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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那人輕笑了一聲。
聲音低沉冷淡,分明是個男人,可這男人的聲音,卻異常的好聽。
殷飛雪的耳尖情不自禁的動了動。
鬥笠人踩在刀刃上,單手托着一朵蓮花道韻,腰間懸着一尾翠色雀翎。
忽然一陣冷風。
他回首看向風起之處,足尖輕點,一躍而起,刀刃雪寒,人去刀空,只留下輕微的震動。
“高手!”
殷飛雪眼睛一亮,快速旋身收刀,他獸瞳如融金,一身白色毛發被風吹起,鼓蕩間,虎身如雷霆電掣,在地面快速奔跑,掀起一層雪浪。
一人一虎均在雪地疾馳。
他身法靈活,踩着飛濺的碎雪,貼近那湛藍的衣袂。
“抓到了。”
冰涼的衣袂劃過殷飛雪的手,他指爪銳利,卻什麽也沒有摸到。
那人速度很快,拉開距離,落在一樹枝梢,幾點碎雪落在鬥笠上。
寒風乍起。
大雪如絮,落得一頭一肩。
那人托着蓮花道韻,呼出一口熱氣,林間風聲獵獵,他發尾飛揚,似乎歪了歪頭。
大王抖了抖耳朵,臉上奇異的平靜,他的個頭很高,毛發蓬松雪淨,一雙與人毫不相關的金色獸瞳,泛着智慧與笑意。
那種睿智很好的中和了他人身獸首,穿着人族衣衫的怪異,反而有種和諧的氣定神閑。
他微行一禮,含笑道:“朋友,不若下來說話。”
那人不語。
殷飛雪也并不生氣,背着手仰頭看他:“那不若這樣,如果我捉到你,你到我天都城喝一杯茶,如何?”
那人沉默,也未飛走,似乎正在考慮。
忽然,他震了震松樹,落下嘩嘩的雪瀑,埋住了不講武德,偷偷踩上樹梢的老虎。
殷飛雪甩着雪出來,捋捋耳朵,早就不見鬥笠人的身影,他不由得可惜。
他揉了揉手腕,握了握爪子,那冰涼的衣袂從指尖溜走,差一點就能勾住。
殷飛雪鼻尖微動,林間殘留着淡淡的香,不像他聞過的任何奇珍,卻有一股穩重平和,清冽攝人的韻味。
孤冷,神秘。
雍華淡漠。
這是那人給他留下的印象。
殷飛雪目光沉沉,望向松樹,芳洲十一城,這人的境界如此之高,他卻從未見過。
“仙門弟子?”
“還是……哪個隐世門派的傳道人?”
如果是前者,說明仙門的勢力已經到了芳洲。這十幾年來,人間邪祟四起,将人界攪和的烏煙瘴氣,仙門弟子頻繁下山驅邪除妖,手段卻令人嫌惡。
殷飛雪漫步在冷夜中。
但如果那人是隐世門派的傳道人,那就不得不動殺手,他并不喜這類傳香火之道的修士。
月亮大而明。
一片湛藍色的衣擺垂落在雪坡。
他回過頭,微微掀開鬥笠,露出一張白皙的臉,月色極美,人亦華美。
十二載春秋,當年落入凡間的小孩,已經長大了。
薛錯落在松樹尖,臉頰,鼻尖,都被雪夜凍得微紅。
四周起伏的山丘隐約能看到村子的輪廓,他看準一處雪坡,揮袖蕩去大雪,露出一棵彎曲粗壯的銀柳樹。
薛錯目露思索,這裏應該就是銀柳村了,只是不知道那東西在什麽地方。
雪夜寂靜。
呼呼的風聲從四周的林子裏穿過來,冷的不同尋常,皚皚大雪覆蓋了地面,卻沒有蓋住那股腐爛陰冷的氣味。
薛錯看着看着,微微皺眉,銀柳村處在山坡低窪處,地處陰涼,常年少有日光,又廣植五鬼之樹的銀柳,銀柳遮天蔽日,鬼氣森森。
“不像是不懂道術的人布置。”
寂寂冷夜。
忽然傳來孩童的哭聲。
嘎吱嘎吱——
大雪覆蓋了銀柳村的房屋,哭聲由遠及近,那聲音哭救命,哭他好餓,救救他。
薛錯指尖夾着一張青色的符箓,微微流轉着光芒。
哭聲慢慢大起來,那是一種凄厲無比、嗓音嘶啞的哭喊聲。
每一聲都如同一把刀子劃過心髒,狠狠地紮進深處,充滿了無助、恐懼和絕望。
讓人不禁産生一種難以抗拒的沖動,想要立刻去尋找那個孩子,幫助他擺脫這樣的恐懼。
更會由此而生罪惡和自責。
你為何不救?
你為何不看?
你為何不伸出手?
世人多冷眼,我如塵泥不得見青天。
為何輕賤我,無視我?
雪地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渾身爛瘡的小孩。他蓬頭垢面,像個叫花子,一條小腿斷作兩截,斷骨粉紅,筋肉模糊。他似乎很能忍耐,一邊哭一邊向前爬,即使看上去活不長了,也依然不想放棄,朝着薛錯伸出手。
“救救我吧。”
“我不想死,能不能帶我離開這裏?”
“求求你了,嗚啊啊啊。”
薛錯皺眉,忽然聽到風聲,他垂眸看去。
雪地裏忽然出現了一抹黑色衣裾,輕甲軟胄,腰挎長刀,那一雙白色的獸耳在風中微微動了動。
“呦,好可憐的孩子。”
他朗聲笑道,竟是毫不猶豫的大步上前,那高大的背影,當真是身影偉岸,氣度不凡。他将那髒兮兮的小孩一把抄在懷中,關切道:“害怕什麽,大王這就來救你。”
小孩猛然見一顆虎頭,吓得哭聲戛然而止。
“小心。”
薛錯微微一愣,足尖一點,指尖符箓微閃,飛身上前。
那人動了動耳朵,側眸看了立在雪松上的薛錯,笑道:“朋友,又見面了。”
薛錯垂眸,一雙黑黢黢,閃爍着怨毒悲恨的雙眸盯着他。
那雙眼睛沒有眼白,詭異得完全不像人,斷掉的小腿軟綿綿的搭在老虎毛絨絨的手臂上,渾身的爛瘡蠕動,仿佛活着的血肉,每動一下,那小孩臉上的痛苦怨恨就多一分。
只是這個東西,怎麽看都不是人。
是僵屍,卻又不像是僵屍。
薛錯向上看,那毛絨絨的虎爪修長如人手,長着白色絨毛,銀色斑紋,手臂的肌肉仿佛山丘連綿,從胸口探出的發毛雪淨蓬松,細膩如月華,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
看一只老虎的毛絨絨胸膛算非禮勿視嗎?
薛錯忽然想到此處。
那只虎笑容寬厚仁慈,手握着一把森白雪亮的刀,刀鋒搭在小孩細瘦的頸子間。
略略一看,那刀并非凡鐵,而是一柄十分不凡的神兵。
“怎麽?哪裏有冤屈,不如與我說來,大王替你做主。”
難為一只僵屍,竟然被這撲面而來的善良吓得渾身直冒冷汗。
沒有瞳孔的眼睛在妖怪和人族之間打轉,跑又跑不掉,咬又不敢咬,差點想高呼我不是人!好把那緊緊摟着他的妖怪吓跑。
“你,你……”小手顫抖,指着雪松上的人:“我不要你,我要那個人抱我,否則我什麽也不說。”
殷飛雪看那鬥笠人,對小孩道:“自是沒有問題,不過他站的高,我扔你上去如何?”
小孩鬼臉僵硬,他一身破破爛爛,扔上去沒人接就會摔個稀巴爛,半晌,他低下頭:“我……你抱我吧。”
忽地。
清風撲面,攜來一縷幽冷的香,殷飛雪的鼻子下意識動了動。
湛藍的衣角垂落,一只指節明晰的手伸到他面前,那人戴着鬥笠,遮住了面容
“來。”
小孩一愣,看了看虎,又看了看人。
他平淡的回應,卻是平生從未得到過的。
生而為人,旁人避之不及,成了鬼,更沒有活人應答他,今日卻一下來了兩個。
他受寵若驚,心裏升起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甚至有一瞬間蓋過了饑餓,苦痛和怨恨。
小孩忽然搖搖頭,乖乖窩在虎的手臂裏:“算了,我不要你抱了。”
殷飛雪笑了一聲,耳朵一只豎着,一只悄悄轉動,探聽四周的聲音。
他腳步平穩,語氣自然,繞過了一塊頭蓋骨,薛錯垂眸看了眼,直接踩了過去。
嘎巴破碎,頭蓋骨中跑出一縷黑氣,那鬥笠人卻無事發生。
“朋友怎麽稱呼?”
“薛飲冰。”
殷飛雪哦了一聲,耳朵抖了抖,笑道:“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取這二字,看來朋友你也有一段故事,我天都城地處偏南,地熱豐富,溫暖适宜,我今對薛兄一見如故,不若到我府上喝一杯茶,泡泡湯,小敘友情?”
那鬥笠下飄來一聲笑,低沉悅耳。
殷飛雪耳朵尖顫了顫,他心中嘶了聲,這修士莫名修了音律法門?
可是看起來不太像啊。
他心中疑惑,重新豎起耳朵,虎目低垂,對懷裏的小鬼:“當然,你也一起去,給你好好治一治腿,還有一身的病。”
小鬼一臉懵,随後黑色的瞳仁漸漸泛出一絲眼白,他忽然拽住殷飛雪的袖子,僵硬道:“前邊不好走,換一條路吧。”
殷飛雪說:“是嗎?”
薛錯腳步微頓,打了個手勢,殷飛雪依言止步。薛錯擡起手,青符呼啦一聲飛到半空,化作飛灰,透明的金線組成了符膽。
嗡的一聲——
冷風滞澀。
澎湃的熱意洶湧而出,瞬間将周圍覆蓋的大雪蒸發殆盡,露出血肉鋪陳的地面。
只要他二人再多走一步,就會陷進這片爛肉泥沼。
小鬼盯着瞬間融化的大雪,臉色僵硬泛灰,脖子嘎吱嘎吱的扭過,看向那平平無奇的鬥笠。
居然趕出來了(淚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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