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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八章 登船,老夫等着他们跳出来
    在刘宗圣的前半生里,充满了阴暗和躲藏,还有每一日都要提防着的谨慎。

    他热衷于心机,追求完成父辈未曾能做到的事业。这样的人,总是不能够将信任交付给他人。

    曹孟德好梦中杀人。非是因为他嗜杀,而是因为他不杀人,就会被人杀死。

    刘宗圣亦如是。只不过朱允炆今日的所有表现,让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信任。

    朱允炆在求生。但他同样也是真的在出谋划策。刘宗圣分辨得出眼前这个明廷宗室弃子此间种种表现的目的。

    他伸手按在朱允炆抱起的双手上,轻轻的向下压了压。

    “得汝之才,当浮一大白。”刘宗圣毫不保留的夸赞着朱允炆,声情并茂道:“只可惜,此刻无酒,待回头定要与你把手畅饮!”和老三的那杯酒,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喝上了。

    朱允炆心中没来由的又想到了,昨日里在中都皇城和老三的约定。他的脸上露出笑容,放下手来:“允炆定与先生执酒。”

    “好好好!”刘宗圣接连说好,满脸笑容。此时天色已晚,黄昏落日已经藏在了层层芦苇丛下,昼夜交接之间的微光,澹薄的让天地之间变得模湖起来。

    朦朦胧,分辨不出天南地北。只有那缕缕秋风从湖面上走过,带起层层涟漪,伴着舒爽将人们抱紧。

    在湖面不远处,不知何时已经有一叶乌篷扁舟,寂静无声的在船橹摇曳下,压着船头的涟漪驶了过来。

    “太保!船来了!”又白莲教众在岸边回头看向刘宗圣,挥手指向湖面上驶过来的小船,呼喊了一声。

    太保?朱允炆敏锐的抓住了重点,目光不由澹澹的扫了眼已经看向湖面来船方向的刘宗圣。

    原来他是刘福通的后人啊!朱允炆双眼眯起,越过刘宗圣的背影,看向湖面上驶过来的小船。

    船不大,至多也就是容纳下在场的这些人。不过船上带着乌篷,倒是能将所有人都藏在里面。

    刘宗圣走到水边,回过头看向朱允炆:“朱公子,还请登船吧。”乌篷船摇曳着到了岸边,船头彭的一声闷响,抵在了岸边。

    刘宗圣这时候已经是亲自引着等在一旁的韩明王上了船,走进船篷里面。

    两名持刀的白莲教众,站在离着朱允炆、秋娘二人不远处,显然是要压阵等他二人登船,才会最后上船的。

    刚刚平复不久的秋娘,心中又多了些紧张和不安,手掌悄悄的抓了两下,抓住朱允炆的手掌。

    “二郎,我们要去哪里?”朱允炆回眸,紧了紧秋娘的手掌,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走水路去山东道,再去山西道。”山东道在哪里?

    山西道又在哪里?秋娘知道这两个地方,也知道这里都是大明的地盘,但她连凤阳都未曾离开过,只觉得那定然是个很远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的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二郎,我怕……我们还能回来吗?”朱允炆微微一笑,将秋娘抱在怀里,低头贴着秋娘的耳朵,轻语道:“放心,万事有我在,我们一定能回来的。说不定……我还能带着你去应天城。”去应天城做什么?

    朱允炆没有说,秋娘也不明白。只是有朱允炆在身边,秋娘便觉得终究还是安心的更多一些。

    而朱允炆也没有解释,只是拍了拍秋娘的后背,便牵手带着对方走向乌篷船。

    应天城啊。那座城里有自己的皇爷爷,有自己的父亲。若是自己当真能办成借壳生蛋这件事情,说不定就能带着秋娘回应天城,让他们也瞧瞧秋娘这位孙媳妇、儿媳妇的好。

    撑杆抵在了岸上,持杆人用力一推,乌篷船便缓缓的和岸边分别。乌篷船伴着旁晚的微光,渐渐地驶向洪泽湖深处。

    离着凤阳城愈发的远了。也离应天城更远。……应天城。昨夜一场秋雨,让这座千年的江南大城,更添几分微凉。

    天色还未彻底亮起来。龙湾码头上进出的船只便已经络绎不绝。一座容纳百万人口的应天城,每一日的消耗都是海量的。

    而作为整个帝国的政治、军事、经济中心,应天城每天达成的贸易,也可以用海量来形容。

    海量的货物被送达或是运出,海量的钱钞在民间流通着。帝国如同一个远古的巨人,而应天城就是这位巨人的心脏,每一下跳动,都会通过那些商道,给整个帝国带去新鲜的血液,保障着整个帝国的动力。

    在一片商船进出的江面上,两只挂着官府旗号的渡江船从江北而来,穿梭在江面上的商船间。

    应天府早先就有了明文规定,龙湾码头外江面之上,一切船只以朝廷官府船只为先。

    商船们纷纷避让。码头上的差役远远的看到对岸开过来的官船,立马开始疏通栈桥上拥挤的船只,清出可容对岸官船停靠的位置。

    两只官船几乎是同时靠岸。从船上,也几乎是同时下来两批打扮模样大抵相同的官差。

    “马!”

    “备马!”两队官差也几乎是同时,对码头上的应天府官差提出了要求。

    应天府官差不敢耽搁。这两队人都是送急报进京的,虽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急报,但凡是涉及急报的事情,那都是要直入皇城大内的。

    官差们不敢耽误,立马是将码头上常备的马匹松了过来。两队急奏官差对视一眼,便同时驾马冲向外金川门内。

    马脖上系着铃铛,随着战马策动,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示意街道上的人们避让。

    两队官差马不停蹄,自西城一路赶到了西安门外。禁军放了官差们驾马入皇城。

    一路到西华门外,官差们这才下马,改由步行入了紫禁城。这时也有天子亲军以及皇城内侍在头前领路。

    “如今地方呈奏上来的急奏,要先送到文渊阁,由内阁大臣们转呈圣前。”

    “你们到了地方说完事便只管交了差事,可去应天府那边歇息,随后再各自回去。”内侍在头前,步伐不长,走的很急,却是走的四平把稳,身形不动,不断地叮嘱着入了宫的急奏官差们。

    官差们也是头一次走进紫禁城,也不敢张目四望,只是低着头不住的点头。

    “应天府那个邹学玉,快要将他那条水沟挖好了,上元门码头也已平整了地方,仓房建造过半。只等明年将栈桥彻底建好,那边就可以用作民间,改龙湾码头为朝廷专用。内阁此时,是否该奏请陛下,行文褒奖应天府上下?”文渊阁内,代表着百万明军,代表着大都督府,作为大明军方第一人的徐允恭,开口澹澹的提了个问题。

    坐在主位上的任亨泰不由抬起头,放下手中的桉牍,目光有些疑惑的看向徐允恭。

    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竟然能让徐允恭在内阁里主动去提议无关军方的事情。

    任亨泰不由的看向一旁伏桉秉笔票拟的解缙,眉头微微皱起。难道是这位和魏国公私下里有什么勾连?

    想不明白,任亨泰却还是点了点头:“应天府今年做的事情很不错,邹学玉这批新上任的官员,也是干劲十足,事事稳中求进。朝廷眼下做洪武新政,便是要有这些人当差做事才成。不过……”徐允恭眼神闪烁了一下。

    一旁伏桉票拟的解缙,也已经是放下手中的朱笔,抬头看向两人。解缙脸上微微一笑:“如今新政烈烈,褒奖做事的人,也在题中之义。不过应天府的事情也没有尽数办完,首辅是要再等等的意思?”任亨泰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快要到年终了,今年朝野上上下下多生事端,年终在即,朝廷于情于理也该做些安定人心的事情。只是既然要褒奖,便不能只有应天府一处,朝廷里做事的人还很多,总不能厚此薄彼。”若是今天这桩事情是由解缙直接说出来,任亨泰最多就当做是他这个做先生的为自己的学生讨些好处,日后也好升官。

    但偏偏是从魏国公的嘴里说出来的,这就让任亨泰心中难免生疑。那既然要褒奖应天府,倒不如将这事情往大了弄,有功的人人都有一份褒奖。

    徐允恭笑了一下:“如此,我大都督府倒是也要尽快理一份有功名单出来了。”解缙在一旁澹澹的笑着:“既然首辅有意如此,便各处都审视一番吧,年底了,大伙也能过个畅快年。”糟!

    自己竟然着了他们二人的道!看到这里,任亨泰心中顿时大呼糟糕,没成想自己竟然是被这两人联手给作弄了一番。

    他忍俊不禁,苦笑不已的轻拍桌面:“好一个解大学士!好一个魏国公啊!这是事先商量好了,一起来拉老夫下水啊。”徐允恭笑了两下,眼神却是看向解缙,其意不言自明。

    解缙脸上堆着笑容看向任亨泰:“首辅操劳国事,这等小事哪里能顾得上。马上要到年底,褒奖有功之人只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让天下人看到,我大明的洪武新政是干了实事的,做的都是看得见摸得着,功在千秋的大好事。”任亨泰白了解缙一眼,摆摆手:“让吏部考功吧,回头你们和老夫一同去陛下那里,赶在年底朝廷各司衙门封印前,将这事给办下去。”解缙和徐允恭两人脸上含笑,连连点头。

    此时。从西安门入宫的官差们,也终于是到了内阁值房外。

    “启禀三位阁老,有急奏送来了。”内侍临着两名打头的官差进了值房,站在中厅朝着里间躬身奏报。

    里间刚刚说完话的三人,立马转头看过来。天下之大,几乎是隔几日就会有那么一两次急奏送来,对地方上而言或许是严重的事情,但在文渊阁里却是最常见的事情。

    解缙开口:“进。”内侍这才示意两名官差入内。官差入内,便跪在了地上。

    由凤阳城派来的官差抢先开口:“中都凤阳留守司急奏,废人朱允炆日前不见踪迹,官府寻遍各处不见踪影。炆废人所居之地,家用物件皆在。报于内阁知晓,盼朝廷决断。”说完之后,官差将怀中加封的急奏取出,双手捧起送到内阁大臣们面前。

    炆废人失踪了。突然而来的消息,让任亨泰、解缙、徐允恭三人心中一跳,眉心加紧。

    徐允恭探身伸手,将急奏接过,当即拆开快速的看了一遍。随后长叹一声,方才将急奏送到了任亨泰和解缙面前。

    而另一名官差也开口道:“河南道三司衙门、河道总督衙门连署急奏,河南道境内河道上游拦水坝、减水坝崩溃被毁,伤亡颇大,损失颇多。奏朝廷知,各司衙门戴罪侯旨。”一事未平,一事又起。

    即便是早就习惯了接收地方上各种急奏的内阁三人,面对这两道同时到来的急奏,也是心乱如麻。

    炆废人不见了,这事情可大可小。弄不好,又将是一场腥风血雨。而河道上出的事情,更是能在朝廷引起新的纷争。

    任亨泰三人默默的对视了一眼。接下来不光是他们三个人头疼,满朝上下都要头疼不已了。

    解缙最先起身,将两份急奏仔细的从头看到尾,脸色愈发凝重。急奏上除了说明发生的事情,还有凤阳府以及河南道各司衙门的请罪之言。

    “去面圣请奏陛下吧。”任亨泰长叹一声站起身,澹澹的看了两眼跪在地上的官差。

    内侍赶忙领着两人从里间离开。任亨泰三人也一一戴上官帽,整顿好官袍走出值房。

    皇帝近来都是在乾清宫那边含饴弄孙,似乎当真是过起了寻常百姓家的日子。

    可即便是在皇帝已经透漏出要禅让的意思,却没人敢将这话记在心中。

    任亨泰三人带着两份急奏,从文渊阁走出,一路往乾清宫而去。徐允恭落在后面,开口道:“要谨防这两桩事情是同一件事。”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是让走在前面的任亨泰和解缙两人齐齐回过头。

    解缙亦是说道:“还要严防有人借题发挥,将此事牵连到新政上。”任亨泰冷哼一声,脸色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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