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亚,撒马尔罕。
此时距离哈里勒在撤军途中,让副使杨德文为主的大明使团以及克拉维约和希尔特贝格等西方人一同去往大明释放他的善意,已经过去了大半年。
按照大明的时间换算,就是永乐三年的秋天。
哈里勒经过长途跋涉,撤回了皇都撒马尔罕,初步稳定了河中地区的局势。
而几乎与此同时,姜星火刚接见完克拉维约和希尔特贝格,在郑和的陪同下进行阅舰。
在帖木儿汗国的皇宫深处,一股肃杀的气氛如乌云般笼罩,昔日金碧辉煌的宫殿,此刻都被人群凝重的情绪所影响,似乎变得黯淡无光了起来。
帖木儿大汗,这位曾让无数国家都颤抖在他铁蹄之下的雄主已经病逝,而随着他的离去,帖木儿汗国也失去了主心骨。
年轻有为而野心勃勃皇孙哈里勒,在混乱中迅速占据了皇都撒马尔罕自立为汗。
而随着哈里勒称汗这一举动,整个帖木儿汗国也仿佛被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样,不断释放出名为争斗的魔鬼西边的白羊王朝蠢蠢欲动,不再服从帖木儿汗国的管束,马穆鲁克王朝也开始观望,停止了进贡,至于北方始终被镇压的亚美尼亚人和阿塞拜疆人,此时也开始了有组织的再度反抗,至于河中地区、花剌子模、美索不达米亚等地的其他部族,也只是距离帖木儿汗国的统治中心太近,暂时不敢有什么动作而已。
而对于哈里勒来说,最要命的则是两个重量级人物的同时起兵。
皇四子沙哈鲁在封地霍拉桑(位于伊朗的东北面,土克曼斯坦的南面和阿富汗斯坦的北面)打着“清君侧”的幌子起兵,而同样具有汗位继承权,甚至优先级比哈里勒还要高的皇长孙皮儿·马黑麻则在他的封地花拉子模(位于阿富汗及周边地区)同样称汗,并发动军队打算向撒马尔罕进攻,以图夺回本应属于自己的汗位。
这些消息很快就传回了撒马尔罕,再加上哈里勒称汗确实没有得到一些贵族的认可,所以此时的皇宫中也难免有些混乱。
事实上,在这种权力游戏中,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
宫廷内的贵族们面色多少有些慌乱,他们或低声议论,或匆忙奔走交换信息,此时撒马尔罕皇宫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阴谋的气息,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利益而奋斗,每个人都在试图在这场混乱中谋求一丝生机。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不管怎样,帖木儿汗国都已经不再是那个曾经让整个中亚乃至中东都颤抖的强大帝国,这场内乱注定会让这个曾经的世界第二强国元气大伤。
在皇宫那座黄金打造、宝石镶嵌、覆盖着柔软珍贵皮毛的宝座上,年轻的哈里勒大汗坐着,他的身影在摇曳的烛台火光中显得有些佝偻他的爷爷帖木儿大汗留下的帝国虽然庞大,但内忧外患却像隐藏在暗处的狼群,随时准备撕咬他刚刚建立尚未稳固的政权。
哈里勒的脸上虽然还带着几分年轻人的稚嫩,但眼神中却闪烁着冷酷的神色。
人不狠,站不稳。
方才,他已经当众处决了十余名被抓到里通沙哈鲁与皮儿·马黑麻的贵族。
哈里勒没得选,在帖木儿汗国的文化中,统治者必须足够铁血才能震慑住封臣,仁慈是几乎没有任何意义的,所以他必须要用果决的铁腕手段来平定这场内乱。
但光是杀人,同样解决不了问题,对于哈里勒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拿出对策来。
哈里勒的目光扫过下方的贵族们,这些贵族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安,哈里勒知道被抓到的终究是少数,自己并没有足够多的支持者,而想要让这些贵族支持自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表现出自己能够真正作为一个大汗的能力他必须做出决定,而且必须是一个能够让所有人都信服的决定。
哈里勒他深吸一口气。
“本汗决定寻求与大明的和解,重新对大明朝贡。”
当这句话从哈里勒口中说出时,整个大殿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他可以看到贵族们的脸上闪过各种复杂的情绪,惊讶、疑惑、欣喜、忧虑.但哈里勒没有任何犹豫,因为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出路。
而要想在国与国的层面上成功与大明和解,必须得到这些重臣的全力支持,毕竟他裹挟的东征大军,就是为了远征大明,而他爷爷帖木儿大汗前脚刚死,自己后脚就违背他的意愿向大明朝贡,这其实是有损于他的继承合法性的,只不过哈里勒现在别无选择。
实际上,哪怕是刚刚结下的仇敌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哈里勒都同样选择了缓和关系。
他释放了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皇帝巴耶济德将其从控制的南方港口礼送出境,并且承诺帖木儿汗国不会再对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有任何敌对举动。
巴耶济德忍受了帖木儿的如此侮辱,如果说对帖木儿汗国没有任何怨恨是不可能的,但眼下他的四个儿子已经瓜分了原本属于他的帝国,恢复权力的道路对巴耶济德来说依旧遥远,所以暂时放下对帖木儿汗国的怨恨是很有必要的一个让巴耶济德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是,帖木儿汗国再怎么分裂,对于这个世界除了大明以外的国家来说,依旧是无法正面应对的庞然大物。
而撒马尔罕宫廷的大臣们,对哈里勒的这种举动选择了默认的态度。
正因如此,哈里勒才有信心继续推出对大明同样选择和解的外交方针。
“诸位。”
哈里勒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本汗思来想去,如今内忧外患,想要稳定国内局势,不仅不能与大明继续敌对,而且必须改善与大明的关系,希望各位能够畅所欲言,共同商讨出一个万全之策。”
他的话音刚落,大殿内便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贵族们交头接耳,讨论着哈里勒的提议。
最后,宰相阿尔都沙率先站了出来,他向哈里勒行了一礼,然后沉声说道:“大汗,臣以为与大明和解的确是我们当前的最好选择,但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以应对大明可能出现的各种刁难或要求。”
哈里勒在军中最重要的支持者,帖木儿汗国名将盖苏耶丁也是这般表态。
宰相阿尔都沙和名将盖苏耶丁相继发话,实际上,作为帖木儿汗国的重臣,他们深知与大明和解的重要性。
但究竟谁能担任这个重任,贵族们却都面面相觑不语。
帖木儿汗国与大明从地图上看虽然是邻国,但其实不管是走陆路还是海路,距离都相当遥远,而且帖木儿汗国刚跟大明打完仗,前锋还被明军给团灭了,怎么看这活都不是好干的。
哈里勒看着阿尔都沙,这位老宰相跟随帖木儿大汗多年,一直是帖木儿的智囊,他的眼神深邃,看懂了哈里勒的心思,但却同样没有主动请缨。
“阿尔都沙宰相。”哈里勒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本汗想请您承担一项重任。”
哈里勒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如何措辞:“出使大明,与他们进行和谈,争取大明对我们的支持。”
他在“我们”上加重了语气,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哈里勒宁可出卖一些帖木儿汗国的利益,也要获取大明对他打赢内战的支持。
利益,以帖木儿汗国的体量,强大了可以再谈回来或者抢回来。
而汗位要是没了,那对于他来说就什么都没了。
所以与大明和谈是利是弊,哈里勒还是分得清的。
事实上,帖木儿汗国如果想要平息内乱,获得一个稳定的外部环境,那么与大明的和谈是必须的,不论是哈里勒还是沙哈鲁,谁当大汗都得这么做,在姜星火前世,沙哈鲁刚刚成为大汗,就派了规模庞大的使团来南京给朱棣赔罪,为的就是缓和与大明的关系,毕竟大明从大明的数次北征帖木儿汗国就能看出来,大明也有十几万人陆路远征的能力,而且大明的海上力量更具备威胁能力。
这里面还有一个小插曲,那就是在姜星火前世,郑和之所以前几次没抵达非洲东海岸,其中就有马穆鲁克王朝受到帖木儿汗国压力,不敢给大明的远洋舰队开放港口进行补给的原因。
总之,哈里勒的决策是没问题的,有问题的地方就在于,阿尔都沙愿不愿意去。
而哈里勒选择阿尔都沙,自然是有其道理的。
宰相阿尔都沙德高望重,在帖木儿汗国的政坛中属于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但并不属于哈里勒的派系,阿尔都沙之所以支持哈里勒,只是因为他不想让庞大的帝国陷入分裂。
而阿尔都沙很清楚自己的尴尬处境,哈里勒虽然要依靠他但并不是完全信任他,怕他与沙哈鲁或皮儿·马黑麻推翻自己的统治,所以就打算把他名正言顺地派出去,等到叛乱平息,或者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政权稳定下来再回来。
因此阿尔都沙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了一会儿,在思考这个决定的后果。
最终,他抬起头,迎上哈里勒的目光,沉着地说:“大汗,臣愿意承担这个重任。”
“臣一定会竭尽全力,为帖木儿汗国争取最大的利益。”
哈里勒听到阿尔都沙的回答,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的光芒,他走下宝座伸出手,紧紧地握住阿尔都沙满是褶皱的手,仿佛在通过这个动作传递着自己对他的信任.当然,信任虽然有,但是不算多就是了。
随着哈里勒的一声令下,整个宫廷开始忙碌起来,准备礼物、挑选随从、安排行程.对于这种万里大国之间的外交,每一个环节都不能有丝毫的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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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四年春。
繁华的南京城,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在街道之间,各种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形成一曲独特的市井升平乐。
历经长途跋涉,帖木儿汗国的宰相阿尔都沙带领着帖木儿汗国规模庞大的使团踏入了大明帝国的首都,对于南京,很多使团成员的眼中都充满了好奇。
毕竟撒马尔罕是帖木儿倾国之力打造的都城,放眼整个世界来说,都称得上是名城。
但大明的南京城,无论是人口还是市井风貌,显然要比撒马尔罕更胜半筹。
撒马尔罕被严格的等级秩序和教义所管理,而南京城里,并没有每天早晨每个寺都需要宰杀二十只羊免费施舍给平民的规矩,相反,这里的百姓以羊汤或鸭血汤为主要汤品,佐以烧饼、汤包等面食,而一切食物都是需要自费购买的,就商品种类的多寡而言,也比撒马尔罕更加丰富。
“这是什么?”
使团中的贵族指着印有“大明果品”字样木箱子装着的奇怪水果问道。
“蛇皮果,它的外壳如同蛇皮一样,能正常温度保存两个月,现在春天温度比较低,海路运过来以后也有一个多月的保质时间。”鸿胪寺的翻译帮忙解释道。
“这个呢?”
“这个是佛手柑,这批是南洋那边最后一批成熟的,运过来就要马上吃,不然过几天就要变质了。”
因为帖木儿汗国与整个天竺的邦国(包括锡兰王国在内)关系都不咋地的原因,帖木儿汗国的贸易船队基本无法抵达满剌加海峡以东,而受限于纬度和气候,自然本土也就没有这些东西,因此使团的贵族们对这些水果感到相当好奇,纷纷出钱购买了一些品尝。
阿尔都沙对这些水果的味道并不感兴趣,但他反而对处处印有的“大明果品”很好奇。
“大明果品是什么?”
“全称‘大明果品股份有限公司’,是皇室经营的股份有限公司。”
阿尔都沙刨根问底,又问清楚了股份有限公司是个什么东西。
当阿尔都沙知道,大明果品是一家专门从事南洋水果收购、运输、销售的商会,且这家商会的股东为大明的皇室、宗室、勋臣贵族的时候,不禁若有所思。
他又问鸿胪寺的官员:“像这种商会多吗?”
鸿胪寺的官员忍住了把他的称呼纠正为“公司”的冲动,让翻译帮忙回答道:“有很多,现在除了盐、钢等专营商品归属朝廷管理以外,皇室也有很多经营单独商品种类的公司,但相比于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的民间各行各业公司来说,皇室的公司相对较少且专精,技术门槛高,规模大,比如玻璃、香水等。”
阿尔都沙敏锐地捕捉到了一次字,在确认翻译无误后,问道:“大明只对钢进行专营,不限制铁吗?”
“出口有限制,民间使用和贸易没有。”
这显然跟蒙古人统治时期完全不同,而当阿尔都沙问到钢的问题时,大明的官员闭口不答了。
阿尔都沙结合自己已知的情况,心中有了猜测——或许大明已经掌握了大规模制取钢的技术,这样就能解释了,为什么明军拥有这么多的火炮以及火铳,甚至富余到能给舰队里的每艘船都装上数门到数十门的火炮。
这种冶金技术跨越导致的军备优势升级,显然是相当惊人的。
因为对于大国,尤其是帖木儿和大明这种万里大国来说,如果只是靠手搓锻打出来的钢材,那根本不具备普遍列装的可能。
而钢铸造的武器、甲胄、火器一旦开始大规模列装,就相当于形成了代差,那就是不折不扣的降维打击。
一想到这里,阿尔都沙对于与大明和谈的想法,更加坚定了几分。
而且再加上一行的所见所闻,阿尔都沙明白,在大明有一个地位跟自己相仿,名叫姜星火的人,正在推动一场史无前例的改革,而正是这场改革,让大明与他从过去情报中获知的印象截然不同了。
商业的大发展,必然会给帝国带来更加丰富的财源与更大规模的税收基础。
接下来,一行人继续前进。
毫无疑问,作为帖木儿汗国的宰相,阿尔都沙见惯了大世面。
可一路往鸿胪寺走去,眼前的南京城却给他带来了全新的感受。
这里的街道宽敞整洁,两旁的店铺琳琅满目,不仅丝绸、瓷器、茶叶等各式各样的大明传统的拳头商品应有尽有。
而且行人可谓是络绎不绝,有的忙着选购商品,有的则悠闲地在街头巷尾闲逛,而阿尔都沙的使团成员无论跟谁攀谈,小贩也好,行人也罢,南京的市民们都表现得对大明相当的有自信,谈吐间充满了对于大明的自豪感和认同感,显而易见的是,这种市井气息,只有在一个帝国国力处于上升期的时候才会如此浓烈。
阿尔都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这座城市独有的气息,他在鸿胪寺官员的带领下穿过繁忙的街道,来到了一处幽静的区域。
这里的环境与外面截然不同,仿佛是一个闹中取静的世外桃源。
他轻轻地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在庭院中,阿尔都沙见到了大明鸿胪寺的二把手和礼部的一些官员。
他们热情地迎接了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并带他参观了庭院中的各处景观。
“这里怎么有血迹?”
使团随行的武士敏锐地发现,在庭院的某处似乎有点异常,那是砖缝里一小块已经变成黑色的血渍,如果不仔细瞧,根本瞧不出来。
鸿胪寺少卿王真的脸色有些僵硬,作为朱棣的厨子,他来到鸿胪寺后,当然听说过这里发生过什么,但此时却显然不能与帖木儿汗国的使团直言难道要说陈祖义的海盗团伙不仅宰了占城国的使团进行冒充,并且还在这里动刀子了?
王真只能打个哈哈糊弄过去:“以前有些国家的使团比较野蛮,喜欢在这里露天烤肉,弄了些血渍,都是难免的。”
这个解释倒也合理,帖木儿使团的成员并没有深究,毕竟给大明朝贡的国家就有十几个,部族更是上百个,有喜欢露天烤肉的也说得过去。
跟朝鲜、琉球等经常过来朝贡的国家不同,帖木儿汗国和大明的关系并不深,因此他们以前使团来就没有固定的馆所,这次来的规模又这么大,被分开安排到别人住过的地方安置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很快,对帖木儿比较熟悉的太常寺少卿傅安,还有被提拔为礼部郎中的杨德文,以及四夷馆负责波斯语教习的陈诚,都组团过来了。
阿尔都沙一边欣赏着庭院中的美景,一边与大明官员交流着彼此的文化与风俗。
这些官职不算很高的各部寺官员,显然是大明派来探探底的,既然要谈判,那就得知道,帖木儿汗国的底线在哪里。
随着寒暄的结束,他们围坐在庭院的石桌旁,品着茶水,开始了相对深入的交谈。
这些被精心挑选出来的大明官员们用相对流利的波斯语(非正式场合,如果是正式外交场合,作为理论藩属国的帖木儿汗国需要全程通过汉语或汉语翻译进行对话)介绍着大明的风土人情、历史文化和现行的政治经济体制,而阿尔都沙则用他那富有感染力的语言,结合着不断挥动的手势,讲述着帖木儿汗国的壮丽与繁荣。
在他们的交流中,不时有欢声笑语响起。
因为有汉语翻译在同声传译,其他不懂波斯语的大明官员们,也被阿尔都沙的风趣幽默所吸引,而阿尔都沙也被很多人的博学多才所折服。
与帖木儿汗国相比,大明的教育普及程度以及官员选用制度,显然都跟知识的获取紧密结合。
帖木儿汗国是一个类似于蒙古帝国,但没有那么野蛮的国家,整个国家的上层,以封建贵族为主导,文官在帖木儿汗国有行政权力,但影响力远不如大明的文官。
阿尔都沙作为帖木儿汗国文官的首领,自然更加希望帖木儿汗国是大明这种状态,文武双方能够互相制衡分庭抗礼,而不是一边倒的以掌握军队的封建贵族为主。
阿尔都沙身体微微前倾,问道:“我们从西面过来,亲眼见证了大明帝国的水泥商道,实在是人间奇迹,几位可否为我详细说说?”
傅安被帖木儿汗国扣押了那么多年,自然清楚阿尔都沙打的是什么主意,都有求于大明了,还在想着为帖木儿汗国探听虚实。
不过水泥这种东西,就算抠出来几块给他带回去,他也研究不明白,因此该说的还是能说的。
傅安轻轻一笑,他的笑容中带着几分自豪:“宰相大人,我大明的水泥路商道确实是当世无双。不仅笔直宽阔,平坦如镜,而且无论春夏秋冬,均能保持坚硬与平滑。商队行于其上,车轮滚滚,尘土不扬,足以日行千里而不疲。”
阿尔都沙忙不迭地捧哏,接着眼巴巴地望着傅安,意思很明显,然后呢?这种水泥,看起来跟哈里·苏丹在西北走廊遇到的奇怪堡垒,似乎是同出一源。
傅安却精明得很,什么都不肯说了。
杨德文接着傅安的话茬:“正如宰相大人所见,这些水泥路都是国师大人的发明,从永乐二年开始建设,如今历经两年时间,不仅已经贯通了从宁波到芜湖的全线,而且数条主要支线也相继建成,构成了完整的商道网络,再加上长江水运的助力,不仅促进了贸易的繁荣,更是我大明国力的象征.这些水泥商道连接着各个城池,使得海外的资源能够通过海运到宁波港,然后陆运源源不断地运往南京城,再运送到长江中游。”
陈诚,这位精通波斯语的教习,则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补充道:“除此以外,沿途供商旅休息和补充食水、暂时存放货物的收费货栈,以及依托商道建立的邮局,现在也都作为体系的一部分建立起来了,我们大明的商路,不仅可以快速通商,而且还能给百姓邮寄东西。”
“货栈是收费的,那邮局是收费的吗?”
“当然。”
傅安笑了笑,用波斯语一语双关地说道:“大明不做赔本的买卖。”
事实上,不仅仅是跟商道伴生的货栈,以及随之派生出来负责邮寄的邮局业务,就连对于黄淮、山东、河南的剿匪工作,这些为下一步商道连接南京和北京的事情,在姜星火的布局下,也都基本准备好了。
因为靖难之役而导致的匪患,如今已是消失的无影无踪,实在是顽强抵抗的就宰了,而其他的匪徒,情节较轻的就惩罚修路挖矿后回家,情节较重的就处以刑罚或者充军流放.现在大明可不仅仅是流放云南或者甘肃、辽东了,流放地还多了南洋那么多的宣慰司,那些地方可都不是什么良善之民。
姜星火的这个思路,跟带英把犯人流放到土澳是一个意思。
只要不是罪大恶极的犯人,那宰了实在可惜,还不如废物利用扔到海外去扩充殖民地人口,要么看当地的野生动物呲牙去,要么就跟土著居民亲切交流。
毕竟大明国内的环境还是非常安定的,而海外无论是新港还是马尼拉,那都是非悍勇血性之人难以生存,正是适合这些人的用武之地。
阿尔都沙听得入神,他的眼中闪烁着两个大字——“羡慕”。
事实上,帖木儿汗国也有相当发达的驿道网络,但帖木儿汗国的驿道网络是专供军用和官用的,建立目的不是为了通商,而是为了快速运兵和送信。
对于这一点,克拉维约就在自己的笔记里记载过“我目睹了一系列完整的驿站系统,那是为汗国运作而构建起来的精密信息网络,在整个波斯境内,帖木儿汗国的官吏和驿站系统都效率极高,但当地人却对于他们噤若寒蝉,这是因为帖木儿的信使经常需要在单日内飞驰五六白里,并可随意征用沿途包括百姓事物和住房甚至女人在内的任何资源,他们显然对于波斯居民不太尊重,让沿途村庄都敢怒不敢言,只能如躲避瘟神般回避起来”。
对于帖木儿汗国而言,维持这种庞大的驿道网络跟大明的驿道网络是一样的,纯赔本买卖。
而随着制度的逐渐僵化,除了各种非必要支出的增加,这些驿道网络的维护成本肯定会越来越高,甚至有很多不属于制度设计内的人来“蹭”也是必然会发生的,所以李自成的失业不算是什么偶然事件.帝国的“降本增效”嘛。
可惜的是,大明的官员们一通吹姜星火和水泥路,倒了最后也没说阿尔都沙最感兴趣的内容。
阿尔都沙沉思片刻,然后缓缓说道:“诸位所言,让我对大明的水泥路商道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这样的工程奇迹,实在是像长城一样令人叹为观止,不知我帖木儿汗国何时能有幸见识并学习这等先进技艺?”
傅安微笑着回应:“宰相大人过谦了,帖木儿汗国与大明虽远隔千山万水,但互相交流从未停止,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两国之间的合作会更加紧密。”
傅安好像说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杨德文也点头附和:“正是如此,大明愿与世界各国友好相处,平等通商。”
陈诚则补充道:“下官也相信,只要贵国也如大明一样心怀开放,那贵国的未来肯定将因此而更加光明。”
阿尔都沙听后哈哈大笑,他的笑声中充满了对大明官场套话的钦佩。
眼见问不出更多的事情,这场跨越国界的对话,也就在友好的气氛中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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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总裁变法事务衙门中,傅安见到了姜星火。
姜星火正看着世界地图沉思,作为太常寺少卿的傅安,则恭敬地站在一旁。
“傅安。”
姜星火看着帖木儿汗国这个大明远洋舰队绕不过去的庞然大物,问道:“你对帖木儿使团的态度有何看法?”
傅安微微躬身,沉声回答道:“回禀国师,帖木儿使团虽表面恭敬,看起来不急不缓,但他们里面很多人的神色都透着焦急,想必是他们帖木儿汗国的内乱实在是让他们心神不宁.毕竟大明如今这般强大,他们底气肯定是不足的。”
姜星火微微点头,表示赞同:“不错,那你觉得签订契约的时候,帖木儿现在能承受的底线是什么?或者说哈里勒的底线在哪里?你的看法很重要,毕竟只有伱跟哈里勒长期接触过,了解他的做事风格。”
傅安沉吟片刻,然后缓缓说道:“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帖木儿汗国内乱严重,哈里勒急需外援来稳定局势,因此,在签订契约时,只要不是直接涉及到土地和财帛,以及影响哈里勒名声的事情,应该都会做出适当让步,以换取我们的支持。”
傅安的话其实暗示的很明显了,那就是大明只要不是以宗主国的身份要的面子强迫帖木儿汗国像铁血大宋那样送岁币,或者直接割其领土,进而让哈里勒颜面扫地,那么其他的条件其实都可以慢慢谈。
姜星火从桌上叠着的文书里拿出了一份用于谈判的事项清单。
“你看看。”
傅安认真看过以后,抬起头说道:“我们应该趁此机会争取最大的利益,但同时也要注意分寸,避免引起帖木儿汗国的极度反感.毕竟,我们还需要他们作为盟友。”
“你说得不错。”
姜星火听后,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我们既要争取利益,又要顾全大局,不过谈判嘛,就像是做生意一样,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先开的高一点倒也无妨。”
经过两年的发展,当初姜星火通过奉天殿廷辩点出的【重商主义】国策已经开始风靡整个南方,这种商人思维当然也适用于国与国之间的利益交换中。
送走了傅安,姜星火靠在椅子上陷入了思索。
帖木儿汗国的使团,实际上并不能代表整个帖木儿汗国,而仅仅能代表哈里勒,所以姜星火其实是在跟哈里勒谈判。
针对这一点,就很好做文章。
大明既可以要一些帖木儿汗国整体上割出的利益,也可以针对哈里勒的实控地区做文章,在姜星火的心里,最起码要在平等通商和使用沿海港口补给,以及给白羊王朝和马穆鲁克王朝施压,让这二者作为帖木儿汗国的附属国履行跟帖木儿汗国一样的契约内容,这些都是必须的。
至于派驻天使加强双方互信和沟通,恐怕是哈里勒求之不得的事情。
而帖木儿汗国现在缺粮食和武器,这些也都可以谈。
以他们现在内乱的状态,即便输入一定的粮食和武器,他们也没法拿这些东西来大明。
而根据多方面的信息来判断,现在哈里勒占据的撒马尔罕,是不缺金银的。
帖木儿这些年来南征北战,从其他国家掠夺了不知道多少财富,而既然哈里勒现在缺粮食和武器进行内战,那大明完全可以高价出售,当做跟帖木儿汗国的第一单生意来做。
至于哈里勒能不能接受高价这个问题,这么说吧,大明不卖给他,他从其他地方也得不到。
原因很简单,西面都是反对者的地盘,哈里勒拿不到其他附属国的援助,而东面就是大明,南面是德里苏丹国。
德里苏丹国与帖木儿汗国之间有着血海深仇,而躲在德里苏丹国背后的南天竺各邦国,更是巴不得帖木儿汗国赶紧死。
至于南天竺以东,那些南洋国家,就都是大明的地盘了。
真遇到事得道者不一定多助,但帖木儿汗国这种失道者一定寡助就是了。
数来数去,哈里勒统治的这么一个分崩离析的万里大国,还真就只能靠大明了。
除了大明现在有这个实力和运力以及意愿,其他国家别说不想帮他,就算想帮他也没这么多兵器和粮食不是?即便是有,能不能运过来更是难说。
姜星火去礼部找了卓敬。
宋礼现在如愿以偿的被派去治理黄河了,而礼部右侍郎墨麟他不熟,再加上谈判级别比较高,他能找的就是卓敬这个尚书。
卓敬与他商量了一下,基本统一了思想。
“江南连续丰收了两年,再加上清田的完成,府库内的粮食确实足够。”
“不用大明自己的粮食。”
姜星火笑了笑,说道:“让安南国和占城国出粮食,算是大明收购的,这样正好抹点贸易逆差,省着他们抱怨不挣钱。”
“武器呢?”卓敬问道。
“甲胄不能给,别说棉甲和扎甲,就连一副皮甲都不能给,列装火器也是非卖品,但是从元末存下来那些火铳可以卖,至于箭矢这种帖木儿汗国用的最厉害的消耗品也可以卖一些,但不能卖钢箭簇的,把北征从鞑靼部手里缴获的铁箭簇和铜箭簇的箭矢卖掉,那都是破铜烂铁,清清库存”
很快,以礼部尚书卓敬牵头的谈判就开始了。
大明的要求很多,首先就是帖木儿汗国必须像洪武朝那样称臣纳贡,使团成员必须行叩拜礼,但不要类似“岁币”这种条件,也不需要帖木儿汗国割地,相反,双方自由通商平等贸易。
大明会在撒马尔罕设立天使馆,由四夷馆的陈诚担任天使,负责两国之间的常规沟通。
在最关注的武器与粮食援助这两项上面,大明也很慷慨的解哈里勒之所急,承诺只要哈里勒需要,那就有源源不断的武器与粮食通过海路送过去,当然了,这些军援不是没代价的,哪怕是明军的缴获品或是库存淘汰货也不可能白送,相反,大明这边对这些东西的要价相当之高,而且只支持金银结算。
换句话说,只要金银到位,除了不能给哈里勒出兵直接插手内战,大明会提供他打内战的一些必须资源。
帖木儿汗国这个万里大国,对于大明来说四分五裂才是最好的,如果大明给哈里勒输血能让他挺住从而让帖木儿汗国无法重振雄风,那就是大明最想看到的结果。
当然了,姜星火最在意的其实是一个看起来无足轻重的附加条件,那就是为了运送物资,大明会派舰队护航,而需要帖木儿汗国开放几个港口,用以大明远洋舰队的补给。
并且大明还要哈里勒给作为帖木儿汗国附属但完全自治的白羊王朝和马穆鲁克王朝施压,让这两个国家同样履行大明跟帖木儿汗国签订的友好通商契约。
至于其他治外法权、单独天使馆区域驻兵等条件,也一并提了出来,并且大明还简单出示了跟其他国家签订的类似契约以示这并非是针对帖木儿汗国,更不是什么羞辱。
在谈判桌上,大明与帖木儿汗国之间展开一场复杂而微妙的较量。
帖木儿汗国宰相阿尔都沙很有定力,虽然有求于大明,但依旧保持住了自己的立场,很多他认为违反原则的条件,都逐字逐句地据理力争。
但帖木儿使团的其他高级官员和贵族,经过了连续好几天高强度的谈判,大脑的消耗让他们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显然国内内乱的情况很被动,再加上这些算计已经是让他们心力交瘁了。
“尊敬的卓尚书。”
阿尔都沙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现在我们的国家正处于困境之中,我们希望,大明作为天朝上国,能够给予我们一些援助,帮助我们度过这个难关。”
卓敬捻着银须微微一笑,但笑容中却没有丝毫的温暖:“援助?当然可以,但你们也知道,我们大明并不是做善事的,进行了援助,我们需要得到相应的回报。”
“刚才有争议的几点可以抛开不谈,这些条件如果能够答应,也可以。”
卓敬又拿出了备选的方案。
帖木儿使团的成员们面面相觑,显然没有预料到大明的态度这么强硬且坚决。
阿尔都沙深吸了一口气,试图稳定自己的情绪。
卓敬把方案递了过去,在对方阅读期间,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其实总的来说很简单,第一我们需要你们开放更多的贸易口岸,具体口岸都在清单上,这些口岸要允许我们的商人自由进出你们的国家,包括土地和河流的合法通行及运输权;第二,我们需要你们在某些军事行动上给予我们支持,比如在天竺的行动。”
锡兰王国作为卡在满剌加海峡西段上的一根刺,当然是要拔除的。
但除此以外,天竺作为带英帝国皇冠上的明珠,又是如此好驯化,姜星火未尝没有染指的意思。
在姜星火的全球战略中,现在大明仅仅实现了第一步,也就是在满剌加海峡以东实现了绝对霸权,建立了三环外交体系。
但这显然是远远不够的,下一步就是在锡兰和南天竺获取据点,建立舰队基地,然后向埃及挺近。
而帖木儿汗国如果能够签订这份契约,那么大明的远洋舰队不仅能够获得在哈里勒实控区内的港口进行补给的权利,而且还能让帖木儿汗国以宗主国的身份逼迫白羊王朝和马穆鲁克王朝。
如此一来,在非洲以东,大明就彻底畅通无阻了。
而做到这一点后,就可以尝试绕过非洲,与西方建立直接的贸易联系。
最后一步则是前往美洲获得土豆玉米红薯,大幅度提高粮食产量和抗灾荒能力。
至此如果能够全部实现,一个全世界范围内以大明为主导的贸易网络,就算是彻底建立起来了,而接下来只需要随着技术的进步、人口的增长,大明殖民全世界,成为“日月不落”的世界性帝国,也就是理所当然之事。
伴随着这个历史进程,新阶层很快就会发展起来,而更加落后的吸血虫也势必会被消灭。
这些条件显然让帖木儿使团感到有些意外。
不过不用接受那些他们看起来无法容忍的条件的话,这个新增的补充方案,似乎看起来不是那么不可接受了。
他们开始用波斯语低声交谈,试图找出应对之策。
卓敬静静地坐在对面,观察着他们的反应。
他很清楚,这场谈判的关键时刻已经到来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讨论后,阿尔都沙再次开口了:“卓尚书,您的条件我们明白了。但我们必须承认,这些条件对我们来说有些困难,我们的国家现在正处于内乱之中,无法立即全部满足您的要求,但我们愿意在其他方面做出让步.比如增加进贡的数量,或者开放一些传统丝绸之路上特定的城池作为榷场。”
卓敬摇了摇头:“不够。我们需要的是更实质性的让步,如果你们不能满足我们的条件,那么我很抱歉,我们无法提供你们所需的武器和粮食援助。”
谈判再次陷入了僵局。
但被安排好的傅安却轻轻地走到卓敬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卓敬听后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卓敬对帖木儿使团说道:“我们可以考虑给你们一些时间,但无论如何,如果不能满足大明的条件,那么我们将不得不重新考虑大明在帖木儿汗国内战中的立场。”
这就是你跟我谈不拢,那我就去找沙哈鲁等反对者的意思了。
在大明巨大的压力下,阿尔都沙最终还是不得不屈服了,他别无他法。
大明基本达成了事先姜星火设计好的谈判要求,能谈下来的都谈下来,包括设立天使馆、开放口岸等等,甚至还有些诸如内陆通商的条件,帖木儿汗国竟然也做出了让步,至于这里面有没有想借着内乱的借口来个人货通吃的念头,就不晓得了。
有些条件,大明现在不一定能够用的上,但既然谈下来了,以后就说不准了。
而随着朱棣回到南京,礼部谈好的内容,正式被呈了上去,只要朱棣点头用印,那这份《大明与帖木儿汗国友好通商航海契约》就算是正式生效了,因为阿尔都沙那边有哈里勒的全权授权。
毕竟阿尔都沙不太可能谈着谈着派人回去给哈里勒送信,问问“这条能不能同意”之类的,要真是这样,以现在的通讯条件,永乐二十年能不能谈完都是个问题。
阿尔都沙一行人被庄重地引领进入南京皇宫。
皇宫的巍峨,尽显大明的威严。
穿越一道道门槛高高的宫门,他们终于来到了皇宫接见外国使臣的大殿。
奉天殿内,朱棣已经端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阿尔都沙等人按照礼部教给他们的礼仪,恭敬地向皇帝行礼,然后递交了哈里勒大汗的亲笔国书。
这一刻,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气息。
阿尔都沙向朱棣转达了哈里勒大汗的问候与诚意,并详细阐述了帖木儿汗国希望与大明建立友好关系的愿望。
因为有事先准备,帖木儿方面也有会写汉语奏表的高手,所以算是言辞真诚恳切,赢得了在场众臣的一丝好感。
不过上次帖木儿汗国翻脸之前也是这么舔的,所以有了前车之鉴,朱棣没怎么往心里去,只是微微点头。
如果用现代的外交辞令来写,那就是“皇帝陛下向阿尔都沙等人表达了大明对帖木儿汗国内政的尊重,基于两国间一贯的友好态度,表示愿意与帖木儿汗国共同维护地区的和平与稳定.接见在友好而庄重的氛围中继续进行着,双方就共同关心的问题进行了深入的探讨和交流,虽然在一些问题上存在分歧,但双方都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和诚意,努力寻求共识和解决方案,最终这次接见在双方的共同努力下圆满结束,而这次历史性接触不仅为帖木儿汗国与大明之间的友好关系的继续发展奠定了基础,也为地区的和平与繁荣带来了新的希望。”
永乐四年四月,帖木儿汗国宰相阿尔都沙与大明签订了《大明与帖木儿汗国友好通商航海契约》,至此,大明与帖木儿汗国和解并建立了正式的外交关系。
而这一契约签署的影响无疑是非常深远的,除了一些市面上的东西,大明不仅获得了在南天竺用兵帖木儿汗国不得干涉的保障,而且还基本确保了远洋舰队可以一路航行到非洲畅通无阻并能沿途获得补给。
这对于大明建立全球霸权战略的实行,给予了极大的助推。
而且大明还实现了对帖木儿汗国内战的插手,有了大明的援助,哈里勒虽然不能马上打败他的四叔和大哥,但起码不至于被人家一路平推了而对于哈里勒来说,大明的粮食和武器援助虽然很贵,这条输血线是拿真金白银换来的,可有就比没有强太多,东征大军归国后,很多领主和贵族他根本无力控制,都带着自己的军队回到封地了,这也导致了哈里勒力量的极度削弱,大明的援助对他来说就是救命稻草。
只不过在救命稻草送到他手里之前,哈里勒还得自己坚持一下。
哈里勒不是扶不起来的阿斗,他还是比较争气的,很快就彻底控制了河中地区以及南方的出海口,就这样,在大明的干预下,从永乐四年开始,帖木儿汗国的内战陷入了僵局,三方谁也奈何不了谁,于是帖木儿一手创建的这个庞大帝国在他死后事实上和名义上的分裂就都形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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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余晖洒在南京皇宫的金瓦红墙上,为这座雄伟的皇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朱棣端坐在书房中,他的神情有些复杂,看得出相当纠结。
对于朱棣来说,完成了与帖木儿汗国的和解,却并没有能让他高兴起来。
朱棣这次回到南京,并没有带很多军队,京营的主力还是留在了北方。
因为北直隶的建设同样需要这些士兵,朱棣在明面上给出的逻辑很简单,他不打算养闲人,这么多士卒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修桥铺路去,就当训练了,来发泄他们使不完的力气。
可实际上,朱棣把军队留在北方,却是存了一份私心。
因为自从出征归来,朱棣的心中就一直盘旋着一个问题:到底是立擅长政务的长子朱高炽为储君,还是立骁勇善战且他更喜欢的次子朱高煦为储君?
这个问题如同一把双刃剑,无论他如何抉择,都注定会伤害到其中一个儿子。
朱高炽,温和有礼,沉稳大气,自少年时便展现出过人的政务才能,他处理朝政得心应手,深受文臣们的拥戴。
而朱高煦,虽然性格暴烈,但却勇武无双,曾在战场上屡立奇功,是朱棣心中的骄傲,也是朱棣认为最像自己的儿子。
之前约定的期限,即便是加上因为战争而推迟的时间,马上也要到了,朱棣到了必须要做出抉择的时候了。
朱棣闭上眼睛,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两个儿子的身影,他们各自的优点和缺点如同两面镜子,反射出他内心深处的挣扎与矛盾。
南直隶和北直隶的建设进度,朱棣已经看了。
按照约定,南直隶的建设到时间了以后,各项数据就被记录在案,随后截止了。
南直隶这些年的发展,不可谓不好。
也正是因为如此,朱高煦带领的北直隶,各项数据哪怕有着动态平衡的算法,还是没有太高的胜算,因为留给朱高煦的时间,已经不太多了北征和防御帖木儿远征,虽然把时间额外补了一些以示公平,但这段时间其实理论上都在发展,所以并没有补太多,几个月的工夫,北直隶哪怕加上动态平衡的乘数,也很难超越南直隶这几年的跨越式发展。
朱棣其实很清楚,作为皇帝他应该选择那个更能够承担起国家重任的儿子。
但是作为父亲,他又如何能够割舍对另一个儿子的深深喜爱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朱棣的内心依然如同一团乱麻,他睁开眼睛,看着窗外逐渐暗淡的天空,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不是什么别的决定,这是储君大位。
储君以后不一定都会成为皇帝,因为废太子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实在是为数甚多,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关乎国本的大事。
这个决定注定会改变两个儿子的命运,也会影响到整个大明王朝的未来,朱棣必须慎重考虑,不能有任何的疏忽。
然而,无论朱棣坐在书房里如何努力地去思考和分析,他的内心始终无法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这种纠结,让哪怕精力充沛如朱棣,也感到有些疲惫,轻微的无助感让他仿佛陷入了一个无法逃脱的漩涡之中。
夜色如墨,深沉且静谧,皇宫内的灯火在初夏的暖风中摇曳,仿佛也感受到了朱棣内心的波澜。
朱棣从座位上站起来,独自站在书房的窗前,目光穿透漆黑的夜幕,望向遥远而深邃的星空,试图从那里寻找一丝指引。
他的内心犹如战场,两种情感、两种期许在其中激烈交锋。
朱高炽的沉稳与智慧,朱高煦的勇武与豪情,在他的脑海中交替闪现,每一次闪现都如同一次刀割,让他更加纠结。
夜色愈发深沉,皇宫内的喧嚣已逐渐退去,只余下几盏孤灯在风中摇曳。
朱棣依旧坐在御书房中,眉头紧锁,心中的纠结如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就连窗外初夏的细雨带来的微风都纾解不了他心头的烦躁。
他闭上眼睛,试图在黑暗中寻找一丝光明,然而,两个儿子的身影却如同梦魇般挥之不去。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于是,他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对着门外喊道:“来人!”
片刻之后,一名小宦官匆匆走了进来:“陛下。”
“去,把三皇子朱高燧叫来。”朱棣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疲惫。
不多时,朱高燧来到了书房,朱高燧神色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切。
“父皇,这么晚了召见儿臣,不知有何要事?”但朱高燧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
朱棣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朱高燧身上:“你觉得,朕应该立谁为储君?”
朱高燧微微一愣,随即躬身道:“父皇,这是国事,儿臣不敢妄言。”
“国事就不是家事了?你不是朱家人?”
朱棣摆了摆手:“但说无妨.储君之位抵定,朕放你去吕宋。”
朱高燧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父皇,两位兄长都是人中龙凤,无论立谁为储君,都是大明之福,但儿臣以为,储君之选,应以能够继承父皇施政方针者为先。”
朱棣听后陷入了沉思,朱高燧的话并没有直接给出答案,但却为他指明了一个方向。
朱棣抬起头,看向朱高燧:“你觉得你能当储君吗?”
朱高燧没有想到父皇会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一时之间有些愣住,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躬身道:“父皇,儿臣顽劣,文不如大哥,武不如二哥,绝无才能当此大任。”
朱棣叹了口气,他不再纠结于个人的偏爱与情感,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更远的地方——大明王朝的未来。
“知道了。”
朱高燧松了口气,但朱棣旋即又说道:“你陪朕一起去趟国师家中。”
朱高燧闻言,莫名地想起了一个典故——赵匡胤雪夜访赵普。
“愣着干嘛?”朱棣看着朱高燧。
朱高燧此时竟是脱口而出自己内心的想法,朱棣闻言一怔,忽然想起他第一次去诏狱,便是听姜星火讲宋时故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