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金魚飛舞
◎朝陽垂墜白山悲,鏡湖颠倒金魚飛◎
要讓她來評價的話, 司岫白的演技實屬上等。
讓自己操控的傀儡僞裝成自己做壞事,使衆人下意識地把他的嫌疑排除;故意将元妩引離衆人,想趁她不注意殺掉她, 一擊不成後搶先道歉,将此事包裝成意外;加固封印時偷梁換柱、賊喊捉賊, 讓傀儡待在自己的位置, 自己則偷偷在湖邊埋伏孟殊……
這一連串的操作十分犀利,成功糊弄了衆人。
但糊弄不了元妩。
畢竟只有卧底最了解卧底。
至于為什麽她了解司岫白而司岫白不了解她, 那當然是因為她是個反複橫跳的卧底啦哈哈哈哈哈。
元妩艱難地笑了兩聲。雖然她是勝了,但也是慘勝。
她用的功法是當卧底時學到的秘法, 也是這麽多年唯一享受到的員工福利。
功法叫《龜息訣》, 聽名字就知道,是教人裝死的。
實際上, 她差一點就不是裝死而是真死了。如果她閃得慢了那麽一秒, 現在被捅了個對穿躺在地上的就是她了。
身上的傷還在痛, 傷口處傳來奇怪的焦糊味道, 聞着讓人有些反胃。但心腹大患已然解決, 元妩也不太在意身上的傷, 只揉了揉額頭,來到陣石旁邊。
現在陣石只剩一小點豎在湖中, 看起來随時會倒下。若是被它掉出來, 那這麽久的努力便都付諸東流了。
元妩忍着疼痛蹲下身, 手指摸上陣石頂端,指尖傳來有些凹凸不平的粗糙觸感。這陣石居然是金屬質地, 摸起來冰冰涼涼的。
而陣石正下方的湖中, 正沉睡着一位黑衣青年。
透過清澈的湖水, 能窺探到他的樣貌。
他容貌俊美妖異, 面色蒼白陰郁,額角左側生長着鮮紅的花朵紋路,正緊閉雙眼,雙手交叉在腹部,墨色長發披散,連同身上黑色衣袍一起在水中游曳。
“雲重危……”元妩喃喃自語。
這個她的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雖然長得美,但卻是個不折不扣、動不動就要屠滅蒼生的人渣。
從職場角度講,他也不是個好上司。原著中,就曾經描寫他擄走陸思弦後将她軟禁在雲下天,陸思弦絕食抵抗,雲重危心情不好随手殺了來找他彙報任務的下屬。
雖然說他手底下的魔修也不是什麽好人,但也說明跟着這麽一位喜怒無常、任人唯親的上司,真的不是什麽好選擇。
當然,她師尊紀如淮也不是好人,和雲重危是一對卧龍鳳雛,迷惑操作也不少。只是她現在還沒法把紀如淮撸下去,就只能這麽忍着了。
不過,她動彈不了紀如淮,但現在雲重危就是拔了牙的老虎,安排他那不是輕輕松松。
呵呵,貌美人渣就好好當睡美人吧,別出來禍害她和思弦了。
這麽想着,手腕微微用力,正欲将陣石按下去,卻忽然感受到一陣強烈的魔氣。這層魔氣來得是如此突然且劇烈,将周圍的湖水掀起層層波紋,狠狠地沖擊着她的心神。
周圍光符白光大盛,似是在拼命抵抗着什麽。元妩本就受了重傷,在這魔氣沖擊下只能勉強保持理智,身體卻承受不住,又是一口血吐了出來。
平靜的碧湖被沖擊得波光粼粼,周圍刮起了奇怪的風。原本晴朗的天不知何時變得陰雲密布,給湖水籠罩上一層可怖的陰影。
咔嚓咔嚓的細碎聲音再次響起。
最原始的法陣正在破碎,而後布下的封絕大陣飄飄蕩蕩,似乎随時都會被沖垮。元妩抵禦着那深淵般深不可測的魔氣沖擊,俯身支撐在湖面上,一只手死死地按住錐石。
沉睡于湖底的雲重危神态安然,仿佛那恐怖的魔氣不是他發出來的一樣。可是元妩知道,他正在掙脫。
他要醒了!
下一刻,更強大的魔氣席卷而來。元妩握住白色錐石的那只手微微僵硬……不,不只是那只手,她渾身都緊繃起來,用盡全身力氣不讓自己發出叫喊。
湖底下的人緩緩睜開雙眼,與她四目相對。
他有血紅色的豎瞳。那不像是人類的眼睛,那雙眼中沒有人類的情緒,只滿溢着森森惡意。配合他那張蒼白的臉,更如同地獄中爬上來的惡鬼,讓人心神俱寒。
霎時間,元妩寒毛卓豎,如同被某種冷血動物盯上了一般頭皮發麻。她握住那塊搖搖欲墜的陣石,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是好。
是不放,還是……放?
那一瞬間,時間都放緩了腳步。元妩心中閃過無數構想猜測,短短幾息間便果斷做了決定。她将陣石一拔,那本就不穩固的陣石被她輕松拔出來,周圍光符頓時化作靈霧消散在空中。
幾乎是同時,滔天的魔氣沖天而起,将她沖飛幾丈遠。元妩艱難地停在湖面上穩住身形,一雙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湖中央,臉上神色變幻,最後定格在欣喜之上。
考驗她演技的時刻到了。而雲重危,便是主考官。
只是這次,考試不及格的懲罰會是……死。
元妩不想死。
因此她決定編造一個能讓自己活下去的謊言。
昂起頭,目光飽含仰慕地看着那魔氣之柱。濃郁魔氣産生的黑霧幾乎污染了澄澈的天空,讓天空也變得陰郁可怖起來。
在這黑霧之中,雲重危緩緩落在水面上,如同一只優雅且危險的黑色蜻蜓。他半睜着眼,視線漫不經心地掃過司岫白的屍體,最後停留在元妩身上。
那目光太過淡漠,就像是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蟻。
“屬下恭迎尊主!!”
元妩行了個魔域禮儀,神态恭敬。
陣石已經封不住雲重危了。她又受了重傷,靈力可以說近乎沒有,就算勉強和雲重危打擂臺,也必然失敗。
倒不如将錯就錯,将放了雲重危的功勞攬成自己的。反正雲重危應當只知道有人拔陣石,但沒看見具體動手的是誰。
“哦?”聽了她的話,雲重危眯起眼,靜靜地看着她,“你是誰的人?”
“屬下是岐州夜岐魔君麾下,代號厄都。”
“厄、都。”雲重危輕輕咀嚼着這兩個字,目光再次意味深長地劃過司岫白的屍體。
“啓禀尊主,此人乃是玉照弟子,多次阻撓屬下……”
話還沒說完,便被雲重危打斷:“好了,蝼蟻的事莫要再提。本尊問你什麽,你答什麽便是。”
元妩低頭恭敬應是。
“本尊被封印多少年了?”
“回尊主,已有一千兩百一十三年。”
這個數字似乎有些過于漫長了。連雲重危也頓了頓,才接着問道:“你穿的是曜日的衣服。你是誰的弟子?”
“……回尊主,是紀如淮。”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雲重危目光猛然鋒利起來,那其中的戾氣幾乎要将其他所有情緒都淹沒:“紀如淮?!”
他和紀如淮是死對頭,無論是以前還是以後。
“紀如淮已将弟子收作真傳、信任非常,只要尊主一聲令下,屬下便叛出曜日,為尊主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雲重危赤色眼睛冷冷地看着她,沒說話。元妩不敢擡頭去看他的神色,也不敢擅自接話,在這樣沉重的壓迫下,眨眼間冷汗便将背後浸濕。
終于,他開口了。
“你能成為紀如淮的弟子,倒也有點本事。且你放了本尊,倒也算大功一件。”
元妩額角冷汗滑落。
“你是要和本尊回魔域呢,還是留在曜日呢。”
這實在是一道送命題。元妩不想去魔域給黑心老板打工;但她可不知道,她表現出對曜日的留戀後,雲重危會不會暴怒殺了她。
原著裏雲重危就是喜怒無常、唯我獨尊的性格,即使對女主也說不上貼心,更別提對她這個女配了。
但她……真不想去魔域。
跟在雲重危身邊,那可是随時有嘎掉的風險。
元妩深吸一口氣,伏倒在地:“屬下願供尊主驅使!只是屬下人微力薄……”
“你的意思是,想留在曜日?”雲重危眼皮一掀,語氣不辨喜怒。
元妩堅定一拜,語氣铿锵有力:“屬下願成為尊主的耳目!!”
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賭對。因為雲重危再次沉默了。
周遭一片安靜,元妩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那麽輕,那麽重。被冷汗浸濕的衣料粘在腹部的傷口處,催生沙啞的痛感,湖面倒映出她被劃了道小傷口的臉。
“好。”雲重危道,“那你便暫時留在紀如淮身邊吧。”
元妩松了口氣。
她可以繼續當她的二五仔卧底了。只是頂頭上司從夜岐變成了雲重危。
這究竟是一件壞事,還是沒有那麽壞的壞事?
總之不是什麽好事就對了。
神色微松,卻見雲重危神色一厲,眉宇皺起,那雙眼露出凜冽惡意來。
他輕輕揮手,魔氣随他控制,一窩蜂地朝他湧去,形成一道黑色浪潮,随後飛快朝着元妩的方向襲來。
元妩猛然擡起頭,卻已來不及躲開那襲擊,只能硬生生吃了這一下,身體猶如斷了線的風筝般砸在遠處的湖中,而後又滿滿沉入湖底。
見到的最後光景,便是雲重危禦使魔氣沖向天空,而後視線便被水光覆蓋……
逐漸下沉,下沉。
她已經失去對身體的掌控,連同最基本的凫水的力氣都沒有,只能任由自己被溫柔的湖水包裹,連同意識一起沉入湖的最深處。
下沉,下沉。
說不清沉了多久。
或許是一盞茶,或許是一炷香。
原本黑暗的湖中豁然明亮,腳也踏上了厚重的土地。元妩已經恢複了對身體的控制,微微睜開雙眼,驚疑不定地看着前方。
粼粼的光芒閃耀,她站在一片沙灘上,周圍長着一簇簇搖曳的未知品種的綠色植物。向上看,天也透着美麗的波光,沒有日月和明星;再環視四周,一只只美麗的金魚像金紅的小鳥一樣,拖着飄逸的尾巴,在空中游曳飛舞。
“金魚在……飛?”
元妩擡起手,便有一只金魚脫離了隊伍,湊到她面前輕輕親吻她的手指,給她帶來些微癢意。
卻聽身後空靈女聲傳來,飄渺無一絲情緒。
“非是金魚飛舞,皆因你我身在水中。”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