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工作日裏, 住院部裏來往探病的人比周末少了許多。
初澄躺在床上挂了大半天的吊瓶,手臂都麻了,終于等到拔了針, 迫不及待地下地活動活動。
一位跑腿配送員打扮的陌生青年敲門, 探身進來:“您好, 請問初澄是在這個病房嗎?”
正在忙碌的金教授放下手上的事情,帶着疑惑點了點頭:“是。”
“這裏有個保溫餐桶, 是一位姓喻的先生讓我送來的。”配送員從懷中的餐箱中取出一袋東西。
初澄聽到兩人的對話,投來視線。
金教授道謝後送走配送員,打開袋子, 發現裏面有張手寫的字條。
[鹿言前陣子腸胃不好, 家裏阿姨時常會給他煲些補身的湯, 效果還不錯。我想你應該也可以試試。好好休養, 祝早日康複。]
“你這位同事确實很照顧你。”金教授把卡片放在初澄手裏,打開保溫桶,裏面的湯還冒着熱氣。
初澄看完字條一笑:“他和我舅舅一樣, 也是為外甥操碎了心。”
“既然是人家的心意,你也別浪費了,嘗嘗吧。”金教授從一旁拿來小碗, 盛出一些。
保溫桶裏是一份當歸鴿子湯。煲湯的人應該是特別注意減少了油脂和食鹽,而額外添加補氣補身的黨參、半夏和雲苓, 所以使湯體看上去顏色清亮,聞起來味道醇香。
金教授在初澄的床上放好小桌板, 把勺子和紙巾都遞到他的手邊。
對于如此體貼周到的照拂, 初澄滿臉無奈的笑意:“媽, 我自己可以, 您千萬別這樣伺候我。晚上我要睡不着覺的。”
“你以為我閑着沒事啊?”金教授瞥他一眼, “本來還想回你的窩裏去給你炖個湯,現在也有人送來了。我看着你這裏什麽都不缺,等晚些我就讓你舅舅派人來接我回去了。”
初澄正把一口湯送進嘴裏細細品味,聞聲擡起頭:“您這就要走啊?好不容易來亭州一趟,我也沒法帶您四處轉轉。”
金教授:“行了,別假惺惺的。看見你沒事我就放心了。我在家裏那邊還有重要的講座要參加。而且我再待在這裏,就得讓你覺得渾身不自在了。”
初澄輕聲:“哪有。”
金教授一副“我還不了解你”的樣子,看他一口接着一口地喝湯,好奇道:“好喝嗎?”
“還行,但好在口味清淡,喝下去胃裏蠻舒服的。”初澄作勢要給母親也盛一碗。
金教授擡手拒絕:“我不喜歡中藥的味道,你自己喝吧。我給你收拾收拾這些東西。”
“你平常工作要注意身體,別經常熬夜、貪涼、三餐不規律……”初母收拾着病房裏的雜物,像大多數母親一樣不停叮囑。
“知道。”初澄邊喝着湯,邊頻頻點頭答應。
下午時分,舅舅派車來接金教授。
初澄送行的腳步被阻在了病房裏,只能站在窗口朝她微笑着揮揮手。
終于送別了母親,初澄坐回到床上,看了看床頭櫃上那些已經大體翻完的書,覺得有些無聊。
同房間的小病友今日也是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正橫撅在床上用手機看漫畫,只時不時滑動一下屏幕,也不知道看進去了沒有。
“弟弟,今天怎麽不拼樂高了?”初澄閑着無事,主動向他搭話。
病友擡頭看他一眼:“明天吧,今晚我想回家住。”
又回家住?
之前初澄就很疑惑:這裏的住院部規定非常嚴格,為什麽他總能夜不歸宿呢?
初澄半晌沒有再接話。
病友擡起頭,看透了他臉上的不解神色,揚聲問:“想學?”
初澄笑着點頭:“嗯,教教?”
少年很滿意他的虛心态度,從床上蹭起身坐好,挑着眉梢,漫不經心地掰出三根手指:“阻礙你回家的因素無非就是醫保的突擊檢查、主治醫師協調,還有住院醫的夜間查房。”
“總結下來就是,有錢,有人,有顏。你能住在這個病房,前兩個都不用擔心,學會最後一個就行了。”小病友說得實為輕巧,翻身下床,準備進行親身演示。
“嗯?”初澄拭目以待。
只見少年揉了揉自己頭頂蓬松的頭發,随意地趿拉着一雙帆布鞋走出病房,徑直朝着本樓層的值班室去。
“姐姐~”
他進門便軟聲訴苦:“病房的床太窄,臨街夜裏總是有車笛聲,我都好幾天沒睡好覺了。姐姐能不能提前幫我刷個臉啊……”
不過三五分鐘,少年已經做完了查房驗證,重新回到了病房門口,随手拎了件外套,朝着病友揮揮手:“哥,我先走啦。”
目睹全程的初老師:“……”
看是看見了,但好像沒學會。
*
天色稍見暗淡。
穿戴整齊的初澄正在病房裏收拾自己要帶走的東西。
手機屏幕一閃,收到了微信消息。
[喻司亭:味道怎麽樣?]
還是中午的時候,初澄給他發去過送湯感謝。對方大概是上了一下午的課,這會兒才看到。
初澄停下收拾東西的動作,捧起手機回複。
[我喝完了。金教授一口都沒嘗到,但還是不住地誇你。喻老師果然很受家長歡迎啊。]
喻司亭很快就回以了玩笑。
[畢竟是挂着星的金牌班主任,受歡迎難道不正常嗎?]
[初澄:好家夥。]
[喻司亭:鹿言知道你住院了,一個勁的要去探病。我怕他吵到你和金教授,就沒準他過去。]
[初澄:沒事兒,我媽已經走了。但也不用讓他特地跑來,估計再過兩天就能出院了。今晚我還打算偷偷跑回家裏住。]
[喻司亭:回家住?你出得來嗎?夜間查房被發現的話,罰款是小事,被取消床位就麻煩了。]
這不是剛和鄰床小孩兒學的撒嬌嘛,現在想想還覺得“老臉一紅”。
初澄噙笑打字。
[放心,我都處理好了。]
[喻司亭:那你等我一會兒。馬上放學了,我開車過去接你,順便帶鹿言上去看看,免得他一直煩着我。]
[初澄:好吧,那我在病房等你。]
這會兒距離十中下午放學的時間已經很近了,喻老師和鹿言來得很快。
“初老師。”未見其人,一道清亮的少年音已經傳來。
“在呢。”初澄端着剛洗的葡萄,走出衛生間。
鹿言上前兩步,變戲法般把一捧洋牡丹遞到初澄面前。這束花紮得極漂亮,從暖橘到明黃的漸變顏色搭配讓人眼前一亮。
“我舅說你現在什麽都吃不了,我又不知道探病該送點什麽,正好剛才路過了花店。祝初老師早日康複。”
“謝謝。”初澄的笑意在明燦的花苞襯托下更顯豐俊,順勢把水果盤遞過去給他吃,“快坐。”
鹿言笑着接下,看了看盤裏烏黑的葡萄粒,覺得奇怪道:“不是說不能吃水果嘛,你這兒怎麽還有?”
初澄意味深長地朝着門邊瞥一眼:“你舅買的。”
“啊?”鹿言回頭看一眼背後的筆挺身影,吐槽道,“他明知道你不能吃還故意送來,這麽惡劣?”
喻司亭突然遭cue,神色如常:“初老師上一次收到探病花的時候是怎麽說的來着?嗯……行為太俗氣?”
聽到這人找茬,初澄抱花的動作一頓,嘴角也抽了抽。
鹿言臉上的歡喜表情稍有收斂,朝着病房裏尋了尋,很快就發現了依然擺在窗口的瓶插花。
他蹙眉附和:“也是啊,誰送的綠不拉幾的桔梗,确實挺俗。”
初澄忍不住噗嗤一聲:“還是你舅。”
“……我還是閉嘴吧。”連續踩雷兩次,鹿言不敢再回頭看喻大少的表情了,為了避免一會兒自己打車回去,擡手給嘴巴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
初澄仍笑,擡手拍了拍“好大兒”的肩膀,體貼地幫他轉移話題:“你怎麽知道我住院了?”
鹿言回身指了指喻司亭:“他有兩次回家的時候都帶着滿身消毒水味。你又在請病假,我一猜就中。”
“你這都趕上警犬了。”初澄佩服。
鹿言把一顆葡萄塞進嘴裏,略含糊道:“我小時候身體不好嘛,三天兩頭看醫生,對這個味道特別敏感。”
只要一看到葡萄,初澄就會想起剛開學的時候,鹿言在大哥辦公室裏被罰得哭唧唧的樣子。那會兒誤以為的小可憐實際上是個這麽開朗的孩子。
“我住院的事情沒有告訴學校,即便你聰明自己猜到了,回去也不要透露給其他同學,免得再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啊?那好像來不及了。班裏已經有好幾個人知道了,他們傳播消息的速度……”鹿言吃水果的動作一緩,揚着俊秀臉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初澄只覺得腦殼一痛,那就是差不多全班都要知道了呗?
趁着兩人都沉默,喻司亭朝着外甥開腔:“這病也讓你探過,差不多該回去了吧?我可沒給你晚自習的假。”
鹿言的嘴巴裏還含着一粒葡萄,不大高興地抗拒道:“我才坐幾分鐘啊?水果還沒吃完呢。”
“葡萄可以給你帶走,學習重要。”初澄跟着附和。
“好吧。誰讓‘三人行,全是我師’呢。”鹿言扁扁嘴巴,無可奈何地乖乖聽話。
喻司亭幫忙拎起換洗衣物的袋子,說道:“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嗯。”初澄應聲,低頭穿鞋子時忽然想起,“對了,主治醫讓我離開的時候去診室那邊給他打個招呼。”
“別折騰了,我去吧。”喻司亭把車鑰匙遞過去,“你先跟鹿言下去,到車上等我。”
初澄點頭。
幾人一同離開病房,喻司亭繞路去診室。
此時已是晚間休息時間,蜿蜒的走廊通道空蕩蕩的,連接着數不清的房間。喻司亭邊走邊查看頭頂的門牌,路過住院醫值班室,無意聽到裏面有人小聲談論。
“c3病房那個高中老師笑起來好甜啊!心都酥了。”
“可不是嘛,我一直以為他和鄰床那個弟弟一樣都是學生呢。”
“你都沒看見他剛才進來,還沒叫人自己就先臉紅的樣子,可愛死了。”
“……”喻老師擰了擰眉頭。
難怪,原來他就是這麽解決問題的。
喻司亭回到車邊時,那兩人已經等了有一會兒。
初澄坐在副駕駛上,從車窗觀望外面的風景,随口問:“怎麽這麽慢?醫生又囑咐什麽了嗎?”
“沒有,在住院醫辦公室外聽了點新鮮事。”喻司亭開了車門坐進駕駛室,瞥了眼身旁人慢條斯理系安全帶的動作,“共事這麽久,我還不知道初老師竟然也有恃顏逞兇的技能。”
“喻老師,請注意你的措辭。”初澄只聽“住院醫”三個字便知道他要說什麽,安逸地靠到軟墊上,閉眼享受着離開醫院後的自由空氣,“這應該叫,帥哥好好用臉。”
作者有話要說:
喻司亭:他好像知道自己很可愛。
初澄:已獲得新技能【毒舌抗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