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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宗族祭祀(三)
    宗族祭祀(三)

    梁宇等人全程保持在一個魂游天外又震驚的狀态,明明昨天還跟他們一起坐飛機唠嗑的青年,今天卻端坐高堂,被一族的人前來見禮。

    除了林清之外,所有人恍然間多了些不真實的感覺。

    陸維風一直盯着直播間,看到白黎喻出現在鏡頭前的時候也愣了一下。

    他轉頭看向副導演:“白黎喻就是白家村輩分最高的那個小祖宗?”

    “我不知道啊,他就說回家一趟,不讓回就得請假。”副導演也一臉懵逼。

    “昨天他還說村子之間離得近,他可以趕過來。”

    如今一看,确實可以來拍節目,畢竟人家就在村子裏等着呢。

    副導演讪笑道:“剛才攝像師跟拍的時候沒看到他,我還以為他昨晚為了請假騙我來着。”

    誰知道就是這麽巧,對方還真住在白家村。

    陸維風也想到了這一點,白黎喻真的在雲城白家村生活的話,确實沒人比他更清楚周圍村子有什麽民俗。

    他搖頭笑道:“感情他知道自己能趕得上啊。”

    據調查來看,除了白家村外,附近确實沒有哪個村子會起這麽早祭祖了。

    直播畫面裏,梁宇等人正跟在中年大叔身後彙入隊伍,大概是剛才正堂的場景過于震撼,他們什麽話也沒敢說。

    但是梁宇和卓子凡就是個憋不住的,一直憋到了老宅外面,聽到別人都在小聲交談,他們也忍不住了。

    卓子凡小心地扯了扯中年大叔的袖子:“大叔,怎麽那幾個老大爺也拜小漂亮啊?就是你們小祖爺。”

    似乎是對他口中的另一個稱謂不滿,中年男人皺了下眉頭,冷聲說道:“按規矩小輩給長輩見禮是要磕頭的,但是小祖爺年紀不大,幾位叔祖爺爺怕給他磕頭會折了他壽,所以除了過年之外,都是互相見禮的。”

    梁宇磕磕巴巴道:“啊?還真磕啊?”

    中年男人瞥了他一眼:“這有什麽奇怪的?幾位叔祖爺爺比小祖爺小了好幾輩,按規矩确實是這樣。”

    “當年太祖奶出嫁的時候,幾位叔祖爺爺也是叩首送太祖奶出的門子。”

    “太祖奶是誰家的?不會也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吧?”卓子凡都要被這些七拐八繞的輩分給繞暈了。

    中年男人低聲呵斥他:“什麽小姑娘,太祖奶是小祖爺的親娘,你們真是一點禮數都不懂。”

    哪裏有當着人家族人的面,八卦族中長輩的?

    “哦哦哦,懂了,尊重長輩。”卓子凡胡亂應了一下,眼睛卻瞟着前方那個孤身領路的身影。

    不同于他眼中的好奇,一直被他們忽略的林清則滿眼嫉妒,他實在想不明白,白黎喻怎麽這麽好命。

    又是泊美繼承人,又能勾得宋承跟他吵架,就連拍個節目都能讓他裝一把。

    此時的林清下意識忽略了對方在娛樂圈咖位比他低的事實。

    領頭的白黎喻絲毫察覺不到林清暗含嫉妒的目光,他已經習慣了這套流程,除了過年的時候會有老媽來,剩下的都是他來做。

    所以此時不被小夥伴們注視,他反而輕松不少,也漸漸撐起了長輩的氣勢。

    領着族人到祠堂大門後,他從被袖口遮住的手腕上,褪下一條棕紅色的手串。上面挂着一把小鑰匙,這就是能打開祠堂大門的鑰匙。

    祠堂的鑰匙共有兩把,另一把在村長手裏,以便安排族人時常過來給宗祠打掃和上香。

    鑰匙絲滑地嵌入鎖眼,白黎喻手腕微動,鎖舌傳來“咔噠”一聲輕響。

    把鎖取出來單獨扣在一邊,勻稱修長的手貼上大門,微微用力一推,這間承載着白氏一族千年傳承的祠堂就此打開。

    領頭的青年單手提着下擺邁步而入,随後是幾位老人,接着是後面的族人。

    白家祠堂呈回字型,入門走幾步,踏出游廊便是極為寬敞的天井。

    左右兩邊的房間收放着族譜,平時輕易不打開。

    穿過天井,大門十六開的正廳裏放的就是白家自有族譜以來所記載的每一位列祖列宗。

    正廳牆面采用了梯形設計,滿滿當當放着大小不一的牌位,有的牌位字跡尚新,有的牌位字跡上的金漆已經暗淡了很多。

    祠堂昨天已經打掃過,此時衆人進入,還能在微涼的空氣中聞到淡淡的檀香味。

    梁宇他們正要跟進去,就被中年男人給攔住了:“你們進去幹什麽?”

    梁宇愣了一下:“我們不進去嗎?”

    中年男人趕蒼蠅似的揮手,擡手指了一個方向:“你們去那邊,去跟其他人一起搬供品。”

    嘉賓們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那片空地上放着九張大圓桌,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東西。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每張桌子上都有一套三牲首,其中三桌還各放了一只烤全豬,比小孩還大的那種。

    梁宇咽了咽口水,“這些不會都要我們搬吧?”

    那些瓜果糕點鮮花,豬頭羊頭牛頭之類的就算了,那三只豎起來比孩子還高的烤全豬要怎麽搬?

    中年男人點頭:“當然是你們搬,輩分小的幹活多,快過去吧,別耽誤一會的祭祀。”

    梁宇等人無法,只能老老實實過去搬東西,而攝像師則扛着機器跟進祠堂去了。

    他今天的主要任務是拍攝祭祀,至于嘉賓們的直播,剛才在他們跟着中年男人前去拜訪白黎喻的時候,就有工作人員在村子裏裝了好幾個小型攝像頭。

    保證能讓直播間觀衆看到兩邊不同的畫面。

    跟着少爺團走到圓桌旁邊的林清還不知道這件事,他看着油膩膩的燒豬和三牲供品,不開心道:“大家都是嘉賓,憑什麽我們在外面搬東西做任務,他就能在裏面坐着?”

    這個他是誰不言而喻。

    卓子凡翻了個白眼,“就憑他是白氏一族輩分最高的人,我們進來還要白村長安一個小輩的身份,人家小漂亮都不用安什麽身份,直接就能直接進宗祠,你行你也去啊。”

    看白家村的人轟不死他。

    林清一臉忿然,把椅子上的鮮花扔在桌上,自己在椅子上坐了下來:“要搬你們搬,裏面擺的又不是我祖宗,我才不搬。”

    方士林勸了一句:“不是你祖宗也是先人,該敬還得敬。”

    哪裏有來到門口卻不敬的道理?別管是不是迷信,這個态度很重要。

    林清搖頭固執道:“我不搬,我不搞封建迷信。”

    其他人見此也不多說,方士林能勸這一句,都是怕白家村的人把林清的行為算到他們身上。

    不過剛才話說完他就後悔了,白家村輩分最高的那位可是自己人,他怕什麽牽連?

    林勤看到幾個叔叔搬東西,也想去幫忙,結果被不想自己呆着的林清拉了過去:“你也別去,陪叔叔在這裏坐着。”

    他還把放在桌上的一盤供點端到自己這邊,“餓了就吃點,今天起這麽早也沒來得及吃。”

    林勤震驚地看着他伸手拿供點,下意識用力拍開他的手:“不能吃!這是給祖宗的!”

    他奶奶每逢初一十五都會去寺廟上香燒紙,還會帶上不少供品,說是給祖宗和神仙上供的。

    以前他不懂他還想吃,被奶奶打了好幾下手掌心,爸爸媽媽也說他不懂規矩。

    怎麽這個叔叔比他還不懂規矩啊?

    小孩的聲音引來其他人的側目,隔壁桌正在整理水果的大叔皺眉看過來,厲聲道:“供品都是有數的,少了一樣你就得賠一樣!”

    可能是自己擔驚受怕了一路,也可能是白黎喻端坐高堂,而自己只能站在門外看着,林清憋了一路的氣瞬間爆發了。

    “一盤點心有什麽賠不起的?我賠你十盤!你少管閑事!”

    白家村的人對于祭祖一事極為看重,事死如事生的觀念在他們身上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

    此時看到一個外來的小夥子居然敢在宗祠外面擅自動祖宗的供品,還大放厥詞讓他們別管,幾個大叔和小夥子頓時就怒了。

    “我管閑事?你動的可是我們給祖先的供奉!”

    白黎喻正在做祭祀前的準備,就聽到外面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他眉心深折,叫了小七一聲:“去看看怎麽回事。”

    白村長也放下手中的清水,跟了出去,結果前腳剛踏出宗祠的門,眼前的一幕差點讓他昏厥過去。

    林清居然把好幾盤供點摔在了地上!

    素白瓷碎裂在地,花樣精致的糕點沾染了泥污,仿佛示威一般,趾高氣揚的青年還擡腳在上面踩了幾下,把糕點碾成粉塊狀。

    “放,放肆!”白村長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一張老臉氣得通紅。

    祠堂裏的人聞聲不對,便放下手中的事走了出來。

    白黎喻站在門檻內,冷冷看着那個氣焰嚣張的人,“小七,把他給我丢出去!”

    林清被這道帶着怒意的聲音吓了一跳,轉頭看到氣場卓然的白黎喻,心裏愈發嫉妒起來。

    “我是來拍節目的,你憑什麽讓人把我趕出去!”

    林清瞥見攝像師出來,立刻換了副語氣,軟聲嬌憨道:“你是不是想利用自己的權利讓我任務失敗啊?可這裏是國家的土地,你們不過是在這裏居住而已,怎麽可以驅逐別人?”

    “驅逐?”白黎喻冷笑一聲,懶得跟他多說,“小七,按他說的,給我驅逐出去!”

    清越的嗓音夾雜着令人心驚的怒氣,小七不敢怠慢,立刻從祠堂邊抓起一柄掃帚沖了過去。

    也不用多做什麽,只要動作夠果決,表情夠狠厲,林清跑得比誰都快,正印證了他的那句驅逐。

    林清沒想到白黎喻說翻臉就翻臉,在拍攝期間他好像沒有表露出對對方的惡意吧?

    站在祠堂內的青年的一言不發,俊美的五官覆了一層寒霜,對此之下,林清吓得五官亂飛的臉就尤為滑稽。

    林清左閃右躲,還不忘給對方扣帽子,“白黎喻!你這是違法的知不知道!快讓你的保镖住手!我的生命受到了威脅!”

    白黎喻只淡淡喊了一聲:“旁支七脈的小雲孫在不在。”

    人群中,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走了出來:“小祖爺,我在。”

    神情冷漠的青年擡手指着被小七攆着逃的人,冷聲道:“我就問你,這種情況能不能告贏?”

    男子眼中掩不住的氣憤,高聲道:“能,必贏的案子。”

    “那就給我告!”白黎喻說完甩袖進了祠堂。

    連清俊的身影都帶着風雨欲來的味道。

    要不是在祭祀沒有完成之前,主事人一旦踏入祠堂,就不能邁出門檻半步,剛才他非得親自過去收拾林清不可!

    輩分最高的人離了場,那幾位老爺子才冷哼出聲,紛紛讓族中子弟該報警的報警,該重新找供品的找供品。

    這些東西都是白家村的人從選材到成品,整個過程親手制作的,雖然原材料并不貴,但是耗費的時間和傾注的心意是無法衡量的。

    在這個對于他們來說很嚴肅重要的日子裏,祭祀被一個外邊來的小年輕搗亂,幾位老爺子心中的怒氣可想而知。

    剛才有白黎喻開口,他們輩分低的不好出聲,如今白黎喻已經離開,老爺子們自然撒起氣來。

    可憐林清只以為攝像機沒有拍到過程,所以想搶先扣帽子。

    結果直到被小七趕出村,被陸導沉着一張臉說他違約要追責的時候,都沒有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搗亂的人被趕走,本就緊鑼密鼓的祭祀流程更加忙亂起來,各家媳婦紛紛跑回家找一些用得上的東西,盡量把那幾碟糕點給補齊。

    這些供品都是有數的,哪一輩祖宗需要單獨供,供多少。哪一輩祖宗用什麽供品,這些都是有規矩的,差了一樣都不行。

    回到祠堂的白黎喻繼續用供桌上的山泉水洗手,接着再把剩下的水,用細細的樹枝灑在黑色的桌案上。

    等上面的水幹了,他才喚人拿供品進來。

    先進來的是烤豬,卓子凡和梁宇扛一只,方士林和小七扛一只,剩下的一只由白家村的人扛。

    橙黃色的竹編船上,長約一米五左右的整只烤豬被盛放在上面,船的空隙還放着一些香茅等植物點綴。

    梁宇和卓子凡先走進來,還沒等靠近放着牌位的正廳,就被白黎喻攔在了中間的天井裏。

    “交給我吧。”

    此時的青年左右兩邊袖子向上折了兩道,露出結實有力的小臂,雙手托住了船底。

    梁宇和卓子凡還沒反應過來,肩膀上的重量驟然一輕,那只莫約一個成年男子那麽重的烤全豬就被拿走了。

    也不對,是端着進了正廳。

    身形俊秀的青年兩只手穩穩托住竹編的船,步伐穩健地走到了中間的供桌前,把那只烤全豬放在了第一層。

    接下來的兩只豬也得到了同樣的對待,梁宇也只能從白黎喻托着烤豬時手背泛起的青筋來确定,不是他沒用,這豬是真的重。

    祭祀是大事,再多吐槽和好奇都不适合這個時候說。

    之後他們又把外面三牲首搬進來,接着由白黎喻親自端到不同的供桌上。

    接着就是被摞在盤子裏的時令水果,等梁宇他們有了十幾趟後,二層的供板上剛好放滿。

    水果後面的供品是小巧精致的點心,接着是一束束鮮花,都由白黎喻親自擺放,再将花束插入供桌兩邊放了水的花瓶裏。

    梁宇已經記不清自己到底來回了多少趟,但是每一次把供品交給白黎喻,對方的手永遠能穩穩地端起供品。

    無論是重量驚人的烤豬和三牲首,還是極易滾落的水果塔,或者是一碟碟稍有不慎就掉渣的點心,對方都能穩穩當當地放在供桌上。

    祠堂外的桌子已經搬空,梁宇幾人喘着氣站回隊伍裏,再也沒有了探究的精力。

    正廳裏,白黎喻安安靜靜地給每張供桌擺上五個精致小巧的酒杯,白村長捧着托盤跟在後面,托盤上放了九尊酒壺。

    為了照顧老人家的體力,白黎喻倒酒的動作快了些許,每一壺酒倒滿五杯,就把那壺酒留在那張供桌上。

    十來分鐘後,大廳裏的一切都準備就緒,節目組的攝像師也從白黎喻身邊退了出去,安安靜靜站在門外拍攝。

    等白黎喻洗了手,将挽起的袖子放下來後,便帶着幾位老人家緩步走到正廳門口。

    他們一出來,剛才還有些雜音的隊伍立刻安靜下來,白家村的人神色肅穆地站着。

    白黎喻道:“中元已至,白氏一族後人,恭迎先祖歸家——”

    白家村的人恭聲道:“恭迎先祖歸家——”

    話音落下,白黎喻和幾位老人從門外的香盒裏取出五支細香,其他人也紛紛從隊伍兩側香爐旁的桌子上拿起香。

    梁宇他們有樣學樣,也捏了五根在手裏,除了方士林外,另外兩個人拿香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第一香由白黎喻點燃,香火點燃後,他先向西南側遙遙一拜,“請,先祖歸家——”

    清亮的聲音帶着安撫人心的力量,仿佛一盆涼水,澆滅了秋季燥熱的心火。

    面容沉靜的青年直起身,左手執香,掀動長袍拂檻而入。

    西南側是傳說中鬼門關的位置,在中元節這一天,先祖們會從那邊回到人間,所以需要後人以香為引,衣衫掃檻開路,請祖宗回來享受供奉。

    這也是白黎喻會穿長衫的原因,要是白琴女士來主持,她穿的就是素色長裙了。

    當這第一炷香被穩穩插進香爐後,其餘幾位老者才跟着點燃手中的細香,一位接一位把香插在香爐裏。

    接下來每一方供桌都是這個流程。

    白黎喻帶着幾位老人,一次次請先祖,一次次上香,直到大廳裏所有供桌上的香爐都已經青煙缭繞。

    他才轉身帶着幾位老人出門,又再次點燃一炷香,對着天地遙拜,朗聲道:“請先烈——”

    白家村的人再次低聲附和:“請先烈——”

    等前方的青年把手中的香插在中庭前方那個方方正正的大鼎裏面的時候,其他人才開始點香,把手中燃起火光的細香插到正前方,或者左右兩邊的香鼎裏。

    因為正經祭祀的時候,正廳只能由主支以及輩分最高的幾個人進去,所以白家村的人會選擇在外面的三個香鼎裏都上一炷。

    梁宇他們也有樣學樣,不過這次他沒有好奇為什麽第二次請的不是先祖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聽出來中庭這些香是給誰上的。

    等所有人都已經上香結束後,負手而立的青年眼睫低垂,在香火缭繞的正廳門前,緩緩開口,低聲吟起一支不知名的曲調。

    白家村的人在曲調中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緊接着,或是蒼老,或是稚嫩,或是清朗,或是柔美的聲音一道接一道響起。

    就像當時彙入隊伍的人流一般,原本領頭的聲音逐漸被各式各樣的聲音彙入,彙聚成一股令人生畏的力量。

    這支曲調帶着些說不清的韻律,時而如同矗立于歷史中的祖宅一般古樸蒼茫,時而如同撫慰人心的經文吟誦。

    整支曲子沒有任何一個字詞,也不是梁宇他們所聽過的,任何一段耳熟的音調。

    曲調前期莊嚴肅穆。到了後期,卻多了細膩婉轉的哀思。

    族人的聲音漸漸地,如同分別一般分批停下,最後就只剩下那個站在前方的青年,依舊垂眸吟唱。

    就如同他的輩分一般,萬事有他領頭,萬事由他墊後。

    他代表了主支,将如同自己的先輩一般,是族人永遠有路可退的後盾。

    梁宇等人愣愣聽着那支只剩下一個聲音的曲調,居然聽出了些浴血不退的堅持。

    漸漸地,曲調只剩下零星幾個音節,由垂眸而立的青年一聲一頓,給這支曲調畫上了休止符。

    “哀思。”白黎喻輕聲說完這一句,便低下頭,閉上了雙眼。

    白家村的人從老到幼,全都肅穆而立,垂首哀思。

    一陣涼風穿堂而過,攪動垂直而上的青煙,卻因細香後繼有力,這股風反而助長了星火,讓這股青煙愈發升騰,直上青天。

    白黎喻閉上眼的這一刻,腦海裏浮現的,卻是曾經困擾了他許久的夢境。

    當時夢中被遮掩的細節,也在這一刻回憶中一一浮現。

    仿佛變了個人的自己,奮不顧身地為了一個騙子飛蛾撲火。

    為了宋承,他逼哥哥讓出黎氏股份,哥哥不願兄弟阋牆,同意了。

    他自願把股份轉讓給宋承,卻在嫂子擔憂的詢問時怒不可遏,把懷了身孕的嫂子推下了樓。

    嫂子異于常人的身體本就很難有孕,這個沒有被任何人發現的小侄子,就這麽被他這個親叔叔害死了。

    白琴女士回來得知他轉手就把股份給了宋承,又害得程冬大出血病危,氣急之下腦溢血,苦苦撐到嫂子脫險的消息,連一句話都沒有給他留,就在醫院閉上了眼睛。

    母親去世,父親心灰意冷,變賣為數不多的家産。要帶哥哥和嫂子離開A市。

    夢中的他接到了大哥的電話,大哥讓他去醫院見母親最後一面,然後屍體就要送入焚化爐,化為一捧灰,随着他們遠離故土。

    那個時候的他,站在路邊看着林清和宋承在公司樓下,在路邊車裏熱吻。

    那一刻他好像拿回了身體的掌控權,他想去醫院見母親。

    然後……

    終于回想起一切的青年眼睫輕顫,不知道面對自己車禍去世的消息,父親大哥和大嫂會是怎麽樣的心情。

    這哪裏是什麽夢啊,這明明是他上輩子身不由己的一生啊。

    神情淡漠的青年緩緩睜開了眼,擡頭看着滿院的族人,心中滿是酸澀。

    也不知道上輩子,主支僅剩的自己和母親去世後,他們還能不能保住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東西。

    他聲音喑啞,帶着些悲涼道:“禮畢——”

    族人紛紛睜開眼睛,一錯不錯地看着他。

    他又說了一句:“都散了吧,讓先祖先烈們好好享用供奉。”

    一身長衫的青年緩緩走下臺階,從中間的主道向門外走去,幾位老人跟在他身後,白家村的人如同來時一般,有序跟上。

    直到離開了祠堂,白黎喻才用力吐出一口濁氣。

    他看向右邊的白村長,道:“過了下午四點,供品就可以下桌了,到時候勞煩您安排一下。”

    白村長連連點頭:“應該的,應該的,小祖爺放心。”

    祖宗吃完了就該後輩吃了,所以過了下午四點,供品會被撤下來二次加工,然後變成晚席上的一道菜。

    白黎喻點頭,朝梁宇他們使了個眼色,便獨自往祖宅走去。

    完成祭祀後基本上沒什麽事了,只需要等四點的時候,梁宇他們再趕過來祠堂撤供品,接着在廚師準備晚席備菜時,打打下手就行。

    不過白黎喻也不會真讓他們這麽忙碌的。

    接收到信號的梁宇扯了扯卓子凡:“叫老方一聲,咱們回小漂亮那邊。”

    卓子凡眼睛一亮,立刻屈肘捅了方士林一下:“我們去找小漂亮,你去跟白村長說一聲啊?”

    方士林看了眼已經四散離開的人群,點了點頭,擡腿往白村長那邊跑去。

    等追上白村長後,他說了一下他們能不能單獨在村子裏走走看看,得到了老人家的許可,還問要不要找個人帶他們逛逛。

    方士林連忙拒絕,白家村的人一大早起來,各種流程走下來,如今祭祀結束都九點半了。

    他估計白家村的人和他們一樣,誰也沒有吃早餐。他可不好意思讓人家餓着肚子陪他們。

    而且他們是要去白黎喻家,這位可是白家村目前輩分最高的人之一。

    要是讓白家村的人跟着去了,估計他們吃早餐的時候,那人還得站着說話吧?

    缺德,太缺德了。

    忽然想起今天就是中元節,這不是巧了嗎,那就幹脆把祭祀最後一章放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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