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对于自己的这个病情,孙海道却觉得这让自己的心情安宁了不少;恰恰是这个病会影响到他的状态、会让人理所当然地担忧他的考试结果,让他可以对考不好这件事不用担心,因为有了生病的这个借口。
孙海道抓住这个机会,尽力让自己不要好起来,用各种自伤自残的方式加重自己的病情,这样自己这个“奇迹之才”就不必去承担在考场上显露原形的风险,不会让自己和家人被打入道德的谷底。
他喝冷水、刻意让自己受冻、不压抑自己的咳嗽,努力地恶化自己的病情,取得了显著的成果。
这就让带队的繇州学政官员很头疼了,这还没到战场呢他们繇州的一个“准秀才”就在路上病倒了,而且看这架势恐怕到了宁江城也不得不弃考了。
作为带队赶考的官员,考生在他的手上重病,回去以后他是要被州里边问责的,这可是跑掉了一个秀才的功名啊。
这是政治上的损失,更是经济上的损失。
所以一路上带队官员和孙海道就在暗中进行着对抗,一方努力去灭杀孙海道身上的病魔,而另一方却尽力去维持病魔的生存和发展。
这场对抗的最终结果,是孙海道的体质“背叛”了,和带队官员“协力”灭杀了病魔,直到里宁江城还有两日的路程时,孙海道就已经没有什么毛病了,最起码进场参加省试是没有问题了。
带队的学政官员松了一口气,他为繇州保住了这个秀才的功名,为自己保住了仕途的顺利。
回去之后不仅不用接受责罚,甚至还会论功行赏呢。
孙海道还是没能逃过这场“试炼”,不得不踏进那个让他想到都会感到头晕目眩的考场,去到那个不该属于他的“沁室”里边,和来自各州府县的优秀人才们同场考试。
但是到了省会宁江城之后,孙海道的梦魇又找上了他——那位贵夫人的信被送到了天香学馆。
天香学馆是由南望秋老院长决定动用书院资金在省城设立的,专门用来招待天香县考生和学子的,具有半官方性质,天香县的考生到省会参加省试和经此地前往京城参加会试都会在这里落脚。
拿着那封内涵暗香的信,孙海道感觉自己要泄气了。
他已经预见到了信里面可能的内容,所以他不想打开,他甚至想要把信烧了,权当没有收到。
但是孙海道终于还是没有那个勇气,还是无奈地读了来信。
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信里面并没有说让他现在到某某地方和那位贵夫人见面的内容,而是说那位贵夫人不在东海省,知道省试的时间即到,所以特地来信问候和勉励。
信纸不大,却将思念之情灌满了论事抒情,字字句句都让孙海道读得难受。
上面还写了,让孙海道放心去考,她已经为孙海道做好了安排,只要孙海道将设定好的“暗号”依照随信附上的格式写到试卷上,后面的事情就不用操心了。
孙海道明白,这是让阅卷官舞弊。
他不禁想到了此事暴露的后果,说不定会连同之前的丑事整个牵扯出来,连同自己对贵夫人献身换取“秀才”功名的事情。
人们知道了这些事情之后对自己的看法会发生怎么样的变化?
他的门前想必还会聚集很多人,只是那些人对他的热崇都会变成鄙夷,对他的所有的善意和敬意也都会烟消云散。
他和家人也终将如他一直所担心的那样、成为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见不得人。
在信封的里面,孙海道翻出了一张被翻折三次的小纸,上面写着的就是暗号和格式。
孙海道看完就烧了,想的除了危险,还有很多心中的恶心。
恶心自己,恶心恶心的自己。
他因为过度的恶心忽略了心中重要的一个信息,那就是他和贵夫人的事情受到了其家中的注意,所以对方才无法亲自到宁江城来。
贵夫人说得比较委婉,而且有很多亲昵的安慰之辞,这让孙海道没法重视。
得到了贵夫人的承诺后,孙海道变得难以入眠,他在纠结自己到底要不要把暗号写到考卷上进行作弊,他真的有必要做吗?
他只要在“沁室”里面正常地考完全场,秀才的功名就到手了,真的有必要冒这个风险吗?
他也曾听闻过,科举作弊是非常正常的现象,徇私舞弊是闻之而毫不以为奇的。
既然如此,以那位贵夫人的巨大能量,应该可以安排的很好,想要被发现应该是很困难的。
上次的州试贵夫人能够让他这个原本应该成绩在数百名开外的考生直接排到“头六”第六位,那这次省试又会如何呢?会不会又让他大吃一惊呢?
广运亨通、平步青云,或许近在眼前,只要孙海道把那个答案按着格式写上去…只要写上去就可以了。
人都是有欲望的,孙海道也不例外。
他的欲望膨胀了,成功、发达让他的欲望膨胀了。
可同时,内心里的恐惧又在和这份不断膨胀的欲望相冲突。
高风险和高回报,总是相生一处的。
这么冲突着,省试的日子到来了。
进入考场时,各州的“头六”还是头一批进去的,前往的“沁室”在考场的最里头。
孙海道一路上发现、越往考场里走,巡检的人员就越多,监督就越严密。
“沁室”是“优秀考场”,在这里汇聚的的考生是来自全省各地的最优秀的考生,如果他们互相勾结作弊的话,自然是事半功倍,所以更要严加防范。
否则的话,学霸之间通力合作、各取其长,省试的考卷只怕是没有那个实力让他们太过为难。
到时候沁室里的优秀人才自然是个个都优秀了,但是这场考试也被彻底的毁了。
“沁室”并不是想象中只有那么一间的考室,在里边还有多个隔间,每个隔间里面又设有四或六个小个间。
在这些小隔间里边,彼此之间邻近的考生是很难传递信息和偷窥的,而所有考生的一举一动则会在巧妙的设计中收到来自至少三个方面的对上中下三段部分、呈环形投射进行监督的目光。
不同地方的“头六”考生在这里全部错乱排序,同地方的、邻近地方的,都不会被排在同一片区域,越近的排得越远。
孙海道按照自己的号码走到考位前,就发现身边的人已经全部变成了陌生面孔。
在考位上将坐,孙海道不禁感慨,沁室的监督力度的确要比外面强的多了,省试的监督力度比州试高了不止一个档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