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黃雀在後

    ◎隐瞞我的死訊。◎

    厄都伏在暗處, 暗自觀察着正在對波的兩人。

    紀如淮面色平淡，波瀾不驚，強盛的金光帶着絕對的力量, 向着雲重危壓去；雲重危臉色不爽，但也不見吃力, 黑紅色魔氣源源不斷地湧動着直沖雲霄。

    他們還未到極限。

    兩道光芒同樣地愈來愈盛, 看來他們都不想輸，更不想讓對方贏, 兩道光芒此消彼長，誰也不肯相讓。力量沖撞所産生的氣流越來越強, 兩岸的樹木盡數折斷。

    半晌, 兩道光芒的強弱終于有了細微的變化。金色光芒強大耀眼依舊，黑紅魔氣卻已顯現出頹勢, 開始出現後繼無力的狀況。

    雲重危千年未能修煉, 身上又帶了寒毒, 光從硬實力而言, 自然是要差紀如淮一籌的。

    “危險了。”李英也看出情況不妙。

    話音未落, 只聽“轟！！”地一聲, 宛若驚雷落九天，雲重危猛然後退, 整個被打出巨浪冰塑之巅, 竟直直朝着下方的江水中落下去！

    紀如淮絲毫不給他反應的機會, 欺身而上，長劍斬斷一切阻礙, 已是打定主意痛打落水狗。但雲重危卻也不是吃素的, 他身化魔氣, 飄忽不定, 最終竟穩穩停下冰面上。

    厄都算是明白修真界高層們為何選擇封印他而不是殺了他了。

    這人的功法太過詭谲，若只殺他了事，說不定會有遺漏，幹脆全部封印起來，确實護了修真界千年安寧。

    不過雖然沒死，甚至沒傷，對于自己比拼輸給紀如淮這件事，雲重危表現得相當惱怒。

    以至于他已經忘了自己身上的傷，也忘了來此的目的，只想立刻一雪前恥，狠狠地重創紀如淮！

    “你師尊似乎更強了。”李英隐約感覺到了什麽，“在那一瞬間，他的氣息變得更強大、更有壓迫感，就像是……我也說不出。總之，你和你師尊一點也不像。”

    厄都淡淡道：“自是不像的。”

    雖然認可雲重危的實力，但那人的性格，不提也罷。

    說話間，她擡頭看了一眼天。在那蒼穹之下，厚重雲朵在不知何時被渲染成了紅色，一塊一塊地壓在一起，形成一座黑紅色的堡壘。時不時有紅色的閃電穿過雲間，投射出駭人的電弧。

    紀如淮皺眉：“你瘋了？”

    身為多年的老對手，哪怕過了千年，他也一眼看出來雲重危要放大招了。這不理智、不合時宜的行為令紀如淮分外不解。

    “呵呵。”等待着他的，是雲重危的冷笑，“裝模作樣！紀如淮，近日我必不會讓你活着離開不渡江！”

    他這樣說，也有他的底氣。

    第一，這裏是魔域，他的地盤。他只要一聲令下，幾位魔君便會奔赴戰場，為他壓陣，到時候教紀如淮也常常“被以多欺少”的滋味兒！

    第二便是，在無道雪山下的千年，他雖一直保持着沉睡的狀态，修為也不增反掉，但在沒有靈力的情況下，他也算因禍得福，對道的掌握更加精進。

    若使出底牌，他有信心和紀如淮一戰！

    見他越發亢奮，紀如淮也不再多說，冷冷地抽出劍與他對峙。

    厄都看看紀如淮，又看看穿梭在雲間的電弧。深紅色的不祥電光映照在她臉上，讓她的表情也多了幾分酷烈的意味。

    李英道：“你不擔心嗎？”

    厄都道：“擔心。”擔心他們兩個死得不夠徹底。

    李英又問：“你打算怎麽上去幫他？”

    厄都不語，只微微看向腰間懸挂的佩劍。

    砰！！

    猩紅電芒穿過天空，帶着毀天滅地般的威勢，直直地朝着紀如淮落下！

    和司岫白那種靈力拟态的雷電不同，這種雷電是真正的天地之力。雲重危的對道的領悟上了一個新的臺階，竟能大規模地操縱自然界中的雷電。

    而雷電，是大多數修士的克星。

    雷電打在劍尖上，光芒四射，發出“叮”的一聲鳴叫！紀如淮後退一步，即使是他這種境界，被雷電劈一下，也會手腕發麻，頭發飄起。

    雲重危卻沒有給他反應的機會，飛快地持戟而上。不過幾息，兩人的立場颠倒，雲重危竟成了占上風的那個。

    這下換紀如淮動真格的了。

    他不像是雲重危一般喜形于色，只是抿唇、皺眉，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誰，讓人感受到巨大的壓迫。

    他動了！

    一道劍光拂開雷電，他的長發與長袍都被劍風吹起。更強的寒氣以他為中心迸射，将不渡江徹底凍結，連兩岸的樹木也凝成霜白，披上一層夢幻的霧凇。

    冰雪與雷電對撞！

    厄都猛地擡起頭，竟完全不顧周圍亂飛的靈力，踏着冰面朝兩人戰鬥的中心跑去！

    “？！”李英一驚，“厄都？”

    厄都擺擺手，什麽也沒說，精瘦身影如同一道閃電，轉瞬間便消失成一個黑點。李英咬咬牙，也擡腳跟了上去。

    越向前，越能感受戰場之中的能量。但凡修為弱些，恐怕在接近的一瞬間就會被這些狂躁混雜的能量撕成碎片。

    幸運的是，兩人都沒有注意到她的到來。

    厄都躲在突出的巨大冰刺後，小心地近距離觀察着戰鬥中的兩人。紀如淮制造出的冰不是普通的冰，不消片刻，厄都便覺得體內血液都要被凍住了。

    她咬住凍得烏青的嘴唇，繼續忍耐着。

    經過許久的糾纏，紀如淮和雲重危身上都挂了彩。前者的白衣被雷劈得焦黑，臉上也是一臉灰，早沒了以往的仙風道骨，只有一雙琉璃瞳還熠熠生輝；後者身上盡是劍傷，鮮血将飄逸的黑發凝結成塊。

    他們是真打出火氣了。

    就這一轉眼的功夫，雲重危的雷電擊穿紀如淮的腹部，紀如淮的劍穿過雲重危的傷口。二人傷上加傷，狼狽地喘息着，卻還在琢磨如何給對方致命一擊。

    又是一次對招！絢爛的色彩讓厄都眯了眯眼，手指不自然地一動，劍柄上的寒霜融化成水。

    被凍結的冰層之下，一個珍珠狀的飾品快速穿過寒冰，隐蔽又快速地向前穿去！外面有一層神秘靈力包裹着，這顆劣質的珠子竟穿過層層攻擊，在誰也沒察覺到的時候，驟然加速撞上雲重危胸膛的傷口！

    在撞上他傷口的剎那，傷口周圍的血便被凍結出冰碴。小珠子見血即入，鑽進雲重危傷口之中，帶有寒冰特質的靈力順着傷口傳導至他的五髒六腑。

    這，便是厄都的後手——狀似不經意掉落的裝飾品，但珍珠內部被挖空，裝上了某種腐蝕性極強的寒毒。

    這樣不起眼的小珠子，霎時間便左右了戰局。

    雲重危本就畏懼寒氣，如今又受了這麽一遭，如何承受得住？當場靈力不繼，被紀如淮的靈力掀翻好遠，撞碎無數冰柱冰錐，吐出一口摻了碎冰的血，昏了過去。

    紀如淮也沒料到雲重危會被打飛出去，靈力一收，心下微松。然而就在他因發覺自己獲勝而略有松懈的一瞬間，一道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蹿出，一劍刺入他胸口。

    在紀如淮看來，這一劍算不上十分快。不過其中的銳意、殺意、毫不猶豫，着實令人難以躲避。

    ——這不是她這個境界能有的實力。

    注意到紀如淮眼中的疑惑和震驚，厄都狠咬着牙，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她的劍又向前送了幾分，而等待着她的，是瀕死的紀如淮如江水般連綿的殺意。

    砰！！他用着最後的力量，猛然将她拍飛出去。厄都狠狠摔在冰層上，冰層被強大的力量打得四分五裂，露出擇人而噬的江水！厄都悄無聲息地落入江水之中，轉眼失去了蹤影。

    紀如淮最終冷冷地看了她落水的方向一眼，抽出胸前的劍擲在冰層上，飛速朝着反方向走去。

    遠處傳來幾道深厚的氣息。他知道，若再不走，今日恐怕真的走不脫了。

    “厄都！！”李英目睹了她落水這一幕，頓時目眦欲裂，連忙跳到那冰層上，探頭看着黑黝黝的冰水。可江水渾濁，哪兒還能見到她的人影？

    李英也知道，這江水能腐蝕一切血肉，便是紀如淮落入江中，也必然丢掉半條命，更何況厄都？

    可她仍是不死心，環視四周後，發現了之前被毀的桃木舟的槳。它被冰封在冰錐中，散發着奇異的光。

    李英幾拳将冰錐打碎，取出其中的船槳，将船槳戳進江水中一陣翻攪。本就不甚清澈的江水被她攪得更是渾濁，時不時有碎冰漂起，卻見不到厄都的身影。

    “不是吧好妹妹，你、你是真死了啊？”李英傻眼了。直到此時，她也不敢相信厄都真的死了，還是屍骨無存的那種。

    怎麽會死呢？

    李英看她也不像是會為別人犧牲自己的那種人啊？

    怎麽就這麽果斷地死了呢？

    寒風吹得李英有些冷。她裹緊身上的衣衫，神思不屬地用船槳攪着江水，還未從這巨大的變故中回過神來。

    忽地，她餘光瞄見有什麽東西從側邊漂了過來。

    李英心下一喜，連忙把目光移過去，卻失望地發現那不是屍體。她嘆口氣，卻還是用船槳把那東西撈了上來。

    那東西上還帶着江水，濕淋淋的。李英定睛一看，發現這正是厄都的那塊面具。

    這面具也不知是什麽材質的，在江水裏泡了一圈，竟毫無損傷，顏色依舊鮮豔。李英看着藍白色的圖案，愣了會兒神，才用袖子包住一邊，把它翻過來。

    她其實挺害怕在上面發現厄都未被腐蝕完的臉的。

    不過幸運的是，并沒有那種東西。面具後面是白色的，什麽也沒有，只有一行筆跡潦草的小字：

    隐瞞我的死訊。

    李英一怔，心神巨震。顧不得有腐蝕性的江水，她徒手拿起面具，将它湊在面前仔細觀看，看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遠處的岸邊傳來人聲，她才陡然回神，臉上是藏不住的驚駭。

    厄都，沒死？！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