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拂面,盛夏金色的阳光洒在树荫的间隙,落在脚下形成了斑驳的光点。
“国师的车队到了!”
城门之外,蹄声急促。
随着前面小吏来报,一行身着官服的官员们从遮阳的树荫里走出来,面露肃穆之色,整齐地排列在城门外的道旁,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姜星火。
为首者乃是二皇子朱高煦,他穿着一身反光刺到睁不开眼的明光铠,拄着一把双手仪刀,如小山一般站在最前面。
而徐魏国公辉祖与镇远侯顾成,这两位北京留守行后军都督府的都督,则是一左一右,同样屹立在道旁,他们身穿明军将官制式铠甲,腰佩长刀,都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意思。
紧随其后的是北京行部尚书郭资,其人乃是河南武安人,洪武十四年入太学,洪武十七年参加应天府乡试中举人,洪武十八年中进士,初任户部试主事,后升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得到户部尚书郁新的推荐授北平布政司左参议,然后连升右参政、左布政使。
靖难之役的时候,郭资和左参政孙瑜、按察司副使墨麟、佥事吕震这批人,构成了北平系文官的最初班底,跟着世子朱高炽守北平,因此是不折不扣的大皇子一系。
靖难成功后,朱棣赐其白金、文绮、八思巴文银币,并以北平行部尚书(后改北京行部尚书),统北京六部事,授命筹建北京城。
郭资再往后,则是一票的侯伯勋贵。
远处,尘土飞扬,一行队伍缓缓驶来。
为首的,便是姜星火,他坐在小灰马上,虽然坐骑不太帅气,但姜星火身姿挺拔,宛如松柏之姿,仪态还是让人见之难忘的。
他的到来,让原本还有些噪音的城门外顿时安静了下来。
“特进荣禄大夫、奉天辅运推诚效义文臣、上柱国、国师姜星火到!”
随着一声高亢的唱名,众官员纷纷躬身施礼,迎接这位国师大人。
其实论头衔,郭资、徐辉祖、顾成这些人都不输姜星火,而姜星火与北平系文官之间也素无来往,显然,姜星火到来时的迎接仪式这么有牌面,是朱高煦一手安排的。
姜星火是朱高煦的老师,这一点谁都改变不了,所以朱高煦给姜星火最大的尊重,也是给他自己最大的尊重。
郭资等人未尝见得想要如此礼遇姜星火,他们有的人称病不来迎接也可以,但不要忘了,眼下京营三大营二十万大军可是还在北直隶呢,这么多勋贵武臣对姜星火的态度跟他们可不一样,个顶个的想要亲近。
“见过国师!”
五军营总兵官成阳侯张武、三千营总兵官同安侯火里火真、神机营总兵官安远伯柳升、北京镇总兵官泰宁侯陈珪、宣府镇总兵官成安侯郭亮一大票重量级的勋贵武臣们齐声呼喝,其中有不少人甚至还是从周边驻地赶回来的。
顿时,飞鸟惊起,闻者无不变色!
这一刻,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种肃杀与庄重的气氛,哪怕是之前有些漫不经心的文官,此刻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敬畏与尊重。
这就是再直接不过的表态!
随着这两年北征鞑靼和西防帖木儿的军事行动,朱高煦逐渐表现出了能够独当一面的能力,他在军中的威望进一步上升,可以这么说,如果朱棣忽然驾崩了,那整个京营三大营二十余万人马上就会推举朱高煦当皇帝。
这黄袍,由不得你不披。
原因也很简单,一个支持军队开疆扩土秉持着“扩张主义”国策的皇帝,是对军功贵族最有利的,而且这个皇帝如果还同时支持以“重商主义”为主要经济政策的变法的话,那么军功贵族不仅能够获得不断打开的上升通道(直到帝国的全球化扩张达到极限),而且还能够获得与对外扩张相伴而来的贸易红利。
大皇子当皇帝,你不仅升不了爵位发不了财,而且还要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失去庙堂话语权被文官踩头;二皇子当皇帝,你又加官进爵又盆满钵满,世界如此广阔,年年有仗打,手里的兵权还能不断加重伱的庙堂话语权。
换做你是勋贵武臣,你选哪个人当皇帝?
但是,但是。
既然勋贵武臣如此支持朱高煦,那为什么在姜星火前世,朱高煦没能当上储君呢?
这就是因为姜星火穿越所带来的一系列蝴蝶效应了。
第一,在姜星火前世,朱棣第一次北征是因为丘福浪战全军覆没,而跟着丘福一起死在草原的,全都是朱高煦的重量级支持者,而在现在,随着京营组建和第一次北征时间的提前,这些跟朱高煦在靖难之役时生死与共的勋贵,全都坐到了掌握兵权的关键位置。
第二,朱高煦的另一个重要支持者,也就是靖难三巨头(朱能、丘福、张玉)里的朱能,在原本的历史线里,是在南征安南的路上病逝,而此时朱能还活着,再加上姚广孝,相当于在世的燕军国公,全都支持朱高煦当储君。
第三,原本的历史线里,支持朱高煦的人基本都是勋贵武臣,没有文臣,而现在则完全不同,虽然支持朱高煦的文臣不占据文臣里比例的绝大多数,但从绝对数量上来看,并不少。
第四,如果没有姜星火的变法,勋贵们即便支持朱高煦,也不能获得更多的经济利益,而现在随着变法的进程加速,勋贵们从各个公司、工坊的股权里,获得了远远不断的经济利益,为了维系这种经济利益,他们只能支持朱高煦、支持变法。
正因为这些原因,现在朱高煦明显在储君之争中占据了极大的优势。
要知道,在姜星火前世,没有现在的这些条件,朱高煦都能跟朱高炽五五开,而现在有了这些种种有利条件的加持,再加上朱棣本人的偏爱,不占据极大优势才是不合理的事情。
故此,现在其实缺的就是个名正言顺。
——只要利用这几个月的延期,赢得南北直隶的变法发展竞赛,那么朱高煦登上储君之位,将无人可挡。
眼见姜星火来到跟前,朱高煦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他目光如炬,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小灰马,直接呲开了大牙.小灰马被吓得直接一哆嗦。
姜星火在马背上看到朱高煦兜鍪下的面容时,眼中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情,几年的师生情谊,早已超越了一般的关系。
朱高煦亲自上前,象征性地伸出双手,扶着姜星火下马。
姜星火借力轻轻一跃,稳稳地落在地面上。
朱高煦深深一礼:“老师,两年未见,您依旧风采如昔。”
姜星火扶起朱高煦,仔细地打量着他,嘴角难掩笑意:“你也成熟了不少,国朝有你,真是让我倍感欣慰。”
朱高煦听后,眼中闪过一丝自豪,但随即又谦虚道。
“都是老师教诲有方,俺可不敢有丝毫懈怠。”
两人就这样站在北京城外,久别重逢的喜悦与一些莫名的感慨交织在一起,仿佛时间都为他们暂停了脚步。
周围的官员们看到这一幕,无不感叹于他们师生之间的深厚情谊。
而这一幕落在一些文官的眼中,也难免闪过了忌惮之色。
随后众人见礼。
姜星火还礼后微微一笑,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停到了郭资身上。
郭资年约五旬,神情沉稳,须发微微灰白,更显出几分老臣的稳重与干练,腰间挂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随着风轻轻摇曳。
姜星火久闻其名,在北直隶加大变法力度,想来要绕过这位文官领袖是不太可能了。
随后,一行人簇拥着姜星火,缓缓向城内走去。
如今永乐时代的北京城是在元大都城的基础上建成的,说出来可能有人不信,作为元朝的都城之一,大都其实是一座土城.
直到朱棣封燕王就藩北平以后,才把内城的土墙全部用砖包砌,现在又用砖石包砌了外城墙的外侧,这才看起来像模像样,可一走进去,外城墙的内侧还是土墙。
之所以如此寒酸,主要是因为混凝土的产量都用在建筑棱堡、修建商路、治理黄河等项目上了,给北京城外城墙的内侧做加固还没来得及。
而现在的北京城,跟他印象里的也是大相径庭。
实际上,元大都旧城周围六十里,共十一门,洪武元年的时候徐达大将军北伐攻克元大都,因为考虑到明军立足未稳,而大都城围太广不利于防守,就把北部区域给废弃掉了,然后向南五里重新筑造了一座新的北城墙,新的北城墙一共两个门,改原安贞门为安定门,健德门为德胜门,同时又改东墙的崇仁门与西墙的和义门为东直门与西直门,其余七门则仍其旧。
所以现在的北京城,还是十一个门。
而其他耳熟能详的城门名字,比如阜成门、正阳门、宣武门、崇文门、朝阳门都是堡宗元年改的,现在还没有这些名字。
至于紫禁城,现在也没影呢。
因为涉及到财政、人力等问题,估计要完整地建造规制跟南京一模一样的紫禁城、太庙、社稷坛、天坛、山川坛以及鼓楼、钟楼等一系列建筑,怎么也得十年八年了。
等到了原来的燕王府,现在的“潜邸”,自有宫人安排好宴席。
“殿下,已经为国师准备了接风洗尘的宴席,请殿下和诸位大人移步前往。”
朱高煦点了点头,然后他转身对姜星火道:“老师,请。”
说着,朱高煦也是亲自引路,向燕王府内走去。
这里是他家,朱高煦相当熟悉且放松。
宴席之上,姜星火也没说别的,只是与朱高煦以及各位勋贵、官员们把酒言欢,北平系的文官有意试探,然而姜星火的博学多才和深邃见解,也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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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府后,煤山。
冷知识,煤山不是因为山里有煤才叫煤山,而是因为朝廷在这里堆煤储藏,以免北京被围城的时候燃料短缺,所以才叫“煤山”。
实际上,最初的煤山是金世宗在辽瑶屿行宫的基础上建太宁宫,并开凿了西华潭(今北海),在此地堆成的小丘;而元世祖忽必烈在营建大都时,把皇宫的中心建筑延春阁建在土山的南面,并将土山命名为“青山”,又在青山上下广植花木,作为皇家的后花园;到了朱棣当燕王的时候,就在青山下遍植果树,山下豢养成群的鹤、鹿,供登高、赏花、饮宴、射箭之用。
昔日千岁的燕王如今成了万岁的皇帝,这山也就改称“万岁山”了。
夜深了,北京城的喧嚣渐渐退去,只留下微风轻拂树叶的沙沙声。
姜星火站在那棵著名的老歪脖子树下,双眼微闭,但心中却如明镜一般清晰。
他回想着白日里与宴席上众人的交谈,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
朱高煦的成长肉眼可见,几乎所有勋贵都非常支持他,而这并非偶然,是他多年来勤奋学习、不断锤炼的结果。
姜星火作为老师,他为自己的弟子感到无比骄傲。
但同时,姜星火也很清楚地察觉到,这边的形势依然复杂多变。
“姜先生。”
朱高煦换了个称呼。
“坐吧。”
两人没拿凳子,而是就这么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在地上,腿伸长,靠着老歪脖子树,就像是当年在诏狱里一样。
“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姜星火虽然对于北直隶的变法和各方面情况不算是两眼一抹黑,但朱高煦在北直隶这些年,算是地头蛇,只有通过深入的交流,才能更好地了解朱高煦的想法和他未来的打算,姜星火也才能更好地推动北直隶的变法。
“当前的北直隶虽然表面平静,但实则暗流涌动。”
朱高煦想了想说道:“尤其是文官那边,都在暗中较劲,有人其实有推诿懈怠的现象,不想让北直隶比南直隶发展的好,想让俺大哥在储君之争中胜出。”
姜星火听后点了点头,朱高煦所言非虚,北平系的文官确实都是朱高炽嫡系,暗中做些手脚是在所难免的。
接下来,朱高煦又大致介绍了现在北京的文官班底和北直隶的变法进程。
南北直隶的变法是基本同时开展的,而与南直隶相比,北直隶在农业上有优势也有劣势,优势是北直隶的大地主都是军功贵族,土地都是通过战争封赐获得的,这些勋贵武臣非常配合变法在农业上的政策,无论是摊役入亩还是清田,都进行的非常顺利,基本没有阻碍.而劣势也很明显,那就是北方耕地受到土壤和水热条件的限制,粮食产量天生就不如南直隶,南直隶是天下粮仓,而北直隶哪怕用了化肥也只能勉强吃饱。
当然了,南北直隶的变法成果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指标体系,北直隶的亩产量和总产量都被人为系数配平过,所以农业上南北直隶并没有拉开太大的差距。
北直隶主要落后的地方是经济,这里除了跟蒙古人有些商贸往来以外,最多就是从天津卫跟朝鲜人、日本人有些贸易,但问题在于,走海路的话,其实朝鲜和日本的商人,更喜欢去登莱或者宁波这两个港口。
那么北直隶有没有优势的地方呢?
当然也有,而且不止一处。
北直隶相比于南直隶,最大的优势其实听起来有点魔幻,那就是“文教”。
文教方面,看的指标是府学、州学、县学、社学的数量,以及教师和学生人数,还有教师的功名水平。
而北直隶作为龙兴之地,又是文教相对落后的地方,存量虽然不行,但架不住增量猛啊!
尤其是这帮财富极其惊人的靖难勋贵,虽然嘴上瞧不起读书人,大概率也不会让自己最喜欢的继承人去读书,但都明白功名传世的意义,在发展家乡文教上,可谓是不遗余力。
就这样,靠着土豪带头砸钱的模式,北直隶在短短三四年就各种学校都建立了起来,而在永乐二年甲申科科举以后,南北分榜考试的重磅政策,更是极大地激发了北方士子的热情。
要知道,以前北方士子无论怎么卷,都是不可能卷的过南方士子的,在进士里面的比例,连两成都不到。
在这种“怎么考都考不上”的情况下,难免让人气沮。
而南北分榜考试,对北方士子的激励是极为巨大的,因为这就相当于打游戏打不过,但是他们可以自己单开一个菜鸡服务器玩,不用跟经济文教高度发达的南方人竞争了。
就这样,北直隶由于拥有了大量新建学校且待遇较好,所以南北分榜考试的政策一出,就吸引了其他北方地区诸如山西、河南、山东的士子和教师。
在这种虹吸效应下,很快北直隶的文教从纸面数据上开始了急速膨胀。
而这几年南直隶的文教是什么水平呢?
答案是基本原地踏步,思想界的混乱导致士林里内耗严重,互相口诛笔伐,而且江南的学校早就饱和了,更是基本没有增量。
如此此消彼长之下,再乘以配平的系数,就达成了“实际没超过但在纸面上超过了”的情况。
现在南直隶在总体数据上,比北直隶要领先一小部分,但绝非是不可弥补的。
而临行前姚广孝说的是没有错的。
唯一取胜的机会,就是发展北方的工业。
时间虽然只有短短几个月,但并非不可能。
北直隶有完整的工业基础,南直隶有的技术这里基本都有,炼钢、化肥、玻璃等工业部门也一应俱全.而且由于战争的缘故,北直隶有大量的军用工坊用以生产火器、火药、甲胄、弓弩等物资。
不过,姜星火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要问朱高煦。
姜星火转身面对朱高煦,此刻他的目光深邃而锐利,仿佛能看透人心:“我想问的是,你一直以来都以将军的身份自居,如今,你是否已经做好了成为储君的准备?”
成为储君,不代表能成为皇帝。
事实上,从储君到皇帝,尤其是在朱棣的眼皮子底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这不是姜星火的胡思乱想,而是事实。
姜星火前世,朱高炽在竞争中胜出成为储君,可朱高炽的储君之位,坐的一点都不安稳。
朱棣不仅没有把封为汉王的朱高煦放到封地里,反而时刻带在身边,甚至以默许的姿态允许朱高煦在庙堂中培植势力。
就这样,汉王朱高煦及其势力在朱棣的默许和纵容下,不断攻击东宫。
朱高炽的太子之位根本就不稳固,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做事,即便如此,一旦犯错,身边的东宫署官也大多会被以“辅佐太子不力”的罪名打入诏狱,用来削弱朱高炽的羽翼,譬如杨溥就关了整整十年,直到朱棣驾崩才被放出来。
正因如此,在这种长期的高压下,朱高炽才只当了十个月皇帝就驾崩了。
那么即便现在朱高煦优势很大,他被立为储君,当上了太子,就稳了吗?
姜星火参考前世的历史,以及他对朱棣的了解,得出的答案非常悲观。
——完全不稳。
而且跟想象中可以弹冠相庆相反的是,恐怕朱高煦会长期遭到更狠的打压。
原因并不难猜,因为对军队有极大影响力的朱高煦成为储君,对朱棣的皇位威胁更大。
储君和皇帝,除了朱标和朱元璋等少数例子以外,基本都是无法共赢的。
而在历史上,尤其是马上皇帝,别的不用说,儿子杀老子夺权,还少吗?
光是一个安史之乱,就出了安禄山和安庆绪,史思明和史朝义这两对。
故此,姜星火可以肯定,朱高煦成为储君以后,朱棣绝对会一边往死里用,一边时不时就要打压。
而且为了制衡朱高煦,朱高炽恐怕不会被派到地方或者海外成为藩王,而是依旧维持现在的格局。
这样,朱棣就可以坐在高高的皇位上,看着两个各有短板的儿子相互争斗,如此一来,他的皇位才做的安稳。
甚至姚广孝还有过一种猜测,那就是之所以朱棣这么轻松地就把朱高燧放出去海外封藩,重要的原因就是朱高燧跟朱高煦关系好,而一旦把朱高煦立为储君,朱棣就不可能把朱高燧这个依旧掌握着一个小规模秘密情报和宫中宿卫的皇子,让他跟朱高煦走到一路去。
不然的话,军权加情报加宿卫,很容易就导致下一个玄武门之变,到时候朱棣就得跟李渊一个下场了。
所以即便朱高煦成了储君,恐怕现有的庙堂格局也不会有太过剧烈的变动,朱棣依旧会选择保留朱高炽的势力。
那么话说回来,以朱高煦的心态,能承受住这种储君之位带来的压力吗?
朱高煦也是微微一怔,他没有想到老师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问题。
他沉默片刻,然后抬头望向夜空中的明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姜先生。”
朱高煦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作为将军,俺在战场上能够冲锋陷阵无所畏惧,但成为储君,意味着要承担起更重的责任.这不仅仅是个人的事情,有很多人跟俺荣辱与共。”
“坦率的讲,俺没做好成为储君的准备,可是俺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是的,朱高煦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储君之争,只有一个人能胜出。
而失败者,将几乎再无机会。
如果朱高炽胜了,朱高煦能不能熬死朱高炽,然后当皇帝?
答案是基本不可能。
因为大明的皇位继承权,按照宗法制从来都不是兄终弟及,而是父死子继。
朱高炽哪怕在太子位子上被熬死了,也是朱瞻基当太孙,然后朱棣驾崩直接跨过朱高煦继承皇位。
这跟朱允炆登基的逻辑,是一样的。
如果按照兄终弟及,洪武末年朱棣都把三个哥哥给熬死了,怎么没轮到朱元璋驾崩他就当皇帝呢?
要是有这好事,朱棣还九死一生发动靖难之役干嘛?
所以,只能争储君。
姜星火静静地听着朱高煦的回答,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但当他看到朱高煦神情中的坚定时,心中不禁感到一丝欣慰。
姜星火终于开口了:“朝堂之事错综复杂,但只要你坚守本心,就一定能够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既然你已经做好了准备,那就最后助你一把吧。”
朱高煦听后,心中的念头更加坚定。
“敢问姜先生计将安出?”
姜星火给他解释道:“现在这些方面,农业和经济都不是短时间可以改变的,文教也基本进入了饱和期,所以只有两方面能够在短期内有所胜出。”
“第一个方面,是扩大工业产能,这里的工业产能既包括在北方已经有了完善基础的钢铁工业,也包括化工工业.现在的化工基本只有化肥和火药,接下来我会指点你生产出由混酸和棉花制成的硝化棉炸药。”
铁产量的指标权重系数非常低,因为大明从来都是炼一年的铁三年都用不完。
但钢产量不一样,钢能用来打造甲胄制造兵器,也是火铳和火炮最重要的原材料,所以在整个指标体系里,钢产量是一个权重系数非常高的指标。
而炸药在工业品里的指标权重系数不算高,却也不算低,能够在短时间能生产出来威力更强大的炸药,同样能够拉高权重。
至于为什么姜星火明明知道硝化棉炸药怎么制作,却现在才拿出来,这里也是有原因的。
原因很简单,硝酸棉炸药是混酸和棉花制成的,它的爆炸威力比黑火药大两三倍,学名纤维素硝酸酯,旧称硝化纤维、硝化棉。
这东西很好制取,可以快速大规模量产,也确实是比现在黑火药强大的多的炸药,这时候用来冲产量拉高指标数据很好用。
之所以姜星火之前不拿出来,问题就在于,这东西不能用于军事,而且极不安全。
硝化棉炸药虽然威力比黑火药大,但燃爆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甚至比苦味酸都快,这东西一旦用来军用,那么火器几乎是会百分百炸膛。
不能军用,拿来民用行吗?
也不行,用在矿山,一个不小心就把所有人都活埋了。
正因如此,姜星火才始终都没考虑过制造这东西。
但是现在如果生产炸药只是为了拉高系数,那就可以大量生产,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放在那不用。
虽然浪费,但是拉指标好用,属于是卡bug的手段。
“第二个方面,则是以雷霆手段完成整个北直隶的士绅一体纳粮,阻力一定不小,但一旦能完成,同样能够极大地增加成绩,并且让陛下对你刮目相看,因为这是南直隶未做到也不可能做到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