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地上的人凄厲地叫了一聲, 頓時驚亮了周遭無數人家的燈盞。
王初翠早在柳筝喊出那一聲時就已從外頭推門而入了,恰看到宋硯提着把劍鑿透了小賊手掌的場面?,差點吓昏過去。
反應過來後,她趕緊沖到柳筝身邊查看她可有受傷, 手抖得厲害。
柳筝還被?宋硯緊抱在懷, 她掰了掰他的手:“先問問他到底是誰, 再給綁起來,天亮了送去官府。”
“何必等?到天亮。”宋硯稍稍松了手臂, 仍未拔出劍, 直接擡腳拿靴尖踩上了那?人的下巴,迫使他?擡起臉。
是一張陌生的臉。
“叫什麽名字?”
那?人鼻青臉腫,舌頭都大了,含含糊糊地求饒。宋硯沒了耐心,腳尖一碾踩住了他?的脖子?。他?頓時?撲騰起來,但手被?釘在地上,翻也翻不起來。他?痛哭流涕:“齊,齊花間,小人叫齊花間!嗚嗚嗚大人饒命啊,饒命啊!”
“好啊, 竟然真的是你!你個黑心爛肝的東西,敢欺負我家筝筝, 敢欺負我家筝筝!”王初翠氣得嘴唇直抖,上去就往他?肚子?上踩了好幾腳。
“不, 不敢了, 我真不敢了!”齊花間叫得聲音都要啞了, 他?哪裏想得到這?看起來弱不禁風的豆腐西施胳膊上都是力?氣,一拳過來差點攮死?他?。
這?便罷了, 帶點氣性的女人玩起來更有意思,要是都像葉氏那?樣順順從從的,沒幾下就玩膩了,沒意思得很。可正當他?要捉了她的手跟她玩玩誰捉誰的游戲時?,誰想到竟真讓她喊出來了個男人!
賤婆娘,竟在屋裏藏了個男人!周圍幾條街竟沒一個人知道她在屋裏藏了男人!
他?這?手怕是要廢了……
齊花間去抱踩在他?脖子?上的那?只腳,哭喊着道:“這?位爺,您,您要送哪個官都使得,您且把劍抽出來吧,求您了,求求您了!”
宋硯嫌髒,一腳踢脫臼了他?的下巴。齊花間這?回連閉嘴都做不到了,舌頭耷拉在外,涎水亂流。
王初翠“噫”了兩聲:“啊呀,惡心到啧。”
柳筝回身把燈都點上了,不知從哪摸出一條麻繩來:“把他?綁起來放柴房裏吧,明天就帶他?去報官。”
“他?是個慣犯了!聽說回回有人報官,回回拿他?沒辦法!逼死?了不知多少姑娘家。懲治得最厲害的一回,也連一年都沒關?夠。”王初翠看向宋硯,“官爺,你們……”
“姥姥。”柳筝打斷她的話頭,“這?事該怎麽辦就得怎麽辦,你交給阿墨,也是為?難阿墨。難道要他?徇私枉法,枉顧章程辦事?”
王初翠趕緊住了嘴:“啊,我沒想那?麽多……”
宋硯握了握柳筝發涼的手:“沒那?麽嚴重,殺個人而已。”
齊花間聽到這?話在地上奮力?掙紮起來。
柳筝踢了一腳:“再吵就把你舌頭割了。”
她把宋硯拉到花房處坐下,給他?倒了杯茶:“快別看他?了。雖說于你而言他?這?賤命不值得費心思,但想想有多少被?他?欺辱過的女人到現在還受着冤。我想這?回等?必要的時?候借一借你的力?,把他?徹底正法了。”
宋硯了然:“你說得對,我聽你的。”
他?喝了茶,拿上麻繩起身,正要握上劍柄拔劍,柳筝把他?推了回去:“我來吧,你別見了頭痛。”
柳筝一腳踩在齊花間背上,兩手握了劍柄去拔,沒想到這?劍竟重得不得了,她拔半天紋絲未動。王初翠見了驚奇得不行,也踩一腳上去幫忙拔。齊花間被?踩得直翻白眼,劍沒拔出來人先暈過去了。
兩人怎麽拔都拔不出來,只好看向宋硯。宋硯眸中帶笑,掏出帕子?遮了眼睛,一伸手輕松提起了劍。血又迸出來,齊花間抽搐着哀嚎一聲,徹底昏死?。
柳筝和王初翠一起把他?捆粽子?似的綁了起來,堵住了嘴,宋硯提了他?的衣領,一路拎進柴房裏關?着。收拾半天總算安生了,外頭大門又被?人敲響了,是隔壁老?蔡的聲音:“王婆子?,你們這?沒事兒吧?啥動靜啊?”
柳筝趕緊開了客房門把宋硯推進去,走出來和王初翠一起開了大門。沒想到門外人挺多,鄰裏們都提着燈籠拿着火把站着,甚至陳嫂也在其?中。
見她倆毫發無?傷,衆人松口氣的同時?心裏都狐疑起來。老?蔡往裏望了望:“進賊了這?是?”
“嗨呦!”王初翠一拍大腿,“你們以為?是誰吶?是那?個齊花間!”
“啊?!那?個浪蕩子?!柳娘子?,你,你們……”
衆人都往柳筝身上打量起來,柳筝情急之時?只來得及披了件外衣在身,頭發松散在肩,不過衣衫整齊,面?色正常,沒什麽異樣之處。
王初翠得意一哼:“他?看我們家裏只有祖孫兩個,以為?我們好欺負,卻不知道我們苦命人家出身的,身上都有幾分力?氣。不說別的,沒點勁兒那?磨誰拉得動?你們說是不是!我家筝筝看着柔弱,可會點兒功夫呢!正巧她師兄送了她柄劍,這?不,今兒剛好派上了用場!”
陳嫂一臉驚異:“你們把人殺了?”
“那?哪能啊!我們是仁善人家,做不出來的哦!”王初翠把門完全打開了,招手讓他?們進去,指了指柴房的方向,“把他?那?狗爪子?紮穿了!哈哈哈,剛綁了擱裏頭關?着呢!”
老?蔡老?陳領着幾個壯實漢子?進去了,蔡嫂等?人守在堂內慰問王初翠和柳筝。見她們确實什麽事兒都沒有,又跟去看倒在柴房地上死?豬似的齊花間。
衆人看柳筝的眼神都變得不一樣了。
齊花間是誰?是在這?順天府逍遙了好些年都沒人能治的浪蕩子?!□□不知逼死?了多少女人,只因他?常在市井裏游走,在那?些個地痞流氓間一呼百應,又與各官各府都沾親帶故的,從沒人真能把他?怎麽樣過。那?年他?逼得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上了吊,多少人聲援着要把他?懲治了,結果鬧到最後也就讓他?挨了幾板子?,蹲了一年不到的牢。
柳筝這?細胳膊細腿的,竟能把這?號人給打得奄奄一息……
蔡嫂拉了柳筝的手問:“你們打算怎麽辦?他?可不是好惹的啊!”
“拉去見官,明早就去。”
“唉!你們在這?住的日子?短,不知道!要是報官有用的話,鄉裏鄉親的哪能容他?無?法無?天這?麽些年?他?手段多着呢,別說你難把他?送進去了,就算是進去了,這?半載不到又給放出來了,将來能把你們活生生磨死?!”
柳筝和王初翠對視一眼,笑道:“光腳不怕穿鞋的。我們也就一個破豆腐鋪子?,沒牽沒挂,與他?硬上幾回也不怕。反正要我們受氣,那?是萬萬不能的。”
要是放在平時?,柳筝也難有這?麽大的魄力?說出這?樣的話,她能做的最多就是把這?些情況告訴給先生和師丈知道,請他?們為?民主持公道。現在身邊多了個宋硯,多借借他?的威勢做些好事也無?妨。再嚣張的人,能嚣張得過他?嗎?曾婆好像至今還沒給放出來呢。
衆人聽了她們的話,心中各有思緒。蔡嫂不多言語了,陳嫂又翻着白眼勸起來:“別一天天的話說得比石頭硬,臨了真遇上事兒了,哭爹喊娘都沒處求去!勸你們跑可不是吓唬你們,這?滿京城但凡有乞丐流氓能到得了的地方,就沒他?手伸不進去的。”
“他?到底是什麽人?”
“他??”陳嫂湊近些,煞有介事道,“翟公公的名頭聽說沒?”
柳筝搖頭。
陳嫂得意一哼:“你們小地方來的,當然不知道天子?腳下有誰在稱王稱霸。沒聽過翟公公的名字,馬公公,你們總知道吧?”
柳筝點了點頭。一代奸宦,誰人不知?
“翟公公掌着宮裏的尚膳監,管着皇上吃飯,你說重不重要?除了幾位秉筆公公,他?是馬公公手底下最得力?的。這?齊花間,是翟公公的一位遠房侄兒。不知是哪年翟公公出宮辦事,要為?皇上尋一味美?膳,齊花間出了大力?氣,從此攀上他?了。這?下滿京城哪個真敢惹他??也就你們,眼光窄,做事沒個成算。”
王初翠聽了卻半點不怕,也得意地揚了下巴:“管他?是哪個公哪個婆的坐下騎,就算是在天上也得有天條管着呢!我知道各位鄰裏前來相勸都是好意,但這?事兒我已和筝筝料定主意了,明天就告到縣衙去。”
見她們态度如此堅決,陳嫂很是意外,嘴裏嘀嘀咕咕着還想說點兒不好聽的,被?人暗暗拽了袖子?。
王初翠招呼大家夥喝茶,衆人擺擺手推脫着。有幾個壯實漢子?自告奮勇要等?明日天亮了陪她們一同到縣衙去。人多勢衆底氣也足些,王初翠高興應了。
衆人出了門,各回各家。蔡嫂扯住了陳嫂的手臂,避開柳家大門往旁邊走,低聲道:“你往後可別再多言語了!你也不想想,柳娘子?同我們這?些人家,到底不一樣……”
陳嫂一下子?回過味兒來了,仍有些不忿:“我看那?貴人有幾日沒來了!”
“千說萬說肯定有幾分情意在。你當人家都是傻子?,沒成算就敢亂嚷嚷?行了,我不與你多說,再過兩更還得起來做生意呢。”
送走了人,王初翠自己先倒了一大碗茶咕咚咕咚喝起來。宋硯與不知何時?回來了的馮策從客房裏出來了。
柳筝給他?們遞上茶:“方才我聽人說,他?是馬公公的人。這?要緊嗎?”
馮策揩了嘴嘿嘿笑:“就是馬公公本人在此,又有何要緊?更別提這?八竿子?打不着的東西了。”
宋硯接了茶,溫聲道:“筝筝不必挂懷這?些,有我在,沒人敢欺負你。”
柳筝不了解他?們這?些人之間的利害關?系,只模糊地知道司禮監和內閣的關?系。馬志才奸名在外,章鶴賢名在外,估計沒多少友好往來的時?候。作為?章鶴的學生,宋硯與馬志才敵對也不足為?怪。
柳筝注意到他?手指上裹着的棉紗沾了血,又把他?往客房裏拉:“重新包紮一下吧,別把傷口弄髒了。”
宋硯乖乖跟她進了屋。
柳筝拿了小藥匣子?,秉燈在他?身旁坐下。拆了棉紗,她仔細地給他?重新敷藥,敷着敷着想到什麽,忽然笑了:“怪不得你繡起花來手那?麽笨,天天使那?麽重的劍。”
“說到底是我差了能耐,控力?不足。但我每日用心練,總能練得好的。”
“為?什麽這?麽執着練繡花?我就很讨厭繡花。”
宋硯笑了:“那?正好,你不想繡的東西都由我來繡。”
柳筝并不把他?的話當回事,繡花不是想繡就一定能繡得好的,不少女孩兒從三五歲大的時?候就練撚針劈線了,苦苦練十多年繡的東西才上得了臺面?。他?一個先前連碗都沒親自刷過的人,有幾分耐力?天天耗眼睛穿針引線?應該要不了兩天就會把這?茬事兒忘了。
“筝筝,我明天能同你一起去縣衙嗎?”宋硯看着她的眉眼,“和你一起去,再一起回來。”
柳筝幫他?給棉紗系了結,又弄起另根手指。她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想不顧旁人的目光站在她身邊給她撐腰,打退那?些本就對她有念頭的人,從此就沒人有膽子?敢來招惹她了。同時?也抓穩了他?是她情郎的名分……
他?真是時?時?刻刻惦記着要做她的情郎。
“你先別出面?吧。”柳筝剪了棉紗線頭,還沒起下一句的話頭,宋硯已握了她的手:“為?什麽?你說你确實喜歡我的……”
“齊花間能在京城裏逍遙這?些年,只靠那?什麽公公的名頭肯定是不夠的。這?些個父母官枉顧百姓性命,就該給換掉。你直接出現在他?們面?前,他?們當然不敢再在從中運作,不如先看看他?們是如何審的,一旦抓到了他?們貪污受賄的把柄,便連着一起治了。”
柳筝設想得很好,宋硯聽在心裏,眼睛忍不住彎起了。
抓一個齊花間,于他?而言當然不算什麽難事,但要是一直往上順藤摸瓜地查,恐怕整個葡萄架有一半得拆了重接。官場上的人情利益往來,要比她想象中的複雜得多。
宋硯讨厭這?些,但在朝為?官,要想徹底摒除這?些幾乎不可能做得到。他?厭恨國公府加之于他?的身份,可不得不承認的是,如果沒這?層身份在,許多路他?或許根本不可能走得通。
“我說得不對嗎?”柳筝見他?只笑不說話,捏了一把他?的臉,“你嫌麻煩?”
“不麻煩,只是不太容易。我屆時?可以上疏彈劾,可以在來年京察的時?候給他?記錄在案,削了他?的官職送他?回老?家。這?都是應該的。但這?些都無?法根治弊病,因為?真正的毒瘤在最上面?,沒了這?個縣官,還會有下一任縣官,只要上面?的毒瘤還在,百姓仍會深受其?害。”
“你的意思是,扳倒一個縣官沒什麽用處,得捉了讓他?狐假虎威的那?頭虎?”柳筝自己也失笑,“是我天真了。縣官任期不過幾年,這?些個地痞流氓在京城不知混跡了多久,若換縣官真有用的話,事情也不會發展到現在這?樣。”
“我的老?師是內閣次輔,他?是個治世能臣。他?一直想興利除弊,去除毒瘤,于他?而言能大展身手的時?機應該就在這?幾年間了。我并無?多大的志向,但受他?教?導,也想做一個為?國為?民的良臣。總有一日,我會讓這?世上的不公事越來越少,直至消盡。”
柳筝為?他?包紮傷口的動作頓住了,擡眸看他?一眼。
宋硯笑道:“我能做得到,只是需要時?間。”
柳筝無?意思考他?做不做得到。這?還是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關?于章鶴的事……在他?眼裏,章鶴是難得的良師,是值得敬仰的長輩。但在她眼裏,他?是個模糊的影像,看不清的五官上寫滿了她的恨。
這?兩日充盈在她心間的淺淡歡喜好像一下被?打散了。她松了宋硯的手,有些話想說又無?處說。
說了又怎樣呢?莫名其?妙對他?說,其?實我是章鶴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兒,我恨他?,恨到想殺了他?。
他?會如何反應?大概跟她身邊其?他?人沒什麽兩樣,會勸她與章鶴盡早相認,說開當年的誤會,認祖歸宗,從此做章家的小姐。他?甚至可能會很高興,覺得有了這?層身份在,他?們之間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但柳筝又看了看他?透着不解的眉眼,想到下午他?們兩人抱在一起突然哭起來的情形。直覺告訴她宋硯不是那?樣的人,他?說不出那?樣的話,做不出那?樣的事。
那?他?還能說什麽,做什麽呢。因她的幾句話就決然地背棄師長嗎?一同背棄的,是否還有他?的理?想?
反正是只能徒增他?的煩惱。
不過從一開始,她就沒打算把自己那?些事主動說出來。他?要想去查,這?層關?系他?也查不出來。做情人而已,本就不是所有事都要與對方坦明的。有的事他?怕說出來吓到她,其?實還有更多事她也怕會吓到他?。她并不如他?想象得那?麽簡單。
他?心裏應當也早有疑問了吧,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只與姥姥做豆腐腦過活,怎麽搭得上在京為?官的顧觀呢?大概只是沒時?機問出口。
說一半藏一半吧。他?和章鶴畢竟有那?樣一層關?系在,她不能因為?一時?情動就把自己暴露得明明白白。正如他?所言,官場沒她想的那?麽簡單,那?麽他?又能簡單到哪裏去?他?對待感情可以始終真摯如一,涉及其?他?事的時?候呢?
“筝筝。”宋硯見她久不說話,以為?她在感懷往事,輕輕抱住了她,撫拍着她的背,“我知道你從前應當受過許多委屈,你都可以告訴我的,我會為?你做任何事。”
柳筝驟然被?他?攏進一個溫暖的懷抱,漸漸回了神。她嗅到他?身上有陽光般幹燥熾熱的氣息。
她對他?的揣度實在不怎麽磊落,但這?麽多年過來了,她要是見着一個看似值得信賴的人就把自己的一顆心完全抛過去的話,有幾條命夠她死?的呢?
不能怪她謹慎。
柳筝慢慢眨了下眼睛:“我有個舅舅,要是可以的話,想請你幫我找一找。我們找了他?好些年,始終杳無?音信。”
宋硯顯得有些激動,把她抱得緊緊的,手拉着她的手不放:“好,我一定為?你盡心去找。筝筝……你終于肯對我敞開心扉了。往後有什麽事,都對我說好不好?我有能力?為?你做所有事。”
柳筝蹭了蹭他?的肩膀,沒應答。
宋硯又問她小舅舅叫什麽名字,多大了,什麽時?候丢的,怎麽丢的,丢時?身上穿的什麽,身上可有什麽能辨認的印記。
“他?左手虎口處有顆紅痣,姥姥說只有芝麻大小,是從娘胎裏出來就有的。這?些年每回我們賣豆腐腦,都會留心注意手上長痣的人。”
宋硯記下了她的話,喚來幾個暗衛,吩咐即刻以京城為?中心四散搜檢過去,有任何消息立刻來報。
“不知你派這?麽些人去查會費多少人力?物力?,你先都記在賬上,能還多少我們便還多少。”柳筝推開他?,想起身去拿賬本來。
宋硯皺眉,一把将她撈了回來。他?怨怪地望着她:“為?何要與我計較這?些?能為?你做事我求之不得。”
“誰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該給的不能少。”
“你同姥姥會算誰的錢是誰的嗎?”
“當然不會。但我們又不一樣……”
“我若與你什麽親密事都做盡了,在同一個屋檐底下住着,和一家人有什麽分別?”
柳筝仍要起身,和他?講理?:“親兄弟間也要明算賬呢。”
“我跟你又不是兄弟,算什麽賬?”
柳筝覺得他?有點耍無?賴,只好耐心道:“夫妻之間或許可以不分彼此,但我們不是。我知道滿天下尋人是耗力?又耗錢的事,我們這?點銀子?還了也是聊勝于無?,但到底是一片心意,能消解一點我們的愧疚之心。”
宋硯更不依了,坐在床沿拉着她的手不松:“我為?你做事,你為?何要感到愧疚?為?什麽我們之間一定要分彼此?你說不想成親是不願被?一紙婚證束縛,可一切都以婚證為?标準來評判我們之間要如何如何做才對的話,難道不也是一種束縛?”
柳筝一下被?問住了,總覺得他?的話哪裏不對,又反駁不上來。
宋硯仰看着她的眼睛:“筝筝,婚證算什麽,夫妻的名頭又算什麽。真正能讓兩個人不分彼此的是愛。我滿心裏只有你,你開心便是我得,你難過便是我失。你明不明白我的心意?”
柳筝還糾結地站着。
宋硯拿了她的手,委屈地拿她手掌往自己胸膛貼,語氣裏有點撒嬌的味道:“筝筝……你明白明白我。”
他?得寸進尺,把她一點點往自己跟前拉近了,又伸手臂環她的腰,臉貼上她的肚腹,把她的手往自己背上放。等?柳筝拗不過他?的力?允他?這?般抱着了,他?又勾了她的膝彎,非要她在他?腿上坐下。
柳筝最受不了這?個抱法,推着他?的胸膛想拒絕,宋硯黏黏糊糊地來貼她的臉,攏着她的肩膀往自己懷裏塞:“筝筝,別總推開我。我會傷心。”
柳筝拿他?沒辦法,只好讓他?這?麽抱着了,臉不得不貼着他?的頸窩。
宋硯蹭着她腦袋笑:“現在不明白也沒關?系。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的,會為?我高興而高興的。”
“……那?先不計較這?個了,天太晚了,該睡覺了。松開我吧。”柳筝被?他?弄得心跳時?不時?就要快幾分,貼着他?的耳朵提醒道。
“以後也不要計較了。”宋硯松開她一些,又捧住了她的臉,光影明滅間含着笑在她頰邊印上一吻,“愛哪裏計較得清。”
柳筝臉被?他?珍重得捧着,眼睛裏盛着他?的影子?。他?對她毫無?保留,笑也坦然,哭也坦然,柳筝心裏的愧疚深了幾分。
她反正是做不到把自己最柔軟、最易受害的肚皮掀給別人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