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中秋前一日, 王初翠就挂上牌子說要歇業了,她得預備着過節用的東西和吃食。
王初翠做了好幾樣?月餅,甜鹹都有,挑不少裝進食盒裏送給了周圍鄰裏。除了月餅, 還有蒸蟹, 這時節的螃蟹雖然肥美好吃, 但京城不比江南,不少蟹要遠道運送過來。對尋常人家而言, 買蟹實在貴得很, 王初翠正愁得數錢掰指頭算呢,馮策就抱着整整一筐子捆得齊整的活蟹來了。
王初翠驚喜地翻看,各個鉗大體?肥,輕輕一颠,都在三兩重以上,是?極難得的澄陽湖閘蟹。這蟹就是?她們從?前住吳江縣時逢年過節都不大舍得買呢。
這麽多他們一家自然是吃不完的,王初翠決定借花獻佛,挑一半送去顧府。
早上天剛亮王初翠就高高興興地忙裏忙外了,開了門不管誰路過?都要打聲招呼道聲早好。柳筝睡醒起來,宋硯已在給花房裏的花澆水了。
見她醒了, 他要過?來給她梳頭換衣,柳筝反拿走?他手裏的梳子, 要他把?手攤開了給她看。
棉紗在數日前就已褪下了,他手心那兩道劍傷掉痂後?留下了清晰的印子。部?分掌紋都被截斷了。
柳筝撫了撫疤痕:“多疼。”
“已經不疼了。”宋硯把?跳上床亂滾的蛋黃拎到懷裏給她玩, 捏捏她的手心, 繼續給她梳頭發。
洗漱完了, 柳筝從?細口花瓶裏挑了枝丹桂花簪到鬓間,把?他當成?了鏡子來照:“怎樣?, 好看嗎?”
“好看。”宋硯吻花又吻她。
“前兒已經跟花農約好了的,過?了中秋就去他家?摘桂花。這兩日買他家?桂花的人多呢,我們也不好全給他包圓了,讓別人沒處買。”
柳筝哼着歌腳步輕快地下樓,宋硯抱着蛋黃寸步不離。
王初翠把?早食都端上桌了,做了幾碗乳酪,裏頭都拌着木樨花蜜。吃完飯,在外頭逛了一圈回來後?,她又準備起午食了。
柳筝幫忙洗菜,外頭熱鬧起來,說是?三娘今日就要出嫁了。圍着看熱鬧的人不少,柳筝也去看了一眼,架勢挺大,新?郎在前頭騎着馬,遠遠瞧着有點胖,很有福氣的樣?子。
宋硯守在她身側,馮策在後?頭小聲跟他禀事,說齊花間那案子已經層層上報給大理寺知道了,不日就會給押解到刑部?複審。此?案處理到這,基本沒什麽好操心的了,宋硯可有可無地聽着。
迎親儀仗中有人目帶厲色地掃了一眼過?來,宋硯立刻攬緊了柳筝的腰,想将她擋到身後?去。柳筝扶着他的手臂,順着那道視線看了過?去,是?曾安。有段日子沒見到他了,他眉間不知何時添了道刀疤,渾身的戾氣又重了幾分。見她看了過?來,他笑笑,朝他們拱了拱手。
王初翠拱了回去,跟着人群連道恭喜。
宋硯對馮策眼神示意一二,馮策點頭退下,找了幾個人近日多注意着點曾家?和順天府尹家?的動?向。
吃過?午飯,王初翠拎着食盒和禮箱坐上宋硯安排的馬車去顧府了,柳筝把?自己日前寫的花箋和做的小玩意兒們交給她,讓她幫忙轉交給先生和師兄師姐。目送王初翠離開了,柳筝跟宋硯回了屋,朝馮策使了個眼色。
馮策與她幾度眼神交鋒,宋硯由柳筝牽着往樓上花房去,馮策不知忙什麽去了。等過?了樓道拐角,宋硯看着她鬓間的丹桂,沒什麽情?緒地問?:“晚上有燈會,我陪筝筝去看燈好不好?”
柳筝心裏正盤算着晚上的計劃,冷不丁聽他這一問?,下意識道:“我沒想看燈。”
宋硯點頭:“那就吃月餅賞月。我傷都好了,可以陪你喝酒。”
“嗯,也不能喝過?量了。”柳筝推了門,伸伸懶腰,拆了頭發準備躺下來歇午覺了。宋硯正收拾着床榻,柳筝從?後?摟着他的腰,臉貼在他背上,“你好軟啊。”
宋硯摸摸她的手,回身将她抱到床榻上,褪了她的鞋,為她提上被子。柳筝還抱着他:“你給我暖一輩子床吧,天越來越冷了呢。”
“嗯。”宋硯貼着她一起躺下,依賴地捧着她的臉,緩慢地眨眼。
柳筝繞着他的頭發玩:“你話越來越少了,人也越來越不開心了。”
“開心的。”宋硯拿自己的身體?緊貼她,想給她多送點溫度過?去,“和你在一起,我怎樣?都很開心。”
柳筝思索片刻:“你是?不是?想去看燈會,想我陪你去看?”
“筝筝不想,我也不想。”
柳筝看着帳頂上的柿蒂花紋,靠着他的胸膛道:“你該學會向我提要求的,你又不欠我什麽。你該問?,‘筝筝可不可以陪我去看燈’,不是?問?‘我陪筝筝看燈好不好’。”
宋硯溫和地笑笑:“沒什麽區別。”
“區別大了。你問?呀。”
宋硯覺得沒必要,但還是?依着她了:“筝筝陪我看燈吧。”
“好呀。”柳筝摟着他的脖子,在他唇上親了幾下,開心道,“我陪我情?郎看燈,他想看多久我陪他看多久。”
宋硯被她親笑了,更依賴地貼緊了她。
就這樣?擁着睡了一會兒,柳筝偷偷睜眼看他,他已睡着了,手還緊攥着她的手,只?要她手指動?動?,他就收得更緊,好像很怕她把?手抽走?。
多數時候都是?他醒得比她早,但偶爾柳筝早醒了,也會再眯一會兒,等他先醒。他大概以為她不知道,他每次一醒來就在她臉上親,她都感覺得到。
有幾次不知他做的什麽夢,夜裏驚醒了會伏在她耳邊悄悄掉眼淚,哭得沒聲沒息的,但把?她的耳朵都濡濕了。柳筝半夢半醒地問?他怎麽了,他總也不說,只?把?她抱得更緊。
他一直很難過?,柳筝都知道。她千方百計地想他開心點,他卻只?能裝出開心的樣?子,企圖以此?讓她放心。柳筝只?會更放心不下。
他大概并不覺得她很愛他。
柳筝看着他睡着了還輕皺着的眉頭問?自己,她對他有幾分愛呢?
這東西哪裏計量得了。
但如果有人拿很多很多金子銀子問?她,選這些還是?選他,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他;如果有人問?比起他,她是?不是?更想要自己三十年、五十年,乃至一輩子都舒舒服服快快樂樂地過?自己的小日子,柳筝會猶豫一會兒,然後?選他。
不管把?他跟什麽比,就算有所猶豫,她好像都會決定選他。
他不知道這些,大概也不會信。因為連她自己在不久前在面對對他究竟有幾分愛這個問?題時,她都答不上來,只?能選擇沉默。
攥着她左手的那只?手動?了動?,柳筝立刻閉上眼繼續裝睡。宋硯眼睛還未睜開,迷迷糊糊地松了她的手摸她的臉,在她額頭眉心一直親。
親了一會兒,柳筝感覺臉頰上濕濕的,被她靠着的胸膛在幾不可察地輕震着。柳筝想睜開眼,猶豫時被宋硯捂住了耳朵。
他動?作很輕,但捂得很嚴實,指腹涼涼的,落在她太陽穴與鬓發處。掌心溫熱溫熱的,攏着她的耳廓。他的聲息在她耳朵裏變得模糊起來。
他好像在極輕極輕地說着話,柳筝聽不清楚。
她想聽,于是?故意假作不适,拿手背輕輕地拂他的手,一側身往他懷裏靠得更緊了。她控制着呼吸,盡量顯得自然綿長?。
宋硯話音戛然而止,良久柳筝才感覺他扣緊了她的背,在悄悄地哽咽。
他聲音斷斷續續地:“殺了我,死了……屬于你。”
柳筝眼皮微抖,他又愧悔起來:“好想偷偷死掉,活着怎麽就這麽苦了……我不能死。”
活着怎麽就這麽苦了。柳筝聽得心裏不好受,差點連裝睡都裝不下去了。
他情?緒平複得很快,沒一會兒給她掖了掖被子,就坐起身先去洗漱了。
等輕微的水聲停了,柳筝往旁邊摸,嗓音略啞着:“阿墨呢。”
宋硯很快出現在她面前,把?她從?被子裏抱了出來。他臉上的笑依然溫柔平靜,問?她睡得好不好,有沒有做什麽夢。手上還在不停的給她梳頭發、給她洗巾子擦臉,甚至幫她換衣服,系衣帶結。
柳筝跟他在花房前坐着喝茶,茶水烹得直響。她開了前兩日新?做的玫瑰花蜜,挖了勺沖了遞他,問?他好不好喝。
宋硯抿了兩口,眉目舒展:“很好喝。”
柳筝想說活着還是?很好的,死了哪還有糖吃。但她有點不确定他是?不是?真覺得這花茶甜了。她一點點都感覺不到他在為喝到了這花茶而開心。
宋硯喝着茶,陪她靜靜地吹風賞花,看蛋黃在花房裏追着花影玩兒。
柳筝走?過?來,一歪身坐到他懷裏來,突然開始深深地吻他。
宋硯呼吸失律,和她你來我往。柳筝揉着他的耳朵,有幾分取悅他的意思。宋硯長?睫亂抖,輕輕重重地撫摸着她。既是?取悅她,也是?遵循自己的本能去掠奪。
柳筝目光略有迷離地看看他,唯有這時候他瞧着還像個有正常情?緒的活人。
結束時彼此?心跳交雜,柳筝下巴搭在他肩膀上帶笑地問?:“我甜還是?茶甜?”
“你。”宋硯還沒吻夠,難舍地親了親她。
太陽要西沉的時候,柳筝把?他拉到櫃子前,指着問?:“我穿哪套好?”
她近來總逼着他做選擇,宋硯咽下由她自己來選的話,指了角落裏一套绛紅色的。
柳筝直接取了那套換上。她開了另一只?櫃子,這櫃子裏已混了不少他的衣服進來。她給他挑了套靛藍色的程子衣,她一直覺得穿靛藍很能凸顯他的氣質。
都換好衣服了,柳筝重新?挑枝丹桂插發,拿了兩只?提燈,自己提一個,讓他提一個,手挽着手出了門。
馮策捂着肚子跟宋硯告了假,說自己夜裏着了涼,腸胃不爽利,已經另派兩個弟兄在暗中守着他們了。宋硯看看他拙劣的演技,沒多說什麽,點點頭由他去了。
燈會很熱鬧,路邊擺着不少攤販,花燈綿延數裏,護城河裏還飄着荷花燈、小魚燈、蓮燈。
柳大興死後?,每年中秋姥姥都會緊緊牽着柳筝的手帶她去鎮上玩一玩。村鎮裏的燈會大多是?本地幾個大戶人家?出錢開辦,會請人扮成?嫦娥仙子,抱着玉兔游街撒花。自然是?比不上京城的,但也有無限意趣。
柳筝指指天上一簇綻放一簇湮滅的煙花:“真好看。”
宋硯只?看着她:“好看。”
柳筝又揚揚下巴讓他看月亮:“真圓。”
宋硯望着她眼睛裏的兩輪明月:“圓圓的。”
柳筝拉他跑去燈攤上買一搖就會晃尾巴的魚龍燈,遞給他:“拿着。”
宋硯看看魚龍燈,又看看她,接了燈輕輕晃着。魚兒擺尾,比他的心跳還要鮮活些。
柳筝給他買了塊糖糕吃,并肩走?在人群裏問?他:“你怎麽一副沒逛過?燈會的樣?子?”
“是?沒有逛過?。”
“中秋沒逛過?,那上元節和七夕節呢?京城裏一年會辦好幾回吧?”
“好像很小很小的時候,祖母帶我逛過?,記不清了。”宋硯吃着糖糕,說不清滋味,“也不重要。她把?我攥得太緊,還生怕燈火太亮閃了我的眼睛。”
柳筝驟然把?燈舉到他眼前來,踮腳與他對視:“閃着了嗎?”
宋硯怔了一瞬,彎眸笑了。
柳筝也對他笑,晶亮的眼睛裏只?盛着他的倒影:“以後?我年年陪你來逛燈會,七夕中秋上元都逛一遍。”
她扯扯他袖子:“只?要你能高興。”
宋硯像很難理解她的話,有點不自在地笑:“你高興就好了呀。”
柳筝又扯扯他袖子,皺眉道:“什麽傻話。”
“筝筝高興重要,不能為着我勉強你自己。”
“怎麽就勉強了呢,陪你做你想做的事,我很高興啊。只?要你在身邊,我就高興。你怎麽不明白?”
宋硯遲疑地點頭:“我明白。”
柳筝拿他沒辦法,幹脆以燈作擋,按着他的肩膀,迫他低下頭來,親了親他的唇。
她眼睛裏盛着笑:“阿墨,我喜歡你。”
“喜歡……”宋硯像是?連理解這兩個字都吃力了,重複了幾遍,重新?笑起來,“我明白的。”
逛了一圈,柳筝腿有點酸了。想到晚上的安排,她心裏緊張起來。原本她計劃裏是?沒有逛燈會這一節的。現在出來快一個時辰了,也不知道馮策把?房間布置好沒有。
“是?累了嗎?”宋硯接過?她手裏的提燈,“我背你回去吧。”
“啊,也不是?很……”柳筝話鋒一轉,“好啊,你要是?背累了同我說聲,我還是?走?得動?的。”
宋硯背對她彎彎身,柳筝摟着他的脖子,由他背了起來。她舉着先前買給他玩的魚龍燈,晃着魚尾巴看天上的月亮。他步履平穩,扣着她大腿的手掌發着熱。柳筝趴在他背上,哼了支濃情?蜜意的小曲子。
小時候在風月樓裏,娘親常唱這首曲子,說是?唱給心上人聽的。
就這麽一路回了家?。
燈會上,章鶴望着不遠處那對少男少女越來越遠的背影,久久沒有回神。少女熟悉的唱腔似還婉轉耳邊。
章夢君哼了聲:“靡靡之音。”
顧萱收回視線,把?蓮花燈遞給她:“帶着竹茹去河邊放吧,小心着點,別打了滑。”
章夢君捧着蓮花燈欣賞了會兒,瞥眼章竹茹手裏那個,嗯,還是?她的更好看。她揚揚臉:“走?吧。”
章承被顧萱催着過?去守着兩個妹妹了。
章鶴負手而立,看三個孩子往護城河邊走?。顧萱理着手裏那只?花燈,聲音淡漠:“查她身世的人回來了一批,她小時候進過?風月樓,還姓柳,今年十六,真跟那故事對上了,你說巧不巧?”
章鶴抿唇不語。
“有些話當年我便說過?了,夫妻之間該坦誠相待,免得日後?麻煩。那時我已給你解決過?一回麻煩了,沒想到還是?留了點禍患下來。你若那時便說明白了,咱們現在和以後?都能輕松些。”
“柳氏日夜浸淫在那等地方,就算有了身孕,也必不可能是?我的。”
“說得這麽肯定,不曉得的還以為你真跟她沒做過?那等事呢。”
“夫人,人來人往的,說話該注意些。”
“我說話注意了,你做事倒不知道注意了。”顧萱理半天沒把?那花燈理好,幹脆撕了,丢到一邊去,拍着兩手上的灰道,“畢竟多少年夫妻了。柳氏雖上不得臺面,但若柳筝真是?你的女兒,我不至于那般善妒,連讓你們父女相認都不肯。你先前不一直有讓夢君嫁到國公府去的想法嗎?”
“國公府自己都亂成?一鍋粥了,宋硯那孩子,心太狠,還是?算了。”
“不必你說這句算了。夢君随我,多少長?了點骨氣。她說了,她不可能跟什麽阿貓阿狗共侍一夫。”
章鶴半天無話,轉頭從?攤上重新?挑了只?花燈回來,遞給她:“拿着吧。”
顧萱瞧也沒瞧一眼,自顧自搖着绉紗扇子:“其實我還抓着了她的一個把?柄。燒死柳大興,她親姥爺的那場火,不像是?普通夜間走?水。”
“她?”
“這得問?問?顧觀家?那位了。我本就一直疑惑,她這等人,怎會與顧家?扯上關系呢。”顧萱撲撲身上的灰,“行了,老爺,您自己個兒選吧。是?認了她,從?此?享天倫之樂,順帶拉攏宋硯,還是?幹脆解決了這無窮後?患,一了百了?”
雖然心裏還想着晚上的事,但宋硯的背趴起來太舒服了,夜風又徐徐微涼,柳筝竟在他背上睡着了,手裏的燈都跌到了地上。
宋硯停了腳步,把?燈撿起來,放慢腳步朝前走?。他想就這樣?一直走?下去,最好永遠都走?不到盡頭。
到家?了。
宋硯在門口立了好一會兒,輕手推了門進去,背着她上樓。馮策也不知躲哪去了。
她好像睡得很熟。各處又靜又黑,只?有他手裏的燈亮着點光。好多不敢說的話,終于有了說出口的機會。每上一階,宋硯的聲音都要淺一些。
“你究竟會在哪天不要我呢。”
“明天,下個月,明年。哪天呢。”
“想把?命遞到你手上,想死在你手裏,這樣?死得安心,永遠都不用怕你會不要我了。”
“我也許真的病了。”
“……我活得好難受,想你知道,又怕你知道。我不能太自私。”
“想到有一天你會不要我,我就想,不若你從?今天就把?我丢下吧,不若我就死在這時候吧。再晚一天,天上下起雪,就太冷了。”
到了她的房門前,她的呼吸還很平緩。門縫裏洩着光,可能是?臨走?時他們忘了吹燈。宋硯把?門推開,想把?柳筝安置到床榻上去。今夜既沒吃月餅,也沒喝果酒花酒,他好像不該提出去逛燈會的,把?她的計劃都打散了。
宋硯踏入門內,忽然僵在原地,手裏的燈掉到了地上,骨碌碌滾幾圈,停在了椅腳旁。
房梁屋頂上挂滿了紅綢,花房前挂着雙喜紅燈籠。她的床帳換成?了大紅色的,帳前點了兩根龍鳳燭。花房那置了一張桌子,擺着蒸蟹,月餅,果酒花酒。
柳筝在他耳邊打個呵欠,拿臉碰碰他的臉:“阿墨。”
宋硯眼睫眨顫了下。柳筝摸摸他的睫毛,笑起來:“傻阿墨。”
柳筝揉揉他的臉:“別發呆啦,你看看我。”
宋硯怔怔地偏過?臉來望她,黑潤的瞳仁像被水洗過?:“我們好像回錯家?了。”
柳筝又笑了:“我不會把?你丢下的,不會不要你的。”
她撐着臉,認真地看着他:“明天,下個月,明年……以後?每一天,都不會不要你。”
“我知道你活得難受,你不必因為我知道而害怕,我心疼你。”柳筝貼着他的臉,“阿墨啊,我們把?病治好,以後?每天都開開心心的,一起活到老得不能再老了,再一起曬着太陽死掉。下一世變成?小蟲小草,也要纏生在一起,同生同死。”
宋硯垂了垂眸:“……嗯。”
“你以為我在哄你嗎?”
宋硯承認:“你不會永遠愛我的。”
“我會。”
宋硯凝望着她,溫柔地笑:“不用的。”
“我就是?會。你了解我,我不會輕易做承諾。我說會,那到死都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