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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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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

    那一瞬間,薛錯有了一種奇妙的感受。

    他感受到指間穿過微涼的風,變成了巨人的吐息,他聽到血液奔流的聲音,化作一條浩浩蕩蕩的黃色的長河。

    心髒不停地跳動,化作巨龍一樣的山脈,層層霧氣中,開滿了金色的蓮花。

    他的真靈不斷上升,看到烈日當空,有一只金色的三足大鳥憤怒的啼鳴,他看到群星閃爍,月亮溫柔又凄美的落下目光。

    在種種令人心顫的道象中,一種玄妙晦澀的韻律圍繞着他,仿佛從遠古而來,又仿佛新生初降。

    道。

    什麽是道?

    我的道又是什麽?

    薛錯思索着,靈臺從混沌到清明,在那種晦澀玄妙的韻律中,他似乎聽到了無數的回答,他們都在訴說自己的道。

    薛錯卻覺得:那不是他的。

    他撥開那些聲音,托着下巴,誰也不理,一心的思索。

    天地如琴瑟,薛錯忽然有感,輕輕撥動了一下。

    父母的道是他要走的道嗎?

    不是的,道不是學,也不是繼承而來,那樣的道根基薄弱,不過是模仿而來的殼子,不屬于自己。

    白眉先生的道是他要走的道嗎?

    也不是,他看似勝了,只不過因為這天下自己走自己道的人太少,急功近利,冒進膽小,被白眉先生無形的道束縛住,再難有自己的感悟。

    那麽人人想學的大道是他所要的嗎?

    也不是的,那人人想學的道并不是人人能學,只有幾個人能掌握的大道,又怎麽能稱為大道?

    不過是站在他人背着的高山上,沽名釣譽,沾沾自喜罷了。

    薛錯感覺自己的真靈站在了一個十字路口,他放眼看去,另一邊錦繡華庭,仙樂飄飄,世間極致的大道唾手可得,沒有痛苦和迷茫,享盡尊崇和豔羨。

    另一邊黑暗無光,前途茫茫,一眼看不到邊界。

    無垠天地間。

    韻律如呓語,那個孤零零的小小孩童輕揮衣袖,灑然走上了那條看不清的路。

    咄——

    “突破了?!”

    “他是誰?又是哪裏來的!他剛剛不是才築境初期嗎?”

    “築境初期……築境中期,注意看他的道境,一天之內接連突破兩個等級,這……道境的突破也太快了!”

    衆人十分驚愕,他們都是各個門派,年紀輕輕就踏入築境的弟子,從小磨練,自然懂得修煉悟道,極其困難艱險,哪能像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凡是悟道,大多要借助天地間自然道韻,如朝霞出生,雲霞薜帷,山巒湖海,前人遺跡。

    所以修仙多由門派牽頭,哪個門派天地道韻占得多,哪個門派就人才輩出。

    而凡人世界,基本沒有修仙傳承。

    悟道,更是與他們絕緣了。

    平常修士在如此繁蕪的情境中,道心不穩,實難靜心,所以修士多要開辟福地,獨自體悟。因此衆人也是第一次圍觀人突破境界,帶來種種道象。

    白眉少年一揮衣袖:“衆學子,後退半步。”

    不等他提醒,早有人找好了位置,用心參摩那小孩帶來的道象。

    白眉少年心中也嘀咕:這小子,心性如此之好?但那道象是什麽?

    嘯風眼睛都瞪直了,他為了更好的道境,悍不畏死,于是躬身上前,長作一揖,問白眉少年道:“老師,那黃色大河是什麽?”

    白眉少年也有幾分疑惑,修真界有黃色大河嗎?

    看起來波瀾壯闊,氣勢磅礴,散發着古老悠遠的生命力,又威嚴無比,令人不敢直視……

    他所突破時,所見道象不過是涓涓細流,清澈見底。

    白眉少年臉色古怪,哼了聲,斥責:“愚鈍,這是可以說的嗎?”

    嘯風臉色一白,讪讪後退。

    卓清遠也和朗翠走上前來,白眉少年道:“清遠侄兒,朗翠侄兒,你們兩個玩心太重,初試竟然不拿個好名次,當心回去,長老罰你們。”

    卓清遠聳聳肩,無奈笑道:“最多被說幾句,那些獎勵實在也無趣。”

    朗翠捂着嘴巴咳嗽兩聲,沒有搭話。

    朗翠看着薛錯,觀摩了一會兒,忽然雙目刺痛如同火灼,他流下眼淚,險些摔倒。

    卓清遠吓了一跳,連忙扶住他:“小翠,你的眼睛。”

    朗翠雙目微紅,眼淚挂在瓷白的下颚,将落未落,他咳嗽道:“火……好純粹的道象……那是什麽?”

    卓清遠扯下發帶,遮住朗翠的雙目:“你天生看不得這些,還好奇心又重,真是有病。”

    朗翠默然。

    白眉少年也關懷了幾句,卓清遠則道:“看樣子,薛錯恐怕只能突破到築境中期,到底是劍仙血脈,也有幾分實力。”

    他和朗翠雖然也才築境,但那是刻意壓低境界,為了最後凝聚神臺靈府,準備一口氣叩三關。

    因此薛錯的突破帶給他的震動沒有那麽大,但是那種種奇特道象,還是引起了他的興趣。

    正待走近細看,忽然眼前落下一片黑影。

    “孔雲?”

    孔雲冷冷,手持金羽問道劍,站在薛錯面前:“退後,打擾他人突破,罪同殺人父母。”

    孔雀生性高傲,極其愛惜羽毛。

    孔雲激憤之下,原本準備飛回妖界,途中忽然感受到一陣大道波動,他回過頭,發現雲端上,薛錯周圍開出了一片道花,似乎是在突破,他心中放不下,幾經猶豫,才硬着頭皮,回到剛才敗北的地方。

    卓清遠哼了聲,抱着胳膊:“你不過是我薛師弟的手下敗将,我偏要上前,你能奈我何?”

    他不過十三四多歲,少年心性,生得也比孔雲高大,孔雲握着金羽問道劍,毫不退縮,昂首道:“那你別怪我出手。”

    正在這時,又一縷微風拂來,一名身穿藍白色弟子服,面色微白,長眉冷目的弟子站在雲頭:“白眉老師,天一門束劍閣弟子徐有瑕見禮。”

    白眉少年還記得這個凡人出身,天賦卻十分不錯的弟子,他上下打量了一眼,驚訝道:“多年不見,你的境界又有突破。”

    徐有瑜微微一笑:“老師謬贊。”

    薛錯身邊有了天一門弟子,卓清遠自然不好再上前,畢竟薛真真一人,也是讓他父親有些頭疼的人物,能不得罪自然不得罪的好。

    他哼了聲,回到朗翠身邊,有些無聊,忽然盯着徐有瑜看了看,在朗翠耳邊說了什麽,朗翠驚訝,耳朵動了動:“真的?那倒的确不錯。”

    二人在說什麽旁人不得而知。

    雲頭的衆學子中,有人觀摩薛錯的道象,竟然也蒙蒙然進入了悟道之中,身邊道韻種種,如火如雷。

    旁人看了十分眼熱,但薛錯的道象一閃而逝,哪裏能反複觀看?

    個個垂首頓足,恨不得時間倒流!

    白眉少年道:“築境中期,能突破兩個等級,不過也止步于此了。”

    忽地,薛錯腦後出現了一輪明月,原本已經凋零的道花再度盛開,迅速連成一片。

    道花盛開枯萎,明月也如花凋零,黯淡的道象一閃而逝,随即而來群星閃爍,熠熠生輝。

    有人納罕:“那是什麽?”

    唯有白眉少年眉心一皺,微微驚愕,發現了事情不太簡單。

    〔群星蔽月〕

    這可不是好兆頭……

    而薛錯的道境則随着閃爍的群星增長,靈氣如同漩渦般湧入小孩的身體。

    卓清遠有些驚訝,拔高了評價:“又突破了,築境後期……天分十分難得,不過築境期下一境界,靈虛境,需要化道凝神,以固真靈,乃是求仙問道第一關,絕沒有那麽簡單……”

    話音剛落,薛錯的境界再度突破,如同水漲船高。

    一路道花層層疊疊,凋零衰敗又新生,薛錯的境界也在衆人驚愕的目光中,砍瓜切菜一樣沖破了築境後期,又勢不可擋都沖破了三關中的第一關——靈虛境。

    薛錯身後浮現出一方靈臺的虛影,上面芳樹成林,金泉湧動,瑞鳥翺翔。

    卓清遠十分愕然:“這……修成三重靈臺……”

    問道三關中的第一天關,就這麽突破了?還修成了三重靈臺?

    靈臺十二品,初突破如果是三重,未必不能修煉到九重,難道劍仙對薛錯藏私了?

    卓清遠不由得想到。

    薛錯只感覺身體通體舒泰,風清月皎,渾身上下都舒服的不得了。

    他睜開眼睛,打了個哈欠,感覺渾身有勁。

    四周一雙雙大眼睛,盯着薛錯,薛錯卻恍然不覺,看到身前的背影,開心撲到孔雲背上,小手攬着孔雲肩膀:“小雲,我正想去找你!”

    孔雲:“幹什麽!離我遠點。”

    他推了推,居然推不動,孔雲瞪大眼睛,難以置信:“你……背着我突破了?!”

    薛錯掐指感受了下:“啊?好像是,我有靈臺了。”

    孔雲氣憤,咬牙,臉色難看的提着劍抖啊抖,忽然勾着薛錯的肩膀,低頭咬耳朵:“走,告訴我怎麽突破的,我也要!”

    在失望,失落,自怨自艾中,孔雲選擇了抄作業。

    薛錯眼神明亮,好像撒了一把小星星:“這還不簡單,你想學,那我教你。”

    白眉少年連忙道:“薛錯,法不可傳外人,你一天之內突破築境三階,到了靈虛境,已經夠的上刻簡資格,你應該把所有經驗寫成道書玉簡,放入問道宮,供有緣人取用才可!豈能随意外傳!”

    薛錯定定的盯着白眉看了一會兒,面對衆人,忽然粲然一笑,如同春華初綻:“我所悟的道,無分上下,無分前後,無分天地,無分虛實。”

    “諸君,我今日說給你們聽……”

    少年盤腿而坐,将自己的悟道的過程娓娓道來。

    白眉少年怒不可遏,卻看見原本吵着鬧着要争那一個名額的弟子們,面色動容,随後紛紛盤腿而坐,專注的看着坐在雲頭,紮着花苞頭的小娃兒。

    沒有誰再去争那個名額。

    問道宮捂得嚴嚴實實,要人打破頭去搶的知識,經驗,道書,就像一朵不值錢的花,被小孩随手贈出。

    孔雲聽得認真,盤腿坐在薛錯旁邊,聽了一會兒,忽然閉上了眼睛,周身道韻層層湧動,化作一只灰色翠翎的大鳥,匐在薛錯身旁。

    白眉少年氣的臉色發白,身體顫抖,可是想到薛錯的身世,卻不敢真的下手。

    他可直面不了劍仙和龍威劍主的怒火。

    白眉少年咬牙切齒:“清遠,朗翠,此事一定要上報給長老。”

    卓清遠也意識到此事的确過界,有動搖問道宮根基的嫌疑,點了點頭。

    二人本欲拂袖離去,朗翠卻沒有走,他臉上蒙着發帶,靜靜地聽着薛錯的聲音。

    從日出講到晚霞,弟子們有所悟的,都紛紛起身,回去細細品味,離開前無不尊敬的向薛錯長揖一禮:“謝師兄傳道!”

    授道者,師也,但他們不能稱薛錯為師,這一聲師兄,實乃發自肺腑的感激。

    等到晚霞爬滿天空,薛錯終于停下聲音。

    徐有瑜一直站在薛錯身邊,此時蹲下身,給薛錯遞了杯茶:“小師兄,恭喜你突破。”

    薛錯眼睛一亮:“師弟哥哥。”

    徐有瑜擡了擡嘴角,目光複雜的看着薛錯,最後逾矩的摸了摸薛錯的花苞頭。

    真的很軟,師兄……果然很可愛。

    他沒有提自己為薛錯護法的事:“小師兄,你記得要打坐鞏固境界,門派事務繁多,我不能停留太久,我也該走了。”

    薛錯捧着茶杯子,依依不舍:“師弟哥哥,不能一起吃個飯嗎?”

    徐有瑜面容俊美溫潤,笑起來如同清風入懷:“緣來緣聚,人來人散,也是天道,不必傷懷……倒是小師兄,你今日做了這樣一件大事,脾氣倒是沒變。”

    薛錯拽着徐有瑜的袖子:“師弟哥哥,要不和我一起吃個飯,好好的誇我?”

    徐有瑜忍不住笑道:“小師兄……诶,我該走了。”

    小師兄不說話,睜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徐有瑜被看的敗下陣來,又想,娘親都不在身邊,劍仙還帶着顧師弟去看金蓮……小師兄,應該很難過吧。

    他想了想,點頭答應下來。

    “師兄,記得把那只孔雀喚醒,他酣睡太久,不利于道境穩固。”

    薛錯高興的不得了,回過頭推胖鳥:“孔雲?”

    大鳥一動不動,他其實已經醒了,只是有些抹不開面子,正打算等薛錯喊他,再“悠悠轉醒”。

    忽然感覺有雙小手摸了摸他的翎毛,然後摸了摸毛茸茸的臉頰。

    孔雲心中風雲突變,暗自道:雖我出身高貴,但人族佬沒見過什麽世面,給他欣賞一下我的美貌也未嘗不可!

    薛錯感嘆道:“臉真的好肥,好大。”

    孔雀睜開眼,拍着翅膀,憤怒到聲音劈叉:“你才胖!”

    兩人在雲頭打架。

    薛錯境界突破,靈力大漲,将築境期的胖妖怪按在雲頭暴打,孔雲不敵,舉爪認輸,二人皆大歡喜。

    徐有瑜召來自己的白雲,薛錯率先爬上去。

    有瑜師弟的白雲又大又軟,還有雲氣凝成的小魚兒,在雲層裏鑽來鑽去。

    薛錯哇了聲,伸出手,小魚兒繞着他的指尖游啊游。

    孔雲緊随其後,撩起衣擺優雅的踏上白雲,順便鄙夷了一下薛錯。

    他和徐有瑜一起正襟危坐在雲頭,看着薛錯無憂無慮的樣子,徐有瑜低聲道:“小師兄是在假裝開心吧。”

    孔雲本來想反駁,但是仔細想了想,心道:平心而論,若是我的親族如此待我,我定然是不服的。

    他小聲問徐有瑜:“他待會不會哭吧。”

    徐有瑜默然片刻:“……那金蓮花一千年一開,是極其難得的寶物,劍仙如此,小師兄大概會傷心。”

    兩人坐在雲頭。

    夜空中月亮獨明,沒有一顆星星。

    孔雲方才悟道,承了薛錯如此大的人情,雖然沒有叩開第一天關,卻也沖到築境後期,他想了想,忍痛拔下一根翅羽,走到薛錯面前:“送給你。”

    薛錯咦了聲,将那根美輪美奂的羽毛接到手中。

    孔雲朝薛錯笑了笑,他面容清秀無比,看不出性別,性格卻像烈火,愛憎分明。

    薛錯:“小雲,我沒有腿毛送你,你拔我的頭發吧。”

    孔雲:“我拔你個死人頭!”

    薛錯:……

    徐有瑜帶着兩人飛到地泉山,找了一條小河,拿出靈果境茶,二人陪薛錯吃了一頓飯。

    茶畢飯飽,薛錯想去撈魚,孔雲則想修煉。

    徐有瑜蹲下身:“小師兄,這次我真的要走了,門派事務繁多,我不能長久呆在此地。”

    薛錯诶了聲,只好和徐有瑜,孔雲兩人告別,徐有瑜乘坐而去,薛錯孤零零背着手往自己的洞府走,走了幾步,忽然聽到孔雲叫他:“薛錯。”

    薛錯回過頭,孔雲放下了劍,面色很糾結:“你……別太難過……”

    薛錯一言不發的看着他,孔雲頓時毛骨悚然,總覺得自己提起了他的傷心事。

    他心裏七上八下,主動走過去,搭着薛錯的肩膀,感同身受的嘆息一聲,一切盡在不言中。

    薛錯:“你踩我腳了。”

    孔雲忍了又忍:“你還是滾吧。”

    佛山落月泉。

    一座古老的香火神道遺跡,風霜侵襲數萬年,早已頹敗不堪。

    君無畏打開一層又一層的封印,顧如誨跟着劍仙落下來,遠遠便能聞到一股蓮花的香味。

    遺跡中央有一座巨大的龛壁,風化的痕跡和裂縫無數,牆壁上刻着古老的圖案和神秘的符文,似乎在訴說着什麽深不可測的歷史和神話。

    顧如誨好奇的看向神座,神像毀損大半,只剩下些許衣擺的紋路。

    他問君無畏:“師父,這是誰的靈廟?好像很破敗。”

    君無畏背着手,停下腳步:“如沒記錯,這尊香火神已經故去了三萬多年,她有一個道號,叫做——自然妙有慈嚴應道大澤神女娘娘。”

    顧如誨撫摸着神座,石像冰涼,落滿塵埃,他搖頭:“我從沒有聽說過。”

    凡人界也有靈廟,聽說裏面也有法力無邊的神靈,磨牙吮血,殺人如麻,所統治的地方通通變成了鬼域,是歷朝歷代官家的流放之地。

    但那些傳說不過百年。

    而這座靈廟如此古老,竟然有三萬多年的歷史。

    顧如誨忽然心生感嘆,凡人的生命便如同螞蟻一般,終其一生無法離開耕耘的堡壘,無緣得道。

    仙凡之別,如隔天地。

    君無畏步伐輕緩,仿佛不是在危險重重的神靈殘廟,而是悠閑赴宴而來。

    “萬年前,或許更早一些,這裏湧出了一地金泉,裏面長着蓮花,沒有人知道那泉水的名字。”

    “只是隐約猜測,那和舊日的神靈關系非淺。”

    “因為幹系重大的緣故,由各大門派輪流把持,今年輪到了問道宮,而我選擇了你……非驚才絕豔的弟子,無緣得見。”

    顧如誨微愣:“如此重要,究竟有何妙用?”

    劍仙淡淡微笑:“金蓮有特殊的道象,香火神雖然大多邪獰狂妄,但傳承古老,見過天地大變,他們的道,有許多可參詳之處。”

    “花開剎那,就取那一剎那,若你悟到了,以後道途無礙,叩開三關也輕而易舉。”

    顧如誨心潮微湧,他壓了下去,點頭稱是,二人走上一座虹橋,忽然,君無畏停下了腳步。

    橋的那頭站着一個荊釵素裙的女人,背着一柄沉沉的紅色巨劍。

    顧如誨垂眸拱手:“師娘。”

    薛真真側眸,她的動作很慢,有一種冷傲的意味,衣衫很素,卻有種說不出的美麗。

    她沒有看顧如誨,緩緩上前一步:“我是來看花的。”

    君無畏卻道:“你從不看花。”

    薛真真随意的往後撇了一眼,握住龍威劍的劍柄:“我更喜歡賞斷橋殘荷。”

    君無畏和薛真真對視一眼。

    二人同時消失在斷橋之下,空中傳來劍鳴龍吟,劍光如同閃電,照亮夜空。

    薛真真淩空而立,衣衫烈烈,龍威劍硬撼竹劍,激起恐怖的罡風:“心菩金蓮,千載一輪,你第一個想到的人,是顧如誨?”

    君無畏面不改色,竹劍嗡鳴,并不退縮:“劍主,大道也,能者得之,心菩并非凡物,我要給有能力問道的人一個公平!”

    薛真真冷笑:“公平?”

    她一劍接着一劍劈出:“天一門奪金池時不談公平,你選顧如誨時不談公平,天下之大,你怎麽知道選了顧如誨就是公平!”

    劍仙被狂暴的劍氣震得後退半步:“薛錯至今未有劍氣,這還不夠說明麽!”

    薛真真發絲飛舞,冷叱:“放屁!你選顧如誨,是因為他是你徒弟!”

    “而薛錯,是我唯一的兒子!”

    劍仙登高已久,竟然覺得那一劍破開了他的道,他終于認真起來。

    兩人打的天地變色,遺跡竟然險險崩塌,薛真真猛然揮出一道劍氣,劈碎了虹橋。

    劍仙色變:“那是上古神跡!薛真真!”

    薛真真面無表情,緩緩地拖回龍威劍,君無畏以為她想明白了,輕聲嘆道:“劍主。”

    話音未落,迎面一劍劈來。

    君無畏疾步後退,那一劍如同狂龍飛舞,破開封印神廟的重重封印,砸落蓮池,摧枯拉朽般毀去了古樹老藤,波濺到些許金池蓮葉。

    劍仙短暫失神:“你瘋了,毀了金蓮池,你如何對三山五澤的同道交代。”

    薛真真望着一地狼藉,終究沒有再出手,她負劍淩空,漠然道:“交代?呵。”

    不知何時,天空忽然飄起了小雨。

    顧如誨沉默着站在橋頭,伸出手,才發現飄落的不是雨,而是靈氣。

    紅色的靈氣夾雜着龍吟咆哮,仿佛巨大的龍游弋在雲層之中。

    師娘是不是在生氣?

    他在虹橋上,擡頭看向夜空,無視了紛飛的紅雨,像在看一場美麗的煙火。

    不知道過了多久,君無畏獨自一人落了下來,他的表情微有愁緒,潔淨的衣擺沾了幾點雨水的濕痕,略有狼狽,嘆了口氣,對顧如誨道:“走吧。”

    顧如誨什麽也沒有問,跟着師父踏過虹橋,走過小路,一陣悠遠清淡的蓮香撲鼻而來。

    那是一方金色的池塘,蓮葉層疊,仿佛霞光,周圍萦繞着淡淡的香火道韻,古老晦澀,難以捉摸。

    金色蓮花将開未開,在風中微微搖擺。

    君無畏設下茶案,檀紋小幾,擺上一只青瓷茶盞,兩個茶杯。

    微風徐來,呼吸間都是清淡的蓮香,不覺壓迫,只會愈加放松。

    二人靜默,只等時機到來。

    君無畏伸手,靈氣磅礴如海,注入蓮花池,破開蓮葉蓮藕,斬斷層層蓮葉蓮根,只為逼得金蓮全部開放。

    金池波光粼粼,道象恢宏古老。

    忽地,一朵金色蓮花緩緩的綻開了花苞,剔透的花瓣展現出無窮道韻。

    顧如誨面色震動,心中湧起驚濤駭浪,這是大道的氣息,普通修士嘔心瀝血也碰不到的東西。

    他曾聽說,有些仙門世家立足千載,就是依靠着上古秘境,只要待在秘境中,就能緩慢提升道境,可即使如此,能提升的境界也不過一兩層,且需要無數日月去積累。

    而看一眼便從此道途平坦的,說不定連天上的仙人都會為此垂眸。

    他忽然騰起巨大的喜悅,心如擂鼓,手掌出汗,清淡的蓮香吸入肺腑,顧如誨只感神思空明,仿佛要遁入大道之中。

    那感覺極其美妙,他剛準備參悟,一池的金色蓮花卻仿佛逆生長一般,褪去花瓣,縮回莖杆,連層疊的蓮葉也縮回水底,只留下空蕩蕩的池塘。

    君無畏愕然:“這……”

    問道宮,地泉山。

    薛錯躺在石床上呼呼大睡,那朵白色小雲朵被吹大,趴在薛錯肚皮上,充當小棉被。

    薛錯迷迷糊糊,似乎夢到一頂軟轎。

    他上了軟轎,轎子顫顫悠悠,颠得他睡意上湧,朦胧間轎簾的藍色逐漸淡去。

    薄霧彌漫開來,白色蒙蒙間有一片無邊無際的金色波光,飄來蓮花的清香。

    [薛錯]

    那聲音忽遠忽近,輕柔空靈,仿佛從九重天降臨,透過耳鼓直達靈魂深處。

    薛錯乍然反應過來,睜大眼,果然看到蒙蒙薄霧中,似乎站着一人,手持金色蓮花,面容模糊不清,卻又恍惚可見衆生之相。

    薛錯掐了一把自己,忽然捂住雙眼,背過身:“我在做夢我在做夢,夢快醒來夢快醒來!”

    神人:[……]

    那聲音似乎輕微吸氣,略略無奈:[你轉過身來,我送你一番因果]

    薛錯捂住眼睛,差點哭出聲:“神女娘娘,我區區築境,擔上您的因果,會死的,我不看!”

    一陣微風拂來,薛錯雖然閉着雙目,只覺通體舒泰,飄飄欲仙,似有手掌停落頭頂:[來]

    薛錯連忙一躲,險險躲了過去,他松了口氣。

    神人:[……]

    不知道別的神靈怎麽想,反正祂忍不了了。

    薛錯不敢睜眼,偷偷蠕動着往前爬,忽地,他四肢懸空,被提着後頸攥起來。

    啪啪啪——

    薛錯哇了聲,捂住眼睛也不是,捂住屁股也不是,被揍了一頓後抽抽搭搭的抹眼淚。

    那聲音無怨無怒,無悲無喜。

    [過來]

    薛錯擦眼淚,低眉順眼:[哦]

    神人曲指一彈。

    薛錯跌進蓮花池,忽然一震,眼前所見金池萬裏,波光粼粼,美不勝收。池中蓮葉層疊,無數朵金色蓮花争相探出花骨朵,在那一瞬間次第開放,連成一片。

    薛錯的靈臺上,忽然多了一池金蓮,池水燦金,妙韻層層。

    那聲音輕緩空靈:[贈吾以偷生,還爾以金池,一飲一啄,一因一償……]

    薛錯小聲道:“娘娘,我泡夠了。”

    那聲音:[再泡半個時辰]

    入v了,恢複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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