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正文 第21章 三合一
    第21章 三合一

    柳筝不自然地撫了撫他的胳膊, 艱難地開了口,用最低的聲音對着他的耳朵道:“我?,我?……”

    許是因為說話時氣流湧動,宋硯的耳朵被她撩惹得發燙, 他難耐地催促:“愛阿墨, 愛, 阿墨。”

    柳筝已?經不确定此時此刻他倆誰的心髒跳得更激烈了,她感覺自己?從未如此羞恥過。哪個正經人會天?天?把愛不愛的挂嘴邊呢?就是對娘親對姥姥, 她都沒說過這個字眼兒?, 何?況是要對他。

    可她現在禁不住宋硯的催促了,再不情願也只能啓口道:“我愛……”

    她聲音小得不能再小,一說完,立馬把他推開站起來,背過身去:“天?晚了該睡了,你好好睡。”

    宋硯已?經歡喜地拿被子把自己?的臉蓋起來了:“哼……阿墨好害羞啊。”

    屋裏的人都想笑不敢笑,柳筝快受不了了,快步開門離開,蹬蹬瞪地上了樓。

    馮策握拳咳了咳,王初翠手上收拾着?藥箱食盒, 笑得擡不起頭。

    柳筝一回屋就趕緊把所有窗子打開了,顧不得蚊蟲叮咬, 望着?窗外吹風。之前她對宋硯的那點愧疚到目前為止算是消散幹淨了,又是給他處理傷口又是哄他喝藥的, 她應該夠對得起他了吧?

    不夠也別想要更多了……柳筝拍拍自己?的臉, 想讓溫度散得快一些。

    過會兒?王初翠上樓來了, 給她端了碗木樨青豆泡茶和一只甜瓜。看到她把兩面窗都打開了,王初翠趕緊放了東西把紗窗全關上, 重新點上驅蚊香,責怪道?:“多大的人了,還貪這點涼?小心夜裏被蚊子叮得渾身是包!”

    柳筝已?經靠床卧下了,把玩着?手裏的蒲扇扇柄,抿唇問:“他睡下了?”

    “嗯,經你一哄乖多了。有馮軍爺在那守着?,應該沒事。今晚上你好好睡,明早上磨漿我?一個人來就行。”

    “沒事兒?,我?這一天?本來就睡得夠多的了。”柳筝垂着?眼睛玩扇子,“他們到底怎麽回事?我?一回來馮策就把我?拉過去叽裏呱啦說一堆,根本沒聽?明白?。”

    當時宋硯的情形多少有些吓人,身上好多血,整個人縮成了一團,臉色白?得跟豆腐差不多。

    “我?也沒聽?懂……他自己?戳自己?,是不是,”王初翠挨着?她坐下來,“是不是要自裁啊?你那天?到底跟他說的什麽?”

    “我?那天?的話是不太好聽?,但後果也不至于這麽嚴重吧。馮策說他是受了刺激,不知?道?受的什麽刺激。”柳筝拿起盤子裏的甜瓜啃起來,想到先生?說昨晚國?公府亮了許多火把……會和這有關聯嗎?

    柳筝吃完甜瓜,擦了唇和手,輕聲道?:“他還挺可憐的。”

    王初翠點頭:“得是多傷心才能變成這樣啊。”

    喝完泡茶,王初翠端了茶碗下樓,柳筝收拾收拾床面,抱着?竹夫人睡了。雖然仍有些心緒不寧,但她今天?确實累着?了,入睡得很快。

    翌日?早晨柳筝是被外頭的嘩嘩雨聲吵醒的,睜眼時天?已?有些蒙蒙亮了,她到底是起晚了。柳筝坐在床沿上呆望着?窗外,一摸臉,一片濕涼。她昨晚竟夢到娘了……上一次夢到娘還是半年?前,她和姥姥剛決定要進京找章鶴、找柳冬的時候。如今小舅舅的下落依舊沒有一點消息,至于章鶴……她始終下不了決心與他相認。

    夢裏娘的臉已?經十分模糊了,但還是那麽溫柔,會唱曲哄她睡覺,摘鳳仙花給她塗指甲,拔草給她編小兔子小蚱蜢,一遍遍教她怎麽做豆腐……柳筝揩了把臉,收拾情緒,好一會兒?才下了樓去院子裏打水洗漱。王初翠已?經在豆腐房裏煮漿了,豆香一陣一陣飄過來。柳筝進去看了眼,沒想到馮策也在,正幫着?王初翠燒火。見她站在門口,馮策立刻颔首致意,柳筝回禮,指了指客房的方向?問:“他醒了嗎?”

    馮策趕忙搖頭:“應該還要睡一會兒?,他這兩日?太累了。”

    柳筝點點頭,去廚房拿了只炸油果吃。

    路過客房時,柳筝猶豫了下,輕手輕腳地開了門。床上的薄被凸起了一大塊,宋硯側躺在靠窗的那邊,一手握成拳放在枕頭上睡着?。柳筝湊近看了看,他眉目舒展,唇色紅潤許多,睡得很安穩。大概是因為昨晚的夢境,現在她對宋硯多了那麽一點不一樣的情緒。她好像有點理解他的執着?了。

    柳筝上前給他稍微拉了拉被子,才提起被角,宋硯顫兩下睫毛,睜開了眼。窗外大雨潺潺,柳筝無聲地與他對視。他眸光清明,應當已?經清醒了。柳筝笑笑:“宋官爺,您總算醒了。”

    宋硯靜靜地望着?她,慢慢翻過身來,拉住了她的手臂。他朝她靠近着?,忽然用力把她拉倒在床,将她整個人都緊緊地抱在了懷裏。柳筝猝不及防被他身上的溫度和藥氣裹住了,他平穩的呼吸擦着?她的頸側與耳廓流去,她被迫紅了半邊臉。柳筝掙兩下沒掙動,宋硯耐心地撫着?她的後頸與肩背,在她耳畔低喃道?:“筝筝,筝筝……”

    聽?這聲音,不像是不清醒。柳筝用力推他肩膀:“宋官爺,快放開我?。”

    抱着?她的人身軀僵了僵,柳筝拿住他擱在她背上的手,掙開了他的懷抱,迅速站起身理平被他弄皺了的衣服。宋硯另一只手還握着?她的手腕,他躺在床上,怔怔地望着?她的臉,好像要看看她是真的還是假的。

    “官爺,我?去叫馮軍爺過來服侍您洗漱吧。”柳筝晃晃手臂,示意他松手。

    宋硯不松開,難過地道?:“在夢裏了還要叫我?官爺……我?讨厭聽?你叫我?官爺。”

    “這又不是夢。”

    宋硯恍惚了一下,按了按自己?的額頭。他以手撐床坐起身,看向?屋內四角已?燃盡了的燭燈,一些昏暗又暧昧的記憶瞬間閃現出來。他又望向?窗外略有些眼熟的景色,松了手,再次看向?她的臉:“我?……在你家裏?”

    柳筝能感覺到他那些随記憶漸蘇而翻湧上來的尴尬情緒。她只盯着?被雨打濕的窗棂看,回身要走:“我?去給官爺弄些早食來吧。”

    “筝筝。”他從床上起來,但因為久未進食眼前突然黑了一陣,不得已?坐了回去,眼睛仍望着?她的身影,“不要走……”

    柳筝的手已?經擱在門把手上了。她回頭看他,宋硯眼中依然有着?很濃的委屈和依賴,一遍遍道?:“不要走,不要走。”

    柳筝才複歸平靜的心掀起了層層漣漪。不是說睡一覺就好了嗎?

    宋硯再次起身走向?她,對她伸出手,即将碰到她手腕時又收了回去。昏朦的天?光下,他眼睛像水底的鵝卵石子,眼神溫軟無害,眼底幹淨明澈。

    柳筝背抵着?門板,等他開口說話。

    宋硯看她落肩的發,看她的臉,又細看她的眼睛。好像不論他怎樣,都沒辦法?讓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多停留哪怕那麽一瞬。她對他永遠客氣,正如她所言,愛是求不來的。

    他不說話,柳筝先受不住他的眼神了。他比高她許多,她不得不仰頭看他:“官爺到底要說什麽?或者,能告訴我?你昨晚上到底怎麽了嗎?”

    柳筝指指床頭櫃子上的布包:“簪子我?給你洗幹淨放好了,你可以看看。”

    宋硯從她漠然的話音中聽?到了那麽一絲令人難以察覺的溫情。他輕了呼吸問:“你可以陪陪我?嗎?”

    “我?也沒什麽別的事做,生?意有姥姥在忙,你要實在害怕,離不開人,我?可以陪你坐一會兒?。”柳筝繞開他,拿起那個布包打開給他看:“你看,東西還在。”

    看到那根已?經彎曲了的簪子,宋硯用袖子把手擦了又擦,小心地接過,握着?放在了心間。柳筝眼睜睜看他又紅了眼眶鼻子,笨拙地安慰道?:“……別難過了。”

    她難得主動拉起他的手腕,讓他坐下來,自己?則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趁他正傷心着?,柳筝有些糾結地道?:“我?那天?無意傷了你的心,該向?你說句對不起的。我?一個人自由慣了,所以……所以一向?不能理解你們為何?總把情啊愛的寄托在別人身上,才有了那樣的話。我?是随口之言,沒想過對和錯,你不要放在心上。”

    宋硯沒想到她會說這些,懵然地看着?她。柳筝擡眸看他一眼,眼神微躲,宋硯輕聲道?:“你說得并沒有錯,愛是求不來的。我?也不想的……我?,我?是人,我?會覺得好冷,好疼,好難過。也許我?死?了贖罪,下輩子就可以不做人了。”

    “所以,你拿這個,真的是想自裁?”柳筝沒想到他這麽悲觀,皺起了眉,“你既然知?道?人早晚會死?,何?必尋死?呢?”

    宋硯勉強笑了笑,将簪子重新收好,望了望外面逐漸亮起的天?色。雨還在下着?,滴答滴答敲着?瓦檐,落在她的小院子裏。筝筝就坐在他面前,認真地望着?他,他卻仍然覺得自己?離她好遠好遠。

    “我?沒有想自裁,我?太想她了。我?想她能抱抱我?,想她能叫我?阿墨,像別的娘親對自己?的孩子一樣。我?與她最近的一次接觸,已?經是三?年?前了,她拿簪子刺在了這裏。”宋硯碰了碰傷口,“只要這裏疼一點,我?就能多記起她的樣子一點……我?太想她了。”

    宋硯忍不住把自己?所有的痛苦都訴諸于她,即便他明白?也許這些話在她耳中幼稚又矯情。

    兩廂靜默後,宋硯悄然掀眸看向?對面,忽地一怔。柳筝眼中竟似含了淚意,也正愣愣地望着?他。

    外頭王初翠小聲地喚着?:“诶,筝筝哪兒?去了?筝筝,筝筝?”

    柳筝一下回了神,起身往外走。

    宋硯立刻跟上:“筝筝。”

    柳筝再回頭時眼角已?經幹了,只是聲音微啞:“怎麽了?”

    “能不能抱抱我??”

    柳筝無奈:“官爺啊,你……”

    “昨晚可以叫我?阿墨,為何?今天?不可以?”宋硯打斷她,“我?覺得你也許沒那麽讨厭我?。”

    柳筝沉默片刻,承認道?:“是不讨厭,你挺好的。可我?不能理解你為何?喜歡我?。當然,”柳筝微頓,“我?是很好,我?長得好,性格好,人品好,不論把我?放在哪,我?都能活得好好的,誰喜歡我?我?都不奇怪。但喜歡到底只是喜歡,沒道?理你在并不了解我?的情況下就能愛我?愛得無法?自拔了。我?沒法?理解,又怎麽接受?”

    “你只信日?久生?情,不信一見傾心?”

    “對。”

    “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你才能明白?我?的心意……我?總覺得自己?是被你落下的一部分,沒有你我?的存在便沒有意義,直到見到你那刻我?才真正開始活着?。”

    柳筝笑了:“你又不是我?養的花花草草,小貓小狗,沒有我?并不影響你活着?,沒有誰都不影響。”

    宋硯笑得勉強。

    柳筝重新在椅子上坐下了,語氣柔和道?:“其實我?從前也有過一死?了之的念頭,後來發現完全沒必要,人活在這世間,不是只有生?死?兩件事的。吃飯是事,喝茶是事,讀書是事,閑着?發呆也是事。官爺明白?我?的意思嗎?人離不開這些瑣事,也只有從這些瑣事裏才能真真切切地感覺到自己?是活着?的。能為吃飯而吃飯,為喝茶而喝茶,這日?子才像日?子。”

    “可我?有放不下的事,也有贖不清的罪。如果一個人生?來有罪,他配在這世上安安心心地活着?嗎?”

    柳筝垂眸:“怎麽會有人生?來有罪呢。如果有人要把所有的罪孽都加在一個懵懵懂懂的嬰孩身上,真正的罪人是他才對。”

    宋硯心中微震。雨不知?何?時停了,檐上積攢的雨水還在滴答滴答落着?。晨曦透過窗子投射進來,照暖了他的脊背與胸膛。宋硯看着?柳筝,她眉目溫和,眼眸明亮,也靜靜地看着?他。有那麽一瞬間,宋硯很想化作那縷光,永遠黏在她身上,讓她想拂也拂不開。

    “與其求別人愛你,不如先學會愛你自己?。”柳筝繼續道?,“要是連你自己?都覺得自己?沒什麽好愛的,那最多只能求得別人的憐惜。憐惜是憐惜,不是愛。”

    “你說得對……”宋硯移開目光,“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什麽好喜歡的,竟然奢求別人喜歡。”

    柳筝認真道?:“何?必如此自厭?我?也是才想明白?,你那天?突然說心悅我?,突然要我?抱你,突然要我?說……的确都不是耍心機,你是有點兒?天?真,好像真以為人人都能以心換心。”

    宋硯紅了臉。

    “其實我?覺得挺好的,世上沒幾人有這份坦誠。”

    宋硯詫異地看着?她,柳筝起身,再次主動拉了他的手腕:“走吧,吃早食去。人一天?不就這點事,開心點吧。”

    柳筝開了門,眼前瞬間唰唰閃過兩道?身影。宋硯下意識反握了她的手腕,生?怕她會把他丢下。柳筝沒掙開,領他往廚房走。

    雖然有馮策幫忙,王初翠今天?也沒敢做多少豆腐腦,賣的時候把遞出去的每個碗都打得滿滿的,迅速結束了今天?的買賣。她飛速收起雨棚桌椅,隔壁小虎要來幫忙她都拒絕了,不敢讓他進屋。有幾個顧客和鄰居問柳筝是不是着?涼生?病了,嚴不嚴重,王初翠也不敢多說,忙不疊地關了門。

    有人覺得奇怪,但不敢多議論。段井匠他們來陳家打井的時候看見柳家緊閉的門,也心裏犯疑,都撺掇小段等中午的時候提點東西去看望看望。

    柳筝哼着?歌給宋硯調了碗甜豆腐腦,宋硯學着?她的樣子,拿豆皮把炸油果卷起來,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豆皮軟嫩解膩,油果酥脆,嚼之生?香。吃完飯漱完口,柳筝又帶他去花房看花。再次站到花房前,宋硯猶豫着?沒邁步。他握了握柳筝的手腕,忍不住問:“筝筝,我?現在于你而言,至少算得上是朋友嗎?和那個井匠相比呢?”

    “井匠,你是說小段?”柳筝回身看他,“你覺得呢?”

    宋硯手心出了層薄汗:“我?不知?道?。”

    柳筝笑盈盈的:“你昨晚被我?摸了個遍,你知?道?嗎?”

    宋硯雙目微瞠,從脖子到耳根都泛了粉:“我?……”

    柳筝繼續逗他:“脫了衣服還想把臉埋起來,非要我?說,說那句話,我?說完了你又說自己?要羞死?了。宋硯,我?頭回遇見你這樣臉皮既厚又薄的人,想讓我?再把你當作一般人看待,還挺不容易。”

    宋硯被她說得幾乎想逃了,又舍不得逃,只覺得自己?快羞恥得受不住了。他沒忍住往前一邁,俯身攬住她,将臉埋在她的肩膀上。他聲音有點模糊:“不要說了……”

    柳筝因他這突然一抱沒了話音,半邊身子微微泛着?麻,能感覺到他的眼睫毛正在自己?的肩窩上一陣亂掃,灼熱的吐息透過薄薄的衣布浸到了自己?的皮膚上。柳筝猶豫片刻,伸手在他後腰上拍了拍,嘴裏的話依然帶着?點惡劣的戲谑:“沒事的,人是羞不死?的。”

    他抱得更緊了,好像真的想把自己?藏進她身體?裏似的。後腰一陣輕癢,他難耐地拿臉蹭了蹭她的肩膀,試探地問:“那你,對我?還滿意嗎?”

    “什麽滿不滿意?”

    “就是……摸起來,怎麽樣?”宋硯不敢擡頭看她的臉,但很快意識到自己?正不知?羞恥地抱着?她,幹脆閉眼把問題問全了,“我?的身體?,生?得還算可以嗎?”

    柳筝明白?他的意思了,嘴角噙笑:“我?逗你的啊,當時是給你治傷,又不是做什麽不得了的事。你問這個幹什麽?”

    “想你能對我?多一個滿意的點。”宋硯松開了她的肩膀,臉還是很紅。

    “挺好的,但到底滿不滿意麽,我?不知?道?。”

    “……為什麽是不知?道??”

    柳筝已?轉身拿起小花壺給花房裏的花草澆水了,宋硯沒能看見她透着?淺紅的臉頰。他再次追問,柳筝轉了話題:“今天?中午想吃什麽?”

    “不知?道?……”宋硯還糾結着?剛才的問題,本來要追問第三?遍的,這一刻忽然明悟了。

    柳筝正彎身澆着?花,投在地上的影子比花還要好看。宋硯感覺到自己?那卑劣的欲念在這昭昭天?光下無所遁形了,他背過身去,将自己?完全掩在陰影之中,扶着?牆壁的手背上青筋一突一突的。到底滿不滿意,當然不是摸出來的……

    澆完了花,柳筝回頭找他,見他躲在暗處便問:“怎麽了?不舒服嗎?”

    宋硯的确不太舒服,但那樣的事怎可說與她聽?。他搖搖頭,不敢看她。柳筝覺得奇怪,擱下花壺拉了拉他的手臂:“傷口開裂了?”

    宋硯又想到昨晚他意識不清時她那雙在他胸膛上忙亂着?施藥的手,視線一落到她纖白?的手指上就立刻躲開了。他又搖頭:“沒有。”

    柳筝隐約感知?到了點什麽,松了手。微風從花房往這一陣一陣拂過,宋硯稍一側身,低低地問:“如果有一日?,你喜歡我?了,你會願意和我?結為夫妻嗎?”

    柳筝看向?他,他半張臉露在光外,黑漆漆的瞳仁被陽光照出了一種晶瑩的光澤。柳筝直言道?:“不願意。”

    他眼睛猛眨一下,移開了臉,雖仍躲在陰影處,卻一把握住了她的小臂。宋硯氣息微亂:“我?不可能讓自己?喜歡的人做妾的,也不可能把你一輩子鎖在後宅裏,我?一顆心只獨獨給你一個人。我?還會離開國?公府,立一番自己?的功業。我?能保護好你,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我?跟他們不一樣,你想要我?怎樣,我?就可以怎樣。”

    柳筝看着?他抓握自己?小臂的手,看得出來他着?急又忐忑。她實話實說道?:“我?不想把自己?綁在一個人身上,多喜歡都不可能。你覺得成親意味着?什麽?”

    “一生?相守,不離不棄。”宋硯有了片刻懷疑,“……難道?這不對嗎?”

    “對也不對。能守着?丈夫相守一輩子,對丈夫一輩子不離不棄的女人多如牛毛,真能對妻子一心一意的男人卻沒幾個。這在男人眼裏只是個随時可以抛棄不顧的承諾,對于女人而言,一旦把自己?像個東西一樣完全交付給一個男人,說得再好聽?也是成了被他壓着?一輩子不能出頭的奴。一生?相守,不離不棄?這種東西騙不了我?。”

    宋硯因她的話想到了自己?多年?來難見天?日?的娘親。因她成了宋家的妻,雲家再不要她,一生?都被宋家以各種名義欺辱。瘋了如何?,清醒又如何??她一個人哪裏抵得過這不公的人間世道?。

    宋硯慢慢松了手,仍有些不甘:“你說得對,承諾無用,只有你自己?把握得住的才是真的。那,我?入贅好嗎?我?什麽都給你,不是你屬于我?,是我?屬于你。”

    “為什麽非得成親呢?我?不要你的承諾,也并不想向?你承諾什麽。”柳筝在搖椅上躺下了,懶洋洋地晃悠起來,“有一刻春光便享一刻春光,只要這些個時刻彼此身心唯一,做一對有情人未嘗不可。”

    宋硯攥了攥拳,聲音有些緊繃:“那我?能做你的情郎嗎?”

    搖椅慢慢停了下來,宋硯走到她面前,看着?她被日?光照得愈發明豔的臉龐:“我?想做你的情郎,就算有一日?你不要我?了也沒關系。”

    柳筝緩緩搖着?扇子,打量少年?,他生?澀到了有幾分傻氣的地步。她移開眼:“別太沖動了。”

    “我?沒有沖動,我?能為我?自己?負責。”宋硯俯身蹲下,握住了搖椅扶手,仰看着?她,“你怎樣對我?都可以,只要我?能取悅到你。”

    他要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機會,先做她第一個情郎,再做她唯一的情郎。他是有自己?的私心,他不可能甘于把自己?喜歡的人讓給別人,特別是讓給不如自己?的人,眼睜睜看她與他人纏綿。他不可能做得到。但就算她的心比刀子還硬還冷,他拿血肉去熱,也總有一日?能捂暖的。總有一日?,她會喜歡他比喜歡所有人都多一點,會習慣他的存在,舍不得抛棄他,甚至舍不得讓他傷心。

    求不來愛又怎樣呢,能求來憐惜也是好的。只要她肯垂憐,他願意做她一輩子沒有名分的玩物。

    暑熱難消,太陽越曬越熱,柳筝身上起了一層薄汗,浸着?衣衫。她垂眸看他,擡手摸了摸他的臉,他确有一副難得的好皮相。但是她問問自己?的心,好像仍沒有多少動搖。不是他不好,是她覺得情愛也就那點事,并不值得有誰為它整日?苦惱。

    柳筝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後再說吧。”

    宋硯的眼神黯了黯,握了她的手:“是我?長得不好嗎?你喜歡什麽樣的?”

    “咚咚——”樓下的門被敲響了。

    兩人側耳細聽?了一會兒?,是王初翠跑去開了門:“喲,小段啊!筝筝?筝筝她,她……她是有些不舒服……不用不用!你這孩子,跟你王姨客氣什麽!”

    宋硯收了視線,卻見柳筝仍側首聽?着?。他心裏有了幾分猜測,也伸手摸向?她的臉。柳筝霎時回神,他手掌寬大,手指淨白?直挺,輕輕一覆就制住了她大半張臉。柳筝偏頭想避開:“幹什麽?”

    宋硯眸中深意翻湧,克制道?:“我?想聽?你的回答。”

    樓下王初翠受不過小段的熱情,已?把他邀進屋中小坐了,隐約能聽?見他們客氣寒暄的對話。

    柳筝壓低了聲音:“什麽回答?”

    宋硯本想重複一遍的,忽而改了口:“筝筝敢邀我?進你的花房,難道?從不懷疑我?會做不該做的事嗎?我?雖負傷,但到底是個男人。你不怕我?之前所有的溫良樣子都是裝出來的嗎?又或者,你誰都敢帶到這來?”

    柳筝總覺得他好像在聽?到小段聲音的那一刻态度有了微妙的變化。她淡淡道?:“你?”

    她短短一個字出來,宋硯如被噎住了般。他臉上顯出一種委屈的茫然來:“我?怎麽了?”

    柳筝也不躲他的手了,眼睛含笑:“你說呢。”

    最不清醒的時候他也只是抱着?她不撒手而已?,她随便兇一句他再任性都聽?話了,更何?況是清醒的時候?有的人天?生?對自己?底線要求得高,是做不出任何?一點兒?違背本心的事的。就連他現在,手雖碰着?她的臉,力道?卻輕得不能再輕了,柳筝只能模糊得感覺到他指際應該長了不少繭。

    宋硯故意用指腹摩挲了下她的臉頰,柳筝略皺了皺眉,他又僵着?手不動了:“……我?要是個壞人呢?”

    “你壞不了。”柳筝依然不順着?他的話說。

    宋硯有點恨自己?壞不了,他要是能壞一點,一定逼着?她收他做婿。但此刻他連逼着?她順着?他的話回答都舍不得。

    他終于還是收了手,垂眸道?:“你總要給我?一個不願我?做你情郎的理由。是我?長得不行,還是你根本不喜歡我?這樣的。”

    柳筝思索片刻,正要說話,樓下不知?怎麽突然靜了下來,小段的聲音隐約傳來:“……上面是有人在和柳姑娘說話嗎?”

    柳筝抿唇,宋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輕聲問:“筝筝在緊張什麽,怕被他發現我?的存在嗎?”

    柳筝微瞪他一眼,示意他別出聲。

    樓下王初翠臉色微變:“怎麽會,是外頭行人吵鬧,你聽?錯了吧,筝筝在睡覺呢。”

    小段的語氣卻有幾分緊張:“王姨你們剛來京城不知?道?,這附近有個無賴,半個月前才從牢裏放出來,聽?說最近又開始到處晃蕩了……他這些年?不知?禍害了多少人家的清白?女兒?。”

    王初翠聽?在耳裏,心裏卻在想筝筝到底在和官爺說什麽呢,這馮策也不知?道?躲好了沒有,萬一被小段瞧見了,難免誤會。

    宋硯沉默着?,卻将她方才碰他臉的那只手握得愈發緊了,眼睛一瞬也不肯放過地凝望着?她。柳筝甩扇子沒用,晃搖椅也沒用,他就這麽一直巴巴地看着?她。柳筝受不住道?:“你長得很好,是我?……我?還沒有喜歡的人,不想收誰做情郎。”

    “那你能留下我?嗎?至少我?長得好看,你看得久了,說不定會喜歡上。”

    柳筝總能被他的話逗到,一時忘了樓下一時高一時低的說話聲,有一下沒一下地轉着?扇柄玩:“留下你?留在這?你想用皮相勾引我??”

    “你愛美,我?知?道?的。如果我?長成馮策那樣,你還會為我?治傷嗎?”

    柳筝被他問僵了唇角,難以想象馮策那般五大三?粗的漢子躺床上任她扒了衣服露出胸毛眼淚汪汪叫她輕點敷藥的樣子。她拿扇子抵了額頭。宋硯摩挲着?她的手背,追問:“會嗎?”

    “……反正沒這樣的事發生?,這有什麽好問的?”

    宋硯覺得她這樣可愛,彎了眸道?:“你就把我?當成你的花花草草吧,當成什麽都可以,我?想你總能看見我?。”

    “你又不是真的花啊草的找個盆種下就可以了,你的衣食住行,難道?要我?伺候嗎?”柳筝拿扇子打在了他的手腕上。

    宋硯仍不松手:“當然不是。是我?照顧你,幫你洗衣做飯,劈柴磨漿,澆花剪草。餐飯銀兩我?自備,只要我?夠賢惠,你總不會嫌棄我?的。”

    “這些你會嗎?”

    “都可以學,我?可以學得很好。”

    “宋硯,你是國?公府的世子爺,你還記得嗎?”柳筝笑他傻,“你跑來給我?做小厮?”

    “不是小厮,是情郎。我?想做你情郎。”宋硯定定地看着?她,“我?覺得你如今待我?,和待別人,已?經很不同了。”

    柳筝不說話,這倒也不假。他是第一個被邀進她花房的陌生?人,不論邀他上來的目的是什麽,他站到這的時候,在她這就已?經與旁人不同了。柳筝意識到了這微妙的變化,又看他一眼。如果昨晚換一個男人要她治傷,随便長什麽樣吧,她會答應嗎?

    不會。但到底為什麽那時候自己?會幾乎不假思索地進去給他治傷,她一時也想不清楚。興許是因為先前已?經跟姥姥一起給他治過一回了?又或者,是他那樣太可憐,她為他心軟了一回。

    “王姨,您真沒聽?見上頭的動靜嗎?”小段站起身,擔憂地朝上望着?,“我?總感覺聽?到了一個男人的聲音。要不,要不您在前,我?在後,我?們上去看看吧?您別怕,我?爹和叔伯們都在對面打井,真要有事,我?及時喊一聲,大家夥都能到!”

    王初翠還想打哈哈,小段卻不斷催促她上樓,再推脫下去,他就是沒疑心也得有了。王初翠額頭直冒汗,趕緊喊道?:“筝筝啊,你睡醒了沒?睡醒吱個聲啊,小段師傅今兒?來看你了。要不,要不你下來跟他喝個茶?”

    柳筝從搖椅上坐起來,掙開了宋硯的手:“你待這別亂走動。”

    宋硯站起身,看她不緊不慢地往樓下走。他眸色晦暗不明,輕步跟了上去。

    王初翠擋在小段身前,才邁了一階,上頭就傳來了柳筝的腳步聲。沒一會兒?她倚在了轉角處的扶手上,以扇掩唇咳了咳,病恹恹地看了她身後的小段一眼:“小段師傅,我?近來染了風寒,整個人懶乏得很,恕不能親自招待你喝茶了。多謝你還記挂着?我?。”

    小段漲紅了臉,不敢看她懶斜在扶手上的柔媚樣子,讷讷道?:“柳姑娘客氣了,你沒事就好。我?,我?……”

    柳筝又咳了兩聲。小段擔心地擡頭看她,餘光卻捕捉到了隐匿在她身後的一片茶白?色緞紋袍角。小段一怔,仰頭往上看,與一位玉面公子對上了視線。宋硯正神情冷漠地垂睨着?他,見他驚愕,黑眸中染上了若有似無的笑意。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