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聯姻事宜
◎即将了結他性命的人◎
“就算我有心用兩個手指做事, 另一只手指不是自己的,終究難以放心。”
游青雲看着杯中酒。那清亮的液體倒映着殿中燭火,又随着她的動作泛起些微的漣漪。
元妩蹙起眉:“難道家師不值得您信任嗎?”
游青雲輕笑:“魔尊自然是值得信任的。不過合作這種事, 光‘值得信任’可是不行。”
元妩心頭不詳的預感再次如浪潮般翻湧。身旁金雪信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麽,猛然攥緊她的衣袖, 不安地側頭看了她一眼。
游青雲坐在最上首, 将整個宴席中的場景盡收眼底。看到兩人的動作,她笑了笑, 又瞥了眼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游星臣。
元妩沉默了片刻:“那您覺得,合作還需要什麽呢?”
游青雲道:“我們親上加親如何?”
她倏地伸出手, 指着坐在元妩的游星臣, 語氣中帶着不容置疑:“這是我的長子,容貌上乘, 天資卓絕, 堪為良配。使者言下之意如何?”
未等元妩說話, 游星臣先急了。
他豁然站起身, 高聲道:“母親?!你要把我送給這個藏頭露面的粗野女人!”
此言一出, 滿室寂靜, 衆人紛紛變了臉色。
魔修們均是憤憤不平——雖說他們和元妩并不熟識,但衆人來此, 一言一行皆代表着魔域。
那游星臣只不過是游青雲衆多子女中的一個, 竟如此狂妄, 不将魔域以及魔尊放在眼裏。
雖然魔修們沒有什麽“主辱臣死”的觀念,但他們也是要面子的, 當即便有魔修站起身, 怒喝道:“這位道友是什麽意思?可是瞧不起我魔域中人?!”
游紅昭姐弟二人低下頭, 眼觀鼻鼻觀心, 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想要置身事外。
而游青雲坐在上方沒有說話,身上卻露出強大的威壓來。元妩感受到了這種恐怖的氣氛,不由得摸了摸手邊的劍,瞥向對面的游星臣。
顯而易見,游青雲的威壓是針對着游星臣去的。此時的游星臣臉色蒼白,雙瞳微縮,緊咬牙關,額角已滲出冷汗,顯然承受了極大的壓力。
念頭飛轉,元妩心中有了想法,神情安然。她端起酒杯掩飾性地喝了一口,視線在游青雲母子間盤旋,像是在考量什麽。
作為游青雲的“代言人”,游紫君适時上前打圓場。她稚童外貌,說話語氣卻像成年人一般圓滑,有種隐約的違和感。
“使者們可不要生氣。”她面色自若,“我兄長那人,最是口是心非,并非有意冒犯各位。”
元妩側頭給了那發難的魔修一個眼神,接觸到她信號的魔修立刻坐了回去,只是神色仍然不愉。
“我看令兄是心直口快的人。”元妩意有所指,“可要小心禍從口出。便是我不在意,我師尊也要替我委屈呢。”
游紫君尴尬地笑了笑。
可不是嘛。游星臣就是個心裏想什麽就說什麽,偏偏又自視甚高的蠢貨。
這麽多年,她不知道給他收了多少次尾、善了多少次後。奈何他天資确實好,母親又對他隐隐偏愛,游紫君總不能殺了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認了。
“好了,紫君。”終于,游青雲開口了,“莫要再替那蠢貨開脫。”
游紫君有些意外。但她對于游青雲的安排向來是不敢質疑的,只乖乖應是。
游青雲重新拿起酒杯。望着酒杯中自己的倒影,不愛多愁善感的她此時竟也有了些感慨。
她收回了威壓,游星臣得以從窒息中解脫。他渾身無力地癱在座椅上,身上冷汗直流,十分狼狽。
“我這長子,除了天資和皮囊,倒也沒什麽值得稱道之處。”游青雲道,“若使者不嫌棄,便讓他跟在你身邊吧。”
隔得老遠,元妩都聽到了游星臣咬牙的聲音。
像物件一般,被随手送給別人,對傲慢自滿的他而言實在是一件恥辱的事。
奈何他沒膽子反抗自己老媽,只能暗自不滿了。
元妩思量片刻:“行啊。”
話音剛落,其他人還沒有什麽反應,坐在她身邊的金雪信卻一個不小心碰翻了酒杯,酒水灑了一地。
元妩皺起眉。
她随手将酒杯扶起來,又一個除塵訣将附近收拾幹淨,這才繼續看向游青雲。
游青雲端正坐着,饒有興趣地看着這一幕,眼神中閃過一絲興味。
見元妩看過來,她笑了笑,低沉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放心,我可不是那等多管閑事的老古板。年輕人的感情如何,我自是不管的。”
這話說得怪,還帶了幾分意味深長。游星臣聽到後臉更白了,不過這次不是吓得,是氣得。
元妩正欲細想,又聽游青雲開了口:“那位是金玉一脈的孩子吧?”
金雪信如同開小差時被老師點名了一般,渾身一陣,下意識道:“是。”
游青雲若有所思:“果然如此。”
說着,視線在元妩同金雪信中隐秘地徘徊着,神色中多了幾分考量。
這門離奇的婚事就這樣被三言兩語敲定下來了。游青雲和元妩默契一笑,對對方心裏的算盤心知肚明。
只有游星臣,雖為當事人,對自己的事卻沒有絲毫話語權。
正事講完,宴會上響起絲竹之聲。元妩無心欣賞,低着頭默默計劃着之後的事。
想着想着,忽覺一道視線死死地盯着自己。元妩擡頭,只見坐在她對面的游星臣恨恨地看着她,怨怼、憎恨等情緒交錯在一起,神色複雜。
這欺軟怕硬的狗東西不敢反抗游青雲,就恨上她了。
不過……也無所謂。
元妩露出一個純良無比的笑容,對他遙遙舉杯。在此等情況下,這無疑是一個挑釁的動作,氣得游星臣臉上青了又白。
生意談成,氣氛逐漸熱絡起來。元妩借口要出門透透氣,便暫且離席。金雪信自然是毫不猶豫地跟上。
“當真是累人。”
清爽夜風拂過發絲,帶來陣陣寒意。月光照亮園中的小池,為一池碧水灑下明朗的光輝。
元妩駐足停在池邊,看着池中明月。而金雪信站在她的身後,一半面容被月色照亮,一半面容隐于樹影中。
“你真的要答應嗎?”他冷不丁地問道。
元妩點點頭。
“可那人舉止粗鄙、脾氣暴躁,不是良配。”
元妩笑起來:“只要他是游青雲的兒子,那就夠了。”
“那你呢?”
“我?”
“你真要和那種人在一起?”
元妩沉默了一下,聳聳肩:“這是利益的選擇。”
當然,她答應這門婚事,不只是因為所謂利益。
更重要的是,她能确保游星臣活不到成婚的時候。
覆海秘境危險重重,死一兩個人很正常吧?誰能保證自己能活到最後呢?
只不過,死的正好是她那碌碌無為的未婚夫罷了。
屆時,縱然游青雲懷疑她,以她的性格也不會為一個無關緊要的兒子主持公道的。
廢棋就是廢棋,萬萬沒有為了廢棋,放棄其他棋子的道理。
從某方面來講,元妩和那位有枭雌風範的女人才是一類人。
只是這些就沒必要和金雪信解釋了。
“人總是趨利避害的。有捷徑可走,我也想偷偷懶啊。”
樹影層層疊疊打在金雪信那張俊秀的臉上。一片月光穿過枝葉間,落在他的下颚和修長的頸部。
“我呢?”
“嗯?”
他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氣:“如果我是游星臣,或者游星臣是我,你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嗎?”
元妩一怔。兩人同時陷入了沉默。
夜色中,一只鯉魚躍出水面,又“噗通”落下,激起一個小小的水花,将月光揉得細碎。
元妩大概明白怎麽回事了。
她本就沒有那麽遲鈍。
随着沉默的時間無限延長,金雪信的臉由潮紅逐漸轉為蒼白。他抿了抿唇,正想說些什麽,忽聽不遠處傳來陰陽怪氣的聲音。
“喲,我當是誰呢,這不是我的未、婚、妻嗎?”
來人從茂密的樹下繞出來,一身紅衣如火焰般燃燒。這樣似曾相識的場景,不由得讓元妩想到多年前的夜晚。
說起來,她和游星臣僅有的三次見面都是在夜晚。這三次見面,她卻用的是三種不同身份。
無枝可依的孤苦少年?青澀年少的曜日修士?心思缜密的魔尊弟子?
可這些身份都是對元妩而言的。對游星臣來說,她的身份有且只有一個——
那就是即将了結他性命的人。
元妩勾起唇角,溫和道:“你怎麽在這裏?”
游星臣厭惡地看着她:“用不着你管。”
說着,目光又對準金雪信的臉,挑剔地上下掃視着,惡劣道:“倒是你在這裏幹什麽?你和他什麽關系?”
元妩無所謂道:“他是我屬下啊。”
“屬下?”
游星臣嗤笑一聲,命令道:“你不能有男屬下。殺了他。”
“……你未免太過無理取鬧。”元妩心裏告訴自己現在不是時候,壓下對他的惡感,轉身欲走。
游星臣伸手就要拽住她袖子:“喂!你站住!”
誰料手剛伸出去,就站在身側的金雪信一把拽住,頓在半空無法觸碰到目标。
脾氣甚好、少與人為難的金雪信竟罕見地冷了聲音,壓下聲音威脅道:“不許碰她衣服!”
游星臣怒火攻心:“你誰啊你?你說不許就不許?”
“反正就是不許!”
四目相對,兩人各自射出敵視的視線,目光觸碰之處隐有火花四溢。
元妩也不急着走了,抱胸站在樹下,靜靜地看着這兩人對峙。
“呵。”游星臣冷笑一聲,陰郁道:“我知道了。你很中意那個藏頭露尾的女人是不是?”
金雪信不滿他輕佻的語氣,冷冷道:“不許你這麽說她。”
“這也不許,那也不許,你以為你是誰?”游星臣揚起頭,“哈哈,現在,她是我的未婚妻。”
說罷,他如鬥勝了的公雞一般看向一邊看戲的元妩,一雙潋滟的眼中閃過得色:“你說對吧?厄都?”
金雪信視線也移到元妩身上,像是在等一個死刑的判決書。
見兩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元妩暗道一聲麻煩。她扶了扶面具,目光掃過相對而立的二人。
一人立在橋上,月亮清輝灑滿他的紅衣;一人站在樹下,任由暗色樹影将他覆蓋。
元妩嘆了口氣。
“走啊,還在這兒待着做什麽?”她走到樹下,拽着金雪信的袖子,一如往常,“他腦子有病,打傷你就不好了。”
金雪信動作一頓,臉上忽然綻開一個春花初放般的笑意:“我會離他遠點。”
說完,趁着元妩不注意,又偷偷回頭,對着被抛在身後的游星臣扯出一個勝利者的笑容。
【??作者有話說】
等到秘境裏就把這鳥人給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