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風筝
程霧宜:?
四月的南淞,是一年四季中最為适宜的季節。暮春的晚風送來陣陣暖意,撫開女孩臉上的碎發。
聽到這話,程霧宜全然愣住了。她是被景峥抱在窗臺上的,下了課,身後的教室人走光了,但還亮着燈。
燈光透過教學樓年久失修的老舊玻璃打在景峥臉上。
“什麽?”程霧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景峥沒好氣地甕聲嘟囔了句什麽,早就沒了耐心,固住程霧宜的腰,防止她亂動,幹脆利落地吻上了她唇。
程霧宜下意識就抓緊了他手臂。
男生身上有熟悉的薄荷洗衣粉味道,兩只手都掐在程霧宜的腰上,下巴上的胡須紮得她心癢。
他習慣了這種掌控的姿勢,過了一會兒,又騰出一只手捏住她臉,送得更深了點。
隐隐約約有玉蘭香氣,風吹得破敗窗戶吱呀呀地亂動。
程霧宜漸漸被這親吻弄得仿佛墜雲一般,只覺整個身體都失去了着力點,推拒着他的手臂力度也漸漸軟下去。
突然,身後教室的燈滅了。
程霧宜意識到什麽,陡然清醒過來,捏景峥的小臂。
景峥沒理她。
“有人。”在某個間隙,她終于得以喘氣說出這兩個字。
沒想到景峥竟然毫不在意,大手漫不經心地撫落窗臺上的落花,仿佛是嫌它們礙眼一般,就無恥道——
“看到就看到了。”
程霧宜:???
程霧宜急得耳根子都紅了,奮力推着他。
景峥無奈,低低笑了聲,先是短暫地離開了她唇。
女孩很白,不僅是臉上,連脖子那兒也被他弄得紅紅的。沿着下巴一處下來,粉得明顯。
程霧宜皺着眉,腳還盤在景峥身上,令人驚豔的臉上寫滿嗔怒。
“你真的——”
話還沒說完,被又被吻了一下。
好在這回只是蜻蜓點水般的碰了一下,景峥盯着她,桃花眼潮潤,卧蠶突出得明顯,眼神裏缱绻意味十足,反正是一點抱歉的意思也沒有。
單手将她從窗臺上抱下來後,景峥意興闌珊,又不怎麽餍足地點了點她鼻間,自顧自地說——
“嗯,我真的原諒你了。”
晚上程霧宜要去南淞城東的別墅區面試家教。
是池烨陽幫她找的活,對方是個美術生,文化課成績不太行,又調皮,已經吓走了好幾任家教。
但是誰叫家長給的錢多,池烨陽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選,就叫程霧宜去試試看。
別墅區在城郊,離南大有點遠,程霧宜怕遲到,連飯也沒吃就去了校門口坐地鐵。
景峥執意送她過去。
地鐵裏,因為這戶人家支付的報酬過于豐厚,女孩對于即将到來的家教面試有點緊張。
正值晚高峰,地鐵上人挨着人,擁擠得厲害。景峥單手撐在車門玻璃上,另一手護着程霧宜,小心翼翼地摸她的頭發,随意和她聊着天,分散她的注意力。
“你要做家教的那戶很難搞的人家,具體是個什麽情況?”
程霧宜掰着手指,一一說着:“男孩子,叫周起揚,藝考已經拿了幾家美院的合格證,就剩文化課了。不過聽烨陽學長說,這家夥好像剛剛早戀被抓,被家長關在家裏了,不讓他去學校,所以才想請家教在家裏教他。”
景峥哦了一聲,問得仔細了點:“哪幾家美院啊?具體是學什麽的?美術學還是設計學?”
程霧宜對美術領域是完全陌生的,只搖了搖頭。
本來就是随口一問,景峥也沒放在心上,正好地鐵到站,就拉着程霧宜下了地鐵。
南淞別墅區位于城郊的山上,夜晚靜谧。
小區兩旁植着棕榈樹,灌木叢被維護得極好,道路不時有幾輛豪車慢速駛過。
程霧宜按着地址站在一座連棟別墅前,和景峥道別。
“阿峥,你先回去吧。今天只是試講,我也不知道會待多久。從這兒回學校還挺遠的,你到了給我發個微信。”
景峥扁唇,歪頭随意說了個好。
程霧宜于是按響了門鈴。
等待人來開門的間隙,女孩還不忘叮囑他,叫他先吃了晚飯再回去。
可視電話在這個時候響起。
“是南大的小程同學吧。”屏幕上顯出一個中年女人的小臉。
程霧宜腼腆地問了聲阿姨好。
咔噠一聲,別墅門鎖應聲而開。
程霧宜準備進去,景峥也準備離開。
只是在程霧宜快要跨進院子的時候,又叫住了她。
“程霧宜。”
女孩抱着書包,轉過身看他。
男生盯着這低調奢華的建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目光又轉回到她身上。
“我知道這個家教對你來說很重要,我也不想說什麽需要錢我來養你的屁話。”男生頓了頓,“雖然,我其實确實是挺想這麽做的。”
景峥笑:“但還是幫我個忙呗。”
程霧宜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男生站在別墅的大門外,眼神沉靜得像是安和的星子——
“拜托拜托,別讓任何人欺負我女朋友。”
看着程霧宜進屋之後,景峥才往回走。
他沒有回去,背着書包去了小區附近的一家咖啡廳。
計算機專業的學生,出門背電腦基本是标配。本來是想刷會兒Leetcode的,景峥卻又不知道怎麽的,突然合上了電腦。
找服務員要了紙筆,景峥在紙上随意畫起來。
其實他也不知道要畫些什麽,于是就照着外面的景色描摹起來。
他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再拿起過畫筆。
母親死後,景峥就一個人住在美院家屬院裏。對門那對老夫妻是美院的老教授,就繼續教景峥畫畫。
雲嘉最有靈氣的女人,生出的孩子居然比她更厲害。老教授曾經這樣評價過景峥。
但是景豐不會讓自己的兒子去走美術那條路。
他那靈氣四溢富有巧思的妻子,于他,或許是樁光耀門楣的點綴。
但他的兒子,絕對不可以僅僅停留在顏料水彩這些事情上。
所謂的藝術,于他而言,只是無病呻吟和不守規矩。
景豐最不需要的,就是反叛。
所以美術只存在于景峥資料表的特長欄上,只存在他申請學校時的作品集裏。
它已經很久沒再活過了。
夜一點點流着。
一通電話打破這份難得的心流狀态與寧靜。
景豐的聲音威嚴中帶着一絲壓迫:“景峥,我上次說的事情,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景豐一直對景峥在國內讀大學這件事情耿耿于懷,無他,像他們這種階層,面子有時候比裏子更為重要,更遑論是做什麽都會被雲嘉富豪圈讨論半天的景家。
更重要的,還有要從下一輩培養起來的社交圈。
所以即使南大已經算是國內的頂級學府,景豐骨子裏的觀念仍然沒有改變。要麽轉學要麽交換,他仍然執意要送景峥出去。
景峥倒是禮貌,但語氣卻是斬釘截鐵:“爸,我不會出國的。”
電話那頭,受慣了兒子的溫和,也習慣了他暧昧的态度,沒料到他為何突然這麽堅決,景豐一下子錯愕住了。
男人停頓了會兒,态度倒是軟化下來:“小峥,你是不是還在怪爸爸。畫被盜的事我讓人去盯着了,警察局、私家偵探、港城的三合會,我都有打點過。婳兒……”
“——你能不能別這麽叫她啊?”景豐聲音被景峥蓋過去,“別惡心我媽,也別惡心我。”
“景豐。”景峥就這麽直呼父親的名姓,“你裝什麽呢?”
男生捏着電話,不想撕破那些醜陋又不堪的往事,只是說:
“你倒不如還是指望指望許言之的肚子,應該會比我争氣,也應該會比說服我來得快。”
電話那頭,景豐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你——”
景峥挂斷了電話。
晚上十點,程霧宜從周起揚的房間走了出來。
誠如池烨陽所說,這真的是個很不好搞的學生。
程霧宜說東、周起揚說西,明明是會做的,卻還是要故意做錯,要不是程霧宜脾氣好,都恨不得拿物理書砸他。
不過周媽媽居然說這次已經是兒子對新家教态度最好的一次。
她對程霧宜很滿意,直言這女孩兒又漂亮性格又好,把她從上到下誇了個遍,執意要留下她。
周家別墅門口,周媽媽和周起揚一起送程霧宜出去。
門一早已經提前打開,周媽媽一邊挽着程霧宜,一邊還不忘教訓兒子:“阿揚,你看看阿霧姐姐這麽漂亮,都知道要好好讀書的道理,你要向阿霧姐姐學習,聽到了沒有?”
雖然程霧宜并沒覺得容貌和學習态度有什麽聯系,但金主媽媽最大,還是配合着點了點頭。
周起揚看着程霧宜,不耐地啧了一聲。
“你這是什麽态度?”周媽媽打了下周起揚腦門,“這是對姐姐的态度嗎?”
“不要緊的。”程霧宜于是連忙打圓場。
周媽媽說着見笑,又問程霧宜等下怎麽回去。
程霧宜看了看表:“走快點應該還能趕上末班地鐵。”
周媽媽眼睛骨碌碌轉了轉:“你一個人回去啊?”
程霧宜:“嗯,這一片都挺安全的,阿姨你別擔心。”
周媽媽點了點頭,又拉住程霧宜:“阿霧,你別怪阿姨問不該問的,你有沒有男朋友啊?”
程霧宜:?
程霧宜噎了噎,有些沒弄懂周媽媽的意思。
她正準備說有,就覺得挽住她的女人輕輕了掐了她一下。
周媽媽瘋狂給她使眼色,程霧宜噎了噎,遲疑又猶豫地說了:“沒……沒有?”
周媽媽舒坦了,接着轉過身去教訓兒子,直捏着他耳朵:“你說說你,人家阿霧姐姐那麽漂亮,都沒找男朋友,你長那麽醜,也不照照鏡子,還好意思談戀愛禍害人家小姑娘呢?”
周起揚:“誰醜了?媽,你兒子我一天在學校收情書收到手軟的好嗎?”
周媽媽:“那就是你們學校小姑娘眼睛都瞎了!”
程霧宜:“……”
真狠啊。
三人走到別墅大門口,程霧宜正想和周家人告別,擡頭就看見景峥正坐在街角對面的椅子上,抱着電腦正在寫代碼。
男生也看見她,收了電腦就自然地走過來。
景峥禮數周全,過來先對周媽媽恭敬地點了點頭。
周起揚眼光在這對璧人身上轉來轉去,然後故作乖巧地問:“姐姐,這是誰啊?”
“我哥!”程霧宜飛快說,轉身和景峥站在一起,不着痕跡地捏了捏他手,又重複了一遍,“我哥哥。”
景峥手上還抱着電腦,眼裏的迷惘只有一瞬,然後又露出那種标準的禮貌笑容,朝周媽媽伸出手——
“嗯,阿姨好,小周同學好。我叫景……程峥,來接……”男生扭頭朝程霧宜看了一眼,“我妹?”
“喲,你們這兄妹倆長得還真是好看呢。”周媽媽啧啧兩聲,看着景峥又問,“那程峥,你也是南大的嗎?”
景峥點了點頭。
這下周媽媽啧了個沒完了,直說程家祖墳真是冒青煙。
周起揚在一旁不屑道:“有什麽了不起,我哥也南大的,還是計算機系的呢。”
“就知道說你哥,你就不能努努力?”周媽媽恨鐵不成鋼。
周起揚義正言辭:“誰讓我哥把周家祖先人品用光了,我要是考不上南大,你們要去怪我哥,誰見過祖墳冒過兩次青煙的?”
晚上十點半,程霧宜帶着景峥和周家人道了別。
從別墅區到地鐵站是一段下山路。
為着今天家教面試,程霧宜穿了一雙坡跟的高跟鞋,高度不算高,但累了一天下來,仿佛走一步都是酷刑。
兩人行至一處坡度,景峥蹲了下來,明顯是要背她。
“上來啊。”景峥說,故意說,“妹妹。”
在景峥背上,程霧宜把今天的來龍去脈都講給了景峥聽。
女孩說着話,她有些困了,頭随着景峥的腳步一聳一聳着。
這樣子,其實很像是在吻他的脖子。
“所以,我是不想周媽媽教育兒子的苦心白費,才叫你哥哥的。”
景峥脖子上居然有些青筋隐約長出來,男人撇過頭,可女孩的氣息就敷在那裏,又熱又癢。
他只能忍。
見景峥不說話,程霧宜有些着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別不高興。”
“再叫一聲。”景峥嗓子有些癢。
程霧宜靠他更近:“對不起。”
“道什麽歉。”景峥有些無言,控制着自己,“就是叫你再叫一聲。”
女孩捏着手,沒法猜出他的心思,只乖乖叫了句——
“哥哥。”
男生的表情更不自然了,強撐着說:“這下你信了吧,我沒有不開心。”
還沒走到地鐵口,程霧宜就在景峥背上睡着了。
末班地鐵已經過了時間,宿舍也已經下鑰,景峥打了輛車,背着程霧宜回了自己的公寓。
公寓離學校不遠,當時景峥只是臨時租下來用作期末複習,因此只有一居室。
他把程霧宜放在自己的小床上。
女孩沒有醒,但也睡得不太安穩,抱着被子,口裏還振振有詞地說着夢話。
晚上回來的一路風大,程霧宜的臉現下又泛着紅,景峥伸手探了探她額頭。
還好,有點燒,但不算燙。
他起身,本來想去廚房幫她接杯水,卻陡然被程霧宜拽住。
女孩的眼神有些迷離,環住他的腰,問他要去哪兒。
程霧宜清醒的時候,從未這麽表現過對他的依戀。
景峥哄她,但程霧宜沒撒手。
不僅沒撒手,還在半夢半醒間嗫嚅着說了兩個字。
她俯在他背上扭扭捏捏說的那兩個字。
他哄她說的那兩個字。
這回景峥連額角青筋都冒出來了。
他扭過頭,企圖壓下自己心中那股欲燃愈烈的火。
他慣常睡的床、他窗臺上的尤加利綠植、
還有她。
都蒙着月光,景峥想,就這樣發生吧。
可她生着病呢。
景峥沒說話,耐着性子從床上一下子站起來,快速從衣櫃裏撈了件籃球服。
閉着眼給她換衣服。
“哥哥。”
可她偏偏又叫了聲。
于程霧宜,這或許只是現實在夢裏的複現。
但到景峥這裏,才不會那麽簡單。
也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
只知道他們在接吻,女孩主動比較多,但也只是輕輕在他唇上輕輕嘬了一下。
她抱他,很沒有章法的那一種,像只是想死死摟住個能讓她降溫的東西,但一旦摟住了,就怎麽也不放手。
夜很寂靜,觸碰摩挲出來的聲響就分外清晰,惹人遐想。
景峥剛開始還有理智。
可溫度從她身上渡到自己身上,仿佛他也開始燒了。
男人聲音已經啞到不能再啞,知道她聽不見,就忍耐着說——
“草,程霧宜,你他媽別招我!”
重新介紹一下,本文男主是程峥(入贅已改名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