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定表演
“兒子,好沒有?”
“快了快了!我在幫弟弟系褲帶!”
“下次讓你弟弟自己系。”站在廁所在門外的青年嘀咕道,“不會系褲帶,就不能穿個松緊腰的?”
都快上小學了,穿衣服還要哥哥幫忙,明明以前那麽自食其力,怎麽有了哥哥之後就愈發依賴起來了?
剛才還特別安靜的小家夥耳尖聽到這句話,立刻高聲抗議:“我不!我就穿!我有哥哥幫我系!”
門外的青年翻了個白眼:“你哥又不是傭人,你使喚得這麽順手?”
“可是他是我哥哥啊!”眠眠理直氣壯道,“我還小嘛!等我長大了也可以幫哥哥系褲子。”
白虞:“……”大可不必。
等兩個小孩穿好衣服出廁所,白黎喻接過裝髒衣服的袋子,順手扔給了保镖拎着。
接着便催促道:“走走走!聽說今晚海邊有熱鬧看,咱們走快點去占個好位置!”
眠眠眼睛一亮,拉着哥哥跟上他的的腳步,“爸爸,是什麽熱鬧啊?”
白黎喻也不是很清楚,他就是洗完澡出來的時候聽了一耳朵,想着閑着也是閑着,不如帶兩個小孩一起去看看。
“好像是音樂演奏會。”白虞回憶道,“剛才金叔叔說的時候我聽到了。”
眠眠的腦海裏立刻有了具體印象:“西裝,提親,小王子?”
“是提琴,什麽提親?”白黎喻無奈搖頭,“時冕小朋友,你都五歲了還說話不清楚呢?”
眠眠梗着脖子争辯:“可是我記得奶奶說,給喜歡的人拉小提琴,就可以告白成功,所以叫提親也沒有錯!”
時夫人的原話是如果拿着小提琴給心愛的人拉一首曲子,對方一定會被迷住,從而答應開啓一場浪漫的戀愛。
眠眠卻不知怎麽的,把答應交往,自動理解成了結婚的意思。
所以在他眼裏,西裝革履拉小提琴等于告白,告白等于對方會答應,對方會答應就是可以結婚的意思。
“行了行了,我說不過你。”白黎喻看着海岸線上的人群,四處尋找時烽的身影,“你們大爸爸呢?他不來?”
白虞好奇地看着停靠在海上的游輪,聞言連忙道:“剛才你洗澡的時候,大爸找劉伯伯去了,還讓我告訴你他一會就來。”
白黎喻一聽就放棄了尋找,“那就不等他了,我們先過去。”
剛才他洗完澡出來才知道這個活動,兩個小孩也是等他洗澡完後才進去洗,所以時烽找不到他,先交代小孩也正常。
海島上的游客雖然多,但是站在岸邊還是顯得稀稀拉拉,而停在海面上的游輪在八點整的時候燈光驟暗,襯得海面上的星空格外明亮。
甲板上的樂團已經就位,白黎喻從不遠處游客的話裏得知,這是海島旅游的限定表演。
樂團的費用已經包含在登島的價格裏,游輪會在這七天裏随機挑選一天,在海邊演奏一些大家耳熟能詳的曲目。
聽到這裏白黎喻就失去了看熱鬧的興趣,大家耳熟能詳的曲目,一般都是入門曲居多,他還以為能聽到一些比較少見的曲目。
不過兩個小孩都沒有看過演奏會,他便留下來陪着一起看。
海島邊的游客成群結隊站着,大多是一對對的小情侶過來這邊吹風看演奏會,因為劉郢不在,所以鄭清姝找過來跟父子三人組隊看熱鬧。
穿着一身素雅連衣裙的鄭女士輕聲抱怨:“我們家老劉上節目之前還說陪我看演奏會,結果又不知道忙什麽去了。”
白黎喻随口道:“不會又背着我們抽煙去了吧?”
“應該不會。”鄭女士捂嘴笑道,“小胡把她家俞總的煙給扔火堆裏了。”
當時那個弱不禁風的火勢如逢甘霖一般燃了起來,俞良平一臉正直地保證再也沒有下次,眼睛卻不住地去瞄已經冒煙的火堆。
那包煙他買了兩個月都沒敢開封,這才剛剛開封一晚上,就被媳婦發現和銷毀了。
他上了島又得遵守游戲規則,不能使用自有資金,而且他也确實不敢再在媳婦敏感的神經上蹦跶,所以接下來的時間又得努力戒煙了。
當時他看着那包煙被扔火裏,那副心疼又可惜的眼神差點沒把鄭女士笑死。
“哦,那估計他們沒有煙了。”白黎喻滿意點頭,“我們家的錢我都有數,時烽不敢拿去買煙。”
剩下的人裏,俞良平和王之禾就在不遠處,和時烽呆一起的劉郢也沒錢買,所以就不慌了。
說話間,演奏會在報幕聲中緩緩開啓。
曲目很不錯,但是和剛才游客說的不一樣,這并不是什麽耳熟能詳的曲目,反而是白黎喻期待的一些小衆曲目,沒個五六年的音樂鑒賞都不了解的那種。
從一開始的索然無味,到聽得津津有味,也不過是一場不落俗套的開場曲而已。
悠揚的樂曲自海面傳來,帶着夏季海岸獨有的海風,一絲絲潮氣澆滅了身體的燥熱,卻在下一秒引燃了觀賞者的心火。
這場演奏會持續時間并不長,有心人細數也不過七八曲,熄了燈的三層游輪停留在海面上,衆人只能模糊看到游輪甲板上的人影。
耳邊的音樂混雜着拍打礁石的海浪聲,給原本優雅的曲調帶來了一絲歡快與急促,可惜饒是風聲漸起,浪聲愈大,也無法撼動這艘鋼鐵巨獸分毫。
白黎喻不經意擡頭,看到本應沒到場的男人一身黑色禮服,架着小提琴在樂隊裏忘我演奏。
燈光皆暗的游輪是他的舞臺,黑色的夜成了他最好的保護色,僅有岸邊的光隐隐描繪出他的身形,卻也足夠日枕夜眠的青年一眼認出。
即使只有一個不甚清晰的輪廓,也足夠白黎喻想出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指按着琴弦,精壯的手臂張力十足地拉動琴弓的模樣。
曾經掠過他眉眼唇間的指尖游刃有餘地在琴弦上滑動,控制着琴弦的音階變化。
如同在夜間控制着他的愛念歡欲一般,讓手中掌控着的人或物發出随己心意的聲音。
那雙曾經抱起他,在水氣充盈的浴室裏上下律動的手臂,也被禮服包裹,套上了正人君子的外衣,在衆人面前優雅展開,一前一後拉動着琴弓。
或急或緩,小提琴随着他的動作演奏出不一樣的旋律,這個動作像什麽呢?
白黎喻眼眸微垂,掩下瞳孔中的羞赧和欲望。
大概,像他們夜幕裏的情之所至,像如夢似幻時的呢喃與瘋狂。更像他把自己交付出去,任由對方掌控愛欲悲歡一般的自由。
不知何時,小提琴聲逐漸弱了下去,沉浸在思緒裏的青年還未回過神,就被一個帶着海風氣息的懷抱擁住。
“曾經我的父親用一首小提琴曲俘獲了母親的芳心,自此開啓了一場為期一生的愛戀。”
“曾經的我也想效仿父親,給鐘愛的少年獻上一首樂曲,以此将他拉入我的世界,和我開啓一生的熱戀。”
“曾經的我們丢失過彼此,所幸我沒有放棄,你也還在原地。”
“所以我的小先生,你願意畫地為牢,與我同駐餘生嗎?”
男人的聲音比風更溫柔,比海浪聲更猛烈,在青年心頭掀起一場波濤洶湧的浪潮。
白黎喻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仿佛失去了說話的技能一般,只能聽着遠處的樂曲,海浪,風聲。
和穿透兩具身體的,不同頻,卻同樣劇烈的心跳聲。
他們曾經錯過一世,他曾經遺忘過時烽,這個從他初嘗人事起,就夜夜出現在夢中的男人如今抱着他,問他願不願意。
怎麽會不願意呢?
在校園外的停車場裏,在Y國河岸邊的游人裏,在時家莊園策馬奔騰的牧場裏,在有男人的每一段記憶裏,他都在等着這句話。
然後雲淡風輕地回答一句,我願意。
懷中的青年沒有吭聲,時烽把玩着青年的手指,側頭吻了吻他的鬓角,自顧自道:“不說話就當你同意了。”
随着溫熱的呼吸,一抹涼意從指尖滑下,白黎喻看到一抹淺金色的指環套在了自己的無名指上。
身後的男人愉悅地看着他的手指,輕聲笑道:“小喻,我們結婚吧。”
白黎喻張了張嘴,啞着嗓子應下:“好。”
随着他的話音落下,一直環繞的音樂聲戛然而止,岸邊的游客不明所以地擡頭,就被驟然升空炸開的煙火迷了眼。
不知何時,一直跟在身邊的兩個小孩被鄭清姝帶到另一邊,眠眠正興高采烈地指着夜空中的煙火大呼小叫。
牽着他的少年也滿眼激動,清隽的五官在璀璨的焰火下一覽無餘。
白黎喻靜靜靠在時烽懷裏,看着這一場為他而綻放的煙花,在不絕于耳的炸裂聲中,忽然笑道:“老公,我們去過二人世界吧?”
身後男人微微挑眉,似乎早就猜到了這個結果,語氣暧昧道:“我在海島中心的酒店定了房。”
“我覺得眠眠和小喻可以自己睡了。”白黎喻若無其事地轉身摟住時烽,銀白的沙灘上投下兩道無比契合的身影。
青年被焰火映亮的雙眸裏,倒映出男人冷峻的面容,他仰頭吻上男人的喉結,語氣缱绻:“老公,帶我走吧。”
“好。”時烽低頭吻了吻他的眉心,又渴求一般往下,在那雙唇上淺淺流連,“走。”
喑啞的嗓音帶着令人無法忽視的欲念,期待地想與愛人共赴欲望的深淵。
他們的身影從岸邊歡呼的人群中退場,誰也不知道這裏曾經有過一場隐秘而鄭重的求婚。
唯有夜空乍亮的焰火為證,在沙灘上留下了兩人相擁的倒影。
當這場盛大的焰火表演結束,意猶未盡的眠眠四處張望,恨不得立刻和爸爸分享他的激動。
可是他拉着哥哥沙灘上走了好一會,都沒有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哥哥!爸爸不見了!”
“你爸爸和大爸爸有事,所以先離開了。”後面才姍姍來遲,只趕上焰火表演的劉郢意味深長道。
“今晚你和哥哥睡,還是和哥哥搬來我們的房間?”
“那爸爸呢?”眠眠愣住,“爸爸不和我睡嗎?”
房間裏只有一張床,爸爸不和他還有哥哥一起睡嗎?
劉郢神秘兮兮道,“你爸爸和大爸爸有事啊,所以今晚我和鄭阿姨照顧你們。”
即将十七歲的白虞好像懂了什麽,回想起這場不屬于表演曲目的焰火,他憋住了笑意,彎腰抱起弟弟。
“劉叔叔,今晚我帶弟弟一起睡吧。”
兩個爸爸肯定是約會去了,他懂的。
劉郢聽到他這麽說也不意外,剛才時烽找到他的時候就說了,他這個大兒子是個有主見的,所以劉郢也不勉強。
反正房子距離不遠,還有節目組的員工和時家的保镖,真有什麽事也來得及處理。
便點頭道:“那行,今晚有事你就來找我。”
白虞輕輕點頭,抱着弟弟跟在他身後,慢慢向別墅區的小房子那邊走去。
微涼的夜風中還能聽到小家夥不開心的抱怨聲:“爸爸又扔下我們出去玩了。”
少年安慰道:“爸爸是有事情,不是故意扔下我們的。”
“才不是,大爸也不在,他們兩個人肯定是偷偷去玩了,我不理爸爸了。”
“乖,不生氣了,一會我給你講睡前故事。”
“哼,還是哥哥好,我和哥哥天下第一好!”
“謝謝眠眠。”
稚嫩的嗓音帶着不谙世事的天真,惹得少年眉眼帶笑,帶着絲絲涼意的空氣裏散逸着硝煙的味道,少年擡眼看向星空。
這是他無數次午夜夢回,無數次分不清現實虛幻,是他無數次在腦海中幻想,曾經夢寐以求,如今卻真實擁有的生活啊。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