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的改革其实很简单，就是将园子分包出去，比如稻香村前面的田地，贾府只要一百斤水稻，下人种出来一百四十斤，那四十斤就是下人的。

    你要是能种出两百斤，那也是你的本事，贾府只要一百斤，多余的还是你的。

    年末归账，除了吃的用的，剩余的钱拿去买需要的东西，就能裁一部分买办，一来一回，一年大概能省四百两银子。

    薛宝钗的呢？反正你拿了钱也是要去买些头油、脂粉等东西。

    不如这些东西都交给包了的人，也不用记账了，需要什么直接让她们买来就是。

    里外里东西有了，用的也有了，也省了四百两银子。主人省事，下人也得了实惠！

    再让得利的这些人，拿些钱去给没有地的人，大家都皆大欢喜。

    看似不错，可只是纸上谈兵！

    简单说就是：房东有套房子要出租，每月租金一千，而这钱正好用来当伙食费。

    租客说反正你都要吃饭，现在我不交租金，以后我管你一日三餐，我做饭给你带一口，你也不用做饭了，这样咱俩都省事。

    可真会这样吗？

    房东自己做饭，那是想吃什么吃什么，偶尔还能下顿馆子。

    现在呢？人家租客做什么，你吃什么。

    以后主子要看下人脸色生活，上下颠倒还有好日子过？

    众人散去，明婉和王熙凤随着林黛玉来到潇湘馆，三人坐在院子里喝着茶默默无言，放下杯子会心一笑。

    王熙凤摇摇头笑道：“亏我把这烫手的山芋扔出去一大半儿，不然，有的我头疼。”

    明婉挑眉：“一分不花，卖了多少人情？还她想的法子，真真好意思。好一个小惠识大体，照她这么来，这园子里就要翻天了。”

    林黛玉领会了大半，但还有一些不甚明白。不是不聪明，而是不知道底下人的事。

    “姐姐，二嫂子，宝姐姐抢了探春妹妹的功，安排自己交好的人进去，给婆子们实惠，这个我知道。其中还有什么我不太知道的？”

    王熙凤轻叹口气：“到底是闺阁女儿，哪怕是再聪明，看了些账，有些东西也是不懂的。估计三丫头也没想到里面所有的弯弯绕绕。”

    林黛玉脸上满是好奇：“愿闻其详。”

    “放权太过，那起子下人蹬鼻子上脸，不把主子放在眼里，以后谁是主，谁是仆？难不成主子用点儿东西，还得看下人脸色？”

    明婉点头，细细给林黛玉解释：

    “没错，三姑娘是为了省钱裁些买办，宝姐姐是为了卖好，加了无数个买办。所有东西都从下人手里过。

    难不成以后还要主子从下人手里拿份例，看下人脸色？那以后谁是主，谁是仆？

    受宠不受宠的，待遇也不一样。下人不高兴，给你的东西都是最不好的。

    再说，东西价格是不一样的，大朵鲜花十文一朵，小朵五文，下人会如何？头油脂粉也分三六九等，下人又会如何？

    好的东西卖了，买次等的东西给主子，钱都揣进下人兜里，主人用的都是下等货，又当如何？

    主子能每日里因为一朵花，一把鸟粮跟下人们争吵个不休？没得让人说你刻薄，可不吵，还得自己拿钱去买，那还不如不改。

    园子里的地分出去了，好处下人得了，以后摘朵花都不行，府里还得这帮人给人开工钱。

    下人手里有了钱，还会把开的那仨瓜俩枣放在眼里？到时正经工作不做，勾连在一起，喝酒赌钱。一起藐视主子，可不就要乱了？”

    明婉冷哼一声：

    “再者，赏钱是主子的权利，哪有下人私自给别人分钱的？怎么，以后难不成还轮到下人给主子赏钱了不成？

    省那点子事儿，还不够起罗乱的。这是差那点儿钱的事儿吗？敬畏之心，都被鼓动乱了。

    以后下人怕是要说，是她们补贴主子了。主不主，仆不仆，以后家还怎么管，可不要翻天了？”

    王熙凤冷笑一声：

    “亏她家里还管着家里的生意，这点子利害关系她看不明白？这么公然的收买人心，当我们是瞎的？只她聪明？

    素日里踩着别人抬高自己就算了，现又来这一手。天天大道理的讲着，其实是个糊涂人。

    刚我要不在那，她几顶体面的大帽子扣下来，三丫头这个亏吃定了！

    不改，婆子们恨，改了，人家领的也不是三丫头的情。以后园子乱了，责任也是三丫头的，总归是讨不了好。

    我看她就是书本里的大道理，读的人都傻了，总是吊书袋，拿大道理压人！

    实际放权太过，就是花架子，也难怪家里的生意败的那么快。”

    林黛玉轻吁口气，这里的弯弯绕绕确实是她没想到的。

    “姐姐，如果真要改革，应该如何？”

    明婉莞尔一笑：“地是主子的，仆人也是主子的，拿着主子开的月钱，干活儿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给赏钱是主子大度，而不是必须！想要她们积极干活儿，从收益里分出一部分就可以了。

    怕有人捣鼓，谁干的谁负责，互相监督。干不好就罚，干好了就赏。拿着月钱不干活，还敢有意见？

    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不行就两顿。实在不行就发卖了撵出去，让下人把主子拿捏，也是无能。”

    王熙凤笑着点点她：“我就说你素日是个心狠的，现被我发现了吧！”

    她长叹口气：

    “这府里上下盘根错节，自己压服不住，一不小心是要被连皮带骨吃下的。你们当我平日里为什么都说我狠厉，不狠压服不住。

    这三姑娘，现在不定怎么后悔呢！原是怕被人说是专权，现在险些被人摘了桃子，背了骂名。以后怕是再不肯跟她亲近了。”

    明婉轻哼了一声：

    “往常只是些小恩小惠，三姑娘也没在意，这下子倒好，摔了个大跟头，以后怕是再不肯跟她亲近了。不过，早认识清楚也早好。”

    等王熙凤走了，明婉看着林黛玉笑道：“时候到了，可以清理了。”

    林黛玉点头：“我会将话透过去的。”

    改革的事到底没进行下去，也没了消息。

    探春经此一役，倒是远了薛宝钗。

    平日里还是爱说说笑笑，但到底不如以前亲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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