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爷驾临,在场众人皆是平民白身,一应下跪施行大礼,恭迎新任县令。
徐虎大大方方地叫起了众人,然后就走到了许飞压过来的两个外村人代表前头,俯首询问道:“你二人哪里人氏,缘何生事?”
二人原本都被许飞那个粗暴之人吓得心惊担颤的,一见是徐虎大老爷来问话,自然是争先恐后地回答。
一人出声更快:“回大老爷,小的名叫王狗水,是本县前溪村人,今日来这里完全是为了给各乡艰难父老讨一份公道啊!”
另一人紧随其后说道:“回大老爷,小的名叫牛马,也是本县前溪村人,今日是和大家一起来讨公道的。”
这牛马刚刚说完自己的名字时,徐虎和许飞都可以明显地听见轿子里边李广嗤笑了一声,应该是被此人的名字给逗笑了。
徐虎原本觉得这普通的一个乡下贱名也没什么笑点,要说好笑的话前边那个王狗水应该更好笑啊,会不会是自己听错了也说不定。
可是他偏过头就看见许飞,从他的反应来看李广确实是笑了。
轿子里边李广虽然被牛马给戳中了梗,但是他却发现这人要比前边的那个王狗水更高明些。
在回答徐虎简单的询问之时,牛马说的是和大家一起来讨公道,这听起来他就不是组织这和策划者了,而是一个与众同愤的普通村民而已。
“公道?你们要讨什么公道?讨什么公道也不该到人家村子里边不由分说地就毁坏器物、伤害人员啊!”徐虎厉声质问道。
牛马默然,王狗水接过话应道:“回大老爷,因为这后溪村的白砂糖和布匹不仅在市面上横流霸市,还品质有问题,咱们好些村民吃了后溪村的白砂糖之后都发病了,又拉又吐的。”
“没错,还有他们两口井村的人,穿了后溪布做的衣服之后就起了疹子,还有小娃用后溪布裁缝的被子裹了之后也起了疹子,现在身上难受地不行。”牛马此时出声附和道。
徐虎闻言锁眉,他相信李广不会在自家布匹和白砂糖里边乱加东西,他不是那种鼠目寸光之辈,也不屑于赚这种黑心钱。
这很明显是污蔑,而且说法还很拙劣,像什么腹泻呕吐、肤起红疹这种事情很有可能压根就和后溪村的白砂糖和布匹没有任何关系,只是被强加的。
这些都是赵方他们用过的老伎俩了,现在再捡起来用,徐虎都觉得幼稚。
而且若是真正想要解决问题、争取公道的话为什么不到衙门报官呢?
就这么几十号人、还有那么多老弱妇残,靠着这些人你就来后溪村“找公道”来了,你难道是想以理服人吗?
李广还没有把自己躲在轿子里边跟着他回到后溪村的理由,所以徐虎也没有办法参透其中奥妙。
“你二人若是血口喷人、诽谤栽赃,到时候罪责可就是落到你们身上的。”徐虎严肃地警告道。
二人虽然很紧张,但是就是咬死了自己句句属实,没有半句虚言。
“这个稍后再查,你们还说后溪布和白砂糖横流霸市,这确实怎么一说?据我所知,白砂糖和后溪布都是凭着物美价廉畅销,大家都是心甘情愿地去买的,这都是自然之事,怎么到了你这就成了横流霸市了呢?”徐虎又问道。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对方的回答那是让徐虎和在场众人的震撼不已的。
回话的是牛马,他说:“他们后溪村人仗着自己有厂子、有斜织机、有叶家支持,那白砂糖、后溪布大批大批产出来倾销到市面上,又有大量的叶记门店给他们出货,还故意把价格压在别人赚不着钱的线上,别人家的糖和布怎么可能争的过他?他这不就是恶意竞争吗?”
逻辑之精妙,令人叹为观止,一时之间徐虎竟然不知道要从何吐槽而起。
因为你物美价廉,我自己没办法改良,被你挤掉了市场份额,所以这就是你的错了。
但是更让徐虎疑惑的是,这些事情和这些村民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又不做生意。
哦不对,他们是有人在为城里的大家大户做工的,干的就是制糖。
而布匹呢,城中布庄、商记都是在各村进行收买的,但都是由村民自发去织、自发去卖,并没有像后溪村里各家和李广联系的那样紧密。
后溪布在市面上大杀四方的同时也意味着这些村子的布在市面上卖不出去了。
实际上早在后溪布和以卢员外为首的各家大户大打价格战的时候,各村土布的收购价就一降再降,降到村民们根本就卖不出手里的布,毕竟谁也不能白干不是?
外地的收割价格倒是正常,可是人家大老远过来买你的布的话,运输成本肯定就得加在收购价格里边,到头来还是低价。
而且后来随着后溪布的战胜和“破圈”,外地的布价也很快就被冲低了,让这些村子里那些织布之家彻底没了指望。
织好的布卖不出去不说,未来的织布收入都被后溪村的织布人家收割去了。
这是市场竞争没有错,但是他们缺了这么一块收入是真的要把日子过苦的。
尤其是几乎人家见近些年布匹行情不错,布的价格好,还专门拿出积蓄办了织机,结果这都还没开始赚钱呢,就整个赔了进去,能不懊恼吗?
那后溪布在这些织布之家的眼里,自然而然就成了万恶之源,后溪村人、造出了斜织机的李广就是罪魁祸首!
所以他们今天来了,他们要让后溪村人退让,要么后溪布减量提价,要么把斜织机贴给我们,并且补偿我们的损失。
“所以你们就不让后溪村卖糖卖布、如果不答应的话就必须保证你们能赚钱才行、是吗?”徐虎难无奈地问道。
“咱们也不是说不让他们做生意,大家都要做生意,只是后溪村既然富裕了、日子好过了,那也应该给我们过日子腾点地方不是吗?怎么能全占了呢?”王狗水不服气地吆喝道。
他的这一声吆喝显然代表着今天到这里闹事的外村众人和他们各家,一下子就引起了他们的响应,各种愤愤之声又被激了起来。
捕快们没有自作主张教训百姓,而是把询问的目光投向许飞:我们懂事,您说管我们再管。
许飞原本清着嗓子都准备上去好好再威风一回的,但是却被徐虎拦住了。
徐虎面对着眼前纷纷嘈杂的人们,心中顿感无力。
他也是从底下上来的,他明白底下人的不容易,所以他更加痛心疾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