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小算盘落空，丁大都督只好敲起了大算盘。

    “秦大人，今夜皇上疲劳，不便引您觐见。”

    秦海平听见了皇上，终于有所动容，但还是没有作声。

    丁圳此时感觉自己好像是来烧香拜佛的一样，而秦海平就像是那一尊木雕泥塑的死佛，没有半点反应。

    “秦大人，我已经请教过皇上的意思，皇上觉得您在江南操劳刑狱太过辛苦，劳心伤神的，想要体恤您，给您觅个清淡一些的职位。”

    秦海平听了，心知皇帝暂时是不可能再把自己放回去了，等待自己的，将会是漫长的冷板凳，此时他远离权力的中心，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秦海平没有接着丁圳的话往下说，他直接问道：“何时可以面圣？”

    秦海平的声音因为长久未进滴水寸食，不仅沙哑若撕，而且十分乏力，只有语气中的坚决异常凸显。

    丁圳淡淡俯视了秦海平一阵，然后缓缓蹲下，回应道：“不知道，皇上没有吩咐，不如我为秦大人问问？”

    “在下记得，圣旨上说要秦某即刻面上觐见，为臣不敢怠慢皇命。”

    丁圳听闻此言，双目不禁一凝，好像被这话刺了一样。

    秦海平这话确实刺人，而且可以要命。

    圣旨可是说了，让秦海平即刻进京觐见，可是进京以后丁圳却下令让人把秦海平给关进了诏狱牢房，也没有“及时提醒皇上”，现在却还在这里来询问秦海平要不要代为请示皇上，你是什么居心啊？

    丁圳这么做，自然是因为揣度了圣意，明白皇帝根本就没有想要见秦海平，他想的是平平淡淡地就把秦海平这个麻烦给安排地明明白白；至于和这个大麻烦见面、当面处理，这实在是太麻烦了，比起这个肯定是和惠妃一起欢乐来的好啊。

    本来皇帝就不会直接出手管知道什么叫做事有度，像他这样“查死案”那是在给整个大离王朝的君臣权贵掘墓啊。

    皇帝就算再怎么佛系也不能对这件事情无动于衷啊，否则的话要么就是秦海平被“既得利益集团”陷害，要么就是整个大离官场被掀一个底朝天，都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作为皇帝，青羽雷铎需要像秦海平这样的真正有才能和良心的官员来为王朝服务，也需要秦海平这样的清官、严吏来限制官员队伍的腐坏，维系国家纪法的地相当威严。

    但是秦海平不能真正站到了百姓一边去，那样的官员太过“公明”，必然会倒过头来“为民请命”，绝杀王朝根基的。

    这样的官员，并不是朝廷、官僚队伍容不下他，而是他容不下朝廷和官僚队伍的存在，成为了一个不站在王朝统治的立场上思事做事的“异类”，所以才不能不处置他，甚至是清除他。

    而具体的处置方法会怎样，这取决于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及该官员究竟到了什么样严重的地步。

    像海瑞那样将整个朝廷连同皇帝都拉到世人面前来进行批判的，那就是非死不可、不死不足以严正“家纪国法”。

    秦海平没有那么严重，青羽雷铎也也不算是昏君，所以秦海平不用死，甚至不需要降罪，因为他还没有做什么。

    秦海平只会被落到一个闲置官位上面，然后在某一天皇帝或者朝廷需要他的时候被重新启用，去做一把被人所把柄的剑。

    丁圳盯了秦海平一阵，又松下了脸上的表情，他转而微笑，贴到秦海平的耳边轻声道：“嫂夫人听说你被我带进京城，很是着急。”

    被提及夫人，秦海平猛地睁开眼来，转过去瞪着丁圳。

    “你们带走我，都没有给我家属留一个交代吗？”秦海平的声音很烈，那烈度不像是用在这样的话语当中的。

    “呵呵，我们当然说了，可是嫂夫人非要知道您到底进京具体是为的什么事，这…圣旨上可没有写啊，圣意未告之事，纵然是本座也不能擅自解释。”

    丁圳说着，对着上边遥遥一拱手，脸上露出让秦海平越看越厌的笑。

    秦海平回过头去，闭上眼睛，鼻子里哼出来一串浊气。

    “我可以去信，安抚我夫人。”秦海平语气平平地说道。

    丁圳双手复到后边，得意地笑了。

    “如此甚好——既然秦大人马上就要在京城做官了，那本座也要去安排嫂夫人和令郎的入京事宜了，令郎正在求学之时，刚好可以在京城觅一良师大儒教之，甚善甚善。”

    “善待我家人。”秦海平道。

    “自然，既然都没问题，那您先好好休息，告辞了。”

    丁圳言罢，当即退出牢房，徐一帆在后面紧随其后。

    在沉闷嘈杂的开门声之后，秦海平听见丁圳对杜狗儿吩咐道：“杜狗胖，给秦大人备一桌酒菜，以贺升迁京城之喜。”

    丁圳的声音愈来愈远，而其中的得意是那么得明显。

    杜狗儿领了大都督吩咐，满脸堆笑地来到秦海平面前，对着他虚虚给了一礼，用偏尖细的声音道：“秦大人，恭喜您咯，这么的，今晚这一桌就让小的来请，再赠您一坛小人自己的西南陈酿，给您贺喜。”

    秦海平微微抬起眼帘，对着杜狗儿扫了扫。

    不得不说杜狗儿在体系里边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确实功力不俗，那一脸上的笑可真是从里笑到外面上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秦海平是块金元宝呢。

    秦海平缓缓抬起手来，端起了桌面上摆了许久都没有被他动过的那碗水，对着里边巧劲一吹，竟然将那只溺死的蚊子给吹飞到了桌面上。

    然后，秦海平转过头对着满脸媚笑的杜狗儿，淡淡地回答道：“多谢了。”

    杜狗儿这边正乐呵呵地应着秦海平的感谢呢，哪知道秦海平手一抖就将整碗水都甩到了杜狗儿的脸上，将他里外里给浇了个通透，整张笑脸一下子就崩溃了。

    由于他正乐呵呵地笑着，所以当水泼到他脸上的时候，直接被他呛进去了了不少，现在杜狗儿的鼻腔里边是火辣辣地水烧。

    急促地咳嗽了几下，杜狗儿狠狠地看向秦海平，但是这股狠劲在杜狗儿的脸上只存在了短短一息，那之后杜狗儿的脸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最后又笑了回去。

    “嘿嘿，多谢秦大人赐水，小的先去给您准备酒菜去了，那陈酿就在小的公房里边，现在就可以取来先给大人喝上，秦大人稍等。”

    说完，杜狗儿将脸上的水给抹了一把，然后朝着边上狠狠一甩，转身出了牢房。

    秦海平依旧闭眼，恢复了最初时丁圳进来看到秦海平的那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