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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宗族祭祀(二)
    宗族祭祀(二)

    他們等了莫約十幾分鐘,中間還有人跑過來給中年男人送了一封鞭炮。

    随着隊伍的人越來越少,總算輪到了中年男人,他回頭看了一眼嘉賓們:“你們跟着我就行。”

    說罷便上前将手裏的鞭炮遞給守在門外的傭人,雙手微攏,朝着大門虛虛一拜,高聲喝道:“白氏旁支第六脈,白高祖後人,第四十六代子孫,攜客前來,拜見小祖爺!”

    梁宇他們有樣學樣,卻在拜下去的那一刻,心裏有了些不一樣的酸澀。

    這些人都知道自己傳承了幾代,都能準确說出自己屬于哪一位祖輩的血脈,甚至還有族譜能往上溯源己身。

    但是梁宇發現,自己好像從來沒有關心過自己家裏祖上是幹什麽的,是不是遷徙逃難才到的S市。

    如果是的話,那他們梁家祖上的起源地又在哪裏?

    以前總嫌爺爺念叨一些他聽不懂的事,如今卻發現那可能不是一位老人家無聊的念叨,而是對祖地的懷念。

    當再次直起身體的時候,少爺團的眼眶隐隐發紅,像是被缭繞的煙霧熏紅了一樣。

    林清忍住心裏的鄙夷,也沒有彎腰,只是随意地拱了下手,惹來其餘人不贊同的眼光。

    剛才中年男人就說了,這一拜,拜的也是主支的先靈,他們覺得中元節這一天,已經逝去的人即使轉世投胎,也會在夢中魂歸故裏看一看。

    不過林清沒放在心上,他一點都不信這種東西,就連傭人領他們進去的時候,他還一腳踩在了門檻上。

    林勤奇怪地看了林清一眼,連他都知道入門不踩檻,怎麽這個遠房叔叔不知道呢?

    繞過影壁後,寬敞的中庭裏有序地站着剛才進來的人,中年男人也帶着他們站在了隊伍裏。

    中年男人叮囑道:“一會要進去給小祖爺問好,你們不是我們族人,不用行禮,但是記得別對那些長輩不敬。”

    他說完還看了林清一眼,惹得林清臉色微變。

    梁宇他們觀察中庭的構造,低聲細語地唠嗑,中年男人也不說什麽,只要不是站在最前排,就不用太拘束。

    “這個叫中庭天井,旁邊叫抄手游廊。”方士林見識比其他兩人多一點,便低聲解釋道。

    卓子凡眼尖地從前面人群縫隙中看到了大堂的一角,好奇道:“你們看,那屋子裏的燈籠怎麽跟外面的不一樣?”

    方士林眯着眼睛,看着那幾盞高高挂在大堂頂上,形狀各異且兩三個接在一起的的華美燈籠,低聲道:“這些好像叫堂燈。”

    而且這些燈上珍寶珠翠的顏色,看着也跟現在的不太一樣,看來白氏族人定居在這裏的時間比較早,連這種手藝的古董都留了下來。

    卓子凡小聲逼逼:“剛才聽那個大叔說得可慘,我看再怎麽慘,那也是大戶人家的門第吧。”

    他的話沒有被旁邊跟人交談的中年男人聽到,卻被排在他們前面的一個少女聽到了。

    她回過頭看了幾人一眼,嗤笑道:“那你們可知道為了保住這些祖上的東西,我們一族人付出了多少心血?”

    少爺團沒察覺到少女話裏的嘲諷,梁宇豎起耳朵八卦道:“多少?”

    少女也不給他們留面子,輕聲冷語道:“白家自唐代發家,宋元交替時,為了保住族人,主支已經傾盡家財,你們眼前看到的這座宅子是重建的,這還僅僅只是白家原本主支第三房的規制而已。”

    要知道在古代,一般家族大多是幾族之內都住在一起的。

    少爺團倒吸一口涼氣,眼前這座大宅子,還僅僅只是主支一房的宅子?

    那原本白家得多大啊?沒有一片建築群都住不開吧?

    少女又道:“我們白家祖輩擅長商道,後來每次更朝換代都幾乎傾盡家財才能保下全族,直至開國前後那段混亂的年代,為了不遠離故土,族中每一家都有子弟上了戰場,只為護住在這裏紮根的族人。”

    那段外敵入侵的時間,少爺團們再混也知道,不過多少還是有些不以為然。

    畢竟那個時候全民皆兵可不是吹牛的,能有後人活到如今這個年代的,誰家祖上沒當過兵?

    似乎是看出了他們的不以為意,少女輕聲問道:“你們可知擅長經商的主支為何只剩下小祖爺一脈?”

    少爺團好像察覺到什麽,安靜看着少女,不敢吱聲了。

    少女自顧自道:“因為白家主支大房的白高祖大奶奶死在了戰場上,二房白高二祖爺也死在了戰場上,他們還沒成年就上了戰場,也都沒有留下血脈,只有當時年幼的三房白高三祖爺沒有被允許當兵,才活了下來。”

    “你們肯定也不知道,我們白氏族人家家戶戶都有那個年代的先輩留下來的功勳章,有的往上數還是我親太爺的親兄弟,不過可惜的是,他們都沒有留下血脈。”

    少女平靜說完,擡眼看向卓子凡,一字一句低聲道:“如果可以,誰會為了這點東西不要家人的性命呢?只是那時的白高三祖爺選不了,那個時候他才剛剛會說話。”

    “反過來想,祖輩已經做出了這麽多犧牲,我們卻連一座宅子都留不住,那不是廢物是什麽?”

    跟在旁邊的攝影師把這一幕拍到了鏡頭裏,一個家族如今的興旺,背後是無數祖輩的鮮血與骸骨。

    這種為了宗族延續的付出,何嘗不是華夏民族的縮影?

    當年國人豁出命去驅趕外敵,為的也不是那點戰後的功勳。

    他們只是想炎黃子孫的血脈能保留下來,只是想着民族不斷絕,後輩還能生活在自己國家的土地上。

    他們只是想自己這一輩竭盡全力,盡量給後輩留一個比較好的家底,讓後輩能發展起來。

    死一般的寂靜在幾人之中蔓延,卓子凡顫抖着唇,低聲道:“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胡說八道的。”

    少女沒有說什麽,只點了點頭,正在跟別人低聲說話的中年男人無意中回頭看了一眼,臉色變了變,對着少女微微彎腰:“太奶奶。”

    少女習以為常一般彎腰回禮,接着變回身繼續等待着前面的人行禮完畢。

    少爺團們面面相觑,再也不敢多說什麽。

    畢竟在這個傳承上千年也沒斷的宗族裏,一個十幾歲女孩都能是太奶奶的輩分,指不定剛才隊伍裏排在前面的孩子,又是哪一支的老太爺呢。

    他們常常說的尊老,似乎和白家村的人尊輩分為長,也沒什麽不一樣?

    他們的想法倒也沒錯,輩分之說,就如同華夏傳承幾千年不斷層的歷史一樣。

    有些文物,是國人豁出命都要留下來的,這是這個民族在歷史上存在的證據。

    而白氏一族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一個縮影而已。

    讓後人能有源可溯,就是先輩們的初衷,僅此而已。

    少爺團老實了下來,只安安靜靜欣賞這處現代少見的建築,而隔着人群的大堂上,一段交談也剛剛結束。

    “事情就是這樣。”白村長坐在大堂右邊的副座上,恭敬地對着主坐上的青年說道。

    “那個時候太叔公打了電話給太祖奶,太祖奶說可以,我們就答應讓人過來拍一下。”

    主坐上的青年穿着一身黑色長袍,聽完後便微微颔首,“那就這樣吧。”

    大門外的鞭炮聲漸歇,堂屋裏的老式座鐘緩緩走到五點三十分的位置。

    一位年紀比白村長還要大的老人低聲道:“小祖爺,該讓他們進來見禮了。”

    “嗯。”青年理了理長袍下擺,對傭人示意:“讓他們進吧。”

    傭人立刻在大堂正中擺上五個嶄新的蒲團,門外的人見狀,按着輩分有序進入。

    省去了自報家門的時間,這一次速度就快了很多。

    前面的隊伍越來越靠前,梁宇等人聽着綿延不絕的問好聲,視線裏能看到的大堂內景也越來越多。

    高大華美的堂燈懸挂在橫梁上,擋住了中庭照進去的光,坐在首座上的人只能被人窺見下半身,上身則被堂燈的倒影遮住。

    在看清主坐上的人之前,梁宇還在想,不愧是古人的智慧,這麽大的燈挂在屋子裏,要是大白天坐在正堂,也不用怕外面的太陽光曬到裏面的人。

    直到他随着中年男人進屋,被傭人引到一旁觀禮,跟白黎喻對上了眼。

    梁宇:“……”操。

    獨自坐在首座上的青年面如冠玉,一身黑色立領長袍襯得他極為雅致,腳上還穿着一雙黑面白底的緞面單鞋,就像從民國老照片裏走出來的大家公子一般。

    今天的青年身上沒看到任何飾品,清清爽爽的一身,仿佛習以為常一般端坐在高堂,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矜貴。

    “見過小祖爺,小祖爺安好。”堂中五個年齡各異的白氏族人跪在蒲團上,伏身問好。

    看到梁宇眼中的震驚與茫然,白黎喻的腳不自覺往長袍下擺裏面縮了縮,他感覺自己能在祖宅底下扣出一段萬裏長城。

    他收回視線,無視小夥伴們震驚的目光,輕咳一下,緩聲道:“你們有心了。”

    說完垂眸端起茶盞喝了一口,站在他身後的小七熟門熟路地從傭人捧着的手提箱裏拿出五個素色紅包,上前一一遞給已經起身的白氏族人。

    其中一個老大爺還拍了拍他的胳膊:“好好幹,保護好小祖爺。”

    小七點頭哈腰道:“二太爺您放心,重孫知道。”

    少爺團:“!!!”

    感情小漂亮和這個保镖還是一家人?!

    在他們震驚得腦袋都轉不過彎的時候,最小一輩的那批族人也已經問禮完畢,有序退出了正堂。

    此時,坐在主坐兩邊的幾位老人先起身站成一排,雙手微攏對着主坐上的青年彎腰鞠了一躬。

    “小祖爺安好。”

    白黎喻受了這一禮,在幾位老人站直後,也連忙放下茶盞站在他們對面,拱手對着幾位老人鞠了一躬。

    “望各位身體均安。”

    幾位老人受了這一禮後,才向兩邊讓開路。

    正在此時,大堂裏的座鐘發出整點“铛铛铛”的聲音,餘音未了,幾位老人便沖着大門外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請小祖爺開祠堂。”

    白黎喻輕輕點頭,踏着穩健的步伐負手前行,在族人恭敬的目光中向門外走去。

    待他走出大堂後,先是幾位老人家跟上,接着按輩份從高到低,白氏族人如同來時一般,彙入隊伍中。

    一群人浩浩蕩蕩跟在青年身後,朝着村中祠堂走去。

    有始有終,有根有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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