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则消息一出,立马又引起了苏州城里的议论。
“听说倭军残暴,在定海岛上杀戮无数,男女老幼无一幸免的!”
“我听说定海县的县衙都被倭寇搬空然后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依我看官府反攻是正理,如今打了胜仗,焉有不反攻的道理?”
“老兄,你之前不还说咱们兵微势弱,还劝我们想着逃命为上,怎么如今又在这里鼓吹起反攻来着。”
“哎呀此一时彼一时,谁知道倭奴如此不堪一击,据说攻城七八百倭奴几乎没几个逃走的,全都在那么一下子死在城下了!”
“可咱们那是守城,倭人仰攻,打不过很正常,出城的话,就这一千多人,顶个什么用?难道跑到海上砍人家船去吗?”
“你懂什么?没听官府说了吗?倭人海盗缺粮,所以才会想着到这富足的苏州来打秋风,现在久久不得,已经支撑不住了,不然怎么会有人脑子不清楚会强攻坚城呢?”
“你这么一说,确实…”
“而且他们之所以先打定海再来和老爷们谈判,想的不就是不战而获吗?倭奴欺软怕硬,欺负定海小小一岛上县还行,到了苏州撞上真大兵,不堪一击,你没听说倭奴海盗都是穷苦渔民出身吗?真动手只怕还不是咱们的对手呢。”
“兄台此言有理,以在下看来,这定海沦陷,乃国之大耻,若不能尽早收复,圣人蒙羞、太祖蒙羞,我大离朝万万民众蒙羞!如今我战胜、敌战败,我气势如虹、敌士气低迷,我携保家卫国大正义、敌据侵略屠杀卑劣行,所以优势在我!我军必胜!当速速乘胜追击,一举收复定海!”
“兄台高见!高见呐!看您模样,应该是个读书人,怎么不去读圣贤书,跑到街边来和我们这些市井俗夫论起事来了?”
“值此时局,我读书人怎可两耳不闻窗外事?自读圣贤书之日起,国家兴旺便已在吾等之身!”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欢腾簇拥,纷纷称道。
要是李广在此,一定忍不住高呼一声:“总座高见!”然后感叹:果然懂哥和大明白是自古以来就有的,人类有史以来最不缺的就是懂哥和大明白!
却见那读书人离了众人,鬼鬼祟祟地转入巷子,在里面找着一人,上去急切地问道:“怎么样?不错吧?我就是肯定没有问题,说好的银子呢?”
那人盖着头,不露脸,藏在阴影里阴阴地笑了。
“呵呵哈哈哈,都说你彭书生妙嘴生花、最能带动市井舆情,如今看来,确实有些能耐。”
彭书生按照李广前世来论的话算是个“媒体人”或者“新闻界人士”,干的活计就是在煽风点火、引导舆论,当然了,不凭良心,看的是银钱。
你给多少银钱,彭书生就会给你多少名声、多少公道、多少正义、多少的热情。
这样的钱,彭书生早已经赚麻了,在他科举考不过学霸、斗不过权贵、偷不过关系户之后,他就一直在赚这样的钱,虽然不能做官、没有权利,但是他鼓唇弄舌就可以搅动风云,也活得好生快活。
“好了,钱呢?”
那人往怀里掏掏,然后拿出了一小袋子,在手里颠了颠,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响亮声。
这声音在彭书生听来就像是魔音一样,他不仅为之痴迷,还以此为荣,因为他认为世间没有人可以不为之失去自我。
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这么多?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彭书生很兴奋,但是他明白天上不会掉馅饼,世间没有白吃的午餐,给他多少银子他就给多少回馈,就是依着这么个理。
钱固然好,但不是什么钱都可以拿的。
收钱之前,彭书生都会考虑清楚自己到底能拿多少,因为他相信拿了不该拿的钱是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尤其当你只是个挣别人钱的时候。
那人笑笑,道:“接下来,你要让人们继续保持这个热情,然后把倭奴贬得更弱,把官军的优势提地更强,还要给水师正名,提振他们的士气。”
彭书生听了,抱着手不屑地一笑,说道:“大人,这么算,这钱恐怕不是太够,给我多少银钱,我给多少付出,您这样,太少。”
那人听了忍俊不禁,一边怪怪地笑着一边把钱袋子塞回了怀里,慢慢走进彭书生。
“那依你看,这一单得多少钱才够让你‘劳动金口’啊?”
彭书生扭了扭脖子,有些不修边幅,懒恹恹地回答道:“刚刚您手里的银子应该在一百两左右,按我说的话,得再加这个数。”
说着,彭书生伸出了四根手指,正正地摆在那人面前。
“哦?四百两?彭书生,你上一次挣到四百两是在什么时候?”那人语气随意地问道。
彭书生反应很快,赚钱的事情,他一贯记得很清楚:“上一次是给刘老太爷处理田地纠葛的时候,他给了我四百两,主要是那个老头太抠,心又太黑,不然不会是这个价。”
那人听了点点头,笑呵呵地抬起了手,在彭书生还困惑不解的时候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然后声色狠厉地说道:“姓彭的小子,你觉得,我的心是黑的、还是红的?”
彭书生唔咽着说不出话来,两手不断使劲想要扒开掐着自己脖子的那只手,但是那只摸起来干瘦的手臂却像一根铁一样无法撼动,无论他怎么使劲都起不了任何作用。
“我告诉你,钱这个东西,你要有命挣,更要有命花!搞清楚你在做什么事情,你觉得你现在干的事情和刘老太爷搞地能是一回事吗?”
说完,彭书生被狠狠地扔到了墙上,冲撞是他孱弱的身体很难堪受,在地上挣扎着。
那人走到彭书生的身边,掏出了刚才的钱袋,扔到了他的边上,然后徐徐退去。
彭书生不顾其他,把钱袋往怀里一楼,迫不及待地扯开束绳,看了看里面白花花的银子,顿时感到气都顺匀了不少,心里一阵一阵的舒坦和身上传来的一阵阵的疼痛混在一起,搞得他莫名其妙、哭笑不得。
那人离去之后,几经辗转到了衙门,从偏门偷偷进了里边。
进去之后,那人脱去身上破旧的黑色衣袍,来到知州老爷的签押房。
里边,通判肖泷、防治兵马司主事胡文龙还有长鄱县县令此时都在此间。
那人进去之后一一见礼,知州万安年先声问道:“周高,那彭书生怎么说?”
“回大人,彭书生嫌给的少,小的给了他一点教训,现在应该是不嫌了。”
此话一出,众人脸上都被逗出了一些笑意,但是没有放开。
“现在街面上舆情怎么样了?”胡文龙瓮声瓮气地问道。
周高转身,仍不解礼,接话答道:“回大人,彭书生的本事还是有的,现在市井中的舆情已经开始支持官军反攻、收复定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