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日坠天,暮色渐浓。
长安城各坊内飘起了袅袅的灰白色炊烟。
坊内百姓烧饭的同时,大声吆喝着儿女赶快回家。
东西两市也在代表着下市的锣声中,逐渐恢复了平静,只等最后一声锣响后,将重重的坊门彻底闭合。
两市那些买卖做得极大的胡商,在两市之间的坊内都有宅院。并未如那些规模不大的胡商一般留在两市。
清点了一下进项,便随着那些还未游逛尽兴的百姓出了两市。
与往日一样,一边琢磨着这些日子哪种货品卖的最快,又有哪些货品该多备上一些,一边慢悠悠地往家赶。
但是走了一段后,突然察觉出有些不对。
再过一会就要宵禁,路上的行人本该不少才对。
可走了好一会儿,除了从行市上下来的同行,没再见到一个行人。
不过这些胡商自忖这些日子没做过什么坑人的事,也没得罪过谁。
心中只是有些疑惑是不是又有哪家贵人出什么事了,并未太往心里去。m.166xs.cc
当走到坊门不远处,看到门前站满了金吾卫,这些胡商心中都是一惊。
隐隐觉得好似是冲着他们来的。
想要转身离开,却已经来不及。
金吾卫已经朝着他们飞奔了过来。
“小人一直老老实实的嘛,没有违反过律令,将军们是不是搞错了嘛。”
“史婆陀?”
“是的,小人是史婆陀。”
“那就没错,劳烦跟我们走一趟吧。”
“可不可以通融通融,告知小人是为了什么嘛,不然怪让人害怕的嘛。”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只是听令办事,还是去了问上官吧。”
而这种胡商被金吾卫请走的场景,在东西两市之间的通义、通化、安化等几坊同时上演。
皓月当空,夜色如水。
入夜地春风带走了白日里的暖意,使得夜幕下的大地带了丝冬日里的冷意。
让人不由自主的将衣袍紧了紧,抵御阵阵夜风地侵袭。
而兴庆宫内的李隆基,仿佛丝毫不受这股冷意地影响。
穿着白日里比较单薄地衣袍,眉头紧锁着在殿前的空场上不停的来回踱步。
直到高力士地身影从远处的角门一闪而进,李隆基才停下踱步,转身快步进了殿内。
“不是与你说了,有了结果明日再说便可。”李隆基笑吟吟地责怪一句高力士,指了指椅子道:“还当是壮年之时?赶紧坐下调调气息。”
“老臣哪能如陛下那般沉住气,有了结果自然要赶紧回来。”
高力士对李隆基的秉性再了解不过,越是急迫地事情,越是表现的不在乎。
而且方才回宫之时,不但已经有内侍告诉这边的情况,从角门进来时他也同样看到了李隆基。
根本不敢有半分拖延,马上将知晓结果的事给点了出来。
李隆基微微颔首,“还是你做事稳妥,这么快就问了出来,既然有了结果,那就说说吧。”
“虽然与罗一那小子所说的有些差别,但差的并不大。
陆路上行商过来的大多都是粟特人,海路上过来的大多是波斯人与大食人。
无论是我大唐之物,还是极西的拂菻国之货品,都是经由他们之手转售。”
高力士不想给李隆基添堵,只是说了胡商蕃客行商的过程,没将具体获利多少讲出来。
“也就是说,罗一所说的售价都是真的?”
高力士说的这个行商的过程,从隋朝时就已经知晓了一个大概。
只不过是因为对胡人区别的不那么仔细,中间具体都是谁来转手倒卖的并不清楚。
另外,历代的帝王对这个也不太关心,只要有人过来经商就好。
毕竟能用本国不稀奇的玩意儿换些他国的宝贝物件,已经是很赚了。
但有个前提是这些帝王不知道中间的二道贩子给翻了多少倍的利润。
当从罗一那得知将近五斤重的一匹绸缎居然能换来同等的黄金。
李隆基怎么还能坐得住,而且最关心的就是售卖的价格是不是真的会卖到那么高。
高力士虽然没提售价的事,但也没否认。而且最先说的就是与罗一所说相差不大。
李隆基怎么会猜不到绸缎真的被这些家伙给卖出了天价。
而这个结果,让他的肺子都要气炸了。
为了能够更好的通商,不但那些胡商可以随意进出大唐,进关和入市的关市税更是定的极低。
前些年更是颁布了法令,但凡是定居大唐的胡商,先是免除十年的赋税。
之后上户只需要缴纳十文,中户五文,下户干脆免收。
而缴纳的这点赋税,可以说几乎相当于无。
这样如此照顾,换来的却是赤裸裸的欺骗。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帮胡人居然敢如此欺骗朕!”
怒喝一声后,越想越是愤怒的李隆基,又一脚踹翻了案几,“那些为官的胡人,更是有负朕心!
把他们都给朕下了大狱!还有岭南市舶司的一众官员,全都给朕押进京来。
朕要问问他们,开市都是怎么易得物,对售价真的不知晓?”
高力士一听赶忙劝道:“陛下息怒,千万莫要气坏了身子。
能将锦缎售比金价虽确有其事,但并不是所有的胡商都能做到的。
我大唐距离拂菻国四万里之遥,这么远的路途,只有个别巨贾才能做到。
而且能做到此等地步的巨贾,势力堪比河中的那些小国。
如此巨利,早就下了封口令,但凡还想走商道的胡商,没人敢将这个说出去。
况且这一来一回间,就要二三年光景,一路人吃马嚼,耗费也是颇巨。”
“即便是这样,这也不是欺骗朕的理由,况且就算耗费甚巨,余利能剩一半还是有的。
这么多年下来,我大唐不知吃了多少亏!
再有,他们怕那些巨贾,难道就不怕我大唐?”
怒吼过后,李隆基边揉着额头边在殿内踱了几步,平复了一下继续道:“朕不是见不得他们获利,而是他们不该骗朕。
这是平日里待他们太为亲厚,居然合起伙来的骗朕。
不加惩治,难解朕心头之怒。
此事交由于你,再仔细暗中查查,定要给朕个满意交代。”
“老臣领命,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高力士长舒了一口气,只要不是立刻拿人,事情就不会闹得太大。
大唐这边从来没走全过商道,还不是与胡商翻脸的时候。
而且眼下最为棘手的也不是这个,而是罗一给出的难题。
应了一声后,高力士小心翼翼道:“陛下,那罗小子今日传扬此事,该当?”
放心手,李隆基重重叹息一声,“言辞虽然荒谬,却也是一片赤诚之心。
况且不管对错,总是在想法子给大唐,给朕解忧。
比来比去,没一个能比得上辽东来的罗小子。”
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李隆基又是一声喟然长叹,“让他们先折腾试试吧,日后若是发现不妥,再改过来表便是。”
迈步走到殿门前,目光向着崇仁坊的方向望了望,李隆基继续道:“明日罗一就要启程,身边没些可靠的护着可不稳妥。
待会儿你给玄礼传令,让他挑五百,不,挑一千劲卒调拨过去,定要将罗一护个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