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不祥的預感
“不成, 你若是不聽我的勸,我便去喊我那侄媳婦來勸勸你!孩子才多大,縣城現今是什麽地方, 這不是胡鬧麽!”
許百富一連說了好幾句,把自己都說急了, 溫野菜卻不為所動。
他索性站起來,在原地左右踱步,時不時看一眼溫二妞和溫三伢道:“你們兩個也不知勸勸你們大哥!”
哪知溫家這兄妹三人, 今日好似是商量好了要氣他一般。
他剛說完, 就聽溫二妞道:“村長爺爺, 您就讓我大哥去吧,年年自有我和三伢能照看, 實在不行,白屏哥和翠芬嬸子也能幫忙!”
“你們倆加起來才多大?你們家小禾哥兒還是個奶娃娃,可知道這麽大的娃娃多難帶?”
許百富瞪了溫二妞一眼, 忽地又轉去看溫三伢。
“三伢,你是你們家除了喻小子之外最穩重的,你來說!”
怎料溫三伢也道:“村長爺爺,我贊成我大哥的打算。”
許百富險些沒背過氣去。
“我是明白了,你們三個早就定好了是不是?菜哥兒, 你都是孩子的小爹了,怎麽辦事還和以前一樣莽莽撞撞的, 顧頭不顧腚!”
陶南呂見狀,趕緊從中說合。
“許老弟, 作何生那麽大氣, 他們夫夫二人還都年輕着, 互相牽挂也是情有可原。”
但是這之後, 他也對溫野菜道:“溫哥兒,這件事面前,可不宜沖動行事。但我先前聽喻小友說起過你,知你是獵戶出身,有身手、有膽色,既然這麽打算,想必也有你的道理,不妨細細說來。不然喻小友不在,你們一家子人留在村中,許老弟身為村長,便有照護之責,貿然讓你們出村進城,真有個三長兩短,豈不是事後也沒法對喻小友交代?”
不得不說,陶南呂這番話實在是高明多了。
一時間把許百富勸住不說,也給了溫野菜仔細思考的機會。
但的确如許百富猜測,關于進城尋喻商枝一事,溫野菜早就有打算,且最近兩日,已經将照顧年年的事,好生托付了出去。
剛剛許百富說要喊蘇翠芬來勸溫野菜,殊不知他說的那些話,蘇翠芬昨晚才說過差不多一樣的。
好處是年年本就不需要喝母乳,又是個乖巧的小哥兒。
除了餓了、尿布濕了或是熱了、冷了之類的原因,幾乎不會哭鬧。
甚至有時候鬧起來,大吉在旁邊甩幾下尾巴都能哄好。
也正因為如此,溫野菜敢下定決心,去城中給喻商枝幫忙。
“村長,陶前輩,商枝是個郎中,一向把救治病患這件事擱在自身安危之前。若我只是個尋常的認識他的人,自然是對他敬佩萬分,可我在那之前,首先是他的夫郎。他雖是個郎中,可身子骨卻不是個強健的,但凡稍微忙一些,事後就定要病一場,這還是我在身邊盯着他飲食睡眠,乃至好好吃藥的結果。我也知道,這會兒的縣城定是兵荒馬亂,越是如此,我才越要過去。”
他頓了頓,繼續道:“城中醫館剛開始經營,幸而上次回村之前,因緣際會多招了兩個小夥計,可也是毛頭小子,什麽也不會。他們倆加上常淩,都不是會照顧人的,我這心裏頭實在放心不下。”
說到這裏,他也看了一眼溫三伢道:“實則三伢本也想一起跟着去的。”
這回不用許百富,陶南呂就第一個開口了。
“此事不妥,你就罷了,這孩子我打眼一看,就知道他體質有缺,疫病橫行,他若是不幸染上,必定兇險。”
許百富何嘗聽不出溫野菜語氣中的堅決之意,沉聲默然半晌,終究還是道:“罷了,阖村誰不知道你是個驢脾氣,真想幹什麽,八匹馬也拉不回來。也好,去就去,這遭有人同行,總比你一個哥兒孤身上路的好。陶老哥,路上就拜托你多多關照喻小子的夫郎了。”
這邊定下溫野菜要和陶南呂明日一道離村,許百富也沒閑着。
“城裏定然是鋪子都顧不上開門了,什麽都買不着,又沒咱們這些村戶人去供貨,少不得菜都吃不上一口,你們既去了,多了三口子吃飯,可得多帶些東西,我去村裏轉一圈,替你們搜羅搜羅!”
有許百富出馬,各家都熱心腸地翻出不少吃食等物,好些連錢和東西也不要,盡數堆到了陶南呂的馬車上。
當晚,許百富在家做了頓飯,款待陶南呂和當歸師徒二人。
溫家之中,蘇翠芬和白屏,加上孔麥芽圍坐一處,就連剛成親沒幾日的福哥兒也從婆家過來了。
年年躺在小床裏,二妞與三伢一左一右地逗他樂。
蘇翠芬收回視線,拉過溫野菜的手。
“事到如今,我也不勸你了,孩子你就盡管留在村子裏,我們定給你照顧地穩穩妥妥。只是去了縣城,你和喻小子也得小心為上,那疫病兇險,就算是有了法子能治,得一回怕也是元氣大傷。”
白屏和許福也說了差不多意思的話。
溫野菜點頭道:“嬸子,還有屏哥兒、福哥兒,你們放心就是,還是那句話,便是為了孩子,我們兩個也不會胡來的。而且我這身子骨,你們還不曉得麽,除了夏日裏下地曬過了中點暑氣,其餘時間,連風寒都沒得過幾回。”
蘇翠芬忙道:“這話可不興說,有時候你越不怕什麽,就越來什麽,趕緊呸幾下!”
溫野菜哭笑不得,只好對着地上呸了幾下,蘇翠芬的神色才緩和過來。
接着為了好讓話題不再那麽沉重,溫野菜果斷将話頭引到了福哥兒頭上,問起他新婚之事。
福哥兒是新嫁的哥兒,又臉皮子薄,說起這些,臉頰頓時就開始泛紅。
蘇翠芬見他們幾個小哥兒說得熱鬧,也不在這裏讨嫌,索性進去幫着看孩子,也好讓二妞和三伢過來一道說說閑話。
村裏這邊一心籌備着進城與喻商枝彙合一事,哪裏又知道喻商枝早就不在城中。
壽安縣城,城郊。
收留流民的草棚子旁夜裏火把不熄,把周遭照得透亮。
好些個官差佩着刀巡邏,以防有流民逃竄,這兩日裏還加了不少人手。
屋內,喻商枝剝着煮雞蛋的殼,聽同樣頂着大大黑眼圈的盧杜仲道:“之前玉竹和常淩去後院撿柴火煎藥,聽夥頭兵說起,城裏之所以還是沒控制住疫病,就是因為這頭看管不力,夜裏跑了好幾個人。”
喻商枝指尖一頓。
“此處流民都是有數的,且你我都記錄在冊,日日複診,只有多的,沒有少的。”
“所以啊……”盧杜仲朝隔壁的方向怒了努嘴。
“定是他們那頭有人溜。”
常淩往嘴裏塞了一大塊糙饅頭,嚼一嚼咽下去道:“換了我,我也跑。咱們這邊的流民,這些日子除了實在是病得厲害,撐不住的,可一個出事的也沒有,他們那邊,一日就得拿草席子卷走好幾個。起先還能往咱們這邊跑,後來跑不了了,可不得咬咬牙,去城裏尋生路。”
喻商枝總覺得這說法聽起來蹊跷。
“流民身上連件像樣的衣裳都沒有,去了城裏,怕也很快就能被發現。”
只能說城內疫病肯定和流民脫不了幹系,但是不是城郊的流民再度逃竄回城,就要兩說了。
焉知這等說辭,是不是當官的想借機遮掩什麽。
四人草草吃罷晚食,收了碗筷,送去後面竈房刷洗。
喻商枝覺得屋子裏悶得很,便出來在外面吹吹風,站上一站。
盧杜仲見狀也跟了出來,二人并肩而立,對着這城郊夜色出神。
“可是想夫郎和孩子了?”盧杜仲瞥見喻商枝的神色,不禁問道。
喻商枝淺淺勾唇,“盧大哥難道不想麽?”
盧杜仲咂咂嘴,“想啊,怎麽不想,只盼着咱們盡快把方子交上去,我也不求什麽賞賜了,能全須全尾地回家就成。”
盧杜仲早些日子還擔心自己染上疫病,會沒得治。
眼下對他們的藥方有足夠的信心,早已是不怕了。
他眯了眯眼睛道:“這幾日我這心裏頭總是慌得很,遇見那姓潘的和姓葛的,只覺得他們一肚子壞水。”
喻商枝呼出一口濁氣。
“就快了,今晚再試一次新藥,若是一夜過去,病患們有明顯的好轉,且無嘔吐或是身上起疹子的症狀,就說明方子是對的。”
盧杜仲重重點頭,心潮澎湃。
很快,二人去了草棚查看病患,過了大約半個時辰,常淩和玉竹則端着大鍋的湯藥過來。
這些藥都是早上煎好的,分成了兩份,晚上這份只需要再熱一熱。
這麽些日子相處下來,他們和這些流民也都混熟了。
此時稱得上重症的,約莫有個二十人左右,所以藥端來,也是他們先喝。
等到黑黢黢的湯藥見了底,喻商枝和盧杜仲便習以為常地席地而坐,和這些流民說說話。
這些流民當中,好些人已經從最初覺得自己必死無疑,到現在開始希求能痊愈之後留在壽安縣落籍。
“哪怕當佃戶,也比回去得強,好歹有一口飯吃。”
北地故鄉于他們而言,已經是一片廢墟死地,怕是有生之年,注定埋骨他鄉了。
聽喻商枝說起斜柳村時,更是有向往之意。
“若是回頭有機會去斜柳村落籍,便能和喻郎中做老鄉嘞。”
日久可不就得有盼頭,才能日日熬得下去。
夜深了,流民們見喻商枝幾人都是肉眼可見地疲憊,你一言我一語地勸道:“喻郎中、盧郎中,你們不必在此處守着,回去歇息吧。”
“是啊,我們喝了藥都覺得身上有勁了,保不齊明天一早,就都大好了!”
喻商枝今晚确實是比先前更加不适,不知道是不是倦意積攢地太厚,快到了爆發的節點。
他也知此刻最是邪氣易入體的時候,便也沒有逞強。
只是臨走前和盧杜仲一起,給那些個症狀較重的病患把了脈,見的确一切如常,方放心地離開。
藥方已成,心頭大石落地,鑽進被窩後喻商枝甚至在道晚安之前,就聽見了不遠處盧杜仲的鼾聲。
他無奈地笑了笑,很快亦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而被一陣刺鼻的煙塵味熏醒。
作者有話說:
抱歉來晚了 T T 在努力調整回原來的碼字節奏了
感謝在2023-10-11 17:59:42~2023-10-12 18:31:3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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