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的用心肖泷心中都明白,所以他决定将对这件事情点头与否的决定交给了海东青,由上级来决定,反正合情合理、名正言顺。
就算我已经是你们“公选”出来的背锅侠了,我也要尽量少背一点。
接到肖泷抛过来的这个问题,海东青倒是表现得很无所谓,因为在他看来朝廷根本就没得拒绝,但凡、但凡有一丁点别的法子,他们就不可能向“南洋海盗反贼”低头“乞和”。
求着南洋海帮帮自己粉饰时局的大离朝廷还差那么一点面子吗?正如高剑屏等人考虑的那样,南洋海帮不可能真正接受大离朝廷的招安、做样子做得那么齐全,如果强求,那一定会惹出事来,而那就不是朝廷所希望的了。
到时候全天下都知道朝廷为了保全自己的颜面而和南洋海盗做了一笔这样的交易,脸只会丢地更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现在朝廷最需要的就是赶紧解决这件事情,让朝廷能够比较体面地度过这一遭,只要是能招安定海岛,管他是什么南洋海帮,还是什么阿猫海帮、阿狗海帮,朝廷都可以“招安”。
早日打开苏州水道,解禁航运,这对于各方来说都很重要,也包括冲突两端的大离朝廷和南洋海帮,前者指着这里各种税款,后者等着苏州出来的货物和沿线商船的过路费。
你的商贸停了那大家的生意都黄了,停得越久损失越大。
政治的事情咱们可以互相妥协、从长计议,但是经济问题上完全可以互赢互利、一起发财,最起码得快点止损。
就好比那停在苏州港里的被博耳藩盯上的二十艘大船,那上面的货物可不只是关系到一个两个人,停放在苏州港里的分一分每一秒那可都是贵人的银子在燃烧啊,而且危险程度也在不断增加,这可怎么能怠慢的了呢?
所以无论于公于私来讲,朝廷对于这种要求的意见肯定都是反对不了的,最多只会象征性地表示一下不满,然后比较委婉地答应,就好像这次披着“招安”外衣行“赂贼”之实的举动一样。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也没必要将这种事情拉到上面去恶心大人们,他们不会介意你擅作主张,比起这个他们更不愿意自己来做这个决定,那样大人们可就难受了。
“你要是不想多揽事,那就我海东青来点这个头,这下肖通判你可是满意了?”
海东青说完,将信纸随意一甩,就那么飘飘荡荡到了一边。
“都指挥使大人千万不要误会,下官只是不敢擅自决定,毕竟您坐镇在此,下官不能不向您通报、请您决定啊。”肖泷语气低微、缓缓回复道。
海东青瞥了瞥他,没有咄咄逼人,因为实在没有意义。
肖泷则又请示道:“都指挥使大人,您看南洋海贼提出要咱们派高官前去,这…”
您可是我们这里唯一的高官,您要是不去可就不合适了。
话不说出口来也一样会被人听入耳中去。
海东青随意答应道:“那就我去嘛,我倒是很想和雷志忠还有风擎云二人见见面,比在这里和虫豸们共处的好,对吧。”
肖泷颜色淡淡,颔首不语,并不在乎海东青口中的虫豸里边有没有自己,反正这里以后不管有没有虫豸自己也都不在了。
“都指挥使大人英勇高义,实乃是朝廷之幸、百姓之幸。”
这只是肖泷简简单单的一句场面话,但是听在海东青的耳朵里却是那么地刺耳。
“朝廷之幸?或许是,但是百姓之幸…我身为军人,理当保境安民,可是江南百姓疾苦,我又出上了多少气力?”
海东青的话里明显带着怨气和愤懑,虽然很压抑,但是还是有着一股冲劲。
“大人,很多事情您也是无能为力…”
肖泷恍恍惚惚地说出话、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心安慰开导,反正在海东青眼中看来,这句话是没有任何情绪价值的,纯纯的是一具躯壳在发声而已。
海东青盯着肖泷看了一阵,意味深长地说道:“肖泷,你若是有心作为,未必不是一个治世能臣。”
肖泷自嘲地笑了笑,朝海东青稽首道:“大人,您就不要取笑下官了,下官为官,那是得做且做,今番独挑苏州大梁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属实没有什么真才实干。”
“我看到的是苏州被你寿得稳稳当当,不仅防务严细谨慎,治安行政也都是井井有条,比起事变之前的苏州那还要好得多,若是苏州可以一直这样治理下去,那才是百姓之幸福。”
“大人谬赞,谬赞了。”
见肖泷点不开窍,海东青也没有太多和他继续说下去的心情,只是吩咐他道:“你们之前是找了一个彭书生对吧,此人还需好好利用,具体也不用我教你了吧?
“你要是想让自手上尽量留着干净的话,可以让长鄱县洪水去交接这个彭书生,他虽然难成大事,但是心思不愚,倒是可以做一条好狗,坏不了脏事。”
肖泷顿了顿,应下了。
海东青叹息一声,向外挥了挥手道:“好了,你去准备和南洋见面的事宜吧,我来给东海省和朝廷书信通报。”
说着,海东青一面捏着鼻梁和眉心,一面起身朝桌案走去。
此时屋内只有他和肖泷二人,肖泷双目上下间几回动,最后走上前去替海东青展纸研磨,伺候笔墨。
海东青怔怔地看了肖泷一会儿,接过了肖泷递来的笔,接墨开书。
写了一阵子,海东青兀然对肖泷说道:“肖泷,虽然在朝中我海东青也不是话事定务的人物,但是总可以在军中算回事情。”
肖泷听了,脸色微动,但是依然默不作声,甚至连头都没头抬起来,只是静静地立在一旁,时不时动作一下。
“邓子明邓大人此刻还在东海省,你若是可以寻得他的佑助,未来依然可以有所作为,我可以给你保举推荐,推荐信即刻就可以给你写。”
海东青又说了一句,肖泷的嘴边已经松离,有欲出声之像。
“我海东青看人都是实在的,你有本事,还是应该想想怎么可以为国为民做事为好,最起码不要为恶嘛,多是可惜?你初入仕途之际,还能记清多少?”
海东青说到这里,肖泷终于忍不住出声回应了。
“大人,您这是在责备下官为官不善、于民不利嘛?”
“我只是觉得你可以…不必像现在这样。”海东青缓缓说道。
“现在?现在我是什么样?大人,进了官场,都是一个样的!不论您、我、还是邓大人,咱们不都是一个样的吗?”
肖泷说着,气息有些不稳,明显激动了。
“我们都是给朝廷做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