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晉江獨家發表
對于方鈞野的大實話, 陸應淮本人倒還是淡定從容的模樣，但元元卻氣得只給了大白狼一個豹屁股，尾巴炸毛。
大白狼很是心虛地将自己的尾巴從治愈師手裏抽出來, 把治愈師還給了小心眼的豹子。
元元趁機把自己的尾巴搭在了夏柚的手裏, 飛快占據有利地形。
夏柚擡眸看了眼成熟穩重模樣的陸應淮，又低頭搓了搓傲嬌的元元，被可愛得不行。
兩人一狼又聊了一陣, 陸應淮問：“老師，我們這次過來就是為了勘察能量石礦脈, 您是和我們一起去, 還是等我們出來帶您一起離開保護區？”
大白狼的病情比較複雜, 最好是回去藍星基地那邊再進行治療。
夏柚其實還比較懷疑，大白狼之所以會保持一定的理智，很有可能也有他距離能量石礦脈一直很近的原因。
大白狼怔忪半晌，想了好一陣，才打字：【你們去吧, 我要先把狼群安頓好】
【之後我自己去觸發警報, 讓休眠中心來接我就行】
雖然他集結這些狼群有他自己的私心，但從一開始，他的計劃就只是讓狼群幫他從能量石礦脈開采地周圍偷取彈藥，之後也好命令狼群離開即将爆炸的礦脈。
這些狼群就和他的兵一樣，他方鈞野既然選擇統領它們, 就不會讓它們白白喪命。
如果他要走，必須要為狼群找到一個合格的頭狼和足夠安全的領地。
就像他曾經為第五軍團做的那樣。
*
光腦提示了暴風雪即将來臨，大白狼帶着狼群離開避難, 而夏柚一行人則留在帳篷裏, 一邊等待暴風雪過去, 一邊研究周叔給出的藍星地圖。
夏柚和孟文軒說了關于大白狼的異常，兩人在通訊框裏讨論了好一陣，彼此都沒有說服對方。
孟文軒不太能理解夏柚将蟲族和人類視作相同的存在，認為是喪屍病毒感染了蟲族才導致了能量石被污染。
在帝國公民的認知中，蟲族本身就是一群進化未完全的生物，沒有理智，無法溝通，只知道遵循本能不斷吞噬、侵略的低等存在。
哪怕是孟文軒這樣的理智研究者，對蟲族也抱有一種根深蒂固的輕視與仇恨。
夏柚嘆了口氣，低頭看向身前擺着的兩份地圖。
陸應淮将夏柚撈進懷裏，伸手遞給夏柚一杯水。
夏柚的身邊趴着元元，稍遠一點的地方，辣條睡得昏天黑地，原本蓋在肚皮上的小毯子被虎爪卷着踹到了一邊。
夏柚接過陸應淮遞過來的水杯，靠進陸應淮的懷中，喃喃道：“其實我還是覺得……說不定蟲族和人類一樣，都是受害者。”
“周叔也說過，之前他在藍星見到蟲族女王的時候，蟲族女王表現受了很重的傷，很虛弱，并且分娩的蟲族也很快就死了。”
“這讓我想到了蟲族基因研究裏的排異反應。”
不論是帝國還是聯邦，在對抗蟲族這件事上都持續了太久，兩方從戰場上得來的蟲族屍體幾乎全都被用來研究對付蟲族的手段。
蟲族的身體擁有很強的排他性，和人類能夠用藥劑減弱或是消除的排異反應不同，蟲族軀體對異物侵入的排斥十分劇烈且帶有很明顯的自毀傾向。
軍部曾經研究過這方面的武器，但可惜的是，蟲族的身體異常強悍，它們的确擁有危險的排他性，但卻根本沒有病毒或是細菌能激起蟲族自毀的排異反應。
陸應淮只是靜靜聽着，夏柚喝了口水，頓了頓，不解道：“我并不像孟醫官那樣有很多的知識儲備，可是研究不應該是放下自己所有的偏見，來客觀做出假設并予以論證嗎？”
明明這樣假設的話，事情就會變得更明朗更簡單，但為什麽孟文軒卻更堅定地認為這是一場蟲族刻意的計劃與報複？
陸應淮親了親夏柚的耳廓，用很平淡的語氣開口：“因為他看得到戰争。”
“戰争制造分離、死亡、痛苦，同時也會蔓延出最刻骨銘心的仇恨。”
“戰争本身就是人性作為惡的體現，哪怕是在人類面對異族進攻時，也是一樣。”
“并不是所有的倒下都是沉重的值得。”
“前線的戰士被奮勇與功勳鼓舞沖鋒，他們渴望勝利，渴望出人頭地，渴望戰争之後的和平，并為此而戰——後方的醫者卻只能看到傷者與屍體。”
“這也是為什麽随軍時，醫療師必須按時進行心理測試，接受精神力安撫的需求遠高于戰士。”
“小柚，帝都星距離邊境線太遠了。”
陸應淮的語氣沒有任何不滿亦或者憤懑，只是很平靜地敘述着。
夏柚仰着腦袋往上看，陸應淮的手指摩挲着夏柚因為仰頭而緊繃的脖頸，指腹按在夏柚凸起的喉結上。
“遠到，戰争的慘烈與仇恨都淹沒在了星河裏。”
沒有真正經歷過戰争的人們，只會厭惡蟲族的存在，抗議戰争的勞民傷財。
而貴族們更是歡歌起舞，奢靡不變。
“況且，如果蟲族是因為身處藍星而成為了病毒寄生的受害者，但小柚，換個方向來思考的話——這個問題是不是就變成了，蟲族女王為什麽會悄無聲息地登上藍星，并且選擇在藍星分娩？”
夏柚抿唇，喉結在陸應淮的指腹下輕輕顫抖。
他忽然意識到剛才自己說出的話是多麽天真。
蟲族女王選擇藍星的理由再明顯不過。
因為藍星雖然偏僻，卻仍舊身處帝國邊境線以內，星河系周圍還遍布迅速穿梭的蟲洞。
如果蟲族占領了藍星，那麽到時候在對帝國的戰争中，将會從後方切入戰場，打帝國一個措手不及。
如果這樣的謀劃得逞，根本不會有現如今帝國的和平。
“我……”
夏柚的神情有些懊惱：“我只是覺得，如果蟲族不進入藍星的話，或許就不會有這樣的災難了。”
陸應淮低笑了一聲，擡手揉着夏柚的後腦，溫聲道：“小柚，事實上，作為帝國的将領，我很慶幸藍星攔住了蟲族女王，即使那的确造成了能量石的污染，但這也讓周叔獲取到了蟲族女王的精神力樣本，從而讓聯邦的實力大退。”
“更有可能大幅度削弱了蟲族女王的勢力，讓那個時候在戰場上的我得以偷襲成功。”
“因為這段戰争結束之後的休養生息，飛速發展，對帝國而言太過重要。”
“不過，作為研究者，文軒的确應該站在更客觀的角度來看待問題。”
陸應淮的話音未落，夏柚的光腦就傳來消息提示音。
是孟文軒的消息。
【我雖然不贊同您的猜測，但是剛才我進行了數據模拟和推導，有猜想成立的可能，所以我需要蟲族女王的精神力樣本——假樣本已經送出去很久了，您懂我意思吧？】
夏柚狐疑地看了眼陸應淮。
陸應淮低聲道：“我的手可是全程放在你身上，絕對沒有發消息給他。”
夏柚感受到陸應淮的雙手，又看了看搭在豹腦袋下的豹爪，一想也是。
看了眼音位那邊發來的消息，夏柚低頭給孟文軒回：【兩天後到藍星，會跟着能量石運輸車過來，到時候衛承少将會去接】
孟文軒做出的假樣本能維持暫時活性的時間很短，最後還是周叔給衛承指了一條距離藍星很近的蟲洞，蟲洞的另一邊直通聯邦，這才将假樣本及時交到了音位的手裏。
當然，那處蟲洞在這次之後肯定就由帝國接管監視了。
孟文軒就在等夏柚這句話，連忙道：【我去接就行！】
之後孟文軒沒再發消息，八成是去找衛承了。
帳篷外的風雪傳來呼嘯的聲音，噼裏啪啦打在帳篷上。
夏柚被包裹在陸應淮的氣味裏，有種昏昏欲睡的安心感。
他睡得很沉，但夢卻并不是美夢。
他夢到了大災難之後的藍星。
在人類漫長的大遷徙過後，動物與植物也很快滅絕，藍星上只剩下證明人類存在過的廢土與無窮無盡的喪屍。
喪屍們失去了新鮮的血肉，開始撕咬吞食腐敗的同類，吸收晶核，從而誕生更高等級的喪屍王。
但很快，有着思考能力的喪屍王意識到任由喪屍互相吞噬只會出現更多喪屍王，威脅到自身的生存。
于是喪屍王們劃分領地，領地內的喪屍以喪屍王為中心分散游蕩，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一只喪屍被分而食之滿足進食的渴求，晶核則被喪屍王吸收。
明明從未經歷過這樣的場景，夏柚的角度卻在那些被吞噬的喪屍裏，他有時是少年，有時是女人，有時是喪屍貓，有時是瘦骨嶙峋的虎，有時是老人，有時是男人……
夏柚看着這片廢土上游蕩着的行屍走肉，知道即使如此，喪屍也不會在藍星上存在更久。
因為藍星上已經沒有能夠轉化為喪屍的存在了。
然而還沒等喪屍自取滅亡，藍星就提前開啓了自我淨化，海嘯，地震，臺風……在洶湧怒吼的天災中，夏柚的視野陷入一片漆黑之中，身體、意識就像是被封在密不透風的存在裏，不能動，不能開口，漫長而絕望。
“小柚？”
隐約的呼喚聲傳來，夏柚猛地睜開眼，攥着陸應淮的衣襟，就像是被溺死或悶死的人一樣拼命大口呼吸着。
“做噩夢了嗎？”陸應淮垂眸看着渾身冷汗，眼中透露着驚魂未定的夏柚，用力抱緊了懷中的青年。
夏柚努力平複呼吸，神情恍惚地搖了搖頭。
過了一陣，他喃喃道：“殿下，你說……喪屍病毒，又是什麽樣的存在？”
這無疑是一場災難，可這樣的災難，是藍星對人類的懲罰，還是人類自己催生的禍端？
“是歷史。”陸應淮回答，“讓現在的我們不能重蹈覆轍的歷史。”
夏柚沉默許久，而後閉上眼靠在陸應淮懷中，半晌，低低嗯了一聲。
***
暴風雪過後，大白狼回來找他們時，身後已經不再跟随狼群，但是嘴裏卻不知道叼了個什麽東西，遠遠看上去毛乎乎的。
直到大白狼走進，将嘴裏叼着的東西吐到地上，用吻部扒拉了一下。
【你看看，這是不是你們第一軍團的人？】
陸應淮眸色一凜，蹲下身用光腦掃描，伴生獸特征赫然與那只被頂替了身份消失的雕鸮完全吻合。
“哪來的？”陸應淮問。
大白狼甩了下尾巴：【路上撿的，旁邊用爪子劃拉了軍團的符號，挺聰明的一小孩】
藍星基地裏到處都是虹膜和基因檢查，聯邦的探子想要自由活動，肯定會選擇把真正的雕鸮帶在身邊。
顯然，這只雕鸮想辦法逃了出來，卻不知道為什麽會掉到距離基地十萬八千裏遠的極地。
至于他人在哪，就只有等伴生獸醒來之後才能問到訊息了。
夏柚在從保護區回來之後，學了不少檢查伴生獸身體狀況的操作，熟練檢查了雕鸮的身體和精神力狀況，松了口氣：“應該是中了什麽藥，有些被凍到，但被撿到得很及時，精神力目前還算穩定，先送回基地治療吧。”
大白狼甩了甩毛，原地伸展了一下，朝着夏柚伸出脖子。
夏柚：“？”
大白狼見夏柚不上道，只好擡爪打字：【給我系個兜兒，我把這只小鳥捎回去】
【這地方不是他呆的氣候，再凍下去成冰雕了】
老在嘴裏叼着也不是個事，他真怕一個哈欠把鳥打到肚子裏。
夏柚反應過來，在空間紐裏翻騰了一下，找出一個毛絨絨軟乎乎的圍脖，在大白狼的脖子上纏了兩圈，将昏迷中的雕鸮小心塞進了溫暖又厚實的狼毛裏。
雪白的皮毛，犀利的眼神，白色圍脖勾勒着淺金色的邊。
和第五軍團白金相間的軍裝遙相呼應。
方鈞野低頭看了眼圍脖，不管是刻意還是巧合，他都很喜歡夏柚替他戴上的白金色。
他正要擡爪趕這兩人兩貓離開去幹正事，就見陸應淮上前一步，站在他的面前，單膝點地。
大白狼一愣。
陸應淮從空間紐裏取出一枚象征着第五軍團的徽章，動作輕柔卻鄭重地別在了白金相間的圍脖上，戴在了大白狼的胸前。
“老師。”陸應淮笑着道，“他們一直在等您。”
……
休眠中心的飛行器到得很快，十幾分鐘後就在不遠處的空地準備降落。
大白狼最後和兩人告別，伸出舌頭舔了一口元元，然後邁開腳步朝着飛行器走去。
正在這時，漫天的霜雪寒風中驟起一聲悠長的狼嚎，劃過天際，掠過霜雪，萦繞在他們的頭狼身側。
慢慢地，被大白狼安頓好的灰狼們緩緩出現在山坡四周，它們并沒有靠近，而是遠遠注視着大白狼，像是明白了什麽似的，引頸長嚎。
無數道狼嚎聲響起，交織彙聚在一處，聲震四野。
大白狼轉頭看向狼群，胸膛起伏，而後，引頸長嚎附和這一場送別。
長嘯聲落下，白色的巨狼咧嘴一笑，胸前的金屬徽章在雪色中閃耀出光輝。
而後，白狼轉過頭，在群狼的注視下，大跨步走向已經有人下來迎接的飛行器，再也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