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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
兩人被小妖勸住,無奈将歇。
孔雲收回妖族仙器淨世輪,從六聖廟中走出,一眼便望到了他和殷飛雪。
風冷如刀。
兩人視線相交,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冷意。
妖庭一片狼藉,殷飛雪臨陣突破,殺了三十七位妖族長老,挑釁整個妖庭,孔雲不會殺他,但也不能輕縱他。
妖族王庭正統和人間妖族的王,他們道不同不相為謀,但是又偏偏和同一個人做了好友。
但他們二人日後再見,便是你死我活的大道之争。
這一點殷飛雪和孔雲都明白。
城牆殘破。
半空的旌旗缭繞着飛灰和細小的火星。
孔雲一步步走下臺階,華裳曳地,仙器随身,他每走一步都令人心中驚懼更深,從前不屑他的妖族,謀算他的長老,都一一跪伏。
殷飛雪該殺嗎?
作為朋友,他應該活着。
可是作為未來争奪大道的對手,他是該死的。
孔雲得到仙器淨世輪的認可,他當然可以殺了殷飛雪,為王族者,不拘小節,只為大義。殺了他,就能收攏人間妖族,舉全族之力為王庭在大劫下贏得一線生機。
氣運之争,從來容不得心慈手軟。
人族奪走妖族的氣運,妖族奪走魔族的氣運,龍族氣運衰竭,舉族殉了海眼。
殺他,是為大義計。
孔雲心中生起一絲殺意,他的目光落在殷飛雪的身上,又慢慢看向薛錯。
長老傳音說:“陛下,不能放虎歸山。”
他們竊竊私語:“此妖亵渎大聖,罪不容誅。”
“殺了他,不能放他走。”
殷飛雪笑了笑,長長的銀發垂落兩肩,和薛錯的青絲交纏,他望着孔雲,忽然用指尖卷起一縷,低頭在薛錯耳邊說:“薛飲冰,我殺了妖族那麽多長老,恐怕以後,就要和他們為敵了,孔雲接任妖王,以後他也會是我的對手,你……會為他傷我嗎?”
“你也救了孔雲。”
“妖族一碼算一碼,孔雲欠我的,他自己會還,我是外族,殺了妖族王庭的長老,他為妖王,一定會和我清算這筆賬,況且我們大道不同,注定不能相容。”
殷飛雪說:“救他,是為你我之間的情分,他若是隕落,未免太過可惜……你呢,你會幫他嗎?”
薛錯的面色一點點沉下來,殷飛雪離他很近,幾乎鼻息交錯,他不禁放低了聲音:“我要幫妖族大聖塑像,這是我答應南大君的。”
殷飛雪纏發的動作微頓,指尖一松,青絲銀發泾渭分明,如同一捧抛灑的花,黑白分明。
他接過手下送來的披風,丹藥,靈液,穿戴整齊,目光深深,笑意淺淺,他說:“複活大聖,是妖族走的最壞的一步棋,千年之前妖族王庭因此沒落,千年之後又會有何不同?妖族血脈論衰落千年,如今又要複興,我卻不想走這條路。”
薛錯搖搖頭,他回答:“我知道,但妖族本就是大道之一,補全大道,複興萬法,是為大局,況且……飛雪,這世道,又有哪條大道能看清前路?我選了其中一條走下去,就會信這條路是對的。”
殷飛雪聞言不語,片刻後笑說:“天地大劫真的是衆生之劫嗎?誰在劫中不死不滅,誰在劫中成仙成聖?是一個局還是一場劫。”
薛錯一怔,皺眉:“噤聲。”
殷飛雪果然不說了,他握着黑刀,緩緩地站起身,目光如秋水,有離別之愁:“薛錯,今日你為妖庭謀算,你我之間,便如同河分兩岸,再難相合。”
薛錯撐着雲頭站起來,清風吹起藍衫,如翩飛的蝴蝶,他輕輕嘆息一聲,目光失落。
殷飛雪卻灑然一笑,對薛錯說:“可我……卻不舍得你與我的情分,薛飲冰,日後不管你我如何,是成道還是殉劫,是生還是死,只要你來天都城,我都為你備上好酒,陪你一醉方休。”
“你一定來。”
他轉過身,提着黑刀,昂首和孔雲對上視線,二者不動聲色的交鋒。
高手之争,意在手先。
二人目光相接,氣機牽制,卻誰也奈何不了誰。
殷飛雪身受重傷,卻有冥冥護佑,孔雲沒有一擊斃命的把握,既是如此,又何必動手。
孔雲心頭微松,帶着殘餘的王衛走到雲前,淡淡道:“我來這裏送你一程。”
殷飛雪率領着小妖怪整裝待發,他望了望六聖廟,抱拳:“多謝。”
孔雲看了看薛錯,殷飛雪不點自明,金眸中閃過一絲微光,他變化出三杯酒盞,笑道:“再飲一杯麽?”
薛錯忽然轉過身,吸了吸鼻子,抱着胳膊說:“什麽酒,也來請我喝?”
殷飛雪見他難過,心裏不忍,把酒杯遞給他:“知道你挑剔,這一壇是我親自釀的,如何?”
薛錯嘀咕:“有多好喝?”
殷飛雪:“不試試你怎麽知道。”
三人靜默,微有風聲呼呼作響。
那杯酒入口苦澀,卻又辛烈異常,綿綿柔柔。
殷飛雪昂首飲盡,不再多說什麽,闊步離去,但走了幾步,他又回眸:“物少尤珍重,天高苦渺茫,兩位好友,在此別過。”
殷飛雪的帶着剩下的天都衛,毫發無損的離開了妖族王庭,救回了被抓走的小妖怪。
他的名聲在人間更響亮了,引來無數不願投奔王庭的妖怪,紛紛遷居天都城。
薛錯則回了一趟千雲大澤,取來金池泥,金池水,用心的捏了一個神像。
孔雲在此期間一直陪着他,為了防止薛錯被突然鑽出來的長老暴打。
原因無他,那個神塑實在是太過于另辟蹊徑。
孔雲忍了又忍,忍無可忍,鬓角的翎毛一根根豎起來,咬牙切齒:“在你心中,孔雀就是這個樣子的?”
薛錯滿手是泥,蹲在地上毫無形象:“哪裏不對,這不是挺好的。”
孔雲沉默的審視那一只不陰不陽不圓不方的泥塑,閉上眼睛出了一口氣,然後跳起來化作原型,追着薛錯啄他的頭,口中叫嚣:“真正的孔雀是這個樣子的。”
薛錯狼狽遁走,被孔雲叼着衣領捉回來,惡聲惡氣地說:“捏,再捏。”
其中痛苦的過程不堪言表,但好歹捏出了一個像人的塑像,薛錯捏好塑像,便趴在桌上專心繪符,在他背後的那扇門外,坐着妖族王庭剩餘的長老。
孔雲手持淨世輪,守在門口。
“陛下,妖族從未走過香火神道,我族也不以香火神見長,大聖若是沒有肉身,何稱為聖?”
“妖族正統是血脈,我等後輩,若是連肉身都無法為大聖準備,有何面目見老祖宗?”
“這條路,走不得啊。”
孔雲怒目而視,冷冷發笑:“放狗屁,血脈?血脈阻止妖庭堕落了?”
“你們不想失去如今地位,就以長老身份要挾我,真是好的很,既然如此,當初淨世輪還在運轉時,各位為何不以身殉道?怎麽,只我羽族命賤嗎?”
妖族長老們臉色鐵青,面面相觑:“陛下此言……甚是粗俗,為王者……”
孔雲嘴角勾起,面色冷寒:“怕你們聽不懂罷了,妖族如今是什麽樣子?你們看不清楚,大局是什麽樣子,你們也看不清楚,要等你們指明道路,呵呵。”
他淡淡道:“況且,是羽族大聖點明要薛錯塑像,是老祖宗要走這一條路,你敢反大聖?”
衆長老沉默無言,被噎得鴉雀無聲,孔雲看着這一幹血脈純淨的妖族,心中厭煩無比,他遲早要叫妖庭改頭換面,重見天日。
孔雲等了足足半年,兩百多個日日夜夜,那扇緊閉的大門才打開。薛錯托着神塑,困頓無神,一張小小的,精妙無比的符箓覆蓋着泥塑的整個神軀,散發出勃勃生機。
衆長老驚詫莫名,似乎想要細看,可是卻雙目流血,劇痛無比。
“閉眼!”
“不要細看那塑像。”
薛錯揮袖蓋住神塑,掃過妖族衆長老,又看看孔雲,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孔雲眼神震動,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成了。”
薛錯點點頭,往後一倒,趴在地上呼呼大睡。其他長老想上前幫忙,卻被陛下冰冷的視線阻止,他一手托着神塑,一手彎腰抱起薛錯:“去六聖廟。”
衆長老噤若寒蟬,不敢反駁。
神塑迎回六聖廟。
香火升起的一瞬,原本散落的妖族大道,忽然猶如暗室明燈,投來一縷光明。許多境界停滞不前的長老,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冥冥天道,那是妖族破碎隕落的成聖之路,是他們千年萬年摸不到的門檻。
大聖!
大聖啊!我妖族好苦,苦不堪言吶。
那一夜,許多人徹夜不眠,心懷激蕩,回到府邸淚灑滿襟,忍不住跑到六聖廟對着自家老祖宗痛哭流涕。
更有甚者,想要囚禁薛錯,殺了他,不能讓他為別人所用,讓他不停地為其他大聖塑像。
當然,提出這主意的都悄無聲息的消失了,薛錯對此一無所知,功成身退,也要離開妖族了。
孔雲欠他的人情,送薛錯回千雲大澤,他問薛錯有沒有什麽要求,薛錯想了想,對他說了一句話。
孔雲嗤笑,似有不忿,但終究沒有說什麽,點頭應下:“你既然說了,我便答應你。”
兩人站在雲頭,同樣長身玉立,氣度非凡,和小時候的小豆丁判若兩人。
孔雲說:“關于當初擇男選女之事,成仙之前,你随時可以再選。”
薛錯渾身激靈“……”
孔雲化作一縷流光消失,獨留薛錯一個人在雲頭抓耳撓腮,愁眉苦臉。他背着手,踱着四方步,走了幾步又噗嗤一笑,恍然大悟道:“好個孔小雲,吓唬我。”
他想通了,便不再深思,眼看雲聚雲散,心中掠過一道身影。
如果有空,薛錯倒想去找他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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