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小段移目看向柳筝, 柳筝止了?咳,還在與他說話:“等過兩日我好了?,再和姥姥請你與段師傅吃飯。我先上去了?。”
小段面色幾?變,心已涼了?半截, 悶悶“嗯”了?一聲?, 頭也不回地走了。王初翠還想跟上去與他客氣幾?句, 他一個字也憋不出來,直接悶頭翻路去了對面陳家。王初翠覺得奇怪, 但想到?他本就是個極容易害羞的年輕小夥, 并不多想,回?身關上了?門。
馮策悄無聲?息地出來看了?一眼,見沒什?麽事,繼續去後院劈柴了。王初翠往樓梯上看了?看,心裏有點?不安。
柳筝轉身從拐角處往回走?,沒兩步看見宋硯立在那,止了?步,又回?頭看看下面。回?想到?剛才?小段那奇怪的神情,柳筝蹙了眉:“不是讓你不要亂走?動嗎?”
宋硯垂眸:“抱歉,我沒忍住。”
“他看見你了??”
“筝筝怕他在這看見我嗎?”宋硯不答反問。
柳筝抿唇:“倒也說不上怕, 只是?不想惹麻煩而已。”
“他不敢出去亂說的,也不會有那個膽子找你麻煩。”宋硯朝她走?近兩步, “他能接受你身邊有我這樣一個存在嗎?”
“什?麽意思??”
“他只是?個想娶妻生子安安穩穩地過?日子的普通男人,不可能接受只與你做一對有情人而已的。何況你身邊已經有了?一個我。”
柳筝搖了?兩下扇子, 繞開?他去倒茶喝:“我只是?暫時收留了?你, 沒答應你做我情郎。”
“那你會跟他這麽解釋嗎?”
柳筝喝完了?茶, 把花房的簾子松下來,又把搖椅推到?了?避光處。她重新坐下來, 無所謂道:“沒必要的事我當然不會做。”
她本就不屑于計較那些流言蜚語,實際上計較也毫無意義,越是?想證明,他們就越覺得确有其事。柳筝也不在乎小段怎麽看她,小段對而言她只是?個生活中有點?來往的朋友。
宋硯走?回?她面前:“留下我好不好?”
柳筝不高興于他方才?的行徑,懶懶道:“你看起來似乎好得差不多了?,回?去吧。”
“……你不要我了??”
柳筝瞥他一眼,宋硯不甘心道:“別不要我。”
“你待在這像什?麽樣子呢?難不成真要做我們家的仆從?國公府能樂意嗎?別報複到?我頭上。”
“他們不能把我們怎麽樣,來一個,我可以殺一個。”
柳筝頭一次從他的話語中聽出了?殺機,停了?搖扇的手。一時間氣氛陷入僵持之中,他仍堅持,她不松口。
“唔——”宋硯忽然捂了?胸口,悶哼着用力抓緊了?搖椅扶手撐住身體。柳筝忙起身拉他:“傷口開?裂了??”
宋硯下唇被咬出了?血色,他就勢趴在她肩膀上,喘道:“筝筝,我疼……”
柳筝扶他在搖椅上坐下,宋硯脊背微拱,輕摟着她的肩背,難忍地蜷了?蜷手指。柳筝顧不得這些,揚聲?往樓下喊:“姥姥,藥箱呢?藥箱!”
“啊,在我那屋放着呢!是?不是?官爺傷口又不好了?呀?那我……”
“沒事,我只是?有點?疼。”宋硯打斷了?王初翠的話,卻在柳筝耳邊哼得更厲害了?。
王初翠正要上去幫忙,馮策突然從院子裏閃了?出來:“王婆婆,您別急,應該沒事的。”
馮策的眼神若有深意,王初翠欲言又止,深切懷疑自己?昨天是?不是?真的引狼入室了?。
柳筝扒開?宋硯的手臂去拿藥箱,回?來按着他的肩膀讓他在搖椅上躺好解衣服。這搖椅她躺着嫌大,宋硯躺上去卻不夠放他的腿腳了?,兩肩也擱不下。這已經是?他第三次在她面前解衣衫了?,還是?在她房中。宋硯三兩下單手解了?衣帶,扒上衫的動作一如既往的慢,臉也紅得厲害,眼睛卻不加閃躲地望着她,與昨晚因為不敢看她而把臉埋進迎枕裏的少年?判若兩人。
柳筝拿完藥箱回?來後?就冷靜了?,現?在懷疑他是?裝的,面不改色地看着他脫。宋硯的眼神愈加可憐起來。等他露出了?胸口那片血色,柳筝的臉色終于有了?變化。宋硯看了?傷處一眼,抿唇偏過?頭,頸間額角的青筋都?繃緊了?,又成了?昨晚的虛弱樣子。
柳筝迅速開?了?藥箱,找出剪子剪開?了?他的繃帶。宋硯握了?她的手臂,胸膛因忍痛而起起伏伏:“筝筝,別不要我。”
柳筝抽空與他對視片刻,什?麽也沒說,繼續給他擦血上藥。
宋硯乖乖不動了?,不論她作何動作,他都?只望着她的眼睛。
血止住了?,柳筝小心地給他纏上繃帶,聲?音沉沉的:“怎麽會突然開?裂?你剛剛在想什?麽?”
宋硯輕輕搖頭:“這裏的傷口本就不容易好,三年?前那次,我卧床了?一個半月,差一點?就可以死掉了?。”
柳筝凜目道:“那你今天還起來?一會兒下樓回?客房睡去,別起身了?。”
“筝筝不是?要趕我走?嗎?”宋硯抿了?下蒼白的唇角,“這次傷口并沒有那麽深,死不了?的。死了?也沒關系。”
“你能不能惜命一點??”柳筝這次真有點?生氣了?,“死不難,活着才?是?真的不容易。”
宋硯眉目中有了?幾?分動容,低低地喊了?聲?:“筝筝。”
柳筝不理他,把他剛才?解下的衣服丢進了?他懷裏,低頭收拾藥箱。宋硯的聲?音又輕又悶地從旁邊傳來:“沒人教過?我怎樣才?能安心地活着。”
宋硯望着簾子上被陽光投射出的一叢一叢随風搖蕩的花影,起身拉了?拉她的手臂:“你教一教我,好不好?”
柳筝知道這都?是?他為了?留下來使的手段,包括剛才?突然開?裂的傷口。原來他也不是?完全不耍心眼。
宋硯繼續輕晃她的手臂:“傷好透之前,我離不開?你。”
柳筝覺得自己?該嚴詞拒絕的,她不喜歡別人跟她耍心眼。可她側頭一看,他竟也不知道把衣服穿上,除了?左胸纏了?塊繃帶外,大半身子都?還裸.露在外,竹簾外透出的光打在他膚色清透的身體上,顯出了?不一般的溫度和手感。宋硯還在央求她:“留下我吧,筝筝。”
柳筝感覺自己?手臂上被他抓着的那塊皮膚跟爬過?了?幾?只螞蟻似的,癢而麻,這感受順着手臂延伸到?她心裏,就成了?幾?分對于未知與失控的慌亂。
她雖然有過?結交情郎的想法?,但真正讓一個男人在她們家中歇下,昨晚是?第一次。她現?在要是?答應了?宋硯,往後?會發生什?麽,沒人能保證。
但是?,柳筝突然細看起宋硯的臉,毫不掩飾自己?審視的眼神,将他從頭到?尾看了?一遍。饒是?宋硯真放開?了?性子勾引她,在她如有實質的目光下也難以承受地偏開?了?臉。看他又害羞,柳筝心裏則想,至少他幹淨,漂亮,有力氣。黏是?黏人了?點?,但有個聽話的好處,且大多時候他是?不耍心眼的。她在他這,虧不了?。
雖然離開?風月樓時她才?四歲,但畢竟是?那樣的環境,柳筝從小對男女情.事有比尋常女孩兒更多的了?解。她清楚自己?長大了?,情愛雖非油鹽般生活裏必須的東西,卻也可以是?像花草一樣怡情的存在。
柳筝又問自己?,對他可有幾?分心動嗎?
仍不強烈,但也不算是?無波無瀾。那天他突然出現?在她和小段面前,她光憑一個映在桌面上的影子就認出了?他,心跳有一瞬間的激烈;昨晚看到?他可憐地蜷縮在床上,她心髒也猛跳了?一下;後?來他又哀哀地求她垂憐,胡亂地撒嬌,她心軟了?,才?會願意稍稍照顧他一下;今早上他剛醒時突然把她拽倒在床抱住,她除了?有些慌亂外,好像也不怎麽生氣,至少是?不太抗拒。
大概也跟她昨天在羅先生那聽到?了?國公府秘事有關吧,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又夢到?了?自己?的娘。她覺得他們在情感上是?有相近相通之處的。她願意用一切換娘親活着,宋硯也一定寧用一切換他的母親安然無恙。
真的一點?心動也無嗎?
柳筝的目光落在竹簾上那半朵粉芙蓉的影子上,慢慢地移回?了?宋硯的臉上。
……他也太容易變粉了?,她不過?是?看了?他一會兒而已,也沒看什?麽不得了?的,現?在目光所及,除了?那根根隐在一片血粉色皮膚之中的青筋外,他沒有哪一處不是?粉紅粉紅的。只能怪他生得太白,身體藏不住他的心事。
柳筝抓住了?他的手腕,他個子高,手比她大,手腕也比她粗,柳筝一只手都?難以圈住。她把他手腕從自己?的手臂上拿下來,細細看着。宋硯臉紅紅的:“你還會看手相?要看完了?才?能決定留不留人嗎?”
“我哪會那個。”
她就是?想看看,怎麽他的手抓起人來能把人抓得麻麻的。方才?在搖椅上他摸她臉的時候,指腹一摩挲,她就感覺自己?臉上熱熱的。
宋硯任她那雙柔軟纖細的手掀了?他每根手指看每一處繭,有一種被她主?動窺探自己?無數過?往的感覺,好像那些從不被在意的痛苦終于等來了?珍視它的人。柳筝放下這只,宋硯立馬伸出另一只,柳筝卻不願看了?。原來是?因為繭。又或者,她本就喜歡他這雙手,喜歡他克制的力道和難忍逾越的摩挲,所以基本每次他抓握她的手腕手臂時,自己?都?不會立馬掙開?。
柳筝正揣度着自己?與他接觸時身體心理産生的各種微妙反應,宋硯卻似下了?好大的決心般輕聲?問她:“下一步,你還要看哪裏?”
柳筝愣了?一下,宋硯已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腰間,整個人都?緊張得不能再緊張了?:“希望我每一處都?能讓你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