。
几道重物落地的闷响声,从院墙外传入。
有官兵走出院子,少顷后重新回来。吹
「启禀指挥使,有小部叛军冲上城墙,坠落进城中了。」
….
汤弼眉头一凝,砰的一声,挥手将面甲放下。
「随本将杀出城去!」
一声之后,汤弼已经提枪翻身上马。
诸羽林卫官兵纷纷上马,守在院墙处的官兵,将支撑着已经松动了的院墙的斜杆抽走。
一堵堵院墙轰然倒塌。
「杀!」吹
汤弼冷喝一声。
传令兵已经是率先驾马而出,向着城门下传达军令。
庭院里,也发出了一阵号角的呜咽声。
顷刻间无数到院墙倒塌,马蹄声阵阵,如同山涧的溪流,不断的汇聚在一起,最后成为一条奔流不息的大河大江。
当汤弼手拖长枪冲在战马洪流之前到了城门洞里的时候,城门已经被完全的打开。
他一骑当先,拖着长枪便连人带马的冲进了城门下的叛军之中。
城外,原本登城不成的叛军,眼看城门忽然打开,也不分缘由的就一窝蜂的涌向城门下。吹
原本纵马如飞的汤弼一入敌群,便好似撞在了一块铁板上,只能不停的挥动手中长枪,以枪刃划开战马周围的叛军脖颈、面颊。
在城门洞里,马蹄声阵阵,数千骑同时放开速度,轰鸣声在城门洞里犹如雷鸣。
当成群的羽林卫骑兵冲出城门,原本好似铁板的叛军瞬息之间就变的如同一块软豆腐一样。
只是一阵风的功夫,拥挤在城门下的叛军,在羽林卫骑兵们的战马前,犹如被割草一般的成片成片放倒。
当城门前的叛军被屠戮殆尽,余者惶恐逃窜。
汤弼已经是带着人挥枪指向城外的叛军大阵。
「羽林卫!」吹
「冲阵!」
统御千军的将军,绽放出舍我其谁的豪迈气场。
五千余羽林卫官兵,在汤弼的率领下,如一支被反复打磨至锋利可落发即断,贴纸即破的利刃,卷着硝烟和杀气冲向城外叛军本阵。
五千多的精锐骑兵从城门后冲出,出现在开封城西城外洛阳城叛军视线里,瞬间引起一阵骚动和慌乱。
叛军之中的统领们有过设想,开封城会有伏兵作为掩护,可怎么会想到,开封城里竟然还藏着这般多的骑兵。
看着这群武装到了牙齿的骑兵,叛军们不由生出一丝恐惧。
大概,就如同所有叛乱者,在面对朝廷精锐大军时,会天然的产生畏惧一般。吹
城外的叛军开始做出了反应。
军阵前的武刚车被急忙
调往羽林卫冲锋的前路上,枪兵和少量的火铳兵也给调了过去。
汤弼却毫无畏惧,这本就是破阵的冲锋。
只要凿穿叛军军阵,羽林卫的操练,会让每个人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
战马重重的撞在了武刚车上,长枪扎进战马胸膛。
受阻的羽林卫官兵们放弃了战马,手持雁翎刀越过阻拦,为后方友军开路。
每一刻,都是无数人倒下。吹
血水流了一地,染红了天空和大地。
空气变得焦灼起来,血腥刺鼻,却无人过问置喙。
一只狩猎的雄鹰,在开封府的上空盘旋着。鹰眼里,斑斓的大地正不断的被血红色侵袭。
偌大的开封城,南北西三面战火纷飞。
静默,独属于开封城东。
高岗后,数千叛军有些期待,又有些不安的守望着紧闭着的开封城东门。
远方的官道上,一支上千人的纺锤阵型骑兵队伍,正匀速向着开封城移动而来。吹
叛军里响起了号角声。
任何试图出入开封城东门的军马,都是这一支叛军的军令所在。
「果然,河南道的叛军贼们清楚,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一直被重重骑兵护在阵型中间的朱允熥,在望见开封城墙上的守军后,便到了阵前。
京军马军营统领千户官马洪庆轻挥手中长枪,冷漠一笑。
「末将观叛军有三千余,我部一千。」
「我部可全歼敌军!」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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