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朝着石库门方向平稳行驶，偶尔会响几声喇叭，提醒回家的醉汉让道。
毕竟是女孩子，英茵一整天都没有休息，车子行驶没一会儿，就靠着后座的靠背，歪着脑袋沉沉睡去。
平祖仁也很是疲惫，为了不让自己睡过去，跟司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
司机原先是个拉黄包车的，用大半积蓄买通关系，这才在和平饭店谋了开车的营生。
出入和平饭店的客人，非富即贵。
即便平祖仁表现得非常和蔼，可自卑到骨子里的司机，还是很拘谨，绷着身体专注开车，面对询问，也只是回应“嗯”、“啊”、“是的”。
平祖仁就没了聊下去的兴致，扭头看向车外。
车外反光镜里，始终跟着刺眼的车灯。
“后边有辆车，降低车速慢慢靠边，让人家先过去。”
平祖仁毕竟搞了十多年情报工作，是个老特务，反侦察能力之强毋庸置疑。
如今可是战乱年月，都这个点了，惜命的大富大贵人家，开车外出的可能性不大。
跳进他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他们被跟踪了！
保持着平静口吻，懒洋洋的对司机说道。
三十岁出头的司机很听话的点点头，轻踩刹车降低车速，将车子缓缓贴向路边。
后面那辆车同样降低车速，缓缓贴向路边。
对方的举动，让平祖仁更加确信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
“老板，后面那辆车怎么不走了呀？”司机扭头瞥了眼，满脸不解。
“不走说明人家有事情，”平祖仁呵呵笑道，“咱们走，去外滩。”
外滩在西南方向，距离挺远，这里开过去，差不多四五十分钟的样子。
司机更加困惑了：“去外滩？可咱们不是去石库门的吗？”
“谁告诉你我们兄妹俩要去石库门了？”
平祖仁佯装生气：“现在就去外滩，我想去那边吹吹夜风。”
老板都说话了，司机也只好依言而行，前面岔路口右拐，朝着外滩行驶。
不一会儿，后面再次跟上来了那辆车。
平祖仁右手掀开衣服下摆，拨开枪套，握住手枪柄。
同时暗想：跟踪我们的肯定是鬼子，待会儿，我得掩护司机带着英茵离开！
司机双手握着方向盘，控制着车子平稳向前。
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来的动静具有催眠效果，平祖仁眼皮子一阵沉过一阵。
摇下车窗，晚秋夜晚冰凉的风立即灌进来，冻醒了后座的英茵。
“老平，你赶紧把车窗摇上去，都快把我冻死啦！”
当红女星发出抗议。
平祖仁微笑着把车窗摇上去一些，只留一丁点缝隙。
“妹子，大哥给你唱个曲儿提提神！”
不等英茵跟司机反应过来，平祖仁哈哈一笑，唱起《野猪林》中的一段著名唱段：
“满怀激愤问苍天
问苍天，万里关山何日返？
问苍天，缺月儿何时再团圆？
问苍天，何日里重挥三尺剑？
除尽奸贼庙堂宽，壮怀得舒展，贼头祭龙泉！”
说实在的，平祖仁嗓音实在不咋地。
可唱腔里却充满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悲壮之感。
前面道路倏忽收窄，仅能勉强容得下一辆车通过，两边都是乱石堆，坑坑洼洼的想绕都绕不开。
就这里吧！
平祖仁打定主意，扭头告诉司机：“我下车之后，你继续朝前开，有多快就开多快，记住了吗？”
司机还没说话，英茵抢先问：“老平，你要干什么？”
平祖仁咧嘴大笑：“杀鬼子！”
“鬼子？”英茵下意识扭头。
平祖仁突然大喊：“停车！”
司机下意识将刹车猛踩到底，车身剧烈一晃，轮胎摩擦着地面朝前滑出半米距离，停了下来。
平祖仁猛地推开车门，“走！”冲出车外，用力将车门带上，拔枪就对着后面那辆车接连开火！
司机害了怕，挂上档，恨不得把油门踩进油箱里，车子很快就跑出去了几十米远。
跟踪平祖仁他们的日寇特务，此时也反应过来。
暴露了！
“快杀了他，别让那辆车跑了！”
其他日寇特务心里还在庆幸，跟踪目标枪法“太烂”，只对着车头开枪，没有伤到他们任何一个。
平祖仁很快清空了弹匣，没有备用弹匣，枪一扔，转身就朝一侧跑。
下车的日寇特务纷纷举枪，枪声似过年放的炮竹，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平祖仁身中十多枪，朝前踉跄几步，轰然倒地。
“今晚的月亮真好看，又大又圆，好想吃口月饼啊……”
月亮很快变得模糊起来，眼睛里的光慢慢消失了。
一阵夜风吹过来，压低荒草，抚过平祖仁脸庞，额前一缕头发，随风飞扬。
“发动机坏掉了，车子不能继续开了！”
“怪不得他一直都对着咱们车头开枪，原来是这个目的呢……”
……
石库门，四号别墅。
陈锋看了眼落地钟，已经晚上快九点了。
枯等了一天加小半个晚上，人有些累。
双手撑着膝盖站起来：“不用等了，看来今天他们不会过来了，都早点回去休息，明天我给你们安排新的任务。”
眼瞅下一波冷空气就要到来，陈锋等得起，战士们等不起，必须尽快想办法混进虹口道场！
众人带着失落刚准备回各自房间休息。
外面负责警戒的战士，突然急匆匆跑进来：“报告师座，英茵小姐来了！”
别人没听出不一样，梅连枝却是眉头一皱：“只是英小姐自己来的？”
战士点头：“对，只有她自己。”
陈锋意识到了不对劲儿，“把人请进来。”
话音刚落，英茵就匆匆走进大厅：“陈师座，请你赶紧带人去救老平吧！”
闻言，陈锋心里咯噔了一下，忙问：“你别急，到底怎么回事？”
英茵再也绷不住，一下子哭出声来：
“我和老平来这里的路上，被日苯特务跟踪了。”
“老平为了掩护我离开，一个人下车去……陈师座，请你马上带着人去救救老平，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陈锋保持着冷静：“人在什么地方？”
英茵用力擦了把眼泪，“给我一支枪，我带你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