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宴會廳裏沒有宋雲谏認識的人。
傅靖琛也在那一眼之後不見了。
程修還在抓着宋雲谏的手,帶他去認識人,宋雲谏則四處張望,心不在焉的樣子。
程修遞給他一杯酒,說道:“早就注意到你東張西望的,到底在看什麽?”
宋雲谏趁機抽出手,看了眼酒杯說:“沒有,我不喝酒。”
程修把酒杯放回去,他低頭看着宋雲谏把抽走的手藏在了衣服下,伸手幫他拉了拉衣服,“廳裏這麽多人,還有點悶,你卻嫌冷,這體質不行啊。”
宋雲谏掀了掀外衣:“你要嗎?”
程修給他壓回去:“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怕冷就穿着。”
宋雲谏看着那群朝自己看過來的人,有點不耐煩,問道:“我什麽時候可以回去?”
程修回頭張望了一下,宴會廳的人興頭正高,衆人來來往往,喜笑開顏,他讓人失望地說:“再等等,還沒開始呢。”
“還沒開始?”宋雲谏和他已經進來很久了,程修想認識的人都見了好些個,他度秒如年,總覺得已經要結束了,倍感疲乏地說:“都已經這麽久了。”
程修知道宋雲谏在想什麽,他是被生拉硬拽過來的,此時人雖然站在他的身邊,但心卻早就飛出了宴會廳。
“你別是過糊塗了,”程修看了眼手表,打消他想要離開的念頭,“我們才來十幾分鐘,目前只見了幾個人,多的是大咖沒見呢,今天這個宴會是一個大佬舉辦的,我要不是有點人脈,還真進不來,估計還會有很多厲害的人物到場的,你也有機會開開眼。”
開開眼?宋雲谏對此可沒有什麽興趣,他上一次參加這種宴會還是在倫敦的時候,畢業後被幾個朋友拉過去開了眼,也就是在那次宴會上,遭受到了尾随這件事,因此太多陌生人的宴會,他不太願意參加。
但以後估計着也沒什麽機會了,這次是為了還程修的人情,今晚過後,程修就不會出現在他的身邊,所以熬一熬吧,宋雲谏說服自己的不适應。
“我出去轉轉。”宋雲谏借口出去,程修的目光實在讓他不适,短短的十幾分鐘裏,程修的目光就沒怎麽離開過他,他的确不同于其他的追求者,他總給宋雲谏一種,會突然行事激端,做出某些違法犯罪的事。
這是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宋雲谏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麽。
程修沒多想,松口答應道:“去吧,別落跑就行。”
宋雲谏丢下一句:“你把我當什麽人了。”
程修笑笑,目送宋雲谏出門。
這時,那些一直盯着宋雲谏的生意人走了過來,問程修:“那位是?”
程修就知道這些人會來問,他太清楚宋雲谏的顏值能給他帶來什麽好處了,這不能算是利用他,他只是覺得美好的東西應該展示出來。
“我朋友。”程修說。
男人精明非常,早就察覺出不同,諱莫如深道:“不是那種朋友吧?”
程修摸了摸鼻子,沒有否認:“您心裏清楚就好。”
男人碰了碰程修的胸膛,來了句頗有羨慕意思的話:“好福氣。”
之後,幾個人從另一邊晃了過來,程修和男人拍了拍胸膛,說了聲待會聊,就迎合着幾個朋友說正事去了。
“準備得怎麽樣?”
“倒是都準備好了,不過……”朋友顧忌道:“你不是說傅靖琛在追他嗎?你這樣的話豈不是要公開與傅靖琛為敵?”
程修嗤笑一聲:“你比我還天真?”
朋友皺眉:“什麽意思?”
程修插着口袋道:“我承認宋雲谏是很有姿色,不過傅靖琛追求他這種話聽聽就算了,不是我看不起他,只是這傅靖琛是什麽人?他一個教書的連圈都不混怎麽結識?就算宋雲谏能搭得上他的關系,也得傅靖琛能好這口才行。”
朋友這才明白,點點頭:“也就是說,他是為了拒絕你才說的那些搪塞話了?不過他也真敢聯想,連傅靖琛都搬出來,我聽的時候就覺得不可能才對,還有……”
朋友左右看看,壓低聲音說:“有人說傅靖琛那方面不行,說是什麽……性冷淡?”
“這不正好嗎,”程修說:“我就說世界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人,他生下來就比別人起點高,長得還禍國殃民的,什麽好處都讓他占去了,現有一個這麽致命的缺陷,對男人來說,這不堪堪等于廢人一個了嗎?再高的成就又有什麽用,老天還是公平的。”
朋友只是說說,卻沒想到程修對傅靖琛有這麽大的意見,想來應該是因為宋雲谏,明知是搪塞自己的謊話,卻還真把傅靖琛當做情敵了。
程修可以堪稱為變态地迷戀宋雲谏,這都打算在大庭廣衆之下要向宋雲谏表示了,其他gay也沒有一個敢在這種現場宣稱自己喜歡另一個男人的,本來就不是被所有人接受的事,他倒好,為宋雲谏瘋到這種地步,高調得很。
可是作為朋友,他們沒有辦法,能做的只是給予支持,對方是宋雲谏的話程修倒也不算虧,那等子姿色,活該被男人惦記。
昏光灑在綠油油的草坪上,天色已暗,宴會廳的另一側是一個寬闊的草場,旁邊種植着情調浪漫的薔薇,玻璃門一塵不染,宋雲谏輕輕推開,從室內走了出來。
他往前方走去,時間還沒到,他等得有點着急,漫長的夜晚有點難捱,宋雲谏拿出手機看了看,才七點半。
他邊走邊看手機,妄圖打發點時間,朋友圈中刷到了妙妙的曬圖,是一家人的自拍,譚明也在其中,妙妙的家人笑得一臉開心,但譚明卻看得出幾分被迫營業的尴尬,宋雲谏給這條朋友圈點了個贊,然後滑了過去。
結果妙妙很快回複了他,說能收到宋老師的點贊,開心一整天,宋雲谏忍不住笑了聲。
就連很久沒進的Twitter也有了消息,國外的朋友給他發送了私信,他一直未讀,他們問他近況,宋雲谏相當官方地回了過去,只說一切都好。
“咚咚。”
突兀的響聲打斷了宋雲谏,他擡起頭,看見面前一個人站在車身邊,剛剛收回手,男人手裏夾着一根煙,正半靠着車身凝視他。
竟然是從宴會廳消失的傅靖琛。
“你……”宋雲谏左右看看,千算萬算沒算到這也能撞見他,他語塞,“在這裏做什麽?”
傅靖琛總會出現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他明明看到他被一群人簇擁着進了另一扇門,不知何時又躲在這裏抽煙。
他沒有見過傅靖琛抽煙的樣子,他此刻提着煙,身着西裝,半靠在車身上,有種形容不出的魅力。
“心煩,意亂。”他把這個詞拆開了說,同時又擡起手含了口香煙。
只有兩人的環境有點尴尬,宋雲谏适時地說:“那不打擾你,先走了。”
後頭傳來傅靖琛的低沉:“宋老師不知道我為什麽心煩嗎?”
宋雲谏停住了步子,轉過身來看他。
傅靖琛低頭轉了轉煙,看起來真有幾分郁悶地說:“留下,陪我聊一會。”
宋雲谏小心翼翼地說:“聊什麽?”
傅靖琛嘆口氣:“很多,你肩上外套的主人。”
他果然是看見了。
宋雲谏拉緊衣服說:“我沒有什麽向你解釋的。”
“的确,”傅靖琛認可道,“我們又沒有什麽關系,你沒有義務向我解釋什麽。”
煙絲圍着傅靖琛轉,營造出一種缭繞的霧感,他在白霧中說:“就當做閑聊好了,向我介紹一下,那個人的身份,以及和宋老師的關系,我不追名草有主的人。”
這個理由是宋雲谏能接受的。
況且,躲是永遠躲不過去的,傅靖琛現在對他興頭正盛,如果他的确是為了自己才來的蘭財,那跟他見面的機會不會少,轉身離開也不一定能擺脫這麽執着的人。
宋雲谏松了口,沒有什麽隐瞞,也不該在這件事做什麽隐瞞,敞亮地說:“他是我……朋友。”
傅靖琛聽出貓膩:“怎麽說的自己都不信?”
他的确和程修的關系很尴尬,宋雲谏吸了一口氣,慢慢解釋道:“算是吧,我跟他不熟,他救過我妹妹,我妹妹之前差點被人欺負,是他阻止了,今天我陪他來參加這個宴會,是還他的情。”
“難怪,”傅靖琛說:“他盯着你的模樣,比我還變态,原來是趁火打劫啊。”
“不算是……”宋雲谏措辭道:“他只是,對我有點想法。”
“你知道,為什麽還來陪他參加宴會?”
宋雲谏抓緊衣服說:“因為他說,今晚之後就不會再來打擾我了。”
說到這,宋雲谏難免有話知會:“那個,不好意思,我昨天……跟他說你在追求我,我準備答應你的追求什麽的,抱歉,我是希望他能死心,才用了你的名義,如果你介意,我待會跟他會說清楚的。”
“你說的是事實。”傅靖琛完全沒有把這種事放在心上,他也能理解宋雲谏為什麽拿他來堵別人的嘴,他對自己還是有清晰的定位的。
傅靖琛說完只是盯着他,沒有再說話。
宋雲谏擡頭看他,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不過對方沒介意就好,由于傅靖琛的安靜,場面有些尴尬,宋雲谏只好主動問道:“你為什麽在這裏?今天你好像是有課的。”
傅靖琛目光犀利:“你看過我的排班?”
宋雲谏解釋道:“沒有……我聽說。”
傅靖琛丢了煙,回答道:“有點私人上的事情要跟別人談,他人在這個地方。”
果然,傅靖琛不是來參加宴會的。
說不清楚為什麽,宋雲谏覺得這個宴,不像是傅靖琛會參加的。
他還算是了解傅靖琛的行事做派?曾經拿他舉例,從他成就的那些典型案例中,總能察覺出一絲性格上的東西。
他不像喜歡湊熱鬧的人。
“宋老師剛剛說,自己有個妹妹?”
宋雲谏看着他:“嗯,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傅靖琛道:“多大了?”
“在上大學。”宋雲谏回答,空氣中飄着煙草味,四周無他人,只有他們彼此的身影,要麽看向他,要麽看向草地,但後者……總有幾分逃避的意味。
于是宋雲谏試圖對上傅靖琛的眼睛,但又在幾秒之後移去,他無法直視自己的內心,他有過前車之鑒,他不該再對這一類人感興趣,可傅靖琛生在他審美的點上,很難讓人拒絕。宋雲谏在大學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喜歡哪一類人,在分析傅靖琛曾經那些案例時,他就對這個人感興趣,傅靖琛是他喜歡的類型……
可彥文修也是這類人。
沉穩,內斂,果決。
他們有相同的特征。
宋雲谏害怕重蹈覆轍,這也是他沒給出的,拒絕傅靖琛表白的真正原因。
于是他對傅靖琛避之不及,但內心又不排斥他的靠近,造成一種半推半就之感,宋雲谏憎恨這種感覺,他妄圖殺死神經裏的興奮元素,希望理智取代感性,于是瘋狂去聯想彥文修當初給他的錯覺,以及後來自己的下場,以此讓自己平息,冷漠下來。
因為他人不會明白,也不會理解,他有多喜歡這類人,就有多防備這類人。
這讓他很苦惱,也讓他很無奈。
“你說,那個人答應你,今晚之後就不會再騷擾你?”傅靖琛的話題跳躍得很快,似乎問出妹妹只是想跟他多搭一句話。
宋雲谏擡頭看向他,不知對方的意思。
傅靖琛輕笑一聲:“宋老師還真是天真,如果對方真的不打算騷擾你,今晚怎麽又會喊你來作陪?這心思不昭然若揭嗎?”
“你是說……”
“如果是我的話,”傅靖琛向宋雲谏走去,一步步地,邊說邊道:“我就會在衆人面前,跟你表白,逼你就範。”
他的氣場橫壓過來,宋雲谏只覺得他刺目,明晰地讓他無法對視。
“怎麽可能?我是男人,他不會聲明都不要,在這麽多人面前跟我……”
“你想跟我賭嗎?”傅靖琛在宋雲谏面前停下,低頭看着宋雲谏纖長的睫羽上下擺動,私服的他有幾分柔和可親,他克制不住目光裏的渴求,沉眸說:“我可以明确地告訴宋老師,我的運氣非常好,從小到大,我就沒有賭輸過什麽。”
那是運氣好,還是判斷準?他真是謙虛。
宋雲谏哽咽,被傅靖琛這麽一說,他心裏更覺沒底,他并不覺得程修會這麽做,程修固然比不上傅靖琛這麽知名,可他也算是有名有姓的,這還是這麽多生意人會來參加的宴會,程修真的會這麽不分場合嗎?
“你怎麽知……”宋雲谏話沒說完,突然,傅靖琛腳步向前一探,他從正面沒有預兆地将宋雲谏攬進了懷裏,宋雲谏的聲音悶在他的胸膛裏,滿鼻子都是傅靖琛西裝上的煙草味。
“傅靖琛!”他驚慌失措地喊了他的名字,就要這樣把人推開,可是傅靖琛的銅牆鐵壁将他全方位的包圍,固定得死死的,身高體型不算太薄弱纖瘦的宋雲谏,在傅靖琛的面前像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小孩,他被輕松扣進結實火熱的胸膛裏,人看起來單薄無力,連呼吸都跟着着急。
“噓,”傅靖琛按着他的後腦勺,摸到宋雲谏盤起的頭發,發帶中一個堅硬的物體扣在發絲裏,傅靖琛低聲提醒,“那個人在看。”
宋雲谏安靜了下來,他出來了有一會,程修出來尋他了嗎?他一動不動,像個被熱水燙到的貓,激烈反抗之後又安靜了下來。
“你不是跟他說要答應我了嗎?”傅靖琛在宋雲谏耳邊道:“別讓他看出來你在胡說,我配合你,宋老師不想再被糾纏,最好也學會入戲。”
宋雲谏猜不出身後的人會在看到這一幕有什麽反應,他自己倒是安定下來了,他想,程修看到這一幕,就不會再對他有什麽想法了吧?畢竟很多人……
本就忌憚傅靖琛。
懷裏的人安靜了下來,宋雲谏的雙手抵在傅靖琛的胸膛,像個被人抱緊了無法有所大動作的小貓。
然後,他感到肩膀上一輕,外衣掉在了腳後跟,像是因為這個擁抱不小心脫落的,但更像是傅靖琛扒下來的。
因為這更加近距離的接觸,傅靖琛将那異香聞得更清晰,宋雲谏身上有非常清淡的香味,有點像茉莉,但又不絕對是,相親那會他就聞到過。
傅靖琛的手扣在宋雲谏盤起的頭發上,握住那發圈輕輕一帶,烏黑順滑的秀發傾瀉而下,他的鼻間貼着宋雲谏的脖頸,判斷出那不是秀發的味道。
宋雲谏則感受到腦後一松,他輕輕側頭,就這樣貼住了傅靖琛涼冰冰的臉,脖頸傳來灼熱感,那是傅靖琛的呼吸,和說話的熱氣。
“宋老師,”傅靖琛用手指梳着他的頭發,一遍遍地,他的目光在宋雲谏看不見的地方,将那脖頸的肌膚都要灼得緋紅,盯着那皮膚滲出的晶瑩,他的眼眸越發得深不見底,“你出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