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宋雲谏昨兒沒來上課,後面回到家給領導請假,上頭也沒多過問,這真是熱度過了,放在他身上的眼睛也不多了,剛來蘭財那段時間,他少上一節課上面都誇張地問他是不是有什麽心事,現在好了,他跟衆多老師一樣,不再受到那份特殊的關照。
倒是還有幾個覺得他跟傅靖琛可能真有私情地來跟他敘舊了,一大早,宋雲谏的辦公室裏就坐上了兩個人,同系的老師,之前蠻關照他的,後來流言出現後就暗暗地跟他劃分了界限,現又不知為何親臨了。
宋雲谏看着辦公室裏的二人,有點詫異地問:“徐老師,陳主任。”
兩位老師對他一笑,年紀大宋雲谏一輪的老陳把桌子上的東西拿給宋雲谏,說道:“小宋啊,給你買的早餐,沒吃呢吧?”
俗話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不過自己還能有什麽被他們算計着的,宋雲谏也沒想明白,他只是看着桌上熱乎的豐盛早餐,走進辦公室,平靜地說:“這是做什麽?”
兩位老師也知道突然給送早餐的行為不妥帖,但都是老油條了,早就有對應的說辭,徐老師先邁步上前,低聲說着:“這兩天不是副校長那事鬧得厲害嗎,聽幾個學生說,是你幫了忙,這不打聽真不知道是你伸了援手,揪出了謝江那個殘害學生的老東西……”
宋雲谏忍不住打斷道:“副校長的來頭這麽大,徐老師和主任都知道的吧,這樣議論他好嗎?”
從前的兩人連謝江的名字都不敢直呼,現在是怎麽了,就算謝江不能在蘭財任職,也不代表他徹底落了馬啊,這麽批判他會不會有點早?
徐老師看了眼主任,尴尬地一笑,說道:“他現在被警方查了,什麽懲處都不知道呢,我們以前只是礙于他的淫威,不能說什麽,現在好了,你把他扳倒了,立了頭等大功勞,咱們蘭財過了這風波,又能變回以前的純粹了。”
純粹,淫威,真是好詞,宋雲谏沒有發表意見,只是糾正一個事實:“頭等大功不是我的,這件事不是我出手做的,主任和徐老師沒聽過嗎,是傅靖琛幫忙的。”
他才不要這什麽頭等大功,他什麽也沒做,一沒勢二沒權,可不希望在這方面被人誤會了,否則都來找他辦事還了得?他沒那個能力,也沒次次去陪傅靖琛的勇氣了。
兩位老師以為宋雲谏在計較着這段時間他們對他的态度,解釋道:“當然,我們知道是傅先生在後面操控,才能這麽輕易地扳倒謝江,不過這不是你跟傅先生知會的嗎?說到底你是個帶頭作用,學校內部打算給你個表彰……”
“等一下,”宋雲谏察覺什麽,忍不住打斷道:“我想說明一下,這件事有什麽可以表彰?多名女學生被侵犯,老師們無一知曉,我和衆位老師應該是顏面難存才對,還要內部開什麽表彰大會?上頭沒事吧主任?而且這件事到底誰在做上面不會也不清楚吧?”
“雲谏,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
“徐老師可以慢慢跟我說哪裏不對,已經鬧出醜聞的事我們私下裏有什麽好表彰的?現在該做的不是息事寧人嗎?為什麽突然要給我什麽表彰大會?表彰什麽?揭穿謝江?”
宋雲谏的語氣雖溫和,但他一連串的質疑反問還是讓人心底不舒服的,他是有商有量的态度,不是一并發作兩位老師,人情世故他玩轉得不算精通,可這基礎的東西心裏卻也是清楚的,盡管他千萬個不爽,也不會當面讓人下不來臺。
兩位老師并不是幕後主使,安排這件事的另有其人,宋雲谏心裏都清楚,他這一年在蘭財經歷的是非夠多了,也看透了每個人的秉性,誰對他是實在的好,誰在利用他,他心裏都明白。
從一開始對他熱情歡迎,處處關照,到後面跟風排斥,背後诋毀,當面冷漠,再到現在谄媚嘴臉,違背本心給什麽表彰和誇獎,都是因為什麽,宋雲谏心裏明鏡一樣。
傅靖琛進蘭財的目的或許不會很多人知道,但上面的領導肯定有察覺的,這個表彰會不管是誰的授意,宋雲谏都接不起,這個什麽表彰會又是開給誰看的,誰希望借機拉攏他,宋雲谏也明白。
他的心在人情世故方面早就冷了,他在蘭財的一年多,比英國四年的生活都學的精細,人性這門課,他也算是早早畢了業。
主任伸手攔住徐老師,手臂橫在他的面前,示意對方不必再說,自己反倒一步上前,低聲說道:“小宋,你別這麽大敵意,學校呢,也是看在你确實立了功的份上想借着表彰大會再底下提醒一下其他老師多注意些同學的情況,你要是實在不願意參加就算了,這件事怎麽着你還是有功,對吧?早餐吃了吧。”
宋雲谏耐心道:“主任,我明白學校的意思,若是別的什麽會議我肯定照常參加,這次我實在覺得沒臉去,學校根本就不該舉辦這個表彰會,這麽多學生受害,我們身為老師的本分也沒太做到,已經沒法向他們的父母和外界交代了對嗎?您覺得這什麽表彰會的,我們真的有臉舉辦嗎?”
主任笑了聲,啧道:“你還是跟剛來的時候一樣,直的時候特別直,說個話也不願意拐彎抹角,現在倒讓我懷疑那些流言的真實性了。”
“我說的是事實,不是什麽直不直的問題。”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這是為學校好,但這是上面的安排,我們只負責轉達,也沒得辦法,”主任說:“那行,你不樂意參加,我會跟上頭轉告,後面他們再怎麽說你留意點消息,就這樣吧,你先吃飯。”
“我已經吃過了。”
“這是我買的,”主任拍了拍宋雲谏的肩膀,“跟上頭沒關系。”
宋雲谏看着主任的眼睛,知道來轉達表彰會是由頭,借機跟他重新搞關系才是本意,對方想表達的是他們能和解,他們依然會向以前那樣照顧他,希望他也不計前嫌。
學校裏沒有一個人應該相信他,宋雲谏也不要求每個人都必須相信他,在聽到流言後一些人對他的刻意疏冷其實是能理解的,他們又不是自己的誰,被排斥他他不在意,保持和諧的同事關系更好,反正都不會交得太深。
宋雲谏了然道:“知道了,還吃得下。”
主任欣慰地看了看他,帶着徐老師從他的辦公室裏走了。
宋雲谏低頭看着桌上的早餐,他沒有動,這時王琳進來,正好接在二人的後面,她邊走邊問:“主任他們一大早過來幹嘛?”
“沒什麽,”宋雲谏把早餐遞給王琳,“沒吃飯吧?”
王琳驚喜了一下:“哇,這麽大一包,你昨天晚上餓肚子了?”
宋雲谏搖搖頭:“他們送來的,我吃過了,你吃了吧,別浪費了。”
王琳說:“主任給的?”
宋雲谏點點頭。
沒吃早餐的王琳此時只在乎填飽肚子,謹慎道:“我真能吃嗎?”
宋雲谏坐回位置上去:“放心吃,一頓飯而已。”
一頓飯能讓他們回到正常的同事關系,但一頓飯拉攏不了他,前者是因為他有分寸,後者是因為沒能力。
拉攏他有什麽用?
去傅靖琛面前叫兩聲,比在他面前說破了嘴還有用。
副校長這件事鬧得學校裏人盡皆知,今天的課上得不太如意,學生的注意力還在這件事上,宋雲谏上課的時候,幾個大膽的學生問他關于這件事的看法,宋雲谏冷着臉說:“管好自己。”
學生們的表情不屑一顧,他們的宋老師真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不管自己的流言還是別人轟動的事件,他都表現得冷漠,他們偶爾想看看這張臉驚慌的樣子,但總是落空。
宋雲谏留給學生的印象永遠是那麽嚴肅正經,一點也不好玩,因為他也知道這些學生是個什麽心态,并不會三兩句就會被他們繞進去,不知所雲,課堂永遠是上課的地方,誰來也不能改變。
“上周的試卷拿出來,我要講。”大學裏很多老師沒有講試卷的習慣,考過了也就算了,宋雲谏不然,試卷永遠能最直觀地反應出學生對知識點掌握的情況,有針對性地講解錯題比盲目授課要有效率的多,當然,他不保證每個人都願意沉下心來聽,開不開小差是宋雲谏控制不了的,但是蘭財的好學生更多,他不會為了一兩個不自控的學生浪費更多人的機會。
宋雲谏用了整整一節課,将卷子講完,他不循規蹈矩每一題都重新講述,針對的是錯誤更多的,財經是一個非常枯燥乏味的課程,剛接觸也不會覺得很有趣,時間久了對一些死板的知識更深感疲倦無聊,絕大多數的學科都是一樣,最終靠的還是學生的自控力。
上完課以後,宋雲谏本打算回去,卻聽別人說謝江殘害的女學生裏,有人的父母找上了門,被學校攔在校門口,沒給進來,外面鬧得轟轟烈烈,女學生的父母正在門口叫罵,宋雲谏回去時從門口走了一趟,果然看見一男一女跟安保推搡着,他知曉做父母的定然萬分難以承受這種事,老師在很多人的眼裏還是神聖的,可以說是學生的另一個家長,做父母的怎麽能接受自己的孩子被教師侵犯?
他們要學校給個說法,門口鬧的這麽厲害,也沒看見校長的影子,上面不可能不知道,一味地讓安保解決這種事到底還是不得體,可宋雲谏也不會貿貿然出頭,他能做的已經做了,對于此時家長的心情和憤怒,估計誰上前都是無用的。
宋雲谏轉身離開。
圍在校門前看戲的學生議論紛紛,指着門外撒潑的父母,交頭接耳探讨着什麽。
回到辦公室,王琳看他臉色不對,小聲問:“怎麽了?”
宋雲谏挂相了一回,也沒有隐瞞今日的見聞:“學生家長找上來了。”
王琳“噌”地站起身,走向窗口,掀着窗簾往樓下看,“副校長那件事?”
宋雲谏說:“是的,在校門口。”
王琳看見一群人在樓下沖着校門口的方向趕,感慨道:“就算阻止了新聞大肆宣揚,也擋不住家裏人的糾纏,這件事估計一時半會消停不了了。”
這個醜聞縱然沒有鬧得全國上下皆知,但在蘭寧散布卻是容易,蘭寧這個城市裏總有人想把這件事捅出去,雖也不該瞞着的事,可到底沒人拼得過蘭財的雄厚實力。
上面的領導裏,有厲害着的呢。
“校長去了嗎?”王琳問,這件事最該給人家父母一個解釋的是校長,雖然他不是最終的boss,可在學生家長眼裏,他是蘭財的最高領導者,理應出面給出補償和說法。
宋雲谏說:“沒有,現在鬧得這樣厲害,我估計校長也是沒辦法的,恐怕私下裏的補償得給到位了,讓人家父母好受點。”
王琳唉聲嘆氣道:“那就得看這個家長是想借機求財還是真的為自己的孩子讨個說法,前者還能商量解決,這後者就有點無能為力了,副校長背景這麽大,盡管他的作為能判他坐個牢,可請一個厲害的律師于他而言也是簡單,到時候聽人家在法庭上一掰扯,還是定不了罪的。”
謝江的情況非常難判,甚至讓他坐牢都是難上加難,老油條玩弄法律,在邊緣徘徊卻能不濕了鞋,這些女學生簡直膽大妄為,竟以為自己能對付得了這種久經沙場的老東西。
宋雲谏坐下,也一并看着外面的紛擾,最終什麽辦法也沒有,輕輕放下窗簾,無奈地道了句:“随他們去吧。”
改變不了,改變不得,他不是玩轉權利的人,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學老師,僅此而已。
下午出門的時候,老師們嘴裏還在對這件事發表看法和意見,說頂頭沒有人出面,校領導都藏起來做了縮頭烏龜,最後那夫妻二人還是被保安給擋住了,有人在談論他們會不會再來,宋雲谏沒有發聲,跟着衆人來到了地下車庫裏,他以為這件事有短暫的平息,怎麽也沒料想到那被保安控住了的夫妻會出現在他的車後面。
宋雲谏本來是跟其他老師一起走着,沒什麽防備,幾個老師跟別人熱聊着今天的事,就在靠近車子的時候,突然有人從車後沖了出來,那人舉着一把菜刀,怒目圓睜,在其他老師驚聲尖叫的時候,宋雲谏定睛一看,正是今天中午在校門口鬧事的其中之一。
“今天沒個說法誰都別想走!”舉刀的是那位母親,男人不知道去了哪裏,她面目猙獰,發型淩亂,顯然在此之前受到了非人的折磨,是不是保安下手重了宋雲谏暫時無法判斷,可她是如何溜進地下車庫的,誰也不知道。
由于對方突然沖出來,還拿着一把刀,衆人被驚到了,紛紛向後退,宋雲谏聽到身後有人嘀咕這瘋婆子是誰,很多人還不知道是什麽情況,
“你們這些人模狗樣的東西,我把女兒培養這麽大容易嗎?為了她上大學我跟她爸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結果你們這些當老師地把我閨女害了,你們這些禽獸不如的東西!我殺了你們!”
衆人瞬間明白了女人的身份,這就是今天鬧事的家長,只不過誰也沒法這時候去深想什麽,那女人已經揮着刀子沖衆人沖了過來,一時之間地下車庫響起尖銳的驚叫,宋雲谏望着前方的女老師,一把将人往後面拽了過去。
看還有在發愣的,宋雲谏吼了聲:“往後退!”
那女人沖上來,地下車庫亂成一片,女人邊砍人邊憤恨地控訴着:“你們這些人都是蛇鼠一窩,把我女兒害了,卻還能逍遙自在,不受任何懲罰!世界上哪裏有這樣不公的事!”
如果用殺紅眼形容這個瘋女人也算是準确的,她本人并讓人覺得可怕,讓大家不斷後退的是她手上那把刀。
幾個老師們沒一個敢正面回擊的,刀劍無眼,自保是每個人的本能,大家一窩蜂往來時的方向跑,那瘋女人的速度竟有幾分迅捷,尖叫聲充斥着整個地下車庫。
這時突然傳來“砰”的一聲,宋雲谏往一邊看過去,一個女老師因為慌亂被阻位杆絆住了腳,持刀的女人沖她而去,場地邊有人大叫小心,宋雲谏快步上前,拽住那女老師的胳膊,同時持刀的女人也已經奔到了二人面前,這千鈞一發之際,車庫裏似能聽到心跳聲,一聲蓋過一聲的驚人,本以為會發生驚天動地的命案,可剎那間,女人被重力擊飛出去,菜刀也砸在了地上,發出咣當淩厲的回響。
大家屏息以待着,然後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宋雲谏被人一把拽進懷裏,在那危急時刻被拽進一個溫熱的胸膛,他擡頭看着及時出現的傅靖琛,心裏是大難不死的悸動。
确保人安全後,傅靖琛松開人,快步上前去,地上被踹飛的女人正要爬起,傅靖琛抓住她的手臂三兩下将人按在地上,他的力道大的驚人,女人的臉頰貼着地面,看起來動彈不得一點兒,衆人愣在原地,傅靖琛回頭算是責罵的語氣:“看什麽?報警啊!”
這時大家才反應過來,匆匆拿出手機撥打電話,停車場的事很快走漏了風聲,女人被控制住以後,那個一整天沒有出現的校長趕了過來,看見傅靖琛時慌張上前問:“沒事吧?”
傅靖琛沒有回應,校長看着一旁的宋雲谏,沒弄清楚差點受傷的是誰,瘋女人被幾個保安給按在車身上,傅靖琛瞟了眼,答非所問:“警察來了嗎?”
校長汗顏:“已經聯系了,馬上就到了。”
這會的時間,傅靖琛也算是了解了一點情況,問道:“那個女人是因為謝江的事?”
校長撓了撓頭,說:“應該吧,已經鬧了一天了。”
他本來想裝不知道,但是又不是很合理,這麽大的動靜他怎麽能裝聾作啞?索性承認了。
傅靖琛不悅道:“鬧一天上面不管?等着她發瘋砍人?她要是闖進教室裏面呢,真出了事就心安了?”
校長畏手畏腳道:“不是我不管,你看這女人發瘋的樣子,誰敢去管啊,談不攏的……”
“談了嗎?”傅靖琛青筋抽動,咄咄逼人,“是談崩了還是壓根沒談?”
校長啞口無言。
衆人看着傅靖琛當面質問校長,誰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傅靖琛看他這反應,對這件事的情況大致掌握,他沒再跟校長廢話,走到宋雲谏的身邊,拉住他的手腕,将人往外面帶。
出來的時候,警車開進了學校,兩人正撞見瘋女人被帶走的一幕,傅靖琛的車開出地下車庫,停在了校門口。
“你不要命了?”他冷冷地質問副駕的人,宋雲谏還在盯着警車,聞聲回過頭。
“那一刀砍過去什麽後果你想過嗎?”傅靖琛剛到車庫就發現亂象,若是再遲一點宋雲谏跟那個女老師必有一個挨刀的,有時候他深感這人蠢的過頭,空手對菜刀?他是哪來的蠢勁?
宋雲谏對上傅靖琛冷銳的眸,說道:“沒有。”
他來不及想,根本想不到後面會怎麽樣,那樣的千鈞一發之際,所做出的一切都是本能。
“不過謝謝你,是你救了我們。”
傅靖琛大感不爽,仍在計較這件事,語氣冷冽道:“如果那個女人真的想殺你們我根本攔不住。”
宋雲谏蹙眉:“什麽意思?”
傅靖琛說:“哪來這麽多的及時?她真想殺人就不會在地下車庫裏大肆宣揚,在你們出來的那一刻悶聲砍人不就好了?”
宋雲谏完全沒想到這一層:“你怎麽知道?”
傅靖琛握住方向盤,發動了車子,悶悶地說了聲,“宋老師,你要學的地方還有很多。”
于是他開車上路,在車上跟宋雲谏分析了那個女人的行為。
也就是說,瘋女人并沒有真打算殺人,她已經在門口鬧了一天了,如果真有殺心不會等到現在,也不會拿把刀在地下車庫招搖,真正起殺心的人會十分效率地去完成他們的目的,瘋女人嘴裏的念叨是想讨一個公道,或收到什麽補償,如果她真的想殺人,已經鑽到了地下車庫,那去教學樓還是什麽難事?若是漫無目的地亂殺人,門口攔她一天的保安就會是首個遇害的,說她是針對性殺人,不去謝江的家裏,在學校門口鬧騰什麽?諸如此類的分析下來,宋雲谏才上了一堂課,恍然明白了什麽。
“她要什麽?”
“補償,公道,”傅靖琛言簡意赅,“很顯然,謝江的處置她并不滿意。”
那又能怎樣,法律的界限在那裏,加上一個厲害的律師,把謝江跟那些女學生的糾葛合理化為情感紛争,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之類的根本無法定罪,也是法庭上狡猾的辯護者們常見的手段。
“學校已經給她們做出補償了,怎麽還會來鬧?”事發之後,上面怕這些事外露,給那些學生家長一定的補償了,具體數額宋雲谏不知曉,但蘭財也并沒有将這件事徹底置之不理。
“給的不夠多,或者就是有人想搞蘭財,”傅靖琛說:“宋老師,我必須警告你一句,社會上的瘋子很多,如果你想死誰也攔不住,我為了你進蘭財,不要給我一具屍體讓我追。”
他在意的點還是在這上面,那瞬間是本能反應,宋雲谏并沒有想着要去送死什麽的,不過現在想想的确太危險了,他自己也後怕,看了眼傅靖琛的手說:“我沒有要送死,那會……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他也不願意多解釋什麽,本能這種東西沒法去美化,見義勇為是值得鼓勵的事,但把自己置身危險境地,在現在這個社會會被罵愚蠢,有時候宋雲谏會感慨,如果大家都在知道不會有危險而伸出援手的情況下,勇這個字又體現在哪裏呢?
傅靖琛警告了他兩句,倒也不舍得再繼續下去了,他嘆口氣,随之是溫柔地語氣問:“沒受傷吧?”
宋雲谏揉了揉手腕:“沒。”
原本設想的,再次見到傅靖琛,不知道要尴尬到什麽地步,可因為這件事鬧的,宋雲谏也沒計較這兩天發生的事了,傅靖琛開車把他送回家,在小區附近停了下來。
他跟着宋雲谏下車,兩人心裏都還有着前天夜裏的情愫,此刻再交雜上危險之後的心悸,情緒變得非常怪異,宋雲谏下車後說:“我到了,謝謝。”
傅靖琛不容拒絕:“我送你上去。”
宋雲谏回頭看看,有些猶豫。
傅靖琛說:“不太方便?”
宋雲谏家裏倒是沒什麽人,此時譚明也在外面工作,他回來得較晚一點,猶豫只是因為介意跟傅靖琛單獨相處,但對方剛救了他的小命他就踹人走也挺不道德的,宋雲谏最終松口:“沒,來吧。”
他帶着傅靖琛上樓。
宋雲谏的公寓打掃的十分幹淨,男人向來不太注意衛生,但宋雲谏和譚明都是很愛幹淨且十分自覺的人,客廳裏一根多餘的發絲都沒有,地板擦得鏡子一般反着光,公寓房統共的面積不是很大,廚房是和客廳連接在一塊的,然後是兩間卧室,衛生間。
“你跟別人住?”傅靖琛走進門後看到還有一間卧室,這倒是他沒想過的,門口的衣架上挂着一個女士的包包,他挑眉,“女生?”
宋雲谏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見他把目光放在落地架上,解釋道:“男生,那個包是我室友他女朋友的,她時不時會過來。”
傅靖琛追問:“經常?”
宋雲谏想了想:“不算吧,偶爾,妙妙住的遠,來一趟不太容易。”
傅靖琛走到客廳的沙發邊,自顧自道:“我以為你一個人住。”
宋雲谏給他倒了杯水,放到他面前說:“這麽大房子我一個人住浪費了,再說了,有個室友出了什麽事還能有個幫襯,比自己好多了。”
“那倒是,”傅靖琛說:“不過對方帶女朋友回來,不會覺得不方便?”
“不會,”宋雲谏說:“他們都是很分寸的人。”
傅靖琛接過那杯水,然後看着宋雲谏站在那兒警惕地望着自己,傅靖琛歪着腦袋,好整以暇地打量道:“看我幹什麽?忙你自己的。”
宋雲谏也想,但他做不到,彼時兩人相互打量對方,話都藏在眼睛裏。
“傅靖琛,”宋雲谏正經地叫了他一聲,對方應了他,宋雲谏道:“謝江的事,沒別的辦法了嗎?”
傅靖琛看他一眼,知道他在琢磨什麽,于是明知故問道:“宋老師什麽意思?”
宋雲谏确定以及肯定:“你知道。”
他知道的太多了,根本不需要別人張口,他就能把你猜的七七八八,這人厲害得很,宋雲谏早已經領教過。
傅靖琛沒再跟他打啞謎,手指摩挲杯沿,把這裏當家一樣,身上有一種自得的氣息,“方法都是人想出來的,謝江用了什麽手段什麽人脈逃罪,自然也有人能給他定罪,只要學生家長願意追究,肯下功夫,那這事完全有可能翻盤。”
“你看到那些學生家長了,如果費功夫就能讨公道,他們不會無動于衷,他們是沒有門徑。”
“宋老師又想幫忙了?”
宋雲谏扭過頭,摸了摸後脖頸,輕聲說:“我只是問問。”
他能做的有限,已經超出自己能力幫忙了,不可能那麽認不清自己,他普通人一個,可沒辦法普度衆生,讓人人滿意。
傅靖琛低笑一聲,嚴肅地說:“你問了我就答,翻案很簡單,只不過那些家長沒什麽勢力,弄不過老油條,要是謝江招惹了幾個小千金,那結果将完全不同。”
所以,謝江盯準的就是這些沒權勢,出身背景簡單甚至貧困的人,因為這種人好拿捏,即使事情暴露,他有人脈和資源給自己免罪,從最開始,這就是一個完全不公平的游戲。
那麽彥文修呢?他是不是也跟謝江一樣,因為這種原因,而盯上自己?
宋雲谏抱着胳膊,感到一絲陰冷。
傅靖琛見他沒再說話,放下水杯,走到了宋雲谏的面前,一只手撐在櫃臺邊緣,一手自然而然地擡起宋雲谏的下巴,問了一個突兀的問題:“那男人來找過你嗎?”
宋雲谏這一刻被他的動作搞得意亂情迷,從前天晚上開始,他的身體似乎認識了傅靖琛,只要他靠近,自己就打心底起一些不該有的情愫,宋雲谏滑動喉結,甚至沒追問是誰,盲目應答:“……沒有。”
傅靖琛的拇指在宋雲谏的臉上輕輕滑動,又問:“我給你的東西怎麽不戴?”
宋雲谏的腳後跟不自覺地向後一退,踢響了櫃門,盯着傅靖琛的眼睛,吐息如蘭道:“我戴了……”
雖然只有一時半會,那也是戴了,休想拿這個來找茬,反悔。
傅靖琛盯着這張顯得幾分陰柔俏麗的臉,真正的美果然是雌雄難辨的,宋雲谏很好地诠釋了這麽一個事實,他另一手也垂下去,一并撐在櫃臺邊緣,将宋雲谏圈在了臂彎裏,低頭埋在宋雲谏的耳側,輕聲誘哄:“宋老師這麽關心自己的學生,不如幫人幫到底……”
他語氣裏帶着幾分誘引,甚至是幾分期待地說:“為了自己的學生,再求我一次?”
他們頸段交磨,宋雲谏的氣息漸漸重了,那一夜發生了很快的進展,你看,傅靖琛越發得寸進尺了,他的這個提議是為什麽?知道再來一晚,他宋雲谏必被攻陷?
難得撿到這麽一個機會,宋雲谏沒有放過,他擡起手,輕輕搭在傅靖琛的胸口,想起他這兩天對自己的頑劣,帶着幾分報仇的興味說:“你希望我求你?”
傅靖琛握住他的手腕:“昨天玩的不開心嗎?”
宋雲谏氣息溫熱,面對傅靖琛這不經意的撩撥漸漸淡定許多,傅靖琛看透了他,他也逐漸了解了這個男人,知曉了他此時心思,自己還在跟他談正事的,傅靖琛卻趁機耍流氓,那自己也不用客氣。
宋雲谏神色意亂情迷,眼神卻帶着審視的冰冷,學着他昨日的頑劣:“開心,我也願意跟你再春宵一度,不過傅總是發起邀請的人,所以……”
傅靖琛擡眸。
宋雲谏抓住傅靖琛的手指,冷靜反擊:“您求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