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靈張了張嘴，欲言又止，随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拍了拍蘇荇的手：“下去吃東西吧，一會兒我去找你們，給我也預約一塊牛排。”

    蘇荇點頭，慌忙逃走了。

    不過，她的顯眼包好大兒，怕是要出名了。

    蘇荇走了之後，白靈若無其事地繼續招呼太太們：“喝茶，喝完這杯我也去吃點東西。”

    太太們笑着應和，彼此對視一眼，心裏面均是掀起軒然大波。

    淩董的這位太太，不簡單哪……

    這才多長時間？竟然就讓淩烨這個知名刺頭兒老老實實聽話了？不管是真的還是刻意演戲給她們看，這都是一個明确的信號——蘇荇确确實實融入到了淩家，是淩家的一份子，不容置疑。

    一瞬間，每個人心裏也都做好了決斷，以後再見到蘇荇，怕是得像是對待白靈一樣的态度來對待她了。

    “這下你可以放心了，從前淩董不結婚，只是沒有遇到合适的人，現在遇到了，不就順理成章地成了一家人？”

    白靈笑起來，眉梢眼角俱是歡喜，很顯然她對兒媳婦兒的滿意和喜愛絲毫不摻假。

    見到淩烨的時候，蘇荇稍稍心虛了一會兒，很快就又理直氣壯了——這不能怪她，凡事都有個意外嘛，她又不是故意的。

    淩烨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他在圈子裏變成了一個乖巧可愛、很聽媽媽話的好孩子，一如既往很殷勤地給蘇荇拿了一些好吃的，還特意選了一張角落裏的大圓桌。

    魏聽寒和李知節也在那裏，看到蘇荇立刻跟她打招呼。

    蘇荇帶着三個半大少年，坐在那裏大快朵頤。

    十分鐘後，蘇荇放慢了速度，說道：“我得緩緩，還有好多沒吃呢，不能這麽快就結束戰鬥。”

    淩烨笑她：“出息！我去給你拿果汁。”然後看着又巴巴湊過去的魏聽寒，将他拽起來，“你也過來幫忙拿。”

    白靈也過來吃了些東西，不過顯然她今晚也是有任務在身的，時不時有人來找，有時候是老朋友，有時候是工作人員，拿過來的甜點吃了沒兩口，就又走人了。

    她本來是想帶蘇荇一起過去的，這些事情，遲早都要交給蘇荇，不過看她坐在這裏更自在的樣子，笑了笑，還是算了。不着急，還有的是時間。

    淩賀津更是從一開始就沒見到人，只有蘇荇帶着幾個少年，吃的不亦樂乎。

    一個小時後，蘇荇吃的禮服都快要撐開了，戀戀不舍地放下了筷子，随後又把她覺得好吃的菜品拍了下來，發給了小林，然後告知她自己的味蕾品嘗出來的味道。

    小林信誓旦旦：“太太放心，我一定會還原出來的！”

    蘇荇給她回了個“奮鬥加油”的表情包。

    “淩烨？你也來了？我以為你不喜歡這樣的場合。”

    蘇荇立刻放下手機，轉頭看了過去。

    是個比淩烨年歲稍大一些的少年，身形不算高挑，中等個頭吧，比淩烨矮了差不多得有十公分的樣子，但明顯要壯實一些，有着成年人的骨架。

    此時，淩烨正打算去取新的食物，背對着蘇荇，而他對面的少年，則是越過淩烨的肩膀，視線正對上了蘇荇。

    猶如一盆冰水自天靈蓋澆下來，明明已經是六月份的天氣，蘇荇卻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那雙眸子，隐約讓她覺得熟悉，但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只覺得宛若一條毒蛇，正對着她吐出紅信子，琢磨着從哪裏下口将她吞噬。

    瞬間的惡心與窒息，如蛆附骨，頭暈，想吐。

    淩烨第一時間就下意識地去擋住宗翰的視線。他的個子已經很高了，但身形仍是很瘦弱，帶着少年獨有的纖細，想要完全遮擋不太現實，頓時就緊張起來，驟然間，渾身就變得僵硬起來。

    但是随即，淩烨就鎮定下來，強忍着沒有回頭去看蘇荇，哪怕他心裏擔心極了，很在意她現在究竟是什麽樣的心情，有沒有感覺到害怕。

    “我不能來？”淩烨嗤笑一聲，“這好像也不是你們家的場地吧？再說了，你都能去淩氏集團的地盤，我當然也可以去宗申集團的場合。”

    淩烨微微彎下腰，以一副睥睨的姿态，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眸子裏明明白白寫着“小矮子”三個字，極盡嘲諷。

    宗翰并沒有看他，身高上的恥辱他已經吃過一次虧了，這次絕不會再被他挑撥。總有一天，他會打斷淩烨的雙腿，讓他一輩子都站不起來，讓他引以為傲的身高，成為他最大的傷痛。

    所以，不着急，眼下最重要的，是蘇荇。

    對上那雙漂亮又清澈的眸子，宗翰的目光近乎貪婪。

    他已經很久沒有認真看過這雙眼眸了，再次相見，也仍舊還是美的驚人，那麽純真，那麽清亮，猶如孩童一般。

    只一眼，就讓他心裏的暴躁安瞬間安靜不少。

    宗翰心裏的渴望再次升級，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讓她，快一點回到自己身邊來。

    自從蘇荇跟淩賀津結婚之後，就很難再見到她了，每一次，總是隔着不相幹的人，或者陌生人，或者保镖，或者，他最讨厭的那位淩董。

    也只有在這樣的場合下，他能找個借口，走到她面前來，卻仍是還有攔路的狗，就像淩烨。

    宗翰忽地笑開來，那個笑容看上去沒什麽異常，跟他平時對人笑的樣子也沒什麽不同，看着溫柔又謙和。

    蘇荇更加覺得頭暈目眩，心髒砰砰跳躍着，清晰地傳入耳朵裏，告知她身體的緊張和恐懼。

    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該如何撫慰。

    李知節第一時間察覺到了蘇荇的異常，不動聲色地往她身邊靠了靠，将裝着溫水的杯子塞到了她手裏，低聲道：“姐姐，喝水。”

    微微的溫熱給蘇荇帶來一點安全感，她也得以從那種冰冷的窒息中回過神。

    下午放學之前，淩烨就跟他說了：“見完你爸媽要你見的那些人之後，就過來彙合。宗翰會去，幫我照顧一下蘇荇，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們單獨相處。”

    李知節當然是答應了，但也覺得他未免有些小心過度，衆目睽睽之下，宗翰能做什麽？

    但是現在，他突然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可能性——就算宗翰什麽也不做，他的存在對于蘇荇來說，就是一場噩夢。

    強取豪奪啊……

    李知節一瞬間又想到宗翰毆打他親爸的視頻，那個眼神、那副狠戾的模樣，說不定，他真的是個精神病，甚至，有可能他對蘇荇也做過類似的事情。

    不一定是毆打，但恐吓一個人的方式可太多了，尤其是毫無底線的精神病。

    李知節也站了起來，跟淩烨微微錯峰，兩個人往那一站，剛好就擋住了宗翰的視線。

    淩烨看着他，滿眼陰森，語氣很不耐煩，惡意幾乎不加掩飾：“好狗不擋道！你特麽還真是煩人，像狗皮膏藥似的！”

    宗翰揚起唇角，完美的弧度像是精心計算好的，恰到好處的禮貌與和善：“你不喜歡我，也不要表現的這麽直白嘛。淩烨，你該長大一些了，不要總是像個小孩子一樣任性。”

    淩烨更是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暴躁：“滾！你哪來的資格教訓我？！”

    他爸果然神機妙算，知道宗翰一定會裝的人模狗樣，來激怒他，明裏暗裏嘲諷他不懂事、任性、仗着家世才讓別人給一點面子……讓他坐實了這個形象。

    當時淩烨還狐疑：“你想讓我藏拙？那要是別人真的把我當成小醜呢？”

    “有什麽區別？”

    淩烨正要跳起來弑父，淩賀津就又說了：“等你成了淩董，一切不就不攻自破了？你在擔心什麽？現在這個階段，你好好學習就行了，管那些油膩男怎麽看你。”

    淩烨一想也是，便答應了下來。

    這會兒真的遇到了，淩烨心裏卻說不出的窩火，他是不在乎那些油膩中年男怎麽看他，但是宗翰這狗幣，憑什麽看不起他？！

    就憑他這副讨人喜歡的性格，不就比宗翰強出一大截來！

    李知節轉頭看了一眼蘇荇，意識到她已經無礙，便拍了拍淩烨的肩膀，安撫他：“姐姐想吃面條，你讓廚師下個清湯面吧，我去要點熱水，空調開太冷了。”

    淩烨頓時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這麽快就沒事了，看來蘇荇并沒有想起他來，頂多就是下意識覺得不舒服，被吓了一大跳而已，便不再理會他，轉頭問道蘇荇：“只要清湯面嗎？小菜還要不要？”

    蘇荇回道：“要一小碟醬菜。”

    淩烨應下，看到魏聽寒還在扒着蘇荇，給她講笑話，便放心地去要面條了。

    李知節站在那裏，看向宗翰，眯了眯眼，臉上笑着，語氣卻不怎麽友好：“一陣子不見，你比從前更加令人讨厭了。”

    宗翰瞥他一眼，帶着一股居高臨下的意味：“你喜歡當狗？”

    李知節嗤笑一聲，絲毫沒有被觸動，反而嘲諷了回去：“那你豈不是，想當淩烨的狗都不夠資格？”

    宗翰喉結微動，顯然被激怒。他性格裏的暴戾和易怒，是基因帶來的，不是那麽輕松就能改變的。但這幾年來他确實成長了不少，再不會情緒外露了。

    成長的代價，就是失去了他最心愛的人。

    但是宗翰也知道，言語上的争執，并不能為他帶來任何益處，冷靜才能讓他更有利地思考。所以這會兒，他也只是冷冷看着李知節，再一次嘲諷他：“祝福你舔的淩烨舒服些，說不定淩賀津會為了兒子，許諾你們家一些什麽呢。”

    李知節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借你吉言。”

    說完，就去找淩烨了。他得提醒一下好哥們，這個狗東西心思不純。

    李知節從來沒有這麽讨厭過一個人，光是看一眼，都惡心到想吐的程度。

    他不知道宗翰的真實目的是什麽，是想破鏡重圓，還是想給淩烨他爸添堵，但毫無疑問，最終，受傷的大概就只有蘇荇。

    蘇荇過的不快樂了，淩烨也不會心情好。

    宗翰站在那裏沒有動，臉上的笑容也沒有變，盯着蘇荇看了一會兒，突然做了個詭異的動作。

    蘇荇卻是看懂了——“你逃不掉。”

    看到蘇荇臉色變得煞白，他的笑容再次加深，準備轉身走人的時候，看到了淩賀津。

    那個高大英挺的男人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的，此刻就站在蘇荇身後，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手将裝着半杯熱水的杯子塞到了她手裏，換下來那杯已經涼了的溫開水，然後坐到了她身邊。

    這一切都做的無比自然，像是老夫老妻一樣。

    宗翰呼吸一滞，再次意識到，蘇荇嫁給了別的男人，她已經不屬于他了。

    淩賀津握着蘇荇的手，察覺到手心裏的冰冷，忍不住握緊了一些，又轉頭看向她，溫和一笑，輕聲問道：“這些菜，合口味嗎？”

    蘇荇回過神來，也對着他笑：“大部分都好吃，已經吃到八分飽了，再休息會兒，我想吃甜點和面食。”

    淩賀津眉眼溫柔：“喜歡就好。”

    兩個人靠的很近，看上去親密無間，像是熱戀期的情人一樣，誰也沒有把站在前面不遠處的宗翰當成一回事。

    在淩賀津身邊，蘇荇确實感受到了一絲絲的暖意，連宴會廳的空調都沒有那麽冷了，臉上也再次露出了笑容。

    宗翰陰森森地盯着兩人，眸子裏的恨意都遮掩不住，指甲都摳進了掌心裏面，時不時傳來的疼痛，提醒着他不要沖動。

    淩賀津突然擡眼看向他。

    目光銳利淡漠，笑容淡去後，冷峻的容顏在燈光下如洞隐燭微。

    那一瞬間，宗翰覺得自己仿佛被脫光了似的，從裏到外被看的一清二楚，包括他那些見的人的心思，他性格裏的陰暗，他血脈裏的暴戾，甚至，他基因裏的缺陷。

    在這一刻，都被這個男人看的一清二楚。

    宗翰驚惶了一瞬間，很快冷靜下來。沒敢再做什麽小動作，禮貌又恭敬地對着淩賀津行了一禮，然後轉身離開。

    就在轉過身的一剎那，宗翰的臉色就瞬間陰沉了下來，手指微微顫抖，捏住衣角緩了一小會兒，才勉強鎮定下來。

    淩賀津不可能看得到，都是他的錯覺。甚至，淩賀津可能連蘇荇從前的過往，都未必知道的一清二楚，他那樣的人，太孤傲了，連他母親宗祎，都不曾被他認可，那就更加不會将剛成年的自己放在眼裏。

    退一步說，就算因為蘇荇，淩賀津對他今晚的舉動稍微好奇了些，也不會有多大影響。

    且不說他剛剛有沒有看到自己做的那個小動作，就算看到了，他也不可能知曉确定的意義。

    那個游戲，只有蘇荇一個人玩過，那是他特意為蘇荇精心選擇的、最适合她的游戲方式。就算失卻了曾經在一起的記憶，身體的本能卻也依舊會給以回應。

    淩賀津目送着宗翰離開，一貫清冷的臉上并沒有分毫不同，但在感覺到掌心裏那只柔軟的小手微微顫動的時候，眸色微深，随即收回了視線，轉頭看向蘇荇：“去樓上休息會兒？”

    蘇荇猶豫，其實她現在更想待在大廳裏，人多的地方，反而讓她覺得安心，但卻确實很累，一下子像是熬夜好幾天似的，半分精神氣都沒有了，急需找個地方躺下來休息一會兒。

    淩賀津一眼就看出來她的疲憊，再次勸道：“晚宴正式開始還有半小時，到時候儀式也得大半小時，你去睡一會兒，不礙事。走吧，我陪着你。”

    蘇荇最終點頭應下。

    “他是誰？”一進去休息室，蘇荇就問道。

    淩賀津愕然，迅速擡眼看向蘇荇：“你不認識他？”

    蘇荇茫然：“我應該認識他嗎？”

    “不是，只是很意外。他就是宗翰。”

    蘇荇突然就回想起來了：“那個讓淩烨讨厭了你很多年的對照組。”

    對照組……

    确實很像，只不過被對照的是自家父子，淩賀津的心情就不太美妙了。

    這個名字又讓蘇荇忍不住走神了，少年剛剛威脅她的小動作，在她腦海中反複，明明知道不該去想不能去想，卻又完全控制不住，仿佛有個聲音一直在誘惑着她，讓她打開那扇門。

    但又有一個聲音在驚聲尖叫：“不要打開，不要聽他的蠱惑！”

    兩相拉扯之下，蘇荇的臉色，驟然變得慘白。

    淩賀津再次抱住了她，輕聲安撫：“難受就不要想了，他跟我們也沒什麽關系。我不喜歡他，淩烨讨厭他，你看，現在他對你也不友好。這個人，他跟我們全家都八字不合，你不認識他才好。”

    蘇荇點頭，應了一聲，趴在他懷裏緩了一會兒，清冽的香氣蹿進鼻尖，讓大腦也清醒了不少，似是而非的印記瞬間一掃而光，就覺得頭沒有那麽疼了，便說道：“其實，從前你們說起他的時候，我總也記不住這個名字，就好像看小說的時候被口口掉的詞語一樣，知道大概什麽意思，但具體是哪個詞，也不是很确定，轉頭就忘記了。”

    今天是她第一次見到宗翰，卻沒想到沖擊如此大。

    淩賀津猜着也是如此，又問道：“你怕他？”

    蘇荇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好像，是有點……”

    但是又感覺，毫無道理。她為什麽要害怕一個陌生的剛成年的少年人？哪怕他威脅自己的時候，确實變态極了，但蘇荇也不是被吓大的，當模特那幾年，她也見識過不少龌龊惡心的中年男人，也學會了怎麽應付他們，怎麽那會兒突然就被鎮住了呢？

    淩賀津卻是看的分明，那會兒他剛走到蘇荇身邊，将宗翰挑釁威脅的全過程都看在了眼裏。蘇荇的反應，分明就是本能。

    她自然而然地讀懂了那個動作的含義，也知曉了對方的惡意和企圖，就像是，她曾經無數次經歷過同樣的事情。

    “不要怕，只是不相幹的人而已，你不喜歡，以後咱們盡量避開他就是了。”

    蘇荇嘟囔：“那倒是不用了，我沒那麽脆弱。就是覺得……”

    後面的話，淩賀津等了好久也沒等到，低頭看她：“嗯？”

    蘇荇正猶豫不決，臉上的表情十分掙紮，想要說，但又覺得像是被什麽限制住了，根本張不開口。

    ——直到這一晚，她與對宗翰面對面，在淩賀津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才清晰映入她的海馬區。

    蘇荇對這兩個字，何止是有印象，簡直記憶深刻！

    因為，宗翰就是未來的男主。在二十年後，即将取代淩賀津，成為江城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新晉大佬。

    淩烨：我可真是個讨人喜歡的小可愛。

    淩董：。

    蘇荇：我兒越來越自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