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芮蕤看着?對面面無表情的封疆, 緩緩站直了。
身後的林昊卻臉色一變,上前拉住她:“蕊蕊?你不會真的要跟他去?學什麽開直升機吧?你怎麽會對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感興趣?”
芮蕤回過頭?,低下頭看着他的手, 慢慢抓了上去?。
還沒等林浩臉上露出喜色, 她手臂突然一轉,林昊眼睛瞬間?瞪大了,他幾乎能聽到自己骨頭翻折的咔噠聲音,一聲嚎叫:“我的胳膊!”
芮蕤輕呼一聲:“脫臼了嗎?”
林昊看着?她仿佛毫不?知情的表情:“?”
她微微一笑:“別?擔心, 我來幫你複原。”
說罷再次摁着?他的胳膊, 抽動翻折了一下。
于是?緊接着?, 林昊又體會了一遍剛才的痛苦,又是?一聲嚎叫。
芮蕤輕輕拽了拽他的胳膊, 點點頭?:“好了, 完好如?初。”
林昊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魔鬼。
“不?說謝謝也沒關系,”芮蕤友善說道:“下次胳膊再癢癢了, 還可?以?來找我。”
林昊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芮蕤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随後扭過頭?:“還有,我不?是?要去?跟他學直升機。”
“我只是?在找回自己丢失的,開直升機的技能。”
林昊:“???”這兩者有什麽不?一樣嗎?
所有裝備封疆都?已經準備好,芮蕤看了眼, 佩戴完畢。
接着?按照封疆所說的進行航前檢查。
坐上去?後,系好安全帶。
“等一下,是?不?是?應該先讓我看看你的教練證?”芮蕤淡聲說。
封疆失笑:“不?放心我?”
芮蕤撥弄着?耳機,不?鹹不?淡說:“你覺得, 你是?一個可?以?讓我放心的人嗎?”
封疆聳了聳肩,下一秒, 他手一抖,兩指之?間?就變魔術般出現了一個綠色的小本子。
她接過,打開來看了一眼。
盡管芮蕤沒有見過直升機教練證,但這張教練證,似乎與普通民營機構的教練證不?太一樣。
看了眼很能唬人的前綴,她又将本子遞還回去?。
封疆接過,随後瞥了她一眼,若有所思:“既然已經确認過了,所以?,你是?不?是?,該叫我一聲教官?”
芮蕤卻瞥了他一眼,反客為主:“我的編號是?01?沒有經驗,你真的會教嗎?”
封疆眨了下眼:“不?會教也沒關系,非常榮幸的是?,我的第一位學員足夠聰明,完全可?以?自學成才。”
被拍了頓馬屁,芮蕤也沒有高興的樣子。
頓了頓,封疆又接着?交待:“還有,這次飛行也已經向空管報備過了。”
他望向她:“現在可?以?了嗎?”
芮蕤微微颔首。
接着?,芮蕤看着?封疆有條不?紊地拉開旋翼剎車,打開燃油閥門,混合比。
天臺上再次響起了轟鳴聲。
從某種程度上說,他确實不?是?個合格的教練,因為這一系列動作他都?沒有指導,最後只淡淡說了一句:“直升機的操作很簡單。”
芮蕤突然按住耳機問:“你開過這裏的戰鬥機?”
封疆反問:“怎麽,羨慕?”
芮蕤笑着?搖了搖頭?,“你?沒什麽好羨慕的。”
封疆也笑了笑:“是?嗎?那還真可?惜。”
與此同時,關于搶銀行的那兩夥人的調查結果?已經明了,因為是?倍受關注的社會熱點,直接被警方通告公布。
主謀自然是?後面出現的黑老?大一夥人,前面的傻子三兄弟只不?過是?他們原先預備的煙霧彈和替罪羊。
而且根據調查,這個黑老?大與芮蕤他們也算有些淵源。
因為一個月前,他曾在邊境走.私過一批違.禁藥品,後來大概有一些掉落在了林中。
原本在叢林深處栖息的狼群并不?會跑到節目組考察後劃定?的安全區域,是?不?小心吃了那些藥品之?後,才主動攻擊的人類。
【我就說,之?前節目組肯定?考察過那裏的安全性,如?果?有這麽危險的狼群在附近,應該不?會不?知道才對。】
【太壞了,這人害過小芮兩次呢,第一次是?間?接的,那些狼把?小芮的手臂抓傷了,第二次是?想把?她當人質,後來還想拿普通人來威脅她,幸好都?沒得逞,不?得不?說,小芮是?有種神奇的力量在身上的。】
【突然想到,從某種角度看來,小芮也算是?為自己報了仇了,這就是?: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與此同時,芮蕤與這夥綁匪相遇以?及加入的全過程也都?明了了。
有記者去?采訪的時候拍攝了看守所裏傻子三兄弟的視頻。
老?大:“警察先生,我到現在才反應過來,那可?是?芮芮啊!我當時竟然就光看着?!我要是?在獄裏表現得好,以?後還能找她要簽名嗎?”
老?二:“警察先生,到現在我都?不?明白,我三弟是?怎麽變成她的。明明沒有中間?商啊,這個差價到底是?從哪裏出現的?”
老?三:“警察先生,幸好找到你們了,不?然我現在還指不?定?在哪流浪呢,你們比我那倆大哥靠譜得多,現在好了,不?僅給我找到家人了,還包吃包住。”
【哈哈哈哈這三個人的思維怎麽會這麽離譜,而且芮蕤的打扮居然剛好跟那個老?三撞上,也很好笑,她當時在機場走過的時候應該有不?少人撞見了吧,現在粉絲是?不?是?都?在懷疑人生?】
【都?懷疑兩天了,不?過也已經逐漸接受了,發生在小芮身上,你現在就算告訴我,她能飛檐走壁,也不?是?很奇怪啦,我會坦然接受的。】
【好搞笑啊,這個老?大居然說如?果?見到芮蕤,還要讓她給他表演一套軍體拳,看得出是?真粉絲了,不?是?沖臉去?的。所以?他是?不?是?得償所願了?芮蕤橫掃黑老?大的時候給他表演過了吧?】
【說真的,芮蕤這個經歷,完全可?以?拍一部?動作電影了,而且還充滿了喜劇色彩,就由她本人出演吧,我真的很想詳細地看一看整個案發經過。】
【有點可?怕,看那個黑老?大的交代,好像不?止搶過一次銀行,這次要不?是?剛好撞到芮蕤了,他還有下次,手上又有真槍,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小芮上一次下河救人,就已經報過一次見義勇為了,這次還能不?能再報個獎呀?這次可?比下河更危險呢。】
【同意,她這次是?真的無形中救下了很多人。】
【有的呀,你仔細看通報底下也說了,會對芮蕤進行表彰的。】
【咱就是?說,小芮跟警方真的很有緣分,所以?她現在是?真的被官方注意到了吧?】
楊尖坐在車裏,講電話講得口幹舌燥,就這個通報出來的這麽一會兒?功夫,他的電話就要被打爆了。
由于芮蕤太争氣,所有的資源都?能靠自己掙到,他這個經紀人反倒要退居二線了。
而警方通報出來之?後,上午還在叫嚣的蘇盈秀粉絲也都?暫時啞火了。
畢竟,圈內能做到被警方表彰的也沒幾個。
楊尖挂斷電話,終于有了點喘息的空間?。
看了一眼手機,他過來接芮蕤是?算好了時間?的,按理說現在應該已經結束了,可?等到現在也沒個人影。
眼神又瞟到了左前方一輛騷包的橙色跑車,也不?知道是?哪個不?務正業的富二代過來搔首弄姿了,他搖了搖頭?。
左等右等,還是?沒見人下來,他打了個電話詢問雜志方。
“什麽?我們也沒有等到小芮啊,還以?為她已經離開了呢。”
直升機內,芮蕤只是?簡單看了幾眼他的操作,就閉上了眼,等待到達目的地兩人換位。
封疆餘光看着?她安靜地在一旁閉目養神。
“就這麽信任我?”
芮蕤沒有睜眼:“害了我,對你也沒什麽好處。我現在有很多的粉絲,他們都?會找你麻煩的。”
說到這裏,她尾音上揚,顯然很愉快。
幾分鐘後,芮蕤突然聽到耳機裏傳來低低的聲音:“你對你的那位夏副官,也是?這麽信任?”
直升機的轟鳴聲太大,即使戴着?耳機,也不?是?聽得特別?清楚,沒有聽到芮蕤的回答,他似乎也沒有在意。
芮蕤聽出了他的意思,想到曾經的副官,眼皮幾不?可?見地抖了一下。
在沉默中,困意席卷而來,巨大的噪聲逐漸遠去?,芮蕤意識逐漸抽離,陷入了夢中。
或許是?因為拍雜志的戰損背景,這一次的夢,不?像以?往一樣碎片化地呈現,竟然如?走馬燈一般,将她整個人生都?放了個遍。
最初,她看到自己四五歲的時候,跟貧民窟裏的其他小孩打架,占地盤。
無論年紀還是?個頭?,她都?是?其中最小的,一開始挨打挨餓,後來逐漸開始反擊,無師自通怎麽打架,贏多輸少。
畫面來到了八.九歲,在角鬥場裏,瘦得跟顆小豆丁似的她,靠着?最後一口氣擊敗了場裏壓軸放出的蟲獸。
她到現在都?記得,觀衆席上是?響起了怎樣一片此起彼伏的驚呼聲。
她昏迷之?前,看到全場唯一一個押她贏的人,那個原本是?手誤,一直懊惱着?的人,因為瞬間?翻盤,而激動得要瘋掉。
再次醒來,她被出現在角鬥場觀衆席上的男人接走,從此有了養父,也有了新的身份。
場景一轉,是?在皇室舉辦的宴會裏,她呆得不?耐煩,獨自來到皇宮的後花園。
因為養父說要她改掉以?前小豆丁的氣質,她手中還捧着?自己從黑.市淘來的一本,據說是?絕本了的古典小說,用?來陶冶情操。
在這裏,她見到了那個趴在地上,滿臉是?血的小男孩。
幾個服裝華麗的少年少女邊打,邊說他是?皇室的恥辱,說他的出生與存在就是?在給皇室抹黑。
在這一段冗長的謾罵中,芮蕤大概意識到了他的身份。
她知道他,因為身邊的人都?耳提面命不?要跟他接觸。
根據她的道聽途說,對方的年紀似乎比她還大一歲,她就已經夠營養不?良的了,對方的身形卻跟她還差不?多。
看到有人路過,他似乎也很淡漠,一直低着?頭?,根本沒有呼救的意思。
來之?前,養父跟她說過,不?要惹麻煩,而且芮蕤一點都?不?想多管皇室的閑事,那幫人都?是?虛僞的,冠冕堂皇的,不?好對付的。
只不?過前廳的大人們觥籌交錯實在太無聊,人人都?知道她在角鬥場的“光輝”戰績,他們打量她的眼神,也像在看一件新奇的商品,待價而沽,她不?想回去?。
所以?她捧着?那本小說,一邊看,一邊偶爾擡頭?,以?此為閱讀背景。
她只是?有點好奇,這個男孩到底能忍多久。
直到男孩被擡起臉,芮蕤看到了他整張臉上唯一能看清楚的五官——那雙漂亮的眼睛。
在輝煌的燈火映照下,黑得發亮。
這讓她想起了自己曾經在垃圾堆裏撿到過的一塊玻璃碎片,好看,但廉價,與這座珠光寶氣的皇宮格格不?入。
不?過也是?那時的她的一件寶物,是?跟其他的野孩子經過一番争搶得到的。
芮蕤看夠了熱鬧,因為驚鴻一瞥的那雙眼睛,也改變了主意,拿着?書?走了過去?。
那幾個施暴的孩子,每個人都?比她高出一截,見她擋路,又見她是?個陌生面孔——就像她所說的,一塊廉價的玻璃碎片,只要一眼就能瞧出來跟他們的區別?。
所以?幹脆要連她一起打。
芮蕤沒說什麽,也沒主動動手,直到迎面而來的一拳才開始反擊。
全程,她甚至連手中的書?都?沒放下,穩穩地舉着?,就這麽輕而易舉便将他們全打趴下了。
當然,對于女生,她還是?留了情的。
然後,她将剛才打得最兇的那個男生摁到了地上的男孩面前。
盡管被幫忙出頭?了,但男孩依舊沉默不?語,恍若未聞。
而她從小不?怎麽跟人交流,來到上流社會之?後,更多的還是?被動答話,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就在這時,她低下頭?,突然看到了那本用?來培養氣質的古典小說上的一句話,似乎很适合當下的情境。
于是?照本宣科:“我看你骨骼清奇,根骨極佳,是?個千年難得一遇的練武奇才……嘿,要不?要跟我學打架?”
男孩終于擡起了頭?,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不?過真動起手來,她發現眼前這個男孩的狠勁也完全不?輸她。
于是?就這樣,兩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了——只不?過打的是?別?人。
後來當晚,被她和封疆揍的那一群權貴子弟,一個個哭着?跑去?找大人了。
當大權貴帶着?小權貴找來時,她面色不?改:“是?他們先打我的,我只是?正當防衛。”
至于封疆,她提也沒提。
奇怪的是?,明明這個理由很牽強,但沒有人說她什麽,養父只是?簡單地給對方一群人道了個歉,此後也沒再提及此事。
她不?覺得自己的身份有那麽重要,也沒覺得養父有喜歡她到可?以?為她擺平權貴的怒火的地步,所以?對這些人的态度有些不?解。
但很快,當她身處實驗室,在滿目一片純白中,被藥劑注入身體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他們為什麽沒有發難了。
她疼得在地上打滾的時候,像小獸一般茍延殘喘,瞬間?明白了,一個人所獲的任何好處,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她也是?從那時起逐漸知道,被養父帶走的小孩不?止她一個,但最後活下來的,只有她一個。
盡管她對于這段經歷沒說什麽,也沒有哭鬧着?說再也不?去?了,但養父還是?居高臨下地摸着?她的頭?,安撫道:“我知道,你現在已經很強了,可?是?世界上比你強的人還是?有很多。”
“你是?孩子,大人的力量比你大,你是?女人,男人的力量比你大,這些天生的落差,你都?甘願嗎?”
“即使你現在成為了我的養女,你有了身份,有了姓名,但那些比你強的人,也還是?會欺負你,你不?想超越他們嗎?你不?想成為最強的那一個嗎?”
從小習慣了疼痛的她很快就學會了默默忍耐,不?過這種異常的疼痛也提高了她的情緒阈值,很少再為什麽而動容。
在不?斷變強的道路上,她唯一的同伴就是?封疆。
自從遇到她,他身上的舊傷就逐漸消失,再也沒有見到新傷。
她發現,封疆的動手能力很強,即使是?再普通的材料,也能制作出一架精美的飛行器模型。
他将這門手藝教給了她,比她教他打架可?要用?心得多,所以?她學得也飛快。
除了手工,他在打架上其實也格外有天賦。
她初見時的那句骨骼清奇根骨極佳,一語成谶,因此,芮蕤突然意識到,其實他也非常适合做實驗品。
芮蕤有時候甚至會懷疑,他那個時候只挨打,從不?還手,其實就是?為了更好地保護自己,不?讓自己太顯眼。
但或許是?她的到來,改變了他的計劃。
在想到這一點之?前,她偶爾還會在養父面前提到封疆,講述今天她只略勝一籌雲雲,但後來,她就開始避免在養父面前提起他了。
她一直都?沒有跟他說過自己去?實驗室的事,注射藥劑的前後時間?段也都?會避開跟他見面,在封疆面前,她一直都?是?無堅不?摧的。
所以?她至今都?完全不?知道,他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
芮蕤在夢境裏旁觀着?,看到稚嫩的封疆用?力抱住同樣稚嫩的她,才恍惚想起,那是?她第一次見到封疆流淚,也是?唯一一次。
在這一點上,她是?勝過他的。
因為即使再疼,她也沒有流下過眼淚。
再然後,是?從某天開始,她再也沒有見過封疆了。
大家都?說他叛出了皇室,後來生死不?明。
她只短暫茫然了一會兒?,也很快向養父申請了參軍。
這個想法,其實最開始還是?封疆提出來的,只不?過,皇室子弟不?能參軍,他的計劃便只得夭折了。
但她覺得很不?錯。
養父問她為什麽的時候,她答說想要為帝國效力,目光很堅定?。對方聽後果?然露出了滿意的神情。
但實際上不?過是?因為,她這種人,最後的歸處,要麽是?死在實驗室裏,要麽最好的結果?,是?在戰場上厮殺而終。
死得其所,總歸要比前者好得多。
那個時候她冥冥之?中就知道,這場戰争短時間?內不?會結束,除了帝都?星外,哪裏都?沒有安寧,而她也不?會有安寧。
另一方面,皇室與議會的手還沒長到可?以?在軍中也只手遮天,對她來說,那是?一小片自由之?地。
她在夢境中思考,所以?後來遇見的許長久他們總是?以?她為驕傲,說她是?如?何善良,如?何正義,相信她是?萬能的,什麽都?能做好。
但其實不?是?的,她從小就是?會趨利避害的,她也是?會說謊的,也學會了虛僞。
她并不?是?一個完美的好人,她受之?有愧。
這個時候,距離她第一次進實驗室,已經過去?了幾年了,實驗室已經根據她的數據樣本,得到了相較成熟的實驗成果?。
當然,更重要的是?,實驗樣本也早已擴充,不?止她一個。
所以?養父在與皇室和議會商議之?後,很快同意了她的申請。
這是?她新的人生的開啓,不?過打從穿上那身衣服之?後,她晉升得格外快,同僚們私底下便議論紛紛,猜測她靠着?見不?得光的手段往上爬。
畢竟在那樣的環境中,位居高位的女性是?如?此稀少,像她這樣年輕的女性更是?只有她一個。
皇室似乎對她的處境并未察覺,且陛下還不?時對她的表現贊不?絕口,說她忠心耿耿,又足夠沉穩,是?讓他放心的一把?鋒利的刀。
當她的巨幅照片被挂出,在隐晦的階級對立下,平民們傳開,這個名字是?皇室培養出來的美麗傀儡。
她雖然不?在乎別?人對她的看法,但也懶得聽那些流言蜚語。
所以?在這之?後,她主動申請去?了最難打最艱苦的前線。
在短時間?內立了幾次特等功之?後,她那種不?要命的沖鋒陷陣傳了出去?,說閑話的人就少了。
她不?僅達成了目的,而且來到這裏,她是?下屬們心中無所不?能的戰神,在闊別?了少年時期之?後,她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新意義。
邊境的民衆盡管消息閉塞落後,但對她這個所謂的皇室傀儡也沒有什麽好印象,對她與手下的兵都?是?畏懼,敬而遠之?。
她完全明白為什麽。
整日在戰争的邊緣謀求生存的人,心都?是?破碎不?安而畸形的,所以?民衆根本無法用?平常百姓的态度來對待他們。
芮蕤也知道,他們這幫人私底下被他們叫做戰争機器,因為看上去?沒有感情,麻木冰冷,只會殺.人。
在某種程度上,他們說得也沒錯。
畢竟,她光是?在這裏就見過不?少從實驗室裏出來的人了,跟她一樣,都?有着?超強的身體素質,以?及冷漠的目光。
有的與她在同一陣營,也有的不?知為何叛變到了蟲族陣營,即使是?她,處理起這些叛徒來也有些吃力。
但她把?每一天都?當做自己人生的最後一天來過,時刻做好了生命終結的準備。
年幼的時候,拼命抓住一切也想要活下去?,成年之?後,她又時常會覺得,活着?也不?是?什麽好事。
一方面,皇室對外宣稱軍.費占據了國庫的大部?分支出,不?管是?哪一方都?叫苦連天,似乎都?勒緊了褲腰帶。
而另一方面,送到邊線的補給,總是?會比賬面上莫名少了許多。
其中當然有很多貓膩,但她深知,追溯是?沒用?的,最後也只能由她身後那些底層的兵承擔苦果?了。
看多了這些小把?戲,再加上蟲族怎麽也殺不?完,時間?一久,她也不?免有些疲了。
如?果?時間?再回到那個角鬥場,她不?一定?會那麽強烈地想要贏了。
她曾經有過兩次想象:如?果?這一次不?做任何抵抗,就讓對面那只蟲子鋒利的鉗子刺破了她的胸膛,會怎樣呢?
短暫的疼痛過後,一定?是?前所未有的輕松。
第一次這麽想的時候,下一秒,她看到了一個孩子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而對面,兩只蟲子對着?他擡起了口器。
她下意識地劈開面前的蟲子,頂着?滿身腥臭的綠色血液沖過去?将孩子抱走,頂着?後背上被蟲子口器咬出的傷,将其送回了對方母親的懷中,被這麽一打岔,這個想法便就不?了了之?了。
第二次這麽想的時候,正是?距離那次事件過去?不?久,她不?過是?一個晃神,就被告知一個小兵在撤退的時候落入了蟲族的陷阱。
扭過頭?去?,看到了小兵絕望的眼神。
她獨自回去?,救下了小兵,然後又受了不?輕不?重的傷。
不?過也有個好處,這個小兵後來成為了她最信任的副官,在跟着?她的那些年裏,他幫她擋掉了不?少麻煩。
她相信事不?過三的道理,看來這麽想是?沒用?的,所以?後來,她就會盡量避免自己這麽臆想了。
不?然總是?有些突發情況,耗費她的精力,還讓她白白受傷,也怪麻煩的。
一成不?變的生活一直持續到某天,她重新聽到了身邊人提到封疆的名字。
有些陌生,卻又立刻喚起了心頭?的許多回憶。
這個時候,他是?橫空而出的星盜頭?子,已經幹下了好幾件響徹幾大星的事。
據說他本人長得也很是?俊美,帝都?星裏涉世未深的姑娘們甚至有些心向往之?這種俊美浪蕩子。
不?過這種向往很快就夭折了。
因為不?久後,他出現在帝都?星的消息鬧得沸沸揚揚,并且首先就把?議會屬下的實驗室夷為平地。
因為當時的場面太過盛大,所有人都?覺得封疆一定?是?一個殘暴至極的人物,太過危險。
沒有人去?追究他為什麽會最先出現在那裏,又為什麽會炸掉實驗室,大家只覺得他是?為了立威。
而這威立得也非常有效。
此後數年間?,他都?成為了帝都?星人心頭?的一大陰影,甚至達到了可?以?止小兒?夜啼的地步。
只有芮蕤猜到了一些。
封疆當年離開的時候說過的,她害怕的,他都?要鏟平。
鏟平得确實很徹底,到她死的時候,那塊地都?是?光禿禿的。
其實自從養父突然離世後,她已經很多年沒有回過實驗室了,甚至幾乎要忘掉那段經歷。
所以?她自認為這兩個消息,不?管是?實驗室的消失,抑或是?封疆的突然出現,都?不?至于在她心裏劃出什麽漣漪。
後來,封疆帶着?他的那支隊伍離開了帝都?星,開始在各處游走,也沒什麽規律,據他所說,全憑心情。
有的時候也會在邊境游走,還會與蟲族對戰,其實省下了她不?少的力氣。
或許正是?因為如?此,才沒有人能抓得住他。
盡管正在老?去?的皇帝着?急上火,每日惶惶,害怕哪天他就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但除了不?斷加強守衛戒備,也沒別?的辦法了。
封疆既然能突然出現在帝都?星,并且炸掉隐秘的實驗室,那自然也完全有實力突然出現在皇宮。
但他并沒有這麽做,有的時候甚至會特意繞着?皇宮走,留下一圈經過的痕跡。
芮蕤內心裏猜測,他是?故意的,讓老?皇帝整日浸泡在恐懼之?中,就這麽一直到死,比直接動手帶來的痛苦要深刻得多。
她知道,封疆從小就是?這麽壞。
與此同時,他作為頭?號通緝要犯,而她作為赫赫有名的女将,每當得到消息他出沒在附近,芮蕤當然也要帶着?手下去?圍剿。
兩人交手過很多次,不?過非常湊巧的是?,他們從沒有見過面,大都?是?帶着?底下的隊伍進行小規模的交戰,相隔着?數艘星艦。
似乎也應該要感謝封疆,因為她的狀态被從疲憊中拉了出來。
就好像是?她小時候看過的那本古典小說當中所說的一句話:高手總是?寂寞的。
她看完這本書?,似乎真的被培養出了這種寂寞的氣質。
此時,她找到了某種棋逢對手的樂趣。
封疆也曾公開說過,所有人都?抓不?住他,唯一值得期待的,也就是?芮小将軍了。
盡管他的話裏大多是?調侃之?意,但芮蕤又一次名聲大噪起來。
她成為了抓住封疆的唯一希望,甚至因此被皇帝重新召見過。
不?過在她面前,下屬們會盡量避免提到封疆。
因為在所有人心中,她依舊是?一個嫉惡如?仇的,正直的,忠誠的将領,與封疆不?共戴天,提到封疆必将咬牙切齒,欲除之?而後快。
日子依舊一天天地過,後來,她回到帝都?星述職,毫無防備在酒店裏遇到了受傷被追捕的封疆。
時隔多年,這還是?封疆回歸後兩人的第一次面對面。
盡管在這之?前,她已經打着?封疆的旗號劫過不?少皇室補給了。
兩人之?間?沒有什麽複雜的對視,也沒有任何寒暄,門外追查搜索的人在敲門,她只是?平靜地請他出去?。
封疆卻笑了笑,語氣好像對待一個老?朋友:“做個交易吧?”
他講述完交易內容,幾乎沒有猶豫多久,她就答應了。
于是?這一天之?後,前線的補給沒再少過——少的全是?皇室的補給。
封疆正大光明地劫,接着?暗度陳倉。
天高皇帝遠的,誰也沒發現不?對。
這似乎再一次印證了,她确實也不?是?什麽好人。
不?過她跟封疆的關系依舊劍拔弩張,如?果?遇到了,一定?還是?會打一場。
有的時候是?她贏,有的時候他贏,有的時候蟲族來襲,不?分輸贏,彼此一同對敵。
不?明就裏的所有人都?感慨,芮蕤與封疆,真是?天底下最強大的一對宿敵,誰也壓不?倒誰。
時間?的刻度從日變成了年。
在這些年裏,芮蕤在軍中的聲望逐漸大了起來。
中間?還有一個殺掉封疆的機會,但她沒有把?握住。
還有一次,老?皇帝召回她,想安排她嫁入皇室,不?過她直接連夜趕回了邊境。
意識到她似乎逐漸變得不?好掌控了,傀儡似乎沒有那麽傀儡了,皇室開始對她頗有微詞。
夢境裏的時間?過得很快,恍然間?,來到了她生命的終點。
蟲母的轟然倒下,宣告着?這場戰争的徹底勝利。
在滿目瘡痍的廢墟之?中,幸存的士兵們歡呼雀躍,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一貫麻木的他們露出如?此動容的表情。
她親歷了十餘年的戰争,在這一刻也畫上了句點。
在所有歡呼和流淚的人中,只有她面目平靜。
在身邊人的驚呼聲中,她的太陽穴被抵上了一個硬物。
微微側頭?望去?,夏副官的眼中滿是?掙紮,痛苦,與難過。
她看到他眼角有淚流了下來。
他張開口,無聲地說了句什麽。
她十分平靜地點了下頭?。
封疆之?前說得沒錯,她的反應能力遠超常人,她完全可?以?躲開,因為就在夏副官舉槍的那一瞬間?她就已知曉。
但她沒有。
接着?是?“砰”的一聲。
芮蕤睜開了眼,那些漫長的時光,都?濃縮在這短短的行程中,還真是?大夢初醒。
直升機已經停靠在一片開闊的平地上。
芮蕤的面前出現了一張帶笑的英俊的臉,不?知道看了多久。
她瞬間?清醒,發現自己身上還披着?一件衣服。
見她醒來,對方開口了:“以?你的警惕心,見到我居然沒有一拳打上來,真是?稀奇。”
芮蕤對于自己的松懈也有些不?可?思議,但嘴上還是?說着?:“尊師重道罷了。”
現在倒是?承認了,封疆不?置可?否,轉而說:“剛才做噩夢了?”
“為什麽這麽說?”
“你哭了。”封疆指着?她的臉頰。
芮蕤并沒有去?摸,她知道,自己沒有哭。
因為上一生最後的片段,對她來說根本不?是?噩夢,如?果?她一定?有什麽表情,那一定?是?笑着?的。
她垂眸,似乎已經看穿了他的內心:“封疆,如?果?你想知道什麽,可?以?直接來問我。但不?要用?玩笑來試探我。”
封疆臉上的笑意淡了淡,卻沒有問什麽。
他視線不?離她的雙眼,眼睛仿佛一汪極深的潭水,突然,朝她的臉伸出了手。
芮蕤沒有躲,眼也不?眨地靜靜看着?他。
最後,幾根手指擦過了她的臉頰,插.入了她的發間?,大拇指輕輕地抹掉了什麽。
芮蕤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有卸妝,她的臉上還殘留着?方才拍封面的戰損妝。
芮蕤冷不?丁想起,好像以?前聽許長久吐槽過,說是?有的直男看不?出來女生的妝容,只會覺得臉髒了。
突然覺得有點好笑。
封疆臉上沒什麽笑意,淡淡說:“這個妝,不?好看。”
哦,原來他知道這是?妝容,芮蕤笑了笑,指出了他的矛盾之?處:“那你還看了一路?”
一直到現在才想到擦掉。
封疆勾起嘴角:“你怎麽知道,我看了你一路?”
芮蕤一頓,換了個話題:“你來得倒是?剛好,是?知道我已經結束拍攝了?”
他到得也太巧了。
與此同時,許長久與關子欣正在私聊。
許長久:“這個點兒?,封疆是?不?是?已經到了?”
關子欣:“他要是?已經到了的話,那小芮肯定?會察覺到不?對勁的。”
許長久:“好像還真是?……只希望封疆不?要把?我們賣出去?。”
關子欣:“沒關系的。”
許長久:“真的嗎?”
關子欣:“對啊,反正透露的人是?你:)跟我又沒關系。”
許長久:“子欣!有難同當啊!當初磕CP的時候你不?是?也挺起勁的嗎!”
關子欣:“但是?小芮已經結束拍攝了這句話是?你說出去?的,可?跟我無關。”
許長久:“是?,你只是?在旁邊看着?而已。子欣啊子欣,跟我混在一起久了,你都?近墨者黑了,我真的是?很痛心。”
艙內,封疆輕笑一聲:“你覺得,我為什麽可?以?用?那裏的停機坪?”
芮蕤想到什麽,啧了一聲:“那棟樓裏,哪一層是?你的?”
“頂樓,兩層。”
芮蕤再次側頭?看了他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
“怎麽?”
“我以?為你會說,整棟樓都?是?你的。”芮蕤坐正,将衣服拿開,“看來你還不?夠有錢。”
“抱歉,”封疆的聲音帶着?意味深長的笑意,“沒有達到你的擇偶要求。”
“不?過,我會繼續努力。”
芮蕤心裏突地一跳,轉過了臉,看向窗外。
既然芮蕤已經醒了,兩人便交換位置。
沒等封疆指導,芮蕤已經流利地開始動作,完全複刻他剛才的動作。
感受到一股猛烈的推背力,封疆突然搖頭?笑了。
她确實沒必要羨慕他開過戰鬥機。
因為僅僅只是?一架教練直升機,她都?能開出戰鬥機的風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