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身边有个叫云黛的大丫鬟，甚是得母亲信任。”
秦南乔若有所思，“有多信任？”
“平日倚她为左右手，母亲玩牌，她坐在旁边出主意，母亲摆宴，她便是令官。”
“如此得信之人，会犯错？”
“犯错的不是她，是她的哥哥和父母，她是被牵连了。”
“说清楚点。”
“她是家生奴，父母是王家的买办，哥哥给王家看管一处别院，去年，他哥哥迷上了赌，竟胆大包天把别院抵了出去……”
“去年？她哥哥犯的也不是灭族大罪，她已经嫁到这二十多年了，怎的还能被牵累？”
“当初，我母亲担心草原苦寒，没有把随嫁丫鬟们的奴籍随过来。”
“云黛现在在哪里？”
“她就在我这里苦修！”达宁双目熠熠，“大师要见她，马上就可以去。”
秦南乔却不急，“所以，你母亲陪嫁到这里的人，除了云黛，其他所有人都殉了葬？”
达宁一看她说这话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怀疑什么，苦笑。
“我大致知道大师的意思，应该不会是大师想的那样，我母亲哪里能预知到一年后的事情……”
那可不一定！
女人的直觉，比男人的脑子靠谱多了。
秦南乔继续问，“你父皇是什么时候娶的尺尊氏？”
达宁眼底滑过一抹难以察觉的狠意，“我母亲怀我九弟的那年，十五年前。”
十五年的时间，足够一个本就对婚姻不抱希望的女人，心灰意冷了。
秦南乔微微一笑，“走吧，带我去见见云黛。”
达宁不易察觉地松了半口气。
秦怀瑜看着秦南乔，总觉得她嘴角的笑意太过冷冽。
依旧是都督府的马车。
依旧是开了天窗的马车。
只是加了一个达宁，宽敞的空间似乎一下子就变得狭窄起来。
准确说，是秦南乔和达宁之间的距离，近得让空间看起来狭窄了。
秦怀瑜冷冷地瞪了伊曼一眼，刚才上车时，要不是她用身体阻着自己，能让秦南乔抢了先？
眼下，看着和达宁言笑晏晏的秦南乔，他严重怀疑，这主仆俩是故意的！
不过……
秦南乔素来是个淡漠的性子，她想说话，肯定是跟执念有关。
因此，秦怀瑜收了想挤在他们俩中间的念头，委屈巴巴地往达宁身边坐了。
伊曼是车厢内唯一一个、把手脚全部撑开了休息的人。
达宁瞥一眼秦怀瑜，觉得他的眼光跟刀子似的。
作为过来人，达宁很清楚，自家老幺这是醋了。
那又如何？
达宁半点愧色也没有，反而将双手拢在袖子里，屁股朝秦南乔的方向，挪了两下。
他的小动作成功把秦怀瑜的狐狸眼，气得瞪圆了几分。
秦南乔恍若未觉。
“都督大人，云黛在你这里清修，也是你母亲安排的吗？”
达宁：“不是，云黛是丫鬟，也是我的乳娘，她父兄都犯了事，我不收留她，她就无处可去了。”
秦南乔没想到他居然会回答这么细，笑了，“都督倒是个重情的人！很好。”
达宁愣了愣，继而低了低声气，“我母亲说，生于皇族，重情不好，很不好。”
秦南乔不会安慰人，默默看了看秦怀瑜。
谁料，平时口舌伶俐的秦怀瑜，当下竟也不吱声。
一直在假寐的伊曼，适时开了口，“都督大人的母亲，是松赞赞普的原配么？”
达宁愣了愣，有些恼怒。
转眼看秦怀瑜，这丫鬟哪里来的？这还有个丫鬟的样子？
秦怀瑜点点下巴，你甭管人家哪里来的，她现在是大师身边的红人，你需要大师帮忙，你就得受着。
达宁求助失败，只好老实回答。
“不是，我父皇的第一个代昭是他的青梅竹马，但是在我母亲来和亲前，她就已经过世了。”
秦南乔眉尖轻蹙，“怎么过世的？”
达宁想了想，“听说是生了几个孩子都没活下来，伤心过度，心竭而言。”
“几个孩子？是什么原因都没活下来？”
“六个，都是生下来就没了，具体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六个？
秦南乔眉头的结更深了，“男孩女孩？”
“好像都是女孩。”
伊曼‘啧’了一声，“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好像？”
达宁有些尴尬，“这…因为没活下来，没人能确定。”
伊曼看了看自家主子，才慢慢说道：“接生的隐婆呢？她们能不知道？”
达宁瞧着这主仆俩完美无缝地问话，明白这两人是一体的，瞬时再不敢对伊曼轻视了。
“她们接生不力，都被我父皇杀了。”
都？
不正常！
秦南乔：“你母亲在你之前，有没有孕育过？”
达宁心里暗暗吃惊，“有过两次，也是生下来就没了……都是女孩。”
如此，问题就来了。
为什么活不下来的都是女孩？
秦南乔默默观察了一会达宁，他知道的差不多也就这些了。
“云黛一直跟着你母亲，中间都没有离开过么？”
“我母亲第二次生产后，太过思念故乡，我父皇让云黛回过一次天朝，带了许多吃的用的回来……”
“吁！”
随着车夫洪亮的声音，马车停了下来。
葛宁在外边禀报，“爷，到地儿了。”
伊曼先出去。
秦南乔、秦怀瑜、达宁依次。
眼前，除了坑坑洼洼的蓄水坑，什么都没有。
秦南乔看了看伊曼。
伊曼：“都督大人，云黛人呢？”
达宁不悦地暼她一眼。
这个丫鬟真是毫无规矩，同情她的主人。
被同情的人，在达宁这一个眼神间，已经发现了可能住人的地方。
那是一个较为高点的土洞，和其他黑乎乎不同，那个土洞有门。
秦怀瑜也发现了她看的视线方向，赞赏之余，却听得秦南乔冷冷道。
“都督，事关你的私事，秦少爷在这里会不会有点不合适？”
秦怀瑜紧了紧眉，南乔这是……怕牵累我？
达宁也领会到了秦南乔的意思，转而看向秦怀瑜，刚要开口，被他抢了先。
“南乔，我说过，达宁是我的家人！”
秦怀瑜素来凉薄冷静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秦南乔不再看他，侧头，瞅了伊曼一眼。
伊曼：“都督大人，请！”
达宁点头，自做了个手势，葛尔上前敲门。
“云黛嬷嬷在吗？”
屋内传出一声略带沙哑的女音，“谁啊？”
达宁扬声道：“阿姆，是我。”
过了一会，门打开。
一道微弱的烛光，穿透沉沉的黑暗。
背光而站的女人，乌发未束，五官朦胧，看起来有一种模模糊糊的神秘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