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初澄和舅舅一同被司機送回了家, 一回到他熟悉的小窩,入目的是光可鑒人的地面。
再擡眼看,屋子裏被收拾得幹幹淨淨, 客廳桌子上原本淩亂的擺放都變得井井有條。
“喔, 進賊了?這賊還挺愛幹淨。”初澄想起之前只有舅舅來取換洗衣服的時候從自己拿過鑰匙, 随口開起玩笑。
“別貧。”金董放下手裏雜七雜八的包裹,拍了拍高定西裝的袖口, “我已經替你和這邊的家政公司簽好了合約,給了他們備用鑰匙。以後每隔兩天,公司就會派人過來打掃一次。”
“不用了吧。”初澄随手拿起一只抱枕, 舒服地窩進沙發裏, “又不是在自己家, 我就這七八十平的月租房, 哪裏用得着家政公司。”
舅舅轉了轉左腕上的手表:“我知道你工作忙沒有時間。而且身體剛恢複一點,還需要好好休息。再說,你這房子從裏到外也沒什麽怕丢的值錢東西吧?”
“……” 好過分。
初澄正想對他的體貼表達感謝, 剛到嘴邊的話生生咽了回去。
金董受了上次的教訓,怕再唠叨下去,這個一身反骨的小子又要不高興, 索性直接放手。
“我一會兒還要回去忙工作,不留下陪你了。餐桌上有秘書剛去買的熱粥, 你吃完飯在家好好休息,別到處亂跑了。”
他指的是前兩天逃院逛夜市街的事情。初澄聽出了話外之音, 一時理虧, 沉默着沒有說話。
舅舅繼續着叮囑, 邊走邊說:“還有, 你的速溶咖啡已經被我扔了, 近期都不要再熬夜。沒什麽事就早點睡,別逼着我制裁你的游戲賬號,我可只負責封不負責解。”
初澄起身送人出去,态度良好地滿口答應:“知道了。您該忙就忙去吧,別總把我當成小孩子。”
金董和秘書站進電梯。
“拜拜。”初澄滿臉乖巧,微笑着告別,卻在轎門閉合的瞬間立刻轉身回房間,換了件連帽衛衣下樓。
他從小區側門出去,在街邊招停一輛出租車,坐上副駕駛:“師傅,到十中。”
“好。”司機的年紀大概三四十歲,有些自來熟,很愛說話,瞥着車載顯示屏,“都這個點兒了,你晚自習遲到了吧?”
這時候如果解釋自己不是高中生,免不了又要被說一籮筐“看起來很年輕”、“幾歲上學”之類的話。
初澄幹脆笑答:“不着急,我們老師這幾天請病假,沒精力管這些遲到早退的事。”
司機打着方向盤,啧嘆一聲:“哎,幹什麽職業都不容易啊。”
“可不是嘛。”初澄應了聲,然後低下頭玩手機。
在住院最後的兩天,他收到了不少學生發來的問候消息,這會兒就像是個操心的老父親,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班裏看看自己的崽崽們。
此時晚飯時間已過,學生們進入了自習狀态。教學樓的走廊裏十分安靜。
初澄放輕腳步來到7班後門,想看看班裏的情況,未料剛一探頭就和學生對視在了一起,連忙縮了回去。
“哎?剛才那是初老師吧?”
“我好像也看見了。”
“他在哪兒呢?”
正在寫作業的學生們産生了一陣騷動,紛紛擡頭向門邊張望。初澄只好大方地露面。
“初老師你回來了?我們都想死你了!”
“聽說老師的胃出了問題,現在身體怎麽樣了?”
“臉色看起來還是很憔悴啊,應該還沒恢複好吧?”
初澄被衆人齊刷刷的視線盯得有些難為情,在唇邊豎起一根手指,示意大家聲音輕些,不要影響其他的班級。
“謝謝你們的關心。我就是做了個小的切除手術,現在已經沒事了。”
“是腫瘤嗎?應該不是急症吧,之前怎麽都沒聽你說起過?”
“啊?初老師那麽年輕,不會是平常被我們氣的吧?我看百度上說人心情郁悶或者經常發脾氣就容易生這種病。”
“那我以後都盡量好好聽話,讓你少操點心。”
一時間學生們七嘴八舌,根本辨不清是誰在立flag。
學生們的話雖然說得有點肉麻,但初澄初為人師,還是會被那些真誠細膩的情緒感動。
“好啦好啦,知道你們有這份心我就已經很高興了。”他伸臂向四下安撫,輕聲詢問,“大哥沒來嗎?”
前排的學生指了指講臺邊的椅子:“在辦公室吧,最後一節數學課的時候他還坐在這裏監考呢。”
“又考試啦?不是昨天才考過嗎?” 初澄想起自己早些時候刷朋友圈,偶然看到了有學生在吐槽。
提起這事,簡直是遍班哀嚎。
就連喻司亭自己的課代表孟鑫都忍不住發聲:“何止啊,大哥這兩天好像是考試瘾犯了,一言不合就給我們塞試卷。從前天到現在至少堆了三張題還沒往下發。再考的話我估計他都要講不過來了。”
好家夥,這不就是趁着別人休假,往死裏卷嘛。
初澄露出一副“學會了”的表情:“我好像知道為什麽你們其他科目的成績這麽能打了。改天我也要借鑒一下數學的考練模式。”
學生們表現得比他還要積極:“別改天啦,下節就行。”
“啊?這麽草率嗎?”初澄一怔,回頭看一眼課表,“而且下節是班主任的輔導課吧?”
學生的語氣裏帶着點恨鐵不成鋼的味道:“時間就像是海綿裏的水,你不和大哥搶着擠怎麽可能會有呢?”
“可是初老師剛出院,能立刻上課嗎?要不要再休息幾天啊?”語文課代表韓芮應該是整個班級裏和初澄關系最密切的學生,最先考慮到了他的身體情況。
“我向學校請假到本周末。”初澄的語調溫和,話音一轉,“不過如果你們想的話,我也可以提前來上班。”
他的聲音剛落,班裏學生立刻響起一陣歡呼。
“太好了!”
“我突然發現自己最愛的是語文!”
“終于不用再寫數學卷了。”
“……”
嗯?
聽着大家袒露真心的喊話聲,初老師逐漸發覺了不對勁。
等會兒,你們到底是想我,還是想用我來做大哥的擋箭牌啊?
*
在學生面前淺淺地露了個臉後,初澄把管控紀律的活兒丢給班長,自己偷閑回了辦公室。
因為副班回歸而引起的讨論聲不太好壓制,鹿言在班裏喊話的聲音傳出了很遠。
初澄聽着頗為感慨。
雖然從前覺得這種甩鍋出去的方法不太厚道,但放羊掌櫃式的班級管理模式是真的爽。
教學樓五樓南側都是老師們的辦公室,正常下班時間以後基本不開燈。這會兒只有數學組還亮着。
初澄敲了敲半掩的門,探身進去,果然看到喻司亭正坐在辦公桌前批卷子。
“我一猜就是你。”屋裏沒有其他老師在,初澄邁步走了進去。
見到來人,喻司亭的臉上現出詫異表情,再一看,他手上已經沒有了醫用腕帶,蹙眉道:“你提前辦出院了?”
初澄點頭:“嗯,醫生同意的。”
“怎麽沒說呢?”喻司亭似有些被辜負的遺憾,“我下午還讓人往醫院送了湯。”
“我喝到了啊,黃芪烏雞,味道還不錯。”初澄正笑着答他的話,忽然覺得有些許不對勁,要求道,“你再說句話。”
“說什麽?”喻司亭沒反應過來。
初澄卻已經發現了問題,詢問道:“你是嗓子不舒服嗎?”
喻司亭幹咳兩聲,清了清喉嚨:“有一點,你聽得出來?”
“何止一點啊,你這聲音都不對了。”初澄越聽他說話就越覺得明顯。
喻老師的聲音原本就磁性沉緩,現在因為嗓子不舒服,吐字不似平日裏那般清晰有穿透力,更顯得低啞性感。
初澄頓時心生愧疚:“該不會是因為我請假,學校醫院兩頭折騰,把你也累病了吧?”
喻司亭搖頭:“不是。最近天氣冷,降溫厲害,可能有點換季感冒的苗頭。”
“還真當自己是鐵打的啊?”初澄瞄了眼這人辦公桌上鋪得到處都是的教參和試卷。
難怪學生吐槽大哥犯了考試瘾呢。實際上是身體不舒服,影響了講課狀态,幹脆借考試來緩和一下吧。
但這不是飲鸩止渴嗎?就憑他現在這把嗓子,連講三張卷子後如果還能照常說話,那簡直是醫學奇跡。
就在他思忖的時間裏,喻司亭又批出了一張新的卷子,邊核算總分,邊不緊不慢地回應:“剛出院沒幾個小時就到學校裏來了。論愛崗敬業,我自認比不上初老師。”
初澄嘆笑:“我們倆就別在這兒互相陰陽怪氣了。之前還說一個班裏有一個強勢的和一個冤大頭的就夠了。現在總不至于湊不出一個健康的吧?”
沒等喻司亭說話,初澄繼續開口:“下節班裏的輔導我去上。語文組辦公室抽屜裏有玄麥甘桔,等會拿來給你沖一杯。”
“今晚的課真的不能讓給你講閱讀。”喻司亭瞥了眼桌面上的三摞試卷,“你也看見了,我的kpi在這兒呢。周考前……”
“我什麽時候說要講閱讀了?喻老師,雖然我本科和碩士都研究中文,但并不是沒有學過高中數學。不放心的話,等會兒你可以過來監堂。”初澄不僅打斷了大哥的話,還俯身在他驚疑交加的目光下抱走了數學卷子。
*
第二節晚輔導的鈴聲響起。
7班的主副班同時走進教室。兩道高挑俊邁的身影前後并立,都沒有說話。
這是什麽情況?
學生們表面上雖然安靜,心中卻都在暗自思量,接下來一小時二十分鐘的輔導時間到底“鹿死誰手”。
初老師捏着粉筆率先邁上講臺的一刻,謎底似乎揭曉。學生們的一句“好耶”還沒來得及說出,未能占領先機的大哥卻也有所動作。
喻司亭坐到最後排辦公桌邊,用單肘拄起了頭,沉嗓說了句:“課代表把數學卷發一下。”
“啊?”突然被cue的孟鑫一愣,茫然地瞧向大哥。
不是,你倆到底誰講啊?
等他再次把視線移向講臺時,表情明顯更加震驚了。
我沒看錯的話,初老師現在畫的是圓錐曲線吧?
作者有話要說:
鹿言:舅,你想好,失業的話可是要回去繼承百億家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