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秘书”比许如英和盛玉霄都大不了几岁,小时候经常混在一起,顺嘴考校一句,是他带他俩的习惯。
这会儿刚问完,他就意识到黎小鸭是回答不了的。
但他也没有要解答的意思,他对后面追过来的侍应生说:“给她一杯牛奶。”
侍应生点头转身。
黎小鸭同一时间慢吞吞地开了口:“是蛮族吗?”
王秘书愣了下,然后笑了:“哈哈,还好他听不懂华国话。”
黎小鸭一脸茫然:“书里是这么写的。不过科穆宁好像是罗马皇帝的姓氏,罗马人和日耳曼人不是敌人吗?”
“这你也知道?”
许如英插声说:“黎小鸭聪明吧?她读过很多奇奇怪怪的书。”许如英顿时有种我早就见识过啦,你们现在才知道的优越感!
王秘书没接她的话,而是接着对黎小鸭说:“所以很明显,他用的是个假名字。”
黎小鸭露出明悟的表情,然后反问王秘书:“那你在外面也用假名字吗?”
那一瞬间,王秘书都怀疑她是不是识破自己的伪装了。
但这么大点儿的小孩儿,应该还没学会用这样的反问来套话吧。
王秘书笑了下,说:“对。”
但没说在她面前,是不是也用的假名。
而黎小鸭没有多问,她并不是很关心王秘书。
她只是很认真地问他:“为什么要起假名字呢?”
“很多原因,比如说有的人做的是不那么合法的勾当,那么他就需要很多个假名字、假身份。有的人,身家过亿,他的名字就是行走的金库,为了防止被歹徒盯上,当然也需要起一两个假名字……还有些,只是单纯地想要低调行事。”
黎小鸭点了点头:“我也要起一个。”
王秘书脸上的笑容更浓:“那你是为了什么?为了低调行事吗?”
这样说太奇怪了,一个七岁孩子,往往正是以自我为中心的时候,恨不得同学、老师、家长都关注他。
她的脑子里却已经有了低调的雏形。
“嗯。起假名字有什么要注意的吗?”黎小鸭很认真地请教他。
王秘书略显散漫地摸了摸杯壁,说:“越是没有能力的人,才会想办法起一个挑不出错的假名字,将自己尽量和假名字融为一体。有能力的人就无所谓了,可以直接了当地告诉对方,对,我就是假名字,我讨厌别人窥探我的隐秘。”
盛玉霄的性子不太像他母亲,也不像他父亲,倒有点像这一刻的王秘书。
只不过王秘书这个人披的皮囊更显得人畜无害。
“你想好给自己起什么名字了吗?”王秘书问她。
“还没有。”
这时候一旁的外国男人忍不住了:“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冒出来这么大的两个孩子,你们感情好,很令人羡慕。但至少你应该先理理我。”
王秘书这才又分给他目光说:“我在向她们介绍你。”
“噢。”这位科穆宁先生显得很好说话,应着声自己坐下来,“你是怎么介绍的?希望不要吓到她们才好。”
“我说你是一个好人。”王秘书眼皮都不眨一下地撒谎道。
科穆宁顿时乐不可支:“哈哈,我是一个好人,好的!这两个孩子叫什么?”
王秘书对黎小鸭说:“我帮你起一个名字吧。”
然后他指着黎小鸭说:“DemOn。”
许如英顿时瞪大了眼,连科穆宁都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只有黎小鸭还满脸茫然。
许如英欲言又止。小叔叔这不是欺负人才上三年级吗!
“好吧,看来她身上肯定有什么独到之处。”科穆宁盯着黎小鸭说。
“能让你的小朋友们先走开吗?我想和你单独聊聊。”科穆宁紧跟着又说。
“没关系,反正她们听不懂你的语言。”
“哦,也是。”科穆宁正色说:“我只需要你在看见这个人的时候,打电话告诉我一声就好了。”
他说着,拿出一张照片,放在了王秘书面前。
照片里是一个年轻的华国男人,穿着黑色毛衣,围着围巾,五官长得清冷疏淡,但神情却很是温和。
虽然有些出入,但黎小鸭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那是小舅舅魏文磬!
他为什么掏出了小舅舅的照片?
黎小鸭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只能默不作声地悄悄掏出手机。
告诉小舅舅?
不。
“嘿。”那个健壮高大的外国男人突然一把抓住了黎小鸭的手腕,“你的小朋友在干什么?”
“她不会是在录音吧?”男人目光冰冷地盯着黎小鸭,但说出口的话却是在问王秘书。
黎小鸭慢吞吞地眨了下眼。
她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结合语气和神情……这个外国人非常非常的警惕!
她顿时将手翻了个面,亮起的手机屏幕就这样映入了男人的眼帘。
科穆宁愣了愣:“钢琴谱?”
许如英面色一变,她不知道这个人和小叔叔是什么关系,也不大清楚这个人的来头。到底还是年轻,初生牛犊不怕虎呢。
许如英冲上去撞开了科穆宁,用英语骂他:“你太粗鲁了混蛋!”
科穆宁收起手:“抱歉,我这个人多疑一点。你也知道的,仇家比较多。”
“和我说这些干什么?你应该向她道歉。”王秘书放下了茶杯。
科穆宁仔细地看了看王秘书的脸色,确认他没生气之后,这才用蹩脚的华国话对黎小鸭说:“谢谢。”
“错了。”王秘书提醒他。
“……对不起?”科穆宁显然不太分得清这几个常用词的意思。
黎小鸭目光闪动,她细声问王秘书:“我可以不原谅他吗?”
“当然可以。”王秘书转头就对科穆宁说:“你让她生气了,她不原谅你。”
不过听了这话,科穆宁反倒不再怀疑了。
他笑着说:“没关系。老实和你讲吧,我的仇人来了这里,当然,对付他们其实是很容易的事。只需要砰砰两声,爆头。……但辨认他们是一件困难的事。”
大的那个,坐轮椅,好认。
小的那个,太难认了!
科穆宁也没想到,飞机一落地,抬眼望去竟然全是华国人面孔,让本就脸盲的他和手下更是一个雪上加霜。
他哪儿知道,他是赶上人公司团建了,那华国面孔能不多吗?
王秘书微微笑着问他:“可我没有给人当眼睛的癖好,你要拿什么换呢?”
“之前你没拿下的那个航线经营权,我可以出让给你。”
“听起来不错。”
“那就是答应了?”
“嗯。”
科穆宁顿时心情舒畅低头大吃大喝起来:“一会儿叫两个模特过来陪陪你。”
王秘书指了指面前的小孩儿。
“哦,抱歉,那只有下次了。这样,我可以陪你带孩子。”科穆宁主动说。
科穆宁认不出魏文磬,也认不出黎小鸭。
但那头取餐回来的魏文磬却是一眼就认出了他,顿时面色惨白,目光极度冰冷。
当年丢失了魏文玉的痛楚,仿佛一时间又笼罩上了心头。
但他竭力克制住了,没有打翻手里的东西。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径直走到餐厅出口处,手一抬,将餐盘整个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他快步来到了沙滩上,找到了魏文隽。
“科穆宁绑架了小鸭。”他不敢外放声音,也不敢比划,只能写在文本上拿给魏文隽看。
魏文隽的脸色顿时也变了:“马上告诉父亲,我来打电话联系那些叔伯。”
魏文磬继续打字:“要安排保镖过去守着吗?”
魏文隽否定了:“容易打草惊蛇,逼他撕票。科穆宁是个疯子。”
魏文磬有些难过,先拨电话给了老爷子。等电话接通之后,他再挂断,发出短信,这样就能确保老爷子第一时间看到。
那头的魏宣明也的确看见了。
他脸色骤然间变得极其难看:“他们俩吃的教训还是太少了!”
魏林正好这会儿来向老爷子问安,进门一看老爷子发这么大火,难道这刚出去,黎小鸭就在那两位的照管下出事了?
“怎么了这是?”魏林赶忙问。
魏宣明转过头,语气冰冷:“小鸭被科穆宁绑架了。”
魏林差点笑出声。
不过转瞬间,他就笑不出来了。
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老爷子会不会怀疑是他向科穆宁递的消息?
魏林立刻露出惊恐沉痛的神色:“我马上让就近公司派出人手!”
“派人手有什么用?逼过去好让他谁知道他抓对了人吗?”魏宣明冷冷呵斥道。
魏文隽两兄弟受不了老爷子这样的口吻,魏林倒是早就习以为常了。
魏林心底一丝波澜都没掀起,只是继续忧虑地问:“您的意思是?”
魏宣明看着他:“你以为我为什么迟迟没有给小鸭更名改姓。”
魏林一顿。
难道不是老爷子的考验吗?只有让他满意,才能真正成为鬼家的一份子。也可能是他极为不满这孩子的生父,毕竟她的生父现在都成谜,而不管究竟是谁,都有可能是害死魏文玉的人……
但现在听起来,除了这些。
还有个更大的可能——老爷子在避免国外那些人,过早地将黎小鸭当做鬼家继承人,将枪口对准她。
“不能太大的动静。”魏宣明沉声说,“科穆宁不一定就能确认小鸭的身份。”
“那怎么办呢?”
魏宣明没有再对魏林说下去,他直接打给了魏文隽:“小鸭被绑的事,不能告诉你的那些叔伯。”
魏文隽冷冷问:“为什么?”
“因为那只会加速她的死亡。”
“那就不管了吗?……您总有您的借口,您的看法。之前文玉的事也也是……”
“闭嘴!他们的嘴不严,这么大的动静,很快就会引来更多的关注!动动脑子!小鸭才几岁?她羽翼未丰,什么都还扛不住!”
俩父子差点吵起来。
魏林不由抬头窥着老爷子的神色……老爷子额角的青筋直跳,几近失态。
有黎小鸭,和没黎小鸭,这差别实在是太大了。魏林都不由打心底里感叹。
这才刚刚被绑,俩父子之间的矛盾就又激化了……
魏文隽在那头低低喘了口气,说:“那这样,您不管这事。我去找盛家那位大少爷,或者秦家那个也行。他们和咱们家明面上没什么关系。这样总行了吧?”
魏宣明冷冷说:“没用。他们年纪小,做不了这个主。国内像他们这样的豪门,做的都是正经生意,绝不会愿意牵扯上像科穆宁这样的人。”
魏文隽气疯了:“说到底!还是您一开始就不该走这条路!否则怎么会有今天的种种……”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转头看见弟弟的神情更忧愁了。
这会儿魏文隽反倒有点主心骨的意思了。
他深吸一口气说:“这样,我有个计划。我来钓科穆宁露面,然后射杀他。这样小鸭就安全了。”
虽然对父亲极度不满,但他还是把魏宣明的话听进去了。
越是这样,越不能让别人知道小鸭的身份和重要性。
魏文磬比划说:“这样不行。”
“没什么不行。”魏文隽强横地说,“我的枪法很好。大不了就是我和他同归于尽。去准备东西吧。你也要拿起武器了,如果我的手抖了,你要记得补枪。”
魏文隽说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手上戴的还是小鸭送的手套。
手套盖住了那些细小的划痕,也盖住了枪茧。
这边气氛凝重。
老爷子那边打几个电话出去,同样气氛凝重。
餐厅里。
黎小鸭轻轻打了个饱嗝。
王秘书擦擦手说:“走吧。”
黎小鸭抬头问他:“我能和你一起吗?”
王秘书点头。
科穆宁也跟在了一起。
等出了餐厅。
科穆宁说:“去冲浪吧。”
王秘书嘴角噙着笑:“你不着急?”
“急什么?人就在岛上,也就这两天的事。”
“让你们家小朋友别生气了,她玩儿过水上飞人吗?”科穆宁问。
王秘书想了下:“她应该没玩过。”
“那好。”科穆宁拎着黎小鸭大步走向海边。
远处,魏文磬注意到了科穆宁,立刻拉拽哥哥的袖子。
魏文隽脸色一变:“他要干什么?他要淹死小鸭吗?来不及了,赶紧去取枪!”
他们带的保镖就在附近,取枪倒是很容易。
魏文磬狂奔过去,拿了枪,上膛,转身正要瞄准。
这头科穆宁给黎小鸭绑上了安全带和脚踏。
王秘书对黎小鸭说:“他问你玩这个害怕吗?”
黎小鸭茫然摇头。
这是什么,她都没有见过。
科穆宁看她摇头,那就是不害怕了。
用荷兰语说了句:“带你玩儿,跟你叔叔,或者那是你爸爸,反正跟他说,你不生我气了。”
下一秒。
魏文磬看着科穆宁带着他们家小鸭一块儿冲天而起。
魏文磬拿枪的手微微颤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