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擔心了一路,他們來到那位基地領導人的辦公室。
一名端正硬朗,大約四十出頭的上校來到他們面前,不茍言笑:“兩位好,我叫周越,是基地目前的負責人。”
林塵:“周上校您好。”
林塵準備和對方握手,才發現自己的手被溫澤爾握在手裏。
他連忙抽出來。
這個過程尤其尴尬,于是幹脆放棄握手,直接介紹道:“我叫林塵,這位是我的助理,溫澤爾。”
公爵大人作為林塵的助理,十分給面子地颔首致意,外加一抹公式化的微笑。
“很高興見到你,周上校。”
周上校向這名年輕的公爵點點頭:“冒昧打擾,十分抱歉。”
如林塵所想,他早就知道溫澤爾在基地裏,只是覺得沒有交情,兩邊相安無事即可,因此一直沒有見面。
林塵:“周上校您客氣了,請問找我們有什麽事?”
周上校說道:“兩位請坐。”
等他們落座,周上校思索了片刻,便直接開口:“是這樣的,我聽說你們在野外露營了一夜,想向你們打聽一下過程。”
聞言,林塵也知道對方想問什麽了:“您想了解關于那個東西的事情嗎?”
周越臉色凝重,點頭:“是的。”
林塵想了想,說道:“它是真實存在的,我一共遇到過兩次。”
于是他将自己兩次陷入幻覺的事情,稍微修飾了一下,盡量客觀地說出來。
“可能是幸存者偏差,我覺得對方的威脅力也不是那麽大?”
第一次的時候,他全憑自己的意志力就拒絕了誘惑。
第二次中了招,但對方也只是讓他做了瑟瑟的事情……這點林塵也想不通,為什麽只讓他瑟瑟?
難道說,當晚對方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溫澤爾?
越想越有可能,試想一下,在溫澤爾不受蠱惑的情況下,無論他被蠱惑做什麽都會被阻止。
唯有蠱惑溫澤爾成功,才能置他們于死地。
周越聽完林塵的講述,再想想死去的那些同胞們,眼神複雜:“你的确是幸存者偏差,那個東西比你想象中得要厲害得多。”
至于林塵為什麽能抵禦誘惑,周越覺得是運氣,以及身邊有一名清醒的同伴。
他早就聽說,霍華德公爵的精神力很強大,也難怪能夠保持清醒。
聽他們談話的溫澤爾,非常贊同地附和了一句:“的确很厲害,它們會洞察人心,也有智慧。”
被林塵親近的那天晚上,他感受到了那些東西無孔不入的侵犯。
如果能知道對方的具體方位,溫澤爾會毫不猶豫地給它一槍。
連溫澤爾都這麽說,林塵完全有理由相信,接着心有餘悸:“看來我運氣好,遇到一個道行不深的。”
周越颔首:“現在留在野外的那些,确實能力比較弱。”
他的話信息量太大了,林塵趕緊問:“您的意思是說,還有能力更強的?”
“它們在哪裏?”
這涉及到一些機密,周越想了想,只含糊說了個大概:“有些被實驗室抓走了,有些死了。”
林塵知道實驗室,很好奇:“它們這麽厲害,要怎麽樣才能抓起來?”
周越:“用特殊的儀器。”
聽見對方毫不猶豫地回答,林塵的心髒一跳,心裏有個大膽的猜測,就是藍星的基地也研究過那個東西。
只是不知道後來怎麽停止了研究,又或許研究依然在秘密進行。
林塵不知為何,猛然想到了那座廢棄的原始基地,脫口問道:“我們也在研究它嗎?”
周越搖搖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應該是不好回答,林塵也沒有勉強,反正他們也不是常駐人員,沒必要知道太多。
“好的,您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周越欣賞地看着林塵,年輕人正是好奇心最旺盛的時候,特別是科研人員,都有着刨根問底的精神。
很難得眼前的青年不貪婪解密,倒是出乎他的意料,接着,他又問了一些相關的細節。
鑒于他問的這麽清楚,林塵還是更傾向于,本基地的實驗室也沒有逃脫對它的好奇。
至少肯定是研究過的。
林塵離開前,說道:“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周越想了想,颔首:“作為感謝你們的配合,我會盡量回答。”
“謝謝。”林塵要問的是:“您知不知道,它的本體是什麽?”
周越還挺害怕林塵問的問題涉及機密,聽見這個問題就松了口氣,搖搖頭道:“我不知道,沒有人知道。”
“它不以本體示人,被看到的都不是本體,只是拟态而已。”
林塵心癢癢,還想再問第二個,但做人不能太貪心,說了一個就是一個,他欲言又止。
周越似乎知道他要問什麽,直說:“它可以拟人,這也是各大實驗室争相要研究它的原因。”
否則被某個實驗室率先研究出成果來,對于其他的星球政權将是一個非常大的威脅。
林塵秒懂,拟人是人類所不能容忍的。
站在人類的立場,他可以理解,可是想想,這場浩劫對對方來說也是無妄之災。
R11星本來沒有人類,那個東西應該是這個星球上智慧最高的存在。
忽然有了人類,視它為威脅,同時觊觎它的能力,也就不難理解它對人類的報複。
目前看來,人類還曾對它進行過一場屠殺,能力強的都落難了,只剩下一些能力稍弱的,有一點茍延殘喘的意思。
關于這件事,林塵同為這個星球的外來者,很難心安理得。
說他同情心泛濫也好,總之他覺得這是一場悲劇,很可憐。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晚上睡覺的時候,林塵做了噩夢,他夢到自己穿着一身白大褂,走在燈火通明的基地走廊。
扭頭通過玻璃窗戶,看到實驗室內,無菌玻璃箱裏陳列着一具具活體。
有些是人形,有些是動物,身上無一例外插滿了管子。
和他一樣身穿白大褂的科研人員,在各個實驗室裏穿梭,看起來十分忙碌,卻井然有序。
這是林塵所熟悉的畫面,他在研究院工作的時候也是這個氛圍。
不熟悉的是那些科研人員的面孔,即便戴着口罩,林塵也知道,他們不是自己認識的任何一個人,都是陌生人。
據說人們不會在夢裏夢到陌生人,看來又是不科學的謠傳。
畫面一轉,井然有序的場景變了,陳列箱的玻璃碎了一地,剛才一動不動的活體,紛紛像怪獸一般蘇醒過來。
它們變成了更龐大可怕的物種,有利爪,有骨刺,還有可怕的口器。
這些怪獸得到自由的瞬間,就是攻擊實驗室的人類。
随着第一聲尖叫響起,所有人都驚慌地往外逃跑,可惜,實驗室的門似乎被鎖住了,又似乎被怪物擋住了。
沒有一個人能成功逃出來。
他們只能眼睜睜看着實驗室血流成河,變成人間地獄,無比可怕。
然後自己也成了流血的一員。
這個過程只持續了短短不到半分鐘,手無寸鐵的人類,相較于那些龐大的怪物們來說,實在是太脆弱。
林塵站在外面,看見鮮血噴濺在玻璃窗上,他吓得後退了一步。
“啊……”林塵發出一聲急促的喊聲。
聲音暴露了他的存在,那道殺完人揚長而去的背影,迅速回過頭來,碩大的腦袋貼在玻璃窗上,眼睛是惡魔一般的豔紅色。
它張大嘴巴,發出示威似的怪叫。
似乎在恐吓林塵,又似乎在戲弄。
“啊——”林塵這次是真的叫出了聲音,別說睡在他旁邊的黑豹,被他的動靜驚醒,就連對面的溫澤爾也聽到了。
對方有他房間的密碼,很快就來到了他床邊,滿眼擔憂地詢問道:“塵,你怎麽了?”
林塵還沉浸在噩夢的場景裏,心髒砰砰砰地狂跳,沒說話,只是胡亂地搖了搖頭。
“做噩夢了?”溫澤爾問道,他語氣溫柔,小心翼翼地捧起林塵的臉。
用袖子替他擦去臉上的冷汗。
“是的。”
“別害怕,我在這裏。”
林塵:“嗯……”
難怪電影裏的女主角,會喜歡上噩夢後照顧自己的男生。
親身經歷過後,他覺得,應該沒有人能拒絕這種關心。
等臉上的冷汗被擦幹淨,他也緩了過來。
汗濕的不僅只臉龐,還有身上,林塵被冷汗一泡,渾身涼得起雞皮疙瘩。
他覺得得換一套衣服才行。
否則這個天氣一定會感冒。
“你……”林塵動了動嘴唇,想讓溫澤爾回避,可是剛做了那種瘆得慌的噩夢,實在不想自己一個人呆着。
溫澤爾:“嗯?親愛的,你出了很多汗。”
沒等林塵猶豫清楚,溫澤爾已經拿來一套新的睡衣,動手幫他更換。
對方做這一切太自然,以至于林塵沒找着機會拒絕,稍微一晃神的功夫,他就被剝光了。
平時有潔癖的公爵大人,團起他的髒睡衣,非常細致地幫他抹掉身上的汗。
随後将衣服随意扔在地毯上。
林塵像個提線木偶,恍恍惚惚就穿上了新睡衣,這時才聽見對方問:“做了什麽噩夢,可以跟我說嗎?”
“把噩夢分享給我,你就不會那麽害怕了。”
林塵垂眸,望向自己還被握住的手。
這……算了。
連換衣服都沒有阻止,他繼續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啞着聲音道:“可能是白天聽了周上校的話,而我想象力過于豐富……”
“就夢到了那個東西血洗實驗室的場景。”
“原來如此。”溫澤爾了然,林塵對這些總是有豐富的情感,而不是像他一樣,只關注自己有關的事。
他将林塵摟到自己懷裏,腦袋靠着自己的肩膀,摸摸耳朵:“夢都是假的,別害怕。”
林塵:“……”
剛才還只是摸手,現在就摟懷裏了,有點過分了哈。
不行,他努力從溫澤爾的懷裏掙紮出來,免得自己一步步走向堕落。
“抱歉,我只是擔心你會害怕。”溫澤爾理直氣壯地道。
林塵想說自己不害怕,一個噩夢而已。
“沒關系,我也很抱歉,吵醒你。”林塵很不好意思,假裝整理自己的袖子,說:“你趕緊回去睡覺吧,有喬和花豹陪着我就可以了。”
溫澤爾點點頭,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地說了一句:“你知道我入眠困難,今晚恐怕睡不着了。”
林塵:“?”
他立刻看了看時間,現在才兩點多,明早還要起來帶兩只豹子去狩獵。
這麽長時間不睡覺,明天估計得難受。
公爵大人又說了一句:“你睡吧,我慢慢等天亮。”
這句話聽起來十分可憐,但凡有點同情心的人,都會忍不住動恻隐之心。
林塵有同情心,且不是一般的有。
他摸着喬的耳朵,狐疑問道:“我摟着喬,你和喬通感,這樣也睡不着嗎?”
這是他們都知道的共識,如今到明面上,林塵有些不好意思。
這樣一來,溫澤爾就會洞悉,他的心究竟有多軟。
而人們總是不願意把弱點示人。
“嗯。”溫澤爾的眼神柔和下來,緩緩解釋:“這是人體的本能,面對任何有效的方案,時間長了會提高阈值。”
林塵覺得有道理,就跟生病吃藥一樣,經常吃同一種藥的人,吃到最後效果肯定大打折扣。
不過很快,他又覺得這話不對。
林塵反駁:“可是我記得我和你住在一起的時候,親眼看見你的睡眠質量變得越來越好,甚至不會被我吵醒。”
溫澤爾也記得這個情況,對此他侃侃而談:“親愛的,因為你對我來說不是方案。”
“你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每天都在變得更好,帶給我一起成長的感覺。”
“我當然不會對你産生抗體。”
他說着,牽起林塵的手,親了親手背:“我對你永遠無法抵抗。”
林塵皮笑肉不笑:“說了這麽多,您是想留在我的床上休息嗎?”
溫澤爾大方地表示:“聰明的你,已經看透了一個你的愛慕者。”
林塵的床,曾經他想上就上想走就走,潇灑得令現在的他萬分唾棄。
而現在,能留在對方的沙發上過夜就已經是一個不錯的恩賞。
出于種種考慮,比如第二天還要工作,比如噩夢令人瘆得慌,等等等,最終林塵還是同意了溫澤爾在自己床上休息。
以及他還有一個更可怕的猜想,也許自己做噩夢并不是偶然。
作為接二連三逃脫的幸存者,有沒有可能他被盯上了?
雖然周上校說,野外僅存的那些東西能力較弱,萬一呢?
溫澤爾精神力強大,有他在身邊陪着就可以避免意識被入侵。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林塵就當自己身邊多了一個護身符,不過在此之前,他們要畫好三八線。
房間雖小,床還是挺大的。
潔癖的公爵大人,不辭辛苦地換掉床上用品。
“我睡裏面,你睡外面。”林塵在中間畫了一條線,說:“你想要舒展就往外面舒展,不要越過我的地盤。”
溫澤爾莞爾,聽話地道:“都聽你的。”
他一來,黑豹和花豹就被趕下床,只能在床下的地毯上混一晚。
喬對此已經很習慣,花豹卻不習慣,它一只爪子搭在床沿想上床,卻被溫澤爾瞅了一眼。
這個精神力強大的人類,令花豹忌憚,這麽說吧,它敢吼黑豹,因為黑豹通常懶得跟它計較,但是它不敢吼溫澤爾。
花豹最是欺軟怕硬,遇到比自己強的都會繞着走,今晚也是窩被端了,氣得不得了,這才動了一下爪子。
“……”在人屋檐下的小玫瑰,擠着委屈巴巴的眼神看林塵。
林塵攤手,給了它一個愛莫能助的表情。
要知道公爵大人已經妥協很多了,換做是以前,根本不會讓花豹待在同一個屋子裏。
林塵想着這些,躺下之後,遲疑問道:“你是在忍受花豹嗎?”
“是不是忍得很辛苦?”
“還好。”溫澤爾側過身體,面對着林塵的臉,微笑道:“你知道嗎?”
“凡是你喜歡的東西,我也看得順眼。”
所以,他也不讨厭花豹。
作者有話說:
花豹:要你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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