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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他想說什麽,一開口便漏了氣,紙片一般癱軟下來,兩顆黑色的眼珠小球一樣咕嚕嚕滾進塵水。
祝小游下意識伸手去接,人皮與衣衫都軟綿綿的,輕飄飄的落在他手臂間。
一片寂靜,靜得能聽到風穿過人皮的聲響。
“林隐。”
聲音壓低了,少年的身軀沉默得像石頭。
他放下了手中的劍,仔細的,一遍遍确認。
那是他嗎?的确是的,熟悉的衣衫和面容,祝小游已經認識了八年,怎麽會認錯。
劍穗被風吹的揚起來。
昔日最愛劍的少年,似乎忘掉了那柄劍,粗糙的手撿起地上的眼珠。
奚陶的震驚甚至多過祝小游,拿着佛珠的手擡起又放下,他的眼神茫然,不知應該向誰追問:“怎麽會?是誰?還是秘境本身?”
“薛錯!”
那是奚陶的聲音,他不忍道:“你別看,別向前!”
他忽然愣住,薛錯彎下腰,他的手在抖,在害怕,但動作是沒有遲疑的,他撿起另一枚眼珠,濕淋淋的走到祝小游身邊,無聲的遞給他。
祝小游啞聲,眼睛裏有水光:“他死了,是不是?”
薛錯:“是。”
死掉了,空掉了,像是被什麽給掏空了,一點血肉也沒有剩下。
眼淚從祝小游臉上滾落,他很難受,難受到脊背不停地起伏,巨大的悲傷從他的眼睛裏流溢出來。
“林隐說的最後一個字是跑,為什麽要讓我跑?”
沒有人能夠回答他,就像沒人知道林隐為什麽會只剩下一具空殼。
是邪修嗎?
還是試煉的秘境會殺人?
奚陶微微閉上了眼睛,眉頭卻緊緊地皺着,他聽人說過,秘境裏偶有弟子失蹤。
但這裏他親自來過,從未碰到除了石龍以外的古怪,他羅列了所有可能,又一一排除。剩下的答案很直白,他握了握拳頭,掌心的佛珠硌得他生疼。
但他不願意這麽想,仙門弟子怎會做如此殘忍的事,他學到的道法不是這樣教的。
他說:“有邪修混進來了嗎?”
雨水滴滴答答,濕濕冷冷。
薛錯似乎終于靜下來了,他的眼睛是黑色的,活潑得像驕陽,此時驕陽熄滅了,只剩下惶惶的餘燼。
他的小手殘留着血的味道,在柔軟的手指上,他控住不住痙攣,他比奚陶更早想清楚,輕聲的問:“奚陶哥哥,邪修又怎麽能進的來呢?進得來,殺了人,又怎麽能保證全身而退呢?秘境中,如果有食人血肉的怪物,我們怎麽從未碰到。”
奚陶張了張嘴,一時間說不出辯解的話。
祝小游脫下衣服,将林隐放進去。
輕微的足音來到他背後,奚陶的聲音是痛苦的,平和的,公正的,很難想象這個少年受到了什麽樣的沖擊,他說:“你們……還記得我們遇到那些弟子時,那少年說的話嗎?是不是……和他們有關系呢?”
祝小游終于站了起來,他把好友系在背上。
薛錯将青霜劍拔出來,交給他。
祝小游臉上沒有了一絲笑容:“二位,就此別過。”
奚陶跟上去:“你要去哪裏?”
祝小游猛然揮出一劍,逼得奚陶後退數步:“我去哪裏,和你們沒有關系,我要是做了什麽,也和你們沒有關系。”
薛錯抓住他的衣擺,他明白,他知道,他不是木頭,殺了人要償命!
可是誰殺的?兇手在哪兒?有多少人!他們一概不知。薛錯的眼淚是屬于孩子的,孩子在遇到這種事的時候,不去考慮能不能做到。
他說:“我知道你要做什麽!我不能讓你自己去!”
祝小游則回答:“你阻止不了我。”
他平靜的,堅定的,将薛錯的手一點點掰開,眼眸蓄着仇火,醞釀着血雨腥風。
奚陶擋在他身前,目光不再清冷,他壓着祝小游的肩膀:“你若是沖動了,一定承擔不起!到底不知真兇是誰,你要如何尋覓?祝小游,你冷靜,我們去找方龍洗師叔,讓師門來處理這件事!”
祝小游吼道:“師門不過是大門派的走狗罷了,你還看不明白嗎!”
“不留活口,是他們說的。”
“他們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我看着不像啊。”
祝小游嗤嗤的笑起來,他昂着頭,磨牙吮血,用最好笑的語氣說:“做人被當成狗,我們活不下去。”
“但做修士也被當狗。”
“任他們想殺就殺了?天下大道之地,和人間又有什麽不同?”
“我原要學一身本領,回凡間匡扶天下乞丐,現今想來,整個凡間早就壞透了,而根就是這裏!”
“呵,什麽天潢貴胄,什麽天之驕子,師門嫡系,不過是爛泥一堆,蛇鼠一鍋罷了,我會找到他們,再一個一個問清楚,有一個殺一個。”
他提着劍,輕飄飄的推開奚陶,一步一步消失在雨幕中,向着巨龍盤旋的地方而去。
薛錯怔怔地望着。
他好像從來沒有清楚的看過這個世界,他一直以為世界足夠好。
所有的孩子都會出生在安靜的森林,有一片平靜的湖泊,慢慢地長大。
但人間不是這樣的,人的消亡就像流水一樣,無人會在意消失在田間地頭的村民。
他覺得是人間不好。
可是仙界內,他出身長大,得到了許多善待的仙界呢?沒人告訴過他答案。
“薛錯。”
奚陶喊他。
薛錯轉向臉色蒼白了許多的奚陶,奚陶伸出手,似乎想要擦擦他臉上的雨水。
薛錯偏過頭,自己抹去了,他擡起腦袋說:“奚陶,我要去看看。”
奚陶的臉頰也濕漉漉的,雨水挂在眼睫毛上晃啊晃:“祝小游不想連累我們,但劍客随心所欲,我修了這條道,就要一以貫之。”
天空中石龍仍然在咆哮。
雨珠密密麻麻,滴滴答答落到地上,積蓄成小水窪,一張細膩的皮緩緩漂浮在水面上。
天上漂浮着遮蔽氣息的靈寶,道門修士們圍坐在一起,談論煉丹法門。
“在煉丹中,悟性至關重要。”一位少年說道,他的眼中閃爍着一絲智慧的光芒。
“只有領悟各種藥材的相生相克之道,才能夠煉制出高品質的問道丹。”
“那麽如何提升悟性?”一位年輕修士追問道。
“要有深厚的根基,多悟道,吃丹藥。”另一人接口道,“只有通過反複地修煉,才能夠讓自己的悟性得到提升。”
“還要注重細節。”另一位修士擡頭說道,“煉制仙丹需要很小心的取舍,哪部分能要,那部分不能要,比如看……這份材料的氣血渾厚,資質清澈,藥性足,就要少量多取。”
有清瘦的修士溫聲道:“原來如此,多謝了。”
“你不是常見的面孔,第一次?”
清瘦修士無奈的揉揉眉心,眼神卻是柔軟的:“嗯,弟弟鬧着要吃我親自煉制的。”
衆人點頭,恍然一笑,贊嘆二人兄友弟恭,親情敦睦。
讨論一番,又發現煉丹法門原來如此之難,需要的不僅僅是技術的熟練,還有悟性的提升和細節上的注意。他們感慨萬千。
忽在這時,有修士道:“靈寶有應,還有活人?”
清秀修士摸摸鼻子:“我還不太夠,能讓給我嗎?”
其他修士笑道:“寇師弟不必為難,我等在此靜候,你快去快回就是,記得要進入靈寶才能收菜,否則容易讓秘境主人察覺。”
“诶,哪裏會,就算發覺了也不會說什麽。”
“不一定,這個瘋道士是得罪了掌門,被穿小鞋貶下來的,還是小心為好。”
“那寇師弟小心了,我等觀戰,給你助威。”
寇恩十分不好意思,拱拱手,掐指算了算,提着劍朝東南方向而去。
靈寶範圍內,雲霧不生,是以雨很小,滴滴答答,細細綿綿。
寇恩走到一半的範圍,看到一個袒露着上身的少年,他挎着一個背包,手裏提着一把略有鏽蝕的青霜色長劍。
少年的胸膛上留有許多野獸撕咬的疤痕,他看到了寇恩,下巴上凝聚的水珠滴落,他問寇恩。
“你在找什麽?”
寇恩先看了看少年的修為,築境期後期,很不錯,氣血渾厚,相貌也很年輕。
他有些欣喜,聲音溫和:“你不要怕,我出手很快,你不會痛苦。”
寇恩輕輕拔出劍,他想在安慰幾句,但那少年忽然拔劍沖了上來。
寇恩的笑意還停留在嘴角,他甚至沒有看清楚那柄劍的樣子。
“我有點痛。”
他忽然摸了摸脖頸,摸到一片血色。
他的第一想法是,不應該,不可能,如果劍快的話不會痛的,他的劍比不上這個少年快,可他怎麽會痛?
護身靈寶忽然閃了閃,爆發的靈壓将那少年撞飛,寇恩的喉嚨好痛,他胡亂的摸藥,太慌亂了所以根本不知道摸到了什麽。
他從儲物戒裏抓出了幾張皮,幾塊藥材,終于摸到靈丹,他打開瓶子吞了下去,脖頸上的傷很快就好了。
他這一次提起精神,決定才不要讓那個少年無痛!他好痛,他也是有脾氣的!
但他發現,那少年并沒有倒下,而是冷冷的看着地上的皮,眼睛裏,有一種寇恩從未見過的,也許可以稱之為絕望和盛怒揉在一起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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